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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针与墨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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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清圆第一次见到陆时衍时,雨丝正斜斜地织过琉璃巷的青灰瓦檐。她抱着那只罢工了二十年的老座钟站在 “时计堂” 门口,木质门楣上的铜铃被风撞得叮当作响,门内忽然传来一声清越的回应:“稍等,我把这处墨痕补完。”​

推开门的瞬间,松烟墨的香气混着桐油的味道扑面而来。穿米白色亚麻衬衫的男人正伏在工作台前,指尖捏着细如牛毛的狼毫笔,在泛黄的宣纸上游走。阳光透过雕花窗棂落在他发顶,能看见细软的绒毛,而他面前摊开的古籍旁,竟摆着一只与她怀中一模一样的座钟 —— 铜制钟摆悬而不动,钟面上罗马数字的鎏金早已斑驳。​

“您是苏清圆小姐?” 陆时衍放下笔,指尖还沾着一点淡褐色的墨渍,“上周您预约修钟,说钟摆里藏着东西。”​

苏清圆点头,将怀中的座钟轻轻放在工作台上。这是外婆留下的遗物,上个月整理旧物时,她在钟摆夹层里摸到了硬物,拆开才发现是半张叠得整齐的信笺,边角已经脆得一碰就掉。“我想取出里面的东西,又不想弄坏钟表。” 她指尖划过冰凉的钟壳,“外婆说这是外公送她的定情物,1968 年的上海牌。”​

陆时衍戴上白手套,指尖轻轻叩击钟壳:“这类老座钟的机芯容易卡灰,取夹层需要先拆表盘。” 他转身从工具柜里拿出一套银亮色的精密工具,镊子尖细得像蜂针,“我上周也遇到一只同款,机芯卡了张照片,是对老夫妻的结婚照。”​

苏清圆忽然抬头,撞进他眼底的笑意里。他的睫毛很长,在眼下投出浅淡的阴影,鼻梁上架着细框眼镜,镜片后的目光专注又温和。窗外的雨还在下,檐角的水珠滴落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倒像是这老座钟曾经走时的声响。​

拆表盘的过程比想象中更漫长。陆时衍的动作极轻,镊子夹着螺丝时手纹丝不动,苏清圆坐在一旁的木凳上,看着他指尖的动作,竟想起外婆生前说的话:“好手艺都要耐住性子,就像过日子,急不得。”​

“找到了。” 两小时后,陆时衍忽然开口,镊子尖夹着一张泛黄的信笺,边角被小心地托着,“信纸太脆,需要先做脱酸处理才能展开。” 他转身从里间拿出一个白色的瓷盘,倒入透明的液体,“这是乙醇溶液,能软化纸张纤维。”​

苏清圆凑过去,看见信笺上隐约有蓝色的字迹,像是用钢笔写的。陆时衍用镊子轻轻展开信纸,动作慢得像在呵护易碎的梦,随着信纸逐渐舒展,一行娟秀的字迹慢慢显露:“阿峥,今日见你修钟时专注的模样,忽然想起初见那日,你在钟表行里说,要为我修一辈子的钟。”​

“是外婆的字迹!” 苏清圆的声音有些发颤,指尖轻轻抚过信纸边缘,“阿峥是外公的名字,他们年轻时在钟表厂认识,后来外公去了外地支援建设,就断了联系。”​

陆时衍忽然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照片,递到她面前:“这是上周那只座钟里的照片,你看是不是有点像?” 照片已经泛黄,上面的年轻男人穿着蓝色工装,身边的女人扎着麻花辫,笑容明亮,眉眼间竟与外婆有几分相似。​

苏清圆愣住了,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小字:“1969 年冬,与阿玲于钟表厂门前。” 阿玲是外婆的小名,她忽然想起外婆生前总说,外公当年有个双胞胎弟弟,也在钟表厂工作,后来随家人去了南方。​

“或许这两只座钟,本就是一对。” 陆时衍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颗石子投进苏清圆的心湖,“上周送钟来修的是位老先生,说这是他父亲留下的,父亲临终前说,要把钟还给上海的故人。”​

雨停的时候,夕阳透过窗户洒进来,落在两只并排摆放的座钟上。陆时衍已经清理好了机芯,上弦时,钟摆轻轻晃动起来,发出 “滴答、滴答” 的声响,像是跨越了半个世纪的回应。​

“需要我帮你联系那位老先生吗?” 陆时衍将信笺小心地夹进透明文件夹,“或许能找到外公的消息。”​

苏清圆点头,忽然看见他指尖的墨渍还没洗干净,在白手套上留下一点淡褐色的痕迹。她想起自己工作室里的古籍,那些泛黄的纸页上,也藏着无数未说出口的故事,就像这两只座钟,隔着岁月的尘埃,终于再次相遇。​

接下来的日子,苏清圆成了 “时计堂” 的常客。有时是送需要修复的古籍,有时只是借口来看座钟的修复进度,却总在进门时,看见陆时衍伏在工作台前,或是修钟,或是补书,阳光落在他身上,竟有种岁月静好的模样。​

她渐渐知道,陆时衍原本是古籍修复师,后来继承了祖父的钟表行,便将两种手艺结合起来,专门修复藏有旧物的老钟表。“祖父说,老物件里都藏着人的心意,修钟不只是修机芯,更是修那些被时光封存的故事。” 他说话时,指尖正捏着毛笔,在古籍的缺角处补字,“就像这页《牡丹亭》,缺了‘情不知所起’这句,读起来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苏清圆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见他时,他正在补的那处墨痕。她低头看着工作台下的木箱,里面放着各种工具,镊子、毛笔、乙醇溶液,还有一本摊开的笔记本,上面记着每只钟表的修复进度,旁边还画着小小的钟表图案。​

“我这里有本 1958 年的《钟表维修手册》,或许对你有用。” 某天,苏清圆带来一本蓝皮笔记本,封面已经有些磨损,“是外婆生前收藏的,里面有外公写的批注。”​

陆时衍接过笔记本,指尖拂过泛黄的纸页,上面的字迹遒劲有力,在 “机芯保养” 那一页,还画着简单的示意图。“这太珍贵了。” 他抬头看向苏清圆,眼底的笑意比往常更浓,“今晚我请你吃饭吧,就当谢礼。”​

晚饭选在巷口的小饭馆,木质的桌椅,墙上挂着老照片,竟与外婆家的旧屋有些相似。陆时衍点了外婆生前爱吃的糖醋排骨,苏清圆看着他熟练地给排骨去骨,忽然想起外婆说的,外公当年也总这样照顾她。​

“那位老先生已经联系上了,他说这周末来上海,想和你见一面。” 陆时衍忽然开口,将一块去了骨的排骨夹到她碗里,“他还带了外公当年的日记。”​

苏清圆的心跳忽然加快,筷子停在半空。她想起外婆临终前,还在念叨外公的名字,说不知道他后来过得好不好。如今,半个世纪过去,那些被时光掩埋的故事,终于要揭开谜底了。​

周末那天,苏清圆提前来到 “时计堂”,陆时衍已经在门口等她,穿着米白色的衬衫,袖口挽起,露出手腕上的老手表,是 1970 年的梅花牌。“老先生已经到了,在里面等你。” 他递过来一杯温热的茶,“别紧张,他很和蔼。”​

推开门,看见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先生坐在木凳上,手里捧着一个棕色的皮箱。看见苏清圆,老先生立刻站起来,眼里满是激动:“你就是阿玲的孙女?我是阿峥的弟弟,陆仲明。”​

皮箱里装着外公的日记,还有一张泛黄的信纸,与苏清圆那半张正好能拼在一起。完整的信上写着:“阿玲,今日见你修钟时专注的模样,忽然想起初见那日,你在钟表行里说,要为我修一辈子的钟。我已申请调回上海,下个月就能见面,到时我们一起去看外滩的钟。”​

“当年你外公申请调回上海时,遇上了洪水,所乘的火车出了事故,没能回来。” 陆仲明的声音有些哽咽,“他临终前,让我一定要把这封信和座钟交给阿玲,可那时通讯不便,等我找到她时,她已经搬家了。”​

苏清圆的眼泪忽然落下来,滴在信纸上,晕开了蓝色的字迹。她想起外婆生前总在窗边等外公,说他答应过要回来,要一起看外滩的钟。如今,这迟到了半个世纪的约定,终于以另一种方式实现了。​

陆时衍递过来一张纸巾,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窗外的阳光正好,落在两只并排的座钟上,钟摆轻轻晃动,发出 “滴答、滴答” 的声响,像是外公和外婆跨越岁月的对话。​

后来,苏清圆和陆时衍一起,将外公的日记和外婆的信整理成册,还在 “时计堂” 里设了一个小小的展柜,摆放着那两只老座钟,还有那些藏在旧物里的故事。常有客人来这里,或是修钟,或是听故事,而苏清圆和陆时衍,也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慢慢走到了一起。​

某个黄昏,苏清圆坐在工作台前,看着陆时衍修钟的模样,忽然想起外婆的话:“好手艺都要耐住性子,就像过日子,急不得。” 她拿起毛笔,在一张宣纸上写下:“陆先生,今日见你修钟时专注的模样,忽然想起初见那日,你说要为我修一辈子的钟。”​

陆时衍忽然抬头,眼底满是笑意,伸手握住她的手,笔尖在纸上落下他的字迹:“苏小姐,不止是钟,还有一辈子的日子。”​

窗外的夕阳正好,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也落在那两只老座钟上。钟摆轻轻晃动,滴答作响,像是在为这段跨越岁月的爱情,奏响最温柔的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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