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口中的蛊虫,可当时它只是用触须轻轻碰了碰我沾着墨渍的指尖。
我把它藏在帆布包侧袋,拉链留道缝。专业课上老师讲昆虫纲特征时,它突然顺着书包带爬上来,停在我摊开的笔记本上。笔尖刚划过 “鞘翅目” 三个字,它就用翅膀沾着墨,在空白处拓了个小小的六足剪影。
“同学,借支笔。” 后排男生递来晨光笔时,它 “嗖” 地钻进我挽起的袖口。我攥着笔的手指发紧,却听见布料下传来极轻的振翅声,像颗小石子落进温水里。
它开始跟着我出入图书馆。我趴在老木桌上赶论文,台灯把影子投在墙上,它就绕着影子的指尖飞,翅膀折射的光在书页上跳成星子。有次熬到凌晨三点,指尖在键盘上打颤,它突然落在空格键上,翅膀拍打的频率竟和我敲键盘的节奏慢慢合上了。
深秋第一场雨来时,我在教学楼下找丢失的门禁卡。它从口袋里钻出来,往香樟树冠的方向飞了半圈,又折回来蹭我的手背。顺着它指引的方向抬头,果然看见卡挂在最低的枝桠上,被雨水洗得发亮。
我踮脚够卡时,它停在我冻得发红的耳尖。冰凉的翅膀扫过耳廓,却奇异地驱散了秋夜的寒意。后来每次降温,它都会这样待在我颈后衣领里,像块会呼吸的暖玉。
平安夜那天我在食堂喝热汤,邻座情侣在拆苹果礼盒。它突然从保温杯的杯沿飞起来,衔着片苹果皮落在我手心。果皮上还沾着点甜津津的汁水,我低头时,正看见它用触须卷起我掉在衣襟上的糖霜。
期末周的图书馆总亮到后半夜。我抱着厚重的专业书在书架间穿梭,它就停在书脊上帮我找编号。有次踩着梯子够顶层的《昆虫分类学》,脚下突然打滑,它竟用翅膀撞向旁边的金属书架 ——“哐当” 声惊动了管理员,也让我扶住了栏杆。
管理员阿姨举着手电筒走过来时,它已经钻进我毛衣领口。我摸着发烫的耳垂道歉,感觉锁骨处有片小小的暖意,像揣了颗刚晒过太阳的鹅卵石。
开春后樟树抽出新芽,我在树下给它搭了个小窝,用酸奶盖装着稀释的蜂蜜水。它现在会在我晨读时停在法语课本上,等我念到 “Bonjour” 就振三下翅膀,念到 “Au revoir” 就蹭蹭我无名指上的银戒 —— 那是外婆留的旧物,内侧刻着极小的 “安” 字。
今天路过操场时,穿白衬衫的男生在放风筝。线断的瞬间,它突然追着失控的风筝飞出去,银蓝色的翅膀在阳光下拉出细闪的线。我站在原地数到第十七秒,看见它拖着风筝线的线头回来,落在我摊开的速写本上。
纸页上刚画完图书馆的尖顶,它就用翅膀沾着水彩,在屋顶添了朵云。风掀起纸角时,我看见它停在云朵旁边,翅膀上的银蓝正慢慢融进画里的天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