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铅笔在草稿纸上洇出第三团墨渍时,前排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蛊虫又被老师罚站了。” 同桌咬着笔杆朝前门努嘴,我捏着笔的指节猛地收紧。
走廊斜斜地切进一缕夕阳,刚好落在他垂着的眼睫上。蛊虫总是这样,罚站时也不肯好好抬头,校服领口松垮地塌着,露出一小片锁骨。他的本名没人记得清,大家都叫他蛊虫 —— 因为他总像养了蛊似的,独来独往,却让人忍不住想靠近。
第一次注意到他是在去年秋天的运动会。我抱着相机躲在看台上,镜头无意间扫到跑道边的香樟树下。他蹲在那里喂一只瘸腿的流浪猫,指尖沾着猫粮碎屑,侧脸被阳光晒得毛茸茸的。快门声惊动了他,那双漆黑的眼睛转过来时,我像被烫到似的缩回镜头,心脏在胸腔里撞得生疼。
从那以后,汤畅畅的视线就像生了根。早读课他趴在桌上睡觉,后颈的碎发随着呼吸轻轻晃动;体育课自由活动,他总坐在单杠上晃悠双腿,校服外套搭在肩头;就连去食堂打饭,我都会刻意排在他身后第三个位置,算准他会点番茄炒蛋盖浇饭加双份米饭。
上周三晚自习突然停电,教室里炸开锅的瞬间,我摸到口袋里只剩半截蜡烛。黑暗中有人撞了我一下,蜡烛 “啪” 地掉在地上。就在我手忙脚乱摸索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捡起来递过来,指尖擦过我的掌心,带着薄荷糖的清凉。
“谢…… 谢谢。”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嗯。” 他的声音比想象中低沉,像浸在冰水里的石子。
后来我才发现,他总在口袋里装着薄荷糖。每次经过教学楼拐角的自动贩卖机,我都会多买一罐可乐,就为了能和他同时出现在那里 —— 虽然大多数时候,只是看着他投币买薄荷糖的背影。
下课铃响时,蛊虫终于从走廊走回来。他经过我座位旁,带起的风里有淡淡的洗衣粉味。我慌忙低下头假装整理笔记,却在他转身的瞬间,看见他校服后襟沾着片银杏叶。
那片叶子后来被我夹在语文书里,和他那次掉落的、写着半道数学题的草稿纸作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