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肯把手机往茶几上一摔,屏幕亮着最新款手机的宣传页,声音尖得扎人:“别人都有,就我没有!你们是不是根本不想管我?”
他妈坐在沙发另一头,手指上还缠着缝衣服时被针扎破的创可贴,布料堆在腿上没来得及收拾 —— 那是她从小区旧衣回收箱里捡来的外套,想改小了给贝肯当换季衣服穿。她抬头看了眼儿子,又飞快低下头,声音发涩:“这个月刚给你买了平板,你爸的药钱还没凑齐……”
“那是你们没用!” 贝肯打断她,脚边的零食袋踢得哗啦响,“我小时候你们就没管过我,现在连个手机都舍不得买?”
他早忘了小时候的事。忘了幼儿园大班那年冬天,天没亮他妈就往酒吧赶,凌晨三点下班时,雪下得能没过脚踝。她怕冻着在家的贝肯,把单位发的、舍不得喝的热牛奶揣在怀里,又把暖水袋灌得满满的,裹在棉袄内袋里往家跑。回到家,牛奶还是温的,暖水袋烫得能焐热被窝,而他妈冻得发紫的手,搓了半天才敢碰他的脸,怕冰着他。那时贝肯总抱着暖水袋问:“妈妈,你身上怎么有酒味呀?” 他妈就笑着揉他的头:“妈妈在给豪豪赚买糖的钱呢。”
他也忘了八岁那年夏天,没下雨的时候,他爸总在下班后带他去河边抓蝌蚪。父亲的手掌粗糙,却能把旧纱窗拆了,做成小小的渔网,还在网柄上缠上布条,怕磨疼他的手。有次他蹲在河边差点摔下去,是父亲一把拽住他,自己却半个身子浸在凉水里。后来下瓢泼大雨那天,他发着高烧,父亲背着他往医院跑,在路口踩滑摔在大马路上 —— 贝肯只记得父亲把他搂在怀里,却没看见父亲摔下去时,为了护着他,自己的腿先撞在马路牙子上,骨头断裂的闷响混着雨声,轻得像没发生过。
再后来父亲腿上留了道歪歪扭扭的疤,走路总往一边倾,再也干不了重活,就坐在小区门口修自行车。有次贝肯想要个木制的陀螺,父亲就用捡来的废木头,晚上在灯下一点点削,手指被刀划了好几个小口子,却在第二天早上把磨得光滑的陀螺递给他,还笑着说:“你看,转得可快了。” 那时贝肯把陀螺攥在手里,觉得比任何玩具都好。
可这些温暖,后来都成了贝肯眼里 “父母没本事” 的证据。上了大学,他更变本加厉:新出的球鞋要抢首发,游戏机要顶配,甚至同学聚餐的单都要让父母远程付。不给买,他就绝食,就摔东西,就翻旧账 ——“当年要不是你摔断腿,咱家能这么穷?” 每次这话一出口,父亲就会蹲在墙角抽烟,咳嗽声裹着叹气,烟灰落在他洗得发白的裤子上;母亲则躲在厨房抹眼泪,手里还拿着给贝肯洗好的水果。
后来贝肯在学校谈了个女朋友,女孩长得漂亮,说话也甜,一口一个 “贝肯” 叫着,把他哄得晕头转向。他为了撑面子,又跟父母要钱:买名牌包,吃高档餐厅,连女孩室友的奶茶钱都要他掏。母亲劝他 “别太浪费”,他却嫌妈 “不懂浪漫”,转头就把母亲刚凑齐的、本想给父亲买进口止痛药的钱转了过去。
直到有天,他约女孩出来想给她惊喜,却在商场门口看见女孩挽着另一个男生的手,笑得灿烂。那男生手里拎着的包,正是贝肯刚用父亲半个月药钱买的那款。他冲上去质问,女孩却翻了个白眼,语气冷淡:“谁跟你谈恋爱了?不就是看你舍得花钱吗?真以为我喜欢你啊?”
贝肯愣在原地,风把女孩的话吹得清清楚楚。他掏出手机想找人倾诉,翻遍通讯录,却发现除了向父母索要东西,自己竟什么都不会 —— 不会赚钱,不会体谅人,连一段感情都只是被人当成提款机。
他灰溜溜地回了家,推开门,看见母亲正蹲在地上擦他白天摔碎的杯子,手指被碎片划了道小口,血珠渗出来,她却浑然不觉,还在念叨:“这杯子是你小时候最喜欢的,上面还有你画的小恐龙呢……” 父亲坐在旁边,正给手机贴钢化膜,那是贝肯用旧了淘汰下来的手机,屏幕早有几道裂痕,父亲却仔仔细细地对齐,怕贴歪了。
“回来了?” 母亲看见他,赶紧站起来,习惯性地想问问他饿不饿,却被他躲开。贝肯走到房间,关上门,把脸埋在枕头里。他没哭,只是脑子里反复闪过小时候的画面:母亲怀里温着的牛奶,父亲手里削好的陀螺,还有父亲摔在马路上时,紧紧护住他的胳膊。他突然发现,自己才是那个最无能的人 —— 靠着父母的血汗钱撑面子,把他们的爱踩在脚下,最后连一点尊严都没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