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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力马扎罗山的雪(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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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力马扎罗山的雪(三)

现在,她到这里来了。

他从躺着的帆布床上转过头,朝她的方向看去。“你好。”他说。

“我打了一只野公羊,”她对他说,“可以为你煮一锅美味的肉汤了,我会叫他们把土豆捣碎,与克林奶粉和在一起。你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

“那可太好了!你知道,我觉得你或许会好的。我走的时候你正熟睡呢。”

“我睡了一个好觉。你走的远吗?”

“不远。就在山后边转转。我一枪就打中了这头野公羊。”

“你知道,你的枪法太好了。”

“我爱打猎。我爱上了非洲。真的。如果你好好的,那真是我最大的乐趣。你不知道,与你一起打猎多么有趣。我爱这里。”

“我也是。”

“亲爱的,你不知道,看到你感觉好点了,有多让人高兴。你刚才那么难受,我真是受不了。你不要在那样跟我说话,好吗?答应我?”

“不会了,”他说,“我记不得我说过的话了。”

“你不会毁了我的,是吗?我只是一个中年女人,爱你,愿意做你想做的事情。我早已被毁掉两三次了。你不会再毁了我吧,是吗?”

“我想在床上毁掉你几次。”他说。

“是啊,那是绝好的毁灭。那是我们生来就要被毁灭的方式。飞机明天就来。”

“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有把握。一定会来的。仆人们已经把木材准备好了,还有草,好去生烟。今天我去那里,检查了一下。那片地很空旷,我们在两头都准备好了生烟用的东西。”

“你为什么认为飞机明天就会来?”

“我坚信明天飞机一定回来。早该来了。到时候,在城里,他们会医治你的腿,到那时我们就能好好毁灭几次。不要那些可怕的谈话。”

“我们喝一杯酒吧?太阳落山了。”

“你觉得你应该喝酒?”

“就一杯。”

“那我们一起喝。莫洛!拿威士忌苏打来!”她喊道。

“你最好穿上你的防蚊靴。”他告诉她。

“我想等到洗澡后……”

他们喝着酒,天慢慢变黑了。就在天尚未全黑,而打猎光线又不足的时候,一只土狼穿过这片开阔地绕到小山那边去了。

“那zazhong每天晚上都打这里穿过,”男人说,“两个星期了,每一个晚上都来。”

他们一起喝着酒,除了总一个姿势躺着有点不舒服外,他现在并不感到什么痛楚了。仆人们再生火,火光映出的影子在帐篷上跳跃着。如今,他感到,他又重新默许这种愉快的投降生活了。她对他很好。今天下午他太残忍了,对她很不公。她是一个很好的女人,真的很好。就在这时,他想到他就要死了。

他感到自己受到一股冲击;那不是奔腾的流水,也不是急速的风;而是一阵突如其来的、散发着邪恶气息的空虚,怪异的是,土狼沿着这空虚的边沿轻手轻脚地溜过来。

“怎么了,哈里?”她问他。

“没什么,”他说,“你最好换到另一边去。到下风处去。”

“莫洛给你换过药了?”

“是的。我敷上了硼酸膏。”

“你感觉怎样?”

“有点晕。”

“我要进去洗澡了,”她说,“我马上就出来。我会跟你一起吃饭,然后我们把吊床收进来。”

就这样,他自言自语道,我们和好了,不吵架了。他与这个女人没有怎么争吵过,而与他深爱的女人,他却吵得很凶,最终,由于吵架的腐蚀作用,他们共同拥有的一切都毁掉了。他爱的太深,要求得太多,他把一切都耗尽了。

他想起那次他孤身一人游荡在君士坦丁堡的情形。从巴黎出走之前,他们大吵了一场。那一阵他夜夜宿娼,事后寂寞依然无法派遣,反而变得更糟,于是他给她,他的第一个情妇,那个已经离他而去的女人写了一封信,告诉她,竟感到晕头转向,心里难受不已。他告诉她,在林荫大道,他总会跟踪外表有点像她的女人,可就是不敢去证实不是她,生怕就此失去这样的跟踪带给他的美好感觉。他跟不少女人睡过,可是每睡一个只能让他加重对她的思念。他不会在意她的过去了,因为他知道,他对她的相思病已经无药可医了。在夜总会,他冷静而清醒地写下了这封信,寄到纽约去,央求她给他回信,把回信寄到他在巴黎的事务所。这样似乎很妥当了。那天晚上,他想她想疯了,心里空荡荡的,直想吐。他徘徊在街头,游荡到塔克辛姆酒店,碰见一个女郎,带她去吃完饭。后来,他们到了一个地方,他同她跳舞,可是她跳的实在糟糕,于是他丢下她,搞上了一个骚劲十足的美国女郎,她用肚子蹭他的身体,几乎蹭得肚子滚烫。他跟一个英国中尉炮手吵了一架,就把她从炮手那里带走。炮手把他叫到外面,他们在黑暗中,在原石地面的大街上打了起来。他朝炮手的下巴颏狠狠的揍了两拳,可是炮手并没有倒下,他知道一场恶战是免不了了。炮手打中了他的身子,接着又打到他的眼角。他又一次挥动左手,击中了炮手,炮手向他扑过来,抓住他的上衣,扯下他的袖子,他朝炮手的耳后狠狠揍了两拳,趁炮手把他推开的时候,用右手把炮手击倒在地。炮手倒下的时候,头先磕在地上。于是,他带着女郎跑了,因为他们听见宪兵过来了。他们坐上一辆出租汽车,沿着波斯普鲁斯海峡驶向雷米利希萨,在凛冽的寒夜,兜了一圈回到城里睡觉,她给人的感觉就像她的外貌一样,成熟过头,但是身体非常柔滑,像玫瑰的花瓣,像甜腻的糖浆,肚子光滑,双峰挺立,屁股下面不用垫枕头。她还没醒来时,他就离开了。在第一线阳光的照射下,她看上去粗俗极了。他来到彼拉宫,一只眼睛还是发青的,手里提着那件上衣,因为一只袖子已经没了。

就在那天晚上,他动身去安纳托利亚了,他记得,后来的日子他整天坐车穿行在种满罂粟花的田野里,他们种罂粟花是为了做yapian,这让你感到新奇不已。最后,鬼使神差,他来到他们曾经跟那些刚从君士坦丁堡来的军官一起发起攻击的地方,那些军官啥也不懂,大炮往自己的队伍打,英国观察员更是哭的像个小孩子似的。

就在那一天,他第一次看到了死人,他们身穿白色芭蕾舞裙,脚穿鞋尖上翘、缀有绒球的鞋子。土耳其人一群一群不断涌来,他看见穿裙子的男人在奔跑,军官们朝他们开抢,接着军官们自己也开始奔跑,他同那个英国观察员也跑,一直跑到他的肺部发痛,嘴里满是铁锈味才停下来。他们在岩石后面停住休息,土耳其人还在一群一群地涌来。他看到他做梦都想不到的事,还看到比这更糟的事。后来,他回到巴黎的时候,他不能谈这些事,哪怕别人提起,他都收不了。路过咖啡馆的时候,他看到里面有一个美国诗人,面前一大堆碟子,土豆似的脸上露出一副蠢像,正在与一个罗马尼亚人大讲达达运动。那人自称特里斯坦·采拉;,老是带着单片眼镜,老是头痛。当他与他的妻子——他现在又爱上她了——一起回到公寓的时候,争吵已经过去,愤怒也已经过去,他很高兴又回家了。这时,事务所把他的信件送到了他的公寓。就这样,一天早晨,他那天写的信有了回信,回信托在一只盘子里送进来,他一看到信封上的笔迹,就浑身发冷,想急忙把这封信塞在另一封下面。但是,他的妻子说:“亲爱的,那封信是谁寄来的?”于是那件事才刚开始,就这样了结了。

他想起他同所有这些女人在一起时度过的欢乐时光,还有无休止的争吵。她们总是挑选最合适的场合跟他吵架。为什么她们总是在他心情最好的时候跟他吵架呢?他从没有写过这些事情,因为,首先,他绝不想伤害她们当中任何一个,后来,他似乎感觉到要写的东西已经够多了,不写这些也罢。但是,他一直认为,总有一天他是会写到这写的。要写的东西太多了。他看到过这世界的变化;不仅是种种事件;尽管他也曾看到过许多事件,并记得人们在不同时刻的种种表现。他曾经置身于世界的变化之中,他关注过这种变化,记录这种变化,正是他的职责所在;可是现在他再也不想写了。

“你感觉怎么样?”她说。现在她洗完澡从帐篷里出来。

“还好。”

“你这会能吃东西吗?”他看见她身后莫洛正拿着折叠桌,另一个仆人拿着菜盘子。

“我想写东西。”他说。

“你应该喝点肉汤来恢复体力。”

“今天晚上我就要死了,”他说,“用不着恢复什么体力。”

“求你不要吓人了,哈里,求你了。”她说。

“你干吗不用鼻子闻一闻?我都烂了半截了,这会儿烂到大腿了。我他妈的还要跟肉汤开玩笑?莫洛,拿威士忌苏打来。”

“请你喝点肉汤吧。”她温柔地说。

“好吧。”

肉汤太烫了。他只好握着盛肉汤的杯子,等凉了再喝。随后,他一口气把肉汤喝下去。

“你是一个好女人,”他说,“你不用管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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