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多多指尖在触控屏上划出浅痕时，会议室的中央空调正发出老式钟表般的嗡鸣。对面沙发上的周明远把玩着钢笔，金属笔帽在红木桌面上敲出规律的轻响，像在给这场僵持两小时的谈判倒计时。

“韩总，” 周明远忽然前倾身体，目光扫过摊开的合同，“这份补充协议您要是再犹豫，明天生产线可就真要停了。” 他身后的法务总监推了推眼镜，将打印版协议往韩多多面前又推了三厘米，白纸黑字的条款在冷光灯下泛着刺眼的光。

韩多多没接话，只是把平板电脑转向对方。屏幕上是协议第 7.3 条的放大截图，红色批注像手术刀般剖开文字陷阱：“周总，您看这里 ——‘不可抗力导致的交付延迟，乙方需承担每日 0.5% 的违约金’，但附件里却把‘政策调整’从不可抗力清单里剔除了。” 他指尖轻点屏幕，调出本市发改委昨天发布的产业新规，“巧合的是，咱们合作的精密仪器，刚好在新规限制进口的目录里。”

周明远脸上的从容瞬间凝固。法务总监慌忙翻找文件的动作，让会议室里的空气骤然紧绷。韩多多却端起面前的青瓷茶杯，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眼底的情绪：“更有意思的是，贵司上周刚跟德国供应商签了独家代理协议。如果我没记错，那份协议里应该约定了‘若因买方原因导致无法进口，需支付 30% 的违约金’吧？”

这句话像精准投下的深水炸弹。周明远猛地攥紧钢笔，指节泛白。他原本的算盘打得精妙：用苛刻条款逼韩多多让步，同时利用新规漏洞把生产线停滞的责任全推给对方，自己则坐收双重违约金。可他没算到，韩多多早在三天前就通过行业协会的人脉，拿到了他跟德国供应商的协议副本。

“韩总这是早有准备？” 周明远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韩多多放下茶杯，指尖在合同上轻轻敲了敲：“我只是习惯把所有可能的‘意外’都提前算进去。”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对方慌乱的神色，“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么修改 7.3 条，把政策调整重新纳入不可抗力；要么我们现在终止合作，我会拿着贵司与德国供应商的协议，向法院申请确认贵司存在缔约过失。”

会议室里陷入死寂，只有中央空调的嗡鸣在耳边回荡。周明远盯着合同上的红色批注，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知道韩多多的厉害 —— 三年前，这位以 “算无遗策” 闻名的投资人，曾在一场并购案里，仅凭对方财务报表上的一个小数点误差，就顺藤摸瓜查出了隐藏的资产转移，让对手不仅没能拿到预期的并购款，反而还赔了三千万。

“好，” 周明远终于松了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我们修改条款。”

法务总监立刻拿出笔，在合同上修改起来。韩多多却忽然抬手阻止：“等等，还有一件事。” 他调出一份检测报告，推到周明远面前，“贵司提供的样品，各项指标都达标，但我昨天让第三方实验室做了极限环境测试，发现在温度低于零下十度时，仪器的灵敏度会下降 15%。而我们的项目基地在东北，冬天最低温度能到零下三十度。”

周明远的额头瞬间冒出冷汗。这件事他刻意隐瞒了 —— 为了降低成本，他用了普通的传感器，而非耐低温的特种传感器。他原以为韩多多不会注意到这个细节，没想到对方连极限环境测试都做了。

“要么更换传感器，要么在合同里明确标注温度限制，并降低 10% 的报价。” 韩多多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周明远看着眼前的检测报告，又看了看韩多多那双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睛，终于彻底妥协：“我们更换传感器，三天内给您新的样品。”

谈判结束时，窗外已经泛起了暮色。韩多多走出会议室，助理递上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条新消息：“周明远已安排人去查德国供应商的协议来源，是否需要……”

韩多多笑着摇了摇头，指尖在屏幕上敲下回复：“不用，让他查。他永远不会知道，我根本没拿到协议副本，只是根据他上周突然增加的运输保险额度，和德国供应商股价的异常波动，猜到了他们签了独家代理。至于极限环境测试，不过是我故意设的局 —— 东北的项目基地要明年才动工，现在根本用不上低温环境。”

助理愣住了：“那您怎么确定样品有问题？”

“很简单，” 韩多多抬头望向远处的霓虹，“他给我的样品太过完美，完美到不像他们这个价位能做出的产品。做生意的人都知道，没有绝对完美的产品，只有刻意隐藏的缺陷。”

晚风拂过，吹动他的衣角。韩多多掏出手机，给德国供应商的联系人发了条消息：“多谢上次透露的保险额度变化，咖啡我请。”

屏幕亮起，对方回复了一个微笑的表情。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在看似平静的谈判中悄然落幕，而猎人早已布好了下一个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