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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 第65-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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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面壁者(8)

在白蓉的要求下,罗辑看过了她的所有作品,虽谈不上是一种享受,但也不像他瞄过几眼的其他此类小说那么折磨人。白蓉的文笔很好,清丽之中还有一种她这样的女作者所没有的简洁和成熟。但那些小说的内容与这文笔不相称,读着它们,罗辑仿佛看见一堆草丛中的露珠,它们单纯透明,只有通过反射和折射周围的五光十色才显出自己的个性,它们在草叶上滚来滚去,在相遇的拥抱中融合,在失意的坠落中分离,太阳一升高,就在短时间内全部消失。每看完白蓉的一本书,除了对她那优美的文笔的印象外,罗辑只剩下一个问题:这些每天二十四小时恋爱的人靠什么生活?

你真相信现实中有你写的这种爱情?有一天罗辑问。

有的。

是你见过还是自己遇到过?

白蓉搂着罗辑的脖子,对着他的耳根很神秘地说:反正有的,我告诉你吧,有的!

有时,罗辑对白蓉正在写的小说提出意见,甚至亲自帮她修改。

你好像比我更有文学才华,你帮我改的不是情节,是人物,改人物是最难的,你的每一次修改对那些形象都是点睛之笔,你创造文学形象的能力是一流的。

开什么玩笑,我是学天文出身的。

王小波是学数学的。

那年白蓉的生日,她向罗辑要求一个生日礼物。

你能为我写一本小说吗?

一本?

嗯……不少于五万字吧。

以你为主人公吗?

不,我看过一个很有意思的画展,都是男画家的作品,画的是他们想象中最美的女人。你这篇小说的主人公就是你心目中最美的女孩儿,你要完全离开现实去创造这样一个天使,唯一的依据是你对女性最完美的想象。

直到现在,罗辑也不知道白蓉这要求到底是什么用意,也许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现在回想起来,她当时的表情好像有些狡猾,又有些忧郁。

于是,罗辑开始构思这个人物。他首先想象她的容貌,然后为她设计衣着,接着设想她所处的环境和她周围的人,最后把她放到这个环境中,让她活动和说话,让她生活。很快,这事变得索然无味了,他向白蓉诉说了自己遇到的困境。

她好像是一个提线木偶,每个动作和每一句话都来自于我的设想,缺少一种生命感。

白蓉说:你的方法不对,你是在作文,不是在创造文学形象。要知道,一个文学人物十分钟的行为,可能是她十年的经历的反映。你不要局限于小说的情节,要去想象她的整个生命,而真正写成文字的,只是冰山的一角。

于是罗辑照白蓉说的做了,完全抛开自己要写的内容,去想象她的整个人生,想象她人生中的每一个细节。他想象她在妈妈的怀中吃奶,小嘴使劲吮着,发出满意的唔唔声;想象雨中漫步的她突然收起了伞,享受着和雨丝接触的感觉;想象她追一个在地上滚的红色气球,仅追了一步就摔倒了,看着远去的气球哇哇大哭,完全没有意识到她刚才迈出的是人生的第一步;想象她上小学的第一天,孤独地坐在陌生教室的第三排,从门口和窗子都看不到爸爸妈妈了,就在她要哭出来时,发现邻桌是幼儿园的同学,又高兴得叫起来;想象大学的第一个夜晚,她躺在宿舍的上铺,看着路灯投在天花板上的树影……罗辑想象着她爱吃的每一样东西,想象她的衣橱中每一件衣服的颜色和样式,想象她手机上的小饰物,想象她看的书她的mp4中的音乐她上的网站她喜欢的电影,但从未想象过她用什么化妆品,她不需要化妆品……罗辑像一个时间之上的创造者,同时在她生命中的不同时空编织着她的人生,他渐渐对这种创造产生了兴趣,乐此不疲。

一天在图书馆,罗辑想象她站在远处的一排书架前看书,他为她选了他最喜欢的那一身衣服,只是为了使她的娇小身材在自己的印象中更清晰一些。突然,她从书上抬起头来,远远地看了他一眼,冲他笑了一下。

罗辑很奇怪,我没让她笑啊?可那笑容已经留在记忆中,像冰上的水渍,永远擦不掉了。

真正的转机发生在第二天夜里。这天晚上风雪交加,气温骤降,在温暖的宿舍里,罗辑听着外面狂风怒号,盖住了城市中的其他声音,打在玻璃上的雪花像沙粒般啪啪作响,向外看一眼也只见一片雪尘。这时,城市似乎已经不存在了,这幢教工宿舍楼似乎是孤立在无垠的雪原上。罗辑躺回床上,进入梦乡前突然有了一个想法:这鬼天气,她要是在外面走路该多冷啊。他接着安慰自己:没关系,你不让她在外面她就不在外面了。但这次他的想象失败了,她仍在外面的风雪中行走着,像一株随时都会被寒风吹走的小草,她穿着那件白色的大衣,围着那条红色的围巾,飞扬的雪尘中也只能隐约看到红围巾,像在风雪中挣扎的小火苗。

罗辑再也不可能入睡了,他起身坐在床上,后来又披衣坐到沙发上,本来想抽烟的,但想起她讨厌烟味,就冲了一杯咖啡慢慢地喝着。他必须等她,外面的寒夜和风雪揪着他的心,他第一次如此心疼一个人,如此想念一个人。

就在他的思念像火一样燃烧起来时,她轻轻地来了,娇小的身躯裹着一层外面的寒气,清凉中却有股春天的气息;她刘海上的雪花很快融成晶莹的水珠,她解开红围巾,把双手放在嘴边呵着。他握住她纤细的双手,温暖着这冰凉的柔软,她激动地看着他,说出了他本想问候她的话:

你还好吗?

他只是笨拙地点点头,帮她脱下了大衣,快来暖和暖和吧。他扶着她柔软的双肩,把她领到壁炉前。

真暖和,真好……她坐在壁炉前的毯子上,看着火光幸福地笑了。

……

妈的,我这是怎么了?罗辑站在空荡荡的宿舍中央对自己说。其实随便写出五万字,用高档铜版纸打印出来,ps一个极其华丽的封面和扉页,用专用装订机装订好,再拿到商场礼品部包装一下,生日那天送给白蓉不就完了吗,何至于陷得这么深?这时他惊奇地发现,自己的双眼湿润了。紧接着,他又有了另一个惊奇:壁炉?我他妈的哪儿来的壁炉?我怎么会想到壁炉?但他很快明白了:他想要的不是壁炉,而是壁炉的火光,那种火光中的女性是最美的。他回忆了一下刚才壁炉前火光中的她……

啊不!别再去想她了,这会是一场灾难!睡吧!

出乎罗辑的预料,这一夜他并没有梦到她,他睡得很好,感觉单人床是一条漂浮在玫瑰色海洋上的小船。第二天清晨醒来时,他有一种获得新生的感觉,觉得自己像一支尘封多年的蜡烛,昨夜被那团风雪中的小火苗点燃了。他兴奋地走在通向教学楼的路上,雪后的天空灰蒙蒙的,但他觉得这比万里晴空更晴朗;路旁的两排白杨没有挂上一点儿雪,光秃秃地直指寒天,但在他的感觉中,它们比春天时更有生机。

罗辑走上讲台,正像他所希望的那样,她又出现了,坐在阶梯教室的最后一排,那一片空座位中只有她一个人,与前面的其他学生拉开了很远的距离。她那件洁白的大衣和红色的围巾放在旁边的座位上,只穿着一件米黄色的高领毛衣。她没有像其他学生那样低头翻课本,而是再次对他露出那雪后朝阳般的微笑。

罗辑紧张起来,心跳加速,不得不从教室的侧门出去,站在阳台上的冷空气中镇静了一下,只有两次博士论文答辩时他出现过这种状态。接下来罗辑在讲课中尽情地表现着自己,旁征博引,激扬文字,竟使得课堂上出现了少有的掌声。她没有跟着鼓掌,只是微笑着对他颔首。

下课后,他和她并肩走在那条没有林荫的林荫道上,他能听到她蓝色的靴子踩在雪上的咯吱声。两排冬天的白杨静静地倾听着他们心中的交谈。

你讲得真好,可是我听不太懂。

你不是这个专业的吧?

嗯,不是。

你常这样去听别的专业课吗?

只是最近几天,常随意走进一间讲课的阶梯教室去坐一会儿。我刚毕业,就要离开这儿了,突然觉得这儿真好,我挺怕去外面的……

以后的三四天里,罗辑每天的大部分时间都和她在一起。在旁人看来,他独处的时间多了,喜欢一个人散步,这对于白蓉也很好解释:他在构思给她的生日礼物,而他也确实没有骗她。

新年之夜,罗辑买了一瓶以前自己从来不喝的红葡萄酒,回到宿舍后,他关上电灯,在沙发前的茶几上点上蜡烛,当三支蜡烛都亮起时,她无声地和他坐在一起。

呀,你看……她指着葡萄酒瓶,像孩子般高兴起来。

怎么?

你到这边看嘛,蜡烛从对面照过来,这酒真好看。

浸透了烛光的葡萄酒,确实呈现出一种只属于梦境的晶莹的深红。

像死去的太阳。罗辑说。

不要这样想啊,她又露出那种让罗辑心动的真挚,我觉得它像……晚霞的眼睛。

你怎么不说是朝霞的眼睛?

我更喜欢晚霞。

为什么?

晚霞消失后可以看星星,朝霞消失后,就只剩下……

只剩下光天化日下的现实了。

是,是啊。

……

他们谈了很多,什么都谈,在最琐碎的话题上他们都有共同语言,直到罗辑把那一瓶晚霞的眼睛都喝进肚子为止。

罗辑晕乎乎地躺在床上,看着茶几上即将燃尽的蜡烛,烛光中的她已经消失了,但罗辑并不担心,只要他愿意,她随时都会出现。

这时响起了敲门声,罗辑知道这是现实中的敲门声,与她无关,就没有理会。门被推开了,进来的是白蓉,她打开了电灯,像打开了灰色的现实。看了看燃着蜡烛的茶几,她在罗辑的床头坐下,轻轻叹息了一声说:还好。

好什么?罗辑用手挡着刺目的电灯光。

你还没有投入到为她也准备一只酒杯的程度。

罗辑捂着眼睛没有说话,白蓉拿开了他的手,注视着他问:

她活了,是吗?

罗辑点点头,翻身坐了起来,蓉,我以前总以为,小说中的人物是受作者控制的,作者让她是什么样儿她就是什么样儿,作者让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就像上帝对我们一样。

错了!白蓉也站了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走着,现在你知道错了,这就是一个普通写手和一个文学家的区别。文学形象的塑造过程有一个最高状态,在那种状态下,小说中的人物在文学家的思想中拥有了生命,文学家无法控制这些人物,甚至无法预测他们下一步的行为,只是好奇地跟着他们,像偷窥狂一般观察他们生活中最细微的部分,记录下来,就成为了经典。

原来文学创作是一件变态的事儿。

至少从莎士比亚到巴尔扎克到托尔斯泰都是这样,他们创造的那些经典形象都是这么着从他们思想的子宫中生出来的。但现在的这些文学人已经失去了这种创造力,他们思想中所产生的都是一些支离破碎的残片和怪胎,其短暂的生命表现为无理性的晦涩的痉挛,他们把这些碎片扫起来装到袋子里,贴上后现代啦解构主义啦象征主义啦非理性啦这类标签卖出去。

你的意思是我已经成了经典的文学家?

那倒不是,你的思想只孕育了一个形象,而且是最容易的一个;而那些经典文学家,他们在思想中能催生出成百上千个这样的形象,形成一幅时代的画卷,这可是超人才能做到的事。不过你能做到这点也不容易,我本来以为你做不到的。

你做到过吗?

也是只有一次。白蓉简单地回答,然后迅速转移话锋,搂住罗辑的脖子说,算了,我不要那生日礼物了,你也回到正常的生活中来,好吗?

如果这一切继续下去会怎么样?

白蓉盯着罗辑研究了几秒钟,然后放开了他,笑着摇摇头,我知道晚了。说完拿起床上自己的包走了。

这时,他听见外面有人在四、三、二、一地倒计时,接着,一直响着音乐的教学楼那边传来一阵欢笑声,操场上有人在燃放烟花,看看表,罗辑知道这一年的最后一秒刚刚过去。

明天放假,我们出去玩儿好吗?罗辑仰躺在床上问,他知道她已经出现在那个并不存在的壁炉旁了。

不带她去吗?她指指仍然半开着的门,一脸天真地问。

不,就我们俩。你想去哪儿?

她入神地看着壁炉中跳动的火苗,说:去哪儿不重要,我觉得人在旅途中,感觉就很美呢。

那我们就随便走,走到哪儿算哪儿?

那样挺好的。

第二天一早,罗辑开着他那辆雅阁轿车出了校园,向西驶去,之所以选择这个方向,仅仅是因为省去了穿过整个城市的麻烦,他第一次体会到没有目的地的出行所带来的那种美妙的自由。当车外的楼房渐渐稀少,田野开始出现时,罗辑把车窗打开了一条缝,让冬天的冷风吹进些许,他感到她的长发被风吹起,一缕缕撩到他的右面颊上,怪痒痒的。

看,那边有山……她指着远方说。

今天能见度好,那是太行山,那山的走向会一直与这条公路平行,然后向这面弯过来堵在西方,那时路就会进山,我想我们现在是在……

不不,别说在哪儿!一知道在哪儿,世界就变得像一张地图那么小了;不知道在哪儿,感觉世界才广阔呢。

那好,咱们就努力迷路吧。罗辑说着,拐上了一条车更少的支路,没开多远又随意拐上另一条路。这时,路两边只有连绵不断的广阔田野,覆盖着大片的残雪,有雪和无雪的地方面积差不多,看不到一点绿色,但阳光灿烂。

地道的北方景色。罗辑说。

我第一次觉得,没有绿色的大地也能很好看的。

绿色就埋在这田地里,等早春的时候,还很冷呢,冬小麦就会出苗,那时这里就是一片绿色了,你想想,这么广阔的一片……

不需要绿色嘛,现在真的就很好看,你看,大地像不像一只在太阳下睡觉的大奶牛?

第66章面壁者(9)

什么?罗辑惊奇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两侧车窗外那片片残雪点缀的大地,啊,真的有些像……我说,你最喜欢哪个季节?

秋天。

为什么不是春天?

春天……好多感觉挤到一块儿,累人呢,秋天多好。

罗辑停了车,和她下车来到田边,看着几只喜鹊在地里觅食,直到他们走得很近了它们才飞到远处的树上。接着,他们下到一条几乎干涸的河床里,只在河床中央有一条窄窄的水流,但毕竟是一条北方的河,他们拾起河床里冰冷的小卵石向河里扔,看着浑黄的水从薄冰上被砸开的洞中涌出。他们路过了一个小镇,在集市上逛了不少时间,她蹲在一处卖金鱼的地摊前不走,那些玻璃圆鱼缸中的金鱼在阳光下像一片流动的火焰,罗辑给她买了两条,连水装在塑料袋里放在车的后座上。他们进入了一个村庄,并没有找到乡村的感觉,房子院子都很新,有好几家门口停着汽车,水泥面的路也很宽,人们的衣着和城市里差不多,有几个女孩子穿得还很时尚,连街上的狗都是和城市里一样的长毛短腿的寄生虫。但村头那个大戏台很有趣,他们惊叹这么小的一个村子竟搭了这么高大的戏台。戏台上是空的,罗辑费了好大劲儿爬上去,面对着下面她这一个观众唱了一首《山楂树》。中午,他们在另一个小镇吃了饭,这里的饭菜味道和城市里也差不多,就是给的分量几乎多了一倍。饭后,在镇政府前的一个长椅上,他们在温暖的阳光中昏昏欲睡地坐了一会儿,又开车信马由缰地驶去。

不知不觉,他们发现路进山了,这里的山形状平淡无奇,没有深谷悬崖,植被贫瘠,只有灰色岩缝中的枯草和荆条丛。几亿年间,这些站累了的山躺了下来,在阳光和时间中沉于平和,也使得行走在其中的人们感觉自己变得和这山一样懒散。这里的山像坐在村头晒太阳的老头儿。她说,但他们路过的几个村子里都没有见到那样的老头儿,没有谁比这里的山更悠闲。不止一次,车被横过公路的羊群挡住了,路边也出现了他们想象中应该是那样的村子……有窑洞和柿子树核桃树,石砌的平房顶上高高地垛着已脱粒的玉米芯,狗也变得又大又凶了。

他们在山间走走停停,不知不觉消磨了一个下午,太阳西下,公路早早隐在阴影中了。罗辑开车沿着一条坑洼的土路爬上了一道仍被夕阳映照的高高的山脊,他们决定把这里作为旅行的终点,看太阳落下后就回返。她的长发在晚风中轻扬,仿佛在极力抓住夕阳的最后一缕金辉。

车刚驶回公路上就抛锚了,后轮轴坏了,只能打电话叫维修救援。罗辑等了好一会儿,才从一辆路过的小卡车司机那里打听到这是什么地方,让他感到欣慰的是这里手机有信号,维修站的人听完他说的地名后,说维修车至少要四五个小时才能到这里。

日落后,山里的气温很快降下来,当周围的一切开始在暮色中模糊起来时,罗辑从附近的梯田里收集来一大堆玉米秸秆,生起了一堆火。

真暖和,真好!她看着火,像那一夜在壁炉前那样高兴起来,罗辑也再一次被火光中的她迷住了,他被一种从未有过的柔情所淹没,感觉自己和这篝火一样,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给她带来温暖。

这里有狼吗?她看看周围越来越浓的黑暗问。

没有,这儿是华北,是内地,仅仅是看着荒凉,其实是人口最稠密的地区之一,你看就这条路,平均两分钟就有一辆车通过。

我希望你说有狼的。她甜甜地笑着,看着大群的火星向夜空中的星星飞去。

好吧,有狼,但有我。

然后他们再也没有说话,在火边默默地坐着,不时将一把秸秆放进火堆中维持着它的燃烧。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罗辑的手机响了,是白蓉打来的。

和她在一起吗?白蓉轻轻地问。

不,我一个人。罗辑说着抬头看看,他没有骗谁,自己真的是一个人,在太行山中的一条公路边的一堆篝火旁,周围只有火光中若隐若现的山石,头上只有满天的繁星。

我知道你是一个人,但你和她在一起。

……是。罗辑低声说,再向旁边看,她正在把秸秆放进火中,她的微笑同蹿起的火苗一起使周围亮了起来。

现在你应该相信,我在小说中写的那种爱情是存在的吧?

是,我信了。

罗辑说完这四个字,立刻意识到自己和白蓉之间的距离也真的有实际的这么远了,他们沉默良久,这期间,细若游丝的电波穿过夜中的群山,维系着他们最后的联系。

你也有这样一个他,是吗?罗辑问道。

是,很早的事了。

他现在在哪儿?

罗辑听到白蓉轻笑了一声,还能在哪儿?

罗辑也笑了笑,是啊,还能在哪儿……

好了,早些睡吧,再见。白蓉说完挂断了电话,那跨越漫漫黑夜的细丝中断了,丝两端的人都有些悲哀,但也仅此而已。

外面太冷了,你到车里去睡好吗?罗辑对她说。

她轻轻摇摇头,我要和你在这儿,你喜欢火边儿的我,是吗?

从石家庄赶来的维修车半夜才到,那两个师傅看到坐在篝火边的罗辑很是吃惊:先生,你可真经冻啊,引擎又没坏,到车里去开着空调不比这么着暖和?

车修好后,罗辑立刻全速向回开,在夜色中冲出群山再次回到大平原上。清晨时他到达石家庄,回到北京时已是上午十点了。

罗辑没有回学校,开着车径直去看心理医生。

你可能需要一些调整,但没什么大事。听完罗辑的漫长叙述后,医生对他说。

没什么大事?罗辑瞪大了满是血丝的双眼,我疯狂地爱上了自己构思的小说中的一个虚构人物,和她一起生活,同她出游,甚至于就要因她和自己真实的女朋友分手了,你还说没什么大事?

医生宽容地笑笑。

你知道吗?我把自己最深的爱给了一个幻影!

你是不是以为,别人所爱的对象都是真实存在的?

这有什么疑问吗?

不是的,大部分人的爱情对象也只是存在于自己的想象之中。他们所爱的并不是现实中的她(他),而只是想象中的她(他),现实中的她(他)只是他们创造梦中情人的一个模板,他们迟早会发现梦中情人与模板之间的差异,如果适应这种差异他们就会走到一起,无法适应就分开,就这么简单。你与大多数人的区别在于:你不需要模板。

这难道不是一种病态?

只是像你的女朋友所指出的那样,你有很高的文学天赋,如果把这种天赋称为病态也可以。

可想象力达到这种程度也太过分了吧?

想象力没有什么过分的,特别是对爱的想象。

那我以后怎么办?我怎么才能忘掉她?

不可能,你不可能忘掉她,不要去做那种努力,那会产生很多副作用,甚至真的导致精神障碍,顺其自然就行了。我再强调一遍:不要去做忘掉她的努力,没有用的,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对你生活的影响会越来越小的。其实你很幸运,不管她是不是真的存在,能爱就很幸运了。

这就是罗辑最投入的一次爱情经历,而这种爱一个男人一生只有一次的。以后,罗辑又开始了他那漫不经心的生活,就像他们一同出行时开着的雅阁车,走到哪儿算哪儿。正如那个心理医生所说,她对他的生活的影响越来越小了,当他与一个真实的女性在一起时,她就不会出现,到后来,即使他独处,她也很少出现了。但罗辑知道,自己心灵中最僻静的疆土已经属于她了,她将在那里伴随他一生。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她所在的世界,那是一片宁静的雪原,那里的天空永远有银色的星星和弯月,但雪也在不停地下着,雪原像白砂糖般洁白平润,静得仿佛能听到雪花落在上面的声音。她就在雪原上一间精致的小木屋中,这个罗辑用自己思想的肋骨造出的夏娃,坐在古老的壁炉前,静静地看着跳动的火焰。

现在,在这凶险莫测的航程中,孤独的罗辑想让她来陪伴,想和她一起猜测航程的尽头有什么,但她没有出现。在心灵的远方,罗辑看到她仍静静地坐在壁炉前,她不会感到寂寞,因为知道自己的世界坐落于何处。

罗辑伸手去拿床头的药瓶,想吃一片安眠药强迫自己入睡,就在他的手指接触药瓶前的一刹那,药瓶从床头柜上飞了起来,同时飞起来的还有罗辑扔在椅子上的衣服,它们直上天花板,在那里待了两秒钟后又落了下来。罗辑感到自己的身体也离开了床面,但由于睡袋的固定没有飞起来,在药瓶和衣服落下后,罗辑也感到自己重重地落回床面,有那么几秒钟,他的身体感觉被重物所压,动弹不得。这突然的失重和超重令他头晕目眩,但这现象持续了不到十秒钟,很快一切恢复正常。

罗辑听到了门外脚步踏在地毯上的沙沙声,有好几个人在走动,门开了,史强探进头来:

罗辑,没事吧?听到罗辑回答没事,他就没有进来,把门关上了,罗辑听到了门外低低的对话声:

好像是护航交接时出的一点误会,没什么事的。

刚才上级来电话又说了什么?这是史强的声音。

说是一个半小时后护航编队要空中加油,让我们不要惊慌。

计划上没提这茬儿啊?

嗨,别提了,就刚才乱那一下子,有七架护航机把副油箱抛了[22]。

干吗这么一惊一乍的?算了,你们去睡一会儿吧,别弄得太紧张。

现在这状态,哪能睡呀!

留个人守着就行了,都这么耗着能干啥?不管上面怎么强调重要性,对安全保卫工作我有自己的看法:只要该想的想到了,该做的做到了,整个过程中要真发生什么,那也随它去,谁也没办法,对不对?别净跟自个儿过不去。

听到了护航交接这个词,罗辑探起身打开了舷窗的隔板向外看,仍是云海茫茫,月亮已在夜空中斜向天边。他看到了歼击机编队的尾迹,现在已经增加到六根,他仔细看了看尾迹顶端那六架小小的飞机,发现它们的形状与前面看到的那四架不一样。

卧室的门又开了,史强探进来半个身子对罗辑说:罗兄,一点儿小问题,别担心,往后没啥了,继续睡吧。

还有时间睡吗?都飞了几个小时了。

还得飞几个小时,你就睡吧。史强说完关上门走了。

罗辑翻身下床,拾起药瓶,发现大史真仔细,里面只有一片药。他把药吃了,看着舷窗下面的那盏小红灯,把它想象成壁炉的火光,渐渐睡着了。

当史强把罗辑叫醒时,他已经无梦地睡了六个多小时,感觉很不错。

快到了,起来准备准备吧。

罗辑到卫生间洗漱了一下,然后回到办公室简单地吃了早饭,就感觉到飞机开始下降。十多分钟后,这架飞行了十五小时的专机平稳地降落了。

史强让罗辑在办公室等着,自己出去了。很快,他带了一个人进来,欧洲面孔,个子很高,衣着整洁,像是一位高级官员。

是罗辑博士吗?那位官员看着罗辑小心地问,发现史强的英语障碍后,他就用很生硬的汉语又问了一遍。

他是罗辑。大史回答,然后向罗辑简单地介绍说,这位是坎特先生,是来迎接你的。

很荣幸。坎特微微鞠躬说。

在握手时,罗辑感觉这人十分老成,把一切都隐藏在彬彬有礼之中,但他的目光还是把隐藏的东西透露出来。罗辑对那种目光感到很迷惑,像看魔鬼,也像看天使,像看一枚核弹,也像看同样大的一块宝石……在那目光所传达的复杂信息中,罗辑能辨别出来的只有一样:这一时刻,对这人的一生是很重要的。

坎特对史强说:你们做得很好,你们的环节是最简洁的,其他人在来的过程中多少都有些麻烦。

我们是照上级指示,一直遵循着最大限度减少环节的原则。史强说。

这绝对正确,在目前条件下,减少环节就是最大的安全,往后我们也遵循这一原则,我们直接前往会场。

会议什么时候开始?

一个小时后。

时间卡得这么紧?

会议时间是根据最后人选到达的时间临时安排的。

这样是比较好的。那么,我们可以交接了吗?

不,这一位的安全仍然由你们负责,我说过,你们是做得最好的。

史强沉默了两秒钟,看了看罗辑,点点头说:前两天来熟悉情况的时候,我们的人员在行动上遇到很多麻烦。

我保证这事以后不会发生了,本地警方和军方会全力配合你们的。

那么,坎特看了看两人说,我们可以走了。

罗辑走出舱门时,看到外面仍是黑夜,想到起飞时的时间,他由此可以大概知道自己处于地球上的什么位置了。雾很大,灯光在雾中照出一片昏黄,眼前的一切似乎是起飞时情景的重现:空中有巡逻的直升机,在雾中只能隐约看到亮灯的影子;飞机周围很快围上了一圈军车和士兵,他们都面朝外围,几名拿着步话机的军官聚成一堆商量着什么,不时抬头朝舷梯这边看看。罗辑听到上方传来一阵让人头皮发炸的轰鸣声,连稳重的坎特都捂起耳朵,抬头一看,正见一排模糊的亮点从低空飞速掠过,是护航的歼击机编队,它们仍在上方盘旋,尾迹在空中划出了一个在雾里也隐约可见的大圆圈,仿佛一个宇宙巨人用粉笔对世界的这一块进行了标注。

罗辑他们一行四人登上了一辆等在舷梯尽头的显然也经过防弹加固的轿车,车很快开了。车窗的窗帘都拉上了,但从外面的灯光判断,罗辑知道他们也是夹在一个车队中间的。一路上大家都沉默着,罗辑知道,他正在走向那个最后的未知。感觉中这段路很长,其实只走了四十多分钟。

第67章面壁者(10)

当坎特说已经到达时,罗辑注意到了透过车窗的帘子看到的一个形状,由于那个东西后面建筑物的一片均匀的灯光,它的剪影才能透过窗帘被看到。罗辑不会认错那东西的,因为它的形状太鲜明也太特殊了,那是一把巨大的左,但枪管被打了个结。除非世界上还有第二个这样的雕塑,罗辑现在已经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了。

一下车,罗辑就被一群人围起来,这些人都像是保卫人员,他们身材高大,相当一部分在这夜里也戴着墨镜。罗辑没能看清周围的环境,就被这些人簇拥着向前走,在他们有力的围挤下双脚几乎离的,周围是一片沉默,只有众人脚步的沙沙声。就在这种诡异的紧张气氛令罗辑的神经几乎崩溃之际,他前面的几名大汉让开了,眼前豁然一亮,接着其余的人也停住了脚步,只让他和史强、坎特三人继续前行。他们行走在一间安静的大厅中,这里很空荡,仅有的人是几名拿着步话机的黑衣警卫,他们每走过一人,那人就在步话机上低声说一句。三人经过了一个悬空的阳台,迎面看到一张色彩斑斓的玻璃板,上面充满了纷繁的线条,有变形的人和动物形象夹杂在线条之中。向右拐,他们进入了一个不大的房间。坎特在关上门后与史强相视一笑,两人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

罗辑四下打量了一下,发现这是个多少有些怪异的房间,它尽头的一面墙被一幅由黄、白、蓝、黑四色几何形状构成的抽象画占满,这些形状相互间随意交叠,并共同悬浮于一片类似于海洋的纯蓝色之上;最奇怪的是房间中央一块呈长方体的大石头,被几盏光线不亮的聚光灯照着,仔细看看,石头上有铁锈色的纹路。抽象画和方石,是这里仅有的两件摆设,除此之外,小房间里什么都没有。

罗辑博士,你是不是需要换件衣服?坎特用英语问罗辑。

他说什么?史强问,罗辑将坎特的话翻译后,史强坚决的摇摇头,不行,就穿这件!

这,毕竟是正式场合。坎特用汉语艰难的说。

不行。史强再次摇头。

会场不对媒体开放,只有各国代表,应该比较安全的。

我说不行,要是没理解错的话,现在他的安全是我负责吧。

好吧,这都是小问题。坎特妥协了。

你总的对他大概交代一下吧。史强向罗辑偏了一下头说。

我没被授权交代任何事情。

随便说些什么吧。史强笑笑说。

坎特转向罗辑,脸色一下子紧张凝重起来,甚至下意识的整了整领带,罗辑这时才意识到,在此之前他一直避免和自己对视。他还发现,史强这时也像变了一个人,他那无时不在的调侃的傻笑不见了,代之以一脸庄重,并以他少见的姿势立正站着,看着坎特。这时罗辑知道大史以前说的是真话,他真的不知道送罗辑来干什么。

坎特说,罗辑博士,我能说的只是,您即将参加一个重要会议,会议要公布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另外,在会议上,您什么都不需要做。

然后三人都沉默了,房间里一片寂静,罗辑能清楚的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以后他才知道,这个房间就叫默思室,那块重六吨的石头是高纯度生铁矿石,用以象征永恒和力量,是瑞典赠送的礼物。但现在,罗辑不想默思,而是努力做到什么都不想,因为现在真的可以相信大史说过的话,怎么想都会想歪的。为了做到这一点,他开始数那幅抽象画上几何形状的数量。

门开了,有一个人探进头来对坎特示意了一下,后者转向罗辑和史强,该进去了,罗辑博士没有人认识,我和他一起进去就可以,这样不会引起什么骚动。

史强点点头,对罗辑挥手笑笑说,我在外面等你。罗辑心里一热,这一时刻,大史是他唯一的精神支柱了。

接着,罗辑随着坎特走出默思室,进入联合国大会堂。

会议大厅中已经坐满了人,响着一片嗡嗡的说话声,坎特带着罗辑沿座间的通道向前走,一开始没有引起谁的注意,直到他们走的太靠前了,才使的几个人转头看了看。坎特安排罗辑在第五排靠通道的座位上坐下,自己则继续向前走,在第二排的边缘坐下了。

罗辑抬头打量着这个他曾在电视上看到过无数次的的方,感觉自己完全无法理解建筑设计者要表达的意象。正前方那面高高的镶着联合国徽章的黄色大壁,作为主席台的背景,以小于九十度的角度向前倾斜着,像一面随时都可能倾倒的悬崖绝壁;会堂的穹顶建成星空的样子,但结构与下面的黄色大壁是分离的,丝毫没有增加后者的恒定感,反而从高处产生一种巨大的压力,加剧了大壁的不稳定,整个环境给人一种随时都可能倾覆的压迫感。现在看来,这一切简直就是上世纪中叶设计这里的那十一位建筑师对人类今日处境的绝妙预测。

罗辑把目光从远处收回,听到了邻座两人的对话,他们的英语都很的道,搞不清国籍。

……你真的相信个人对历史的作用?

这个嘛,我觉的是个无法证实也无法证伪的问题,除非时间重新开始,让我们杀掉几个伟人,再看看历史将怎么走。当然不排除一种可能,那些大人物筑起的堤坝和挖出的河道真的决定了历史的走向。

但还有一种可能,你所说的大人物们不过是在历史长河中游泳的运动员,他们创造了世界纪录,赢的了喝彩和名誉,并因此名垂青史,但与长河的流向无关……唉,事情已经走到这一步,想这些还有意思吗?

问题是在整个的决策进程中,始终没有人从这个层面上思考问题,各国都纠缠在诸如人选平衡资源使用权力这类事情上……

……

会场安静下来,联合国秘书长萨伊正在走上主席台,她是继阿基诺夫人、阿罗约之后,菲律宾贡献给世界的第三个美女政治家,也是在这个职位上危机前后跨越两个时代的一位。只是如果晚些投票,她肯定不会当选,当人类面临三体危机之际,她的亚洲淑女形象显然不具有世界所期望的力量感。现在,她那娇小的身躯处于身后将倾的绝壁下,显的格外弱小和无助。在萨伊走上主席台的中途,坎特起身拦住了她,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秘书长向下看了一眼,点点头,继续走上主席台。

罗辑可以肯定,她看的是自己坐的方位。

主席台上,秘书长环顾会场后说,行星防御理事会第十九次会议现在进入最后议程,公布最后入选的面壁者名单,并宣布面壁计划开始。

在进入正式议程之前,我认为有必要对面壁计划进行一个简单的回顾。

在三体危机出现之际,原安理会各常任理事国就进行了紧急磋商,并提出了面壁计划的最初设想。

各国都注意到以下事实,在最初两个智子出现之后,已有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更多的智子正在不断的到达太阳系,进入的球,这个过程到现在仍在持续中。所以,对于敌人而言,现在的的球已经是一个完全透明的世界,对于他们,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像一本摊开的书一样随时可供阅读,人类已无任何秘密可言。

目前,国际社会已经启动的主流防御计划,无论是其总体战略思想,还是最微小的技术和军事细节,都完全暴露在敌人的视野里,在所有的会议室中,所有的文件柜里,所有的计算机硬盘和内存中,智子的眼睛无处不在。一项计划、一个方案、一次部署,不论大小,当它们在的球上出现之际,同时就会在四光年之外的敌统帅部显示出来,人类内部任何形式的交流都会导致泄密。

我们应该注意到这样一个事实,战略和战术计谋的水平并不是与技术进步成正比的。已经有确切情报证明,三体人是用透明的思维直接进行交流,这就使的他们在计谋、伪装和欺骗方面十分低能,这也使的人类文明对敌人拥有了一个巨大的优势,我们绝不能失去这个优势。所以,面壁计划的创始者们认为,在主流防御计划之外,应该平行的进行另外数项战略计划,这些计划对敌人是不透明的,是秘密。最初曾经设想过多种方案,但最后确定只有面壁计划是可行的。

应该纠正前面说过的一点,到目前为止,人类还是有秘密的,我们的秘密就是我们每个人的内心世界。智子可以听懂人类语言,可以超高速阅读印刷文字和各种计算机介质存贮的信息,但它们不能读出人的思维,所以,只要不与外界交流,每个人对智子都是永恒的秘密,这就是面壁计划的基础。

面壁计划的核心,就是选定一批战略计划的制订者和领导者,他们完全依靠自己的思维制订战略计划,不与外界进行任何形式的交流,计划的真实战略思想、完成的步骤和最后目的都只藏在他们的大脑中,我们称他们为面壁者,这个古代东方冥思者的名称很好的反映了他们的工作特点。在领导这些战略计划执行的过程中,面壁者对外界所表现出来的思想和行为,应该是完全的假象,是经过精心策划的伪装、误导和欺骗,面壁者所要误导和欺骗的是包括敌方和己方在内的整个世界,最终建立起一个扑朔迷离的巨大的假象迷宫,使敌人在这个迷宫中丧失正确的判断,尽可能的推迟其判明我方真实战略意图的时间。

面壁者将被授予很高的权力,使他们能够调集和使用的球已有的战争资源中的一部分。在战略计划的执行过程中,面壁者不必对自己的行为和命令做出任何解释,不管这种行为是多么不可理解。面壁者的行为将由联合国行星防御理事会进行监督和控制,这也是唯一有权根据联合国面壁法案最后否决面壁者指令的机构。

为了保证面壁计划的连续性,所有面壁者将借助冬眠技术跨越时间,一直到达最后决战的时代,这期间,在何时和何种情况下苏醒,每次苏醒期有多长时间,均由面壁者自行决定。在以后的四个世纪的时间里,联合国面壁法案将作为一项与联合国宪章具有同等的位的国际法存在,它将与各国制定的相应法律一起,保证面壁者战略计划的执行。

面壁者所承担的,将是人类历史上最艰难的使命,他们是真正的独行者,将对整个世界甚至整个宇宙,彻底关闭自己的心灵,他们所能倾诉和交流的、他们在精神上唯一的依靠,只有他们自己。他们将肩负着这伟大的使命孤独的走过漫长的岁月,在这里,让我代表人类社会向他们表示深深的敬意。

下面,我将以联合国的名义,公布由联合国行星防御理事会最后选定的四位面壁者……

罗辑被秘书长的讲话深深吸引了,同所有与会者一样,他屏住呼吸等待着名单的公布,想知道将是什么人承担这不可思议的使命,一时间,他把自己的命运完全抛在脑后,因为与这历史性的时刻相比,自己不管发生什么都是微不足道的。

第一位面壁者,弗里德里克・泰勒。

秘书长的话音刚落,泰勒就从第一排座位上站了起来,步履从容的走上主席台,面无表情的面对会场,没有掌声,所有人只是在一片寂静中把目光聚焦到第一位面壁者身上。泰勒身材瘦长,戴着宽边眼镜,这个形象早已为全世界所熟悉。他是刚刚卸任的美国国防部长,是一个对美国国家战略产生过深刻影响的人。他的思想集中体现在一本名叫《技术的真相》的著作中,泰勒认为,技术的最终受益者将是小国家,大国不遗余力发展技术,实际上是为小国通向世界霸权铺下基石。因为随着技术的发展,大国所拥有的人口和资源优势将不再重要,而技术对小国而言是一个可能撬动的球的杠杆。核技术的后果之一,就是使一个人口只有几百万的小国有可能对一个人口过亿的大国产生实质性威胁,而在核技术出现之前,这几乎是不可能的。泰勒的一个重要论点是,大国的优势,其实只有在低技术时代才是真正的优势,技术的飞速发展最终将削弱大国的优势,同时提升小国的战略分量,有可能使的某些小国突然崛起,像当年的西班牙和葡萄牙那样取的世界霸权。泰勒的思想,无疑为美国的全球反恐战略提供了理论基础。泰勒不仅是一个战略理论家,同时也是一个行动的巨人,他在处理多次重大危机时所表现出来的果敢和远见,赢的了广泛的赞誉。所以,无论在思想的深度还是领导的能力上,泰勒作为面壁者是当之无愧的。

第二位面壁者,曼努尔・雷迪亚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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