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当我们意识到自己的任务，即使是无足轻重的任务，才会感到幸福。才会心安理得的生，心安理得的死。因为生有了意义，死也有了意义。

当死作为一个自然的结局，当普罗旺斯的老农享尽天年，把他的一份山羊和橄榄树遗留给他的孩子，为了以后由他们传至他们的子子孙孙时，死乃是这样的甜蜜。在农民的世系中，人是不会完全死去的。每个生命都会轮到像豆荚似得开裂，落出果实。

有一次，我和三个农民坐在一起，面对他们母亲的灵床。当然这是悲痛的。这是第二次割断脐带。这是第二次一个绳结松了——这个把各个世代串联一起的绳结。这三个孩子成为孤儿，一切从头学起，失去了逢年过节团聚的桌子，剥夺了天伦的磁极。但是，我也发现，世代的中断也是生命的再现。这些孩子轮到他们做一家之主，众望所归的人物，年高德勋的长者，直到那一天，轮到他们把家计交给在院子里游戏的这群孩子。

我望着母亲，这个面貌恬静严峻、嘴唇紧闭的老农妇，这个已经变成石头面具的面孔。我从中也辨认出儿子的面貌。这个面具曾用来拓刻了他们的面貌。这个肉体也曾用来铸造了这些肉体，这些美丽的人的模具。现在，她毫无生气地躺在那里，好像宝石取出后留下的矿渣。以后轮到她的儿女，以他们的肉体来铸造他们的后代。在农村，人的生命延续不断。母亲故世了，母亲万岁！

悲痛，是的，但是如此纯朴，这个生生不息的景象：把美丽的满头银丝的遗体，一具具抛落在沿途，通过脱胎换骨，走向我无从揣测的真理。这就是为什么那天晚上，乡镇上的丧钟在我听来并不哀伤，而是一阵阵含蓄温柔的欢乐声。钟以同样的抑扬来庆贺葬礼和洗礼，又一次宣布了世代的嬗变。在听到一位可怜老妇人与大地的婚礼曲时，心头只是感到一片恬静。

声息繁衍，如树木的徐徐生长，这就是生命，这也是心灵。多么神秘的升华！一堆岩浆，一块陨石，一个神奇生殖的活细胞，我们就是从这些演化而来的，逐渐成长培育，直至今天能谱写清唱剧和探索星河。

母亲不但传宗继代，她还把一种语言教授给她的后裔，她托付给他们这些世世代代涓涓滴滴积累的知识，这份她也受之于上的精神遗产，这一脉相承的传统、观念和神话，就是这些形成牛顿或莎士比亚所以于穴居人不同的全部区别。

西班牙士兵在子弹呼哨下学习植物课，梅尔莫兹飞往南大西洋，另一个人献身于诗歌；当我们饥渴的时候所以会感到他们这种饥渴，这是因为人类的创造还没有完成，我们对自己和宇宙必须有所意识。我们在黑夜中架起桥梁。只有那些把独善其身、漠不关心作为金科玉律的人才不理解这道理；但是这种金科玉律只是理智的毁灭！同志们，我的同志们，你们可以给我作证，我们在什么时候才感到了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