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鉴定所的阴阳话和雨里的烤红薯

周一去司法鉴定所，我特意提前半小时到，还拉着老周揣了两个热乎的肉包 —— 怕他紧张，也怕刘光头又搞什么幺蛾子。

结果刘光头还是迟到了。快十点的时候，才看见他挺着肚子，叼着烟，慢悠悠地晃进来，身后还跟着个穿西装的男人，说是他 “朋友”。

“哟，小陈同学挺积极啊。” 刘光头一进门就阴阳怪气，眼神扫过我和老周，像看俩要饭的，“不就做个鉴定吗，至于这么急？”

我没接话，怕一开口就忍不住骂他。老周攥着我的胳膊，手心全是汗，小声说：“别跟他吵，咱们正事要紧。”

鉴定科的张医生倒是干脆，让刘光头坐在桌前，递给他一张纸：“写‘周建国工资已结清’，写三遍。”

刘光头撇了撇嘴，磨磨蹭蹭拿起笔，写的时候故意歪歪扭扭，还时不时抬头看我们，那德行，跟故意在试卷上乱涂的小学生似的。

“刘先生，请认真写，尽量保持平时的书写习惯。” 张医生皱了皱眉。

“我平时就这么写！” 刘光头把笔一扔，“你们爱鉴定不鉴定，反正我没伪造，别想冤枉好人！”

他身后的西装男赶紧打圆场：“张医生，他这人就这脾气，您多担待。来，老刘，再写一遍，好好写。”

刘光头不情不愿地又写了一遍，这次稍微规整了点，但跟那张 “结清证明” 上的签名比，差了十万八千里 ——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不是一个人写的。

采样结束，张医生让我们先回去等报告，说最快下周出结果。我拉着老周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刘光头跟西装男嘀咕：“不就是个破鉴定吗，我早跟所里打过招呼了，肯定没事……”

我脚步顿了一下，心里一沉 —— 他又找关系了？可转念一想，上次派出所都能立案，鉴定所总不能真睁着眼说瞎话吧？我攥了攥老周的手：“周叔，别听他吹牛，张医生看着是个实在人，肯定会公正鉴定的。”

老周点点头，可眼神里还是没底。送他到公交站，看着他佝偻着背上车，我心里堵得慌 —— 这老狐狸一天不低头，老周他们就一天睡不好觉。

下午我还有外卖兼职，没敢耽误，赶紧往站点跑。刚取了三单，天就变了脸，乌云压得低低的，没两分钟就下起了大雨。雨水顺着头盔往下流，模糊了视线，电动车轮溅起的泥水溅了一裤子，冷得我直打哆嗦。

第一单送的是个老小区，没有电梯，我抱着外卖往六楼爬，楼道里又黑又潮，台阶上还长了青苔，差点摔一跤。敲开门，客户看我浑身湿透，没好气地说：“怎么这么慢？汤都凉了！”

我赶紧道歉，说雨太大了，客户白了我一眼，“砰” 地一声关上了门。我靠在墙上，喘了口气，心里骂了句鬼天气，又赶紧往下跑 —— 还有两单没送，超时要扣钱。

等送完最后一单，已经快八点了。我浑身湿透，冻得头疼，掏出手机想看看时间，却发现有三个未接来电，都是林晓打的。我赶紧回拨过去，刚接通就听见她带着哭腔的声音：“陈野，你在哪？我妈在出租屋，她…… 她哭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骑上电动车就往出租屋赶。到了胡同口，就看见林晓站在屋檐下，手里攥着个塑料袋，眼睛红红的。她看见我，赶紧跑过来：“你怎么淋成这样了？快进去暖暖。”

出租屋里，林晓妈妈正坐在床沿上，手里拿着林晓的课本，眼圈红红的。看到我进来，她愣了一下，赶紧擦了擦眼泪，没像上次那样摆脸色。

“阿姨，您怎么了？” 我把湿透的外套脱下来，搭在椅子上，冻得牙都打颤。

林晓妈妈叹了口气，指了指桌上的泡面桶和墙角的蟑螂药：“我下午过来，看到她就吃这个，住这么小的屋子…… 我心疼啊。”

林晓走过去，坐在妈妈身边，小声说：“妈，我不苦，泡面是偶尔吃，平时我会自己做饭的。”

“你就嘴硬！” 林晓妈妈摸了摸她的头，眼泪又掉了下来，“妈不是不让你追梦，可你一个女孩子，在北京受这么多苦，妈看着难受。”

“妈，我不怕苦。” 林晓也哭了，“我想当护士，想在北京学更多东西，以后能给你和爸更好的生活。你再给我点时间，等我毕业，我一定能站稳脚跟的。”

林晓妈妈沉默了一会儿，擦了擦眼泪：“行，妈不逼你回去了。但你得答应妈，照顾好自己，别太累了。要是实在撑不下去，就回家，妈永远等着你。”

林晓点点头，抱着妈妈哭了。我站在一旁，看着她们母女和解，心里暖暖的，眼眶也有点湿。原来，妈妈的反对，从来都不是不爱，是怕女儿受委屈。

那天晚上，我有点发烧，林晓给我煮了姜茶，还从楼下买了个烤红薯，塞到我手里：“快吃，暖暖身子。”

红薯很甜，热乎气顺着喉咙往下走，暖到了心里。我看着林晓，她眼睛还红着，却在笑：“陈野，我妈同意我留在北京了，咱们以后不用再担心了。”

“嗯。” 我点点头，咬了一口红薯，“等老周的鉴定报告出来，拿到工资，咱们就去吃顿好的，庆祝一下。”

“好啊。” 林晓笑着说。

躺在床上，我摸着怀里还没凉透的红薯，听着窗外的雨声，突然觉得，再难的日子也没什么。虽然刘光头还在耍花样，虽然兼职很累，虽然未来还有很多不确定，但至少，林晓的妈妈同意了，鉴定报告也快出了，我还有个能一起吃苦、一起笑的人。

半夜的时候，手机震了一下，是张医生发来的消息：“初步判断签名非本人所写，正式报告下周准时出，放心。”

我看着那条消息，笑了笑，把手机揣回怀里。雨还在下，但我知道，天很快就要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