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派出所的冷板凳和发烫的投诉信
第二天一早,我揣着笔迹鉴定申请单,拽着老周往城郊派出所跑。天刚蒙蒙亮,路上全是拉建材的大卡车,尘土飞扬,老周一路都在搓手,嘴里念叨着 “能成吗”,声音里全是没底的慌。
派出所的门脸不大,进去是条昏暗的走廊,一股子消毒水混着烟味。值班民警是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正趴在桌上嗑瓜子,看到我们进来,眼皮都没抬:“干啥的?”
“同志,我们要报案。” 我把证据袋往桌上一放,语速飞快,“刘光头,就是城郊那个工地的老板,拖欠我身边这位周师傅半年工资,还伪造结清证明,昨天还持刀威胁我们,把人都踹伤了!”
民警终于抬头,拿起证据袋翻了翻,又瞥了眼老周胳膊上的淤青,慢悠悠地把瓜子壳往垃圾桶里一吐:“拖欠工资啊?这归劳动监察管,我们不管这个。持刀威胁?有证人吗?有录像吗?就你们俩空口说,我们怎么立案?”
“有证人!还有其他工友能证明!” 我急了,往前凑了凑,“昨天在他办公室,还有他那几个麻将搭子都在!至于录像…… 他办公室没监控,但我们可以找工友做笔录啊!”
“找工友?” 民警冷笑一声,靠在椅背上,“人家愿不愿意来还两说呢。再说了,刘老板在这一片也是熟人,没凭没据的,我们总不能听你一面之词就抓人吧?”
“熟人” 两个字像根刺,扎得我心口发疼。我攥着证据袋的手都在抖,想骂娘,又硬生生憋回去 —— 我知道这时候闹起来,连这冷板凳都没得坐。
老周拉了拉我的袖子,小声说:“小陈,要不…… 算了吧,民警同志都这么说了……”
“不能算!” 我回头看了眼老周,他眼里的光都快灭了,我心里更酸,“周叔,这是你们的血汗钱,怎么能说算就算?”
我转回头,盯着民警,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软下来:“同志,我们有伪造的结清证明,只要做笔迹鉴定,就能证明是假的。刘光头伪造文件,这总归你们管吧?还有他打人,周叔身上的伤就是证据啊!”
民警不耐烦地挥挥手:“鉴定?鉴定不要钱啊?不要时间啊?你以为派出所是你家开的?先回去等着,有消息我们会通知你。” 说完,他拿起桌上的报纸,“哗啦” 一声展开,直接把我们晾在那儿。
我站在原地,看着民警后脑勺,心里的火窜得老高 —— 这他妈叫为民服务?嗑瓜子的功夫都比听我们说话认真!可我没辙,拉着老周,攥着那个沉甸甸的证据袋,一步步走出派出所。
外面的太阳已经升起来了,晒得人发晕。老周蹲在路边,从口袋里摸出个干硬的馒头,咬了一口,没嚼几下就咽了,喉结动了动:“小陈,我知道你尽力了…… 要不真算了吧,我听说前阵子有个工友去闹,被刘光头找人打断了腿,现在还躺家里呢……”
我看着他手里的馒头,突然想起我在工地的时候,每天也是啃这种馒头,就着自来水咽下去。那时候我想,等我赚了钱,再也不啃这破玩意儿了。可老周他们,赚的是卖命钱,连啃馒头的钱都要被人抢。
我蹲下来,拍了拍老周的肩膀,声音有点哑:“周叔,不能算。他刘光头有熟人,咱们有法律。昨天法律援助中心的律师说了,他伪造文件、持刀威胁,这都是实打实的违法,咱们不能就这么认怂。”
我掏出手机,翻出昨天律师给的号码,又想起学校法律援助中心的王老师 —— 上次老周的案子,王老师帮着整理过证据。我赶紧给王老师打了个电话,把派出所推诿的事说了一遍。
王老师在电话里沉默了一会儿,说:“你别急,我跟所里的领导认识,我先打个电话问问。另外,你把情况写下来,直接给区司法局的投诉科寄过去,或者在网上提交投诉,他们会监督派出所办案。”
挂了电话,我心里踏实了点。我拉着老周,找了个路边的打印店,把刘光头拖欠工资、伪造文件、持刀威胁的事一条一条写清楚,附上老周和工友的联系方式,还有那张伪造的结清证明复印件,打印了两份 —— 一份寄给区司法局,一份准备下午再去派出所的时候交。
打印店的老板娘看我们俩满身尘土,还特意给我们倒了两杯热水:“小伙子,帮人讨公道呢?不容易啊。”
我接过水杯,心里暖暖的,点了点头:“嗯,得让好人有个说法。”
下午再去派出所的时候,王老师已经打过招呼了。上次那个嗑瓜子的民警没在,换了个四十多岁的警官,态度明显好了不少。他接过我递的投诉材料,认真看了一遍,又给老周做了笔录,让老周指认了刘光头的照片,最后说:“我们会尽快联系刘某某核实情况,也会帮你们申请笔迹鉴定,有进展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
走出派出所,老周激动得手都在抖,一个劲地说:“小陈,谢谢你,谢谢你…… 要是没有你,我这工资真就黄了。”
我笑着摇摇头:“周叔,谢我干啥,这是我该做的。等鉴定结果出来,咱们就能要回工资了。”
正说着,林晓发来微信,问我在哪。我跟她说了在派出所的事,没过半小时,她就打了个车过来了。她手里拎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面包和牛奶,塞到我手里:“你肯定没吃饭,快垫垫。”
我拆开面包咬了一口,甜丝丝的,心里更暖了。林晓看着我脖子上还没消的红印(昨天被刘光头揪的),皱着眉说:“以后别一个人去冒险了,有什么事咱们一起想办法。”
“知道了。” 我点点头,突然想起她上次说家里打电话的事,“对了,你家里最近没再催你回去吧?”
林晓的眼神暗了暗,摇了摇头:“没…… 就是我妈昨天打电话,说我爸身体不好,想让我毕业回县城医院工作,别在北京飘着了。”
我看着她的样子,心里有点疼 —— 她跟我一样,都在为了梦想咬牙坚持,可家里的牵挂,总是最磨人的。我拍了拍她的肩膀:“没事,咱们先把眼下的事做好,毕业的事慢慢想。不管你选什么,我都支持你。”
林晓笑了笑,眼里又有了光:“嗯,你也是。”
那天晚上,我躺在出租屋的硬板床上,摸着口袋里的笔迹鉴定申请回执,心里踏实了不少。虽然不知道刘光头还会耍什么花样,虽然林晓的家里还有阻力,但我没那么慌了 —— 因为我知道,我不是一个人在扛。
半夜的时候,手机震了一下,是老周发来的消息:“小陈,今天谢谢你,我给你煮了鸡蛋,明天给你带过去。”
我看着那条消息,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原来,你帮别人的时候,别人也在偷偷记着你的好。这条野路虽然难走,但总有这些暖乎乎的瞬间,让你觉得,再坚持一下,就快到亮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