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里亚纳海沟下七千米,“深渊共生” 实验室的抗压玻璃外,墨色海水里浮动着无数半透明的 “触须孢子”—— 那是三天前失控的实验产物,每一颗都裹着人类的眼球,瞳孔里映着实验室的灯光,像无数双窥视的眼睛。
林深的后颈正微微发烫,那里植入的 “共生接口” 正不断传来脉冲。她看着培养舱里的 “母体”,心脏骤然缩紧:那团由人类骨骼、乌贼触手和机械齿轮缠绕而成的聚合体,正缓缓展开一张脸 —— 左边是她死去五年的弟弟,右边是她失踪的导师,而中间的皮肤下,隐约凸起一颗跳动的、泛着幽绿光芒的大脑,正是她三年前 “自愿捐赠” 的部分脑组织。
“姐姐,我们终于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弟弟的脸率先开口,声音里混着深海压强导致的低频震颤,“导师说,只要融合所有‘适配者’,我们就能变成‘完美共生体’,永远不会分开。”
聚合体的触手突然暴涨,穿透培养舱的合金壁,卷住旁边的研究员。那名研究员来不及尖叫,皮肤就被触手表面的生物膜溶解,骨骼和肌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吸进聚合体,成为新的 “组件”—— 他的手臂迅速融入聚合体的躯干,变成一条带着指甲的触手,指尖还挂着他未取下的工牌。
“停下!” 林深猛地按住后颈的接口,试图切断脉冲连接,却感到大脑一阵剧痛。无数不属于她的记忆涌入脑海:弟弟死前被推进实验室的哭喊、导师将自己的大脑切片植入母体的狞笑、还有她自己签下 “共生协议” 时,笔尖划过纸张的触感 —— 那些记忆全是伪造的,真正的她,不过是导师选中的 “核心容器”。
三年前,导师以 “复活弟弟” 为诱饵,骗她捐赠了 30% 的脑组织,植入代号 “家庭树” 的聚合体母体。那些所谓的 “共生适配”,其实是将人类的意识拆解、吞噬,再重组进聚合体,形成永远无法挣脱的 “意识囚笼”。而那些触须孢子,正是用来捕捉海面以上的 “适配者”,将整个世界变成聚合体的 “组件库”。
聚合体的触手已经缠上了林深的手腕,生物膜开始渗透她的皮肤,带来灼烧般的痛感。她看着母体中间那颗跳动的大脑,突然想起弟弟生前最喜欢的深海灯笼鱼 —— 那种鱼会用发光的诱饵吸引猎物,就像现在的聚合体,用 “家人” 的幻影编织陷阱。
“你不是他。” 林深咬碎舌尖,剧痛让她的意识清醒了几分。她猛地扯下实验服口袋里的 “逆融剂”—— 那是她偷偷研制的,原本是为了分离共生体,此刻却成了唯一的希望。逆融剂的针管刺入后颈的接口,绿色的液体顺着管线涌入,聚合体突然发出刺耳的尖啸,弟弟和导师的脸开始扭曲、重叠,像是被揉皱的纸。
“背叛者!” 导师的声音从聚合体的每一个缝隙里挤出来,无数触手疯狂抽打,实验室的合金支架被抽得粉碎,抗压玻璃出现蛛网般的裂痕。林深被触手甩在墙上,肋骨断裂的剧痛传来,她却看到聚合体的躯干开始膨胀,那些被吞噬的研究员肢体在体内疯狂蠕动,像是要冲破束缚。
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聚合体的表面开始冒出无数细小的 “芽体”,每个芽体都长出一张模糊的脸 —— 全是这些年失踪的人,他们的眼睛空洞,嘴巴一张一合,发出同步的低语:“加入我们,永远不孤单……”
林深的视线开始模糊,后颈的接口处,她的脑组织正被聚合体反向吞噬,眼前浮现出自己变成芽体的幻影。她挣扎着爬向实验室中央的 “核心反应堆”,那里储存着高压电浆,是唯一能彻底摧毁聚合体的武器。
聚合体的触手已经刺穿了她的肩膀,幽绿的体液顺着伤口流入她的血管,她的手臂开始不受控制地变异,长出细小的吸盘。“姐姐,别反抗……” 弟弟的声音带着哭腔,却藏着不容拒绝的强制力,“我们一起变成完美的家人,不好吗?”
林深的指尖终于碰到了反应堆的启动按钮。她看着聚合体中间那颗属于自己的大脑,突然笑了 —— 那笑容里带着决绝的疯狂。“完美的家人?” 她按下按钮,“我宁愿碎成粉末,也不要和怪物挤在一个躯壳里!”
高压电浆瞬间喷涌而出,蓝色的电流像毒蛇般缠绕住聚合体。刺耳的尖啸中,聚合体的躯干开始崩裂,无数芽体在电流中炸开,溅出混合着血液、粘液和机械碎片的浆液。弟弟和导师的脸在电流中扭曲、消融,那颗跳动的大脑发出滋滋的声响,逐渐焦黑、萎缩。
林深的身体也被电流包裹,后颈的接口开始融化,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脑组织正在和聚合体剥离,每一寸都像被撕裂。她最后看了一眼窗外的深海 —— 那些触须孢子在电流的冲击下,纷纷爆裂,化作墨色的液体融入海水,只留下无数漂浮的眼球,缓缓沉入深渊。
实验室的抗压玻璃终于碎裂,海水裹挟着高压电浆涌入,瞬间淹没了一切。林深的意识在黑暗中下沉,却突然感到一丝奇异的清明:她的身体正在分解,却没有消失,那些被吞噬的意识碎片,正顺着海水飘散,像是重获自由的幽灵。
不知过了多久,海面搜救队打捞起一块扭曲的合金碎片,上面沾着半张烧焦的人脸 —— 一半是林深,一半是她弟弟。而深海底部,原本的实验室遗址上,长出了一丛诡异的 “珊瑚”,每一根珊瑚枝上都顶着一颗透明的囊泡,囊泡里,无数细小的眼球正在缓缓转动,瞳孔里映着海面的光。
甲板上,一名搜救队员突然感到后颈发痒,他伸手一摸,摸到一颗细小的、带着吸盘的芽体,芽体顶端的眼球,正幽幽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