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迁队的电钻声撕开晨雾时,高个在高木储藏箱最底层,摸出个裹蓝布的铁盒。布角沾的槐花瓣早干成了透明,打开的瞬间,旧纸霉味混着药香飘出来 —— 没有情侣间的票根,只有张对折的孕检单,纸边卷得像被揉过的槐花,“高木” 二字的墨水洇着褐色渍痕,是当年没擦净的羊水,还是后来的眼泪,没人说得清。
“耐姨说,留他会毁了我。” 铅笔字轻得像怕被时光听见,却在纸页上刻了二十年。
高个攥着单子往画廊跑时,雨又落了。玻璃门内,高耐正把牛皮纸信封塞给高木,旗袍下摆沾的泥还带着槐树根的腥气,像刚从城郊那片老槐林回来。“你那时才十七啊,木木。” 高耐的声音发哑,指腹蹭过高木眼尾的红,像在擦二十年前产房里的泪,“我只能把他送到远房亲戚家,骗你说孩子没保住 —— 我是你妈,怎么能看着你被‘未婚妈妈’这四个字,捆成一辈子的茧?”
铁盒砸在地板上的声响,惊飞了窗外栖在槐枝上的鸟。孕检单飘落在高木脚边,她抬头时,银扣从领口滑出来,与高个掏出来的旧扣在雨光里映出相同的纹路 —— 像 1998 年那个雨夜,高木把扣缝在襁褓上时,两道银亮的光也是这样叠着。“你说你大我五岁。” 高个的指腹抚过孕检单上的日期,那串数字像烧红的针,扎进他喉咙,“可这上面的日子,是我出生的那天。”
高木蹲下去的瞬间,银扣落在地上,转了三圈,停在高个鞋边 —— 和二十年前,她把襁褓放在孤儿院门口时,那枚扣掉在地上的姿势,分毫不差。高耐伸手想扶,却被高个攥住手腕。他指尖触到那道疤痕时,突然想起七岁那年烫伤,有个女人也是这样攥着他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纱布传过来,和此刻高耐的掌心,一样烫。“你总说我像你认识的人。” 高个盯着她的眼睛,雨珠从他发梢滴在旗袍上,晕出深色的圆,“其实是像年轻时的高木,对不对?我是她的孩子,而你,是她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