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耐没说话,只是从旗袍内袋摸出枚更小的银扣。包浆里沉着二十年的月光,扣缝里的槐花瓣干成了透明标本,像把 1998 年的春天钉在了金属上 —— 是她生高木时,别在月子服领口的那枚,扣针上还缠着半根当时的棉线。
“这是你十八岁生日我送的礼。” 她的指腹蹭过扣面,像在摸时光的纹路,“你怀他时,把自己的扣缝在襁褓里,说‘等他看见这道纹,就知道妈妈在等’。”
高木的声音像被雨泡软的棉线,飘在空气里:“我十八岁在孤儿院门口看见他,他钱包里的扣亮得晃眼 —— 我不敢认,怕他恨我把他丢下,更怕他知道,咱们三个绕着这枚扣,活成了三代人的困局。”
话没说完,高个从口袋里掏出张照片。是他从老相册里偷拿的,1998 年的阳光落在上面,穿校服的高木抱着蓝布襁褓,高耐正把银扣别在襁褓角,槐花落在她们发间,像时光撒下的碎银。此刻画廊的窗开着,暮春的阳光涌进来,把照片上的光斑与三人手腕的印记叠在一起 —— 高耐虎口的疤是浅褐的线,高木领口的银扣是亮白的点,高个后腰的星形胎记是淡红的印,三者织成的网,和照片里的槐花轮廓,完美重合。
“我早知道了。” 高个笑时,眼角弯起的弧度和高木如出一辙。他把自己的银扣塞进高木手里,那枚扣还带着他的体温,“上次你摸我后颈测体温,我就想起小时候,有个女人也是这样碰我 —— 她领口的扣,和你的一样,能焐热时光里的凉。”
高耐把最旧的那枚银扣,别在画廊门框上。手指抖了抖,扣针穿过木框的瞬间,像把三代人的命运缝在了一起。风从窗外吹进来,扣身撞在玻璃上,发出轻响 —— 不是槐花落,是 1998 年的雨在倒带,是高木把襁褓放在孤儿院门口时的心跳,是高耐当年在产房外听见婴儿啼哭时的颤,所有没说出口的爱与愧,都揉进了这声轻响里。
雨停了。阳光落在三道银扣上,折射出的光,刚好在地板上拼出枚完整的槐花 —— 像时光终于把所有碎片,都归了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