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窗时，这江南的秋雨已经筛了半日。天地被滤成一张湿润的宣纸，巷子的墨线便在纸上洇开了。

雨细得辨不清丝缕，斜斜地织成一片濛濛的灰幕。瓦楞上的青苔吸饱了水，绿得沉沉地低伏着。檐角的水滴不紧不慢地叩着石阶，“嗒——嗒——”，那节奏教人听了，心也渐渐沉静下去。空气里有樟木微涩的清苦，混着远处谁家飘来的炊烟气息，竟酿出一种微醺的、属于雨天才有的怅惘。

对门那堵白墙，此刻成了最妙的画布。雨水漫漶处，像谁用淡墨随意地皴擦，隐去了墙皮剥落的旧迹。墙角那丛芭蕉，阔叶承着雨，先是聚成亮晶晶的一汪，叶尖一垂，便簌簌地泻下整串的银珠子来。

最妙是巷子深处飘来的评弹声。弦子叮咚，吴语软糯，穿过雨幕时被滤去了棱角，飘飘忽忽的，像从另一个更湿润的梦境里渗出来的一般。

忽然觉得，江南的魂，大约就是被这雨水一遍遍浸透、又一遍遍唤醒的罢。它不催人，只是悠悠地、耐心地，把光阴都酿成一种可以触摸的潮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