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李铭敏,总有一天要斩断天下的不公,要成为天下第一。
这话是我十五岁那年,跪在爹娘的坟前说的。那年蝗灾席卷了整个青禾县,官府的赈灾粮被层层克扣,最后分到百姓手里的,不过是掺了沙土的糠麸。爹娘就是啃着这些东西,硬生生熬到油尽灯枯。我抱着他们冰冷的身体,看着那些官吏骑着高头大马,在灾民的哭嚎里扬长而去,眼底的恨意几乎要烧穿胸膛。
也是那年,我遇见了师父。他是个跛脚的老道,却能一剑劈开奔流的江水。我磕了三百个响头,求他教我剑法。师父问我,学剑为了什么。我说,为了斩尽天下贪官污吏,为了让穷苦人能有一口饱饭吃,为了成为天下第一,让这世道再也没有不公。
师父叹了口气,终是收了我。
往后十年,我在深山里日夜苦修。寒冬腊月,赤着脚在雪地里练剑,指尖冻得发紫,握剑的手却稳如磐石;盛夏酷暑,顶着烈日扎马步,汗水浸透了衣衫,在地上洇出一个又一个深痕。师父说,剑是利器,更是人心,心不正,剑则歪。我将这话刻在心里,每一剑都带着对不公的愤懑,对苍生的期许。
出山那日,师父送我一柄玄铁重剑,剑身刻着 “清平” 二字。他拍着我的肩膀说:“去吧,去走你想走的路。只是记住,高处的风,比深山的雪更冷。”
我没将这话放在心上。
初入江湖,我便遇上了欺压良善的黑风寨。那伙山贼盘踞在山道上,劫掠过往商客,甚至掳掠民女。我提着玄铁剑,一人一剑闯了山寨。剑光所至,血花四溅。寨主狞笑着挥刀砍来,我侧身躲过,反手一剑刺穿他的胸膛。看着寨子里被解救的百姓跪地叩谢,我心中豪气万丈 —— 这就是我想要的,用手中的剑,护佑一方安宁。
此后,我的名声越来越响。我斩过鱼肉百姓的恶霸,斗过草菅人命的江湖败类,甚至当面斥责过徇私枉法的知府。有人说我是侠,有人骂我是狂徒,我都不在乎。我只知道,我离 “天下第一” 的目标越来越近。
三年后,我挑战武林盟主。那一战,惊天动地。盟主的剑法变幻莫测,招招狠辣,我数次险象环生。但我想起爹娘的坟茔,想起那些受苦的百姓,想起那句 “斩断天下不公” 的誓言,便咬紧牙关,一剑比一剑凌厉。最后,我以一招 “破云式”,挑飞了盟主手中的长剑。
当众人山呼 “天下第一” 时,我站在高台之上,望着底下黑压压的人群,心中却没有预想的狂喜,只有一丝莫名的空落。
成为天下第一后,日子变了。
各路门派纷纷前来拜访,送来的珍宝堆积如山;朝堂之上的官员也派人递来橄榄枝,许我高官厚禄。我住进了盟主的府邸,雕梁画栋,锦衣玉食。可我再也没有见过那些跪地叩谢的百姓,再也没有听过那些发自肺腑的道谢。
我成了别人口中的 “李盟主”,成了武林的标杆,成了朝堂的棋子。
有人说,魔教妖女祸乱江湖,要我出手除魔。我查清真相,那女子不过是为了给族人报仇,并无大恶。可武林众人联名上书,说我若不出手,便是与魔教同流合污。我看着那些曾经称颂我的人,如今却用冰冷的目光逼我,心中涌起一阵寒意。
有人说,边境异族来犯,要我领兵出征。我本不愿卷入朝堂纷争,可皇帝下了圣旨,说我身为天下第一,理应为国分忧。我握着那道明黄的圣旨,只觉得手中的玄铁剑,重逾千斤。
我去了边境,血染征袍,击退了异族。可归来时,迎接我的不是嘉奖,而是猜忌。有人说我手握重兵,恐有反心。我无奈,只能交出兵权,闭门不出。
那日,我独自登上了泰山之巅。这是天下最高的地方,站在这里,能将万里河山尽收眼底。山风吹过,衣袂翻飞,我想起了十五岁那年的誓言,想起了深山里的十年苦修,想起了初入江湖时的意气风发。
那时候,我以为天下第一,就能斩断所有不公。可如今,我成了天下第一,却发现不公依旧存在,而我,甚至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控。
我曾以为,高峰之上的风景,定是世间最美。
那高峰的风景我见过太孤独,身不由己,没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