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任查房结束后,大家都松了松筋骨。血液科主任全院出了名的严厉,刚才的查房不亚于高强度体力活动,众人神色都有些倦怠。
孙谨祥医生埋着头快步离开,我就算有满肚子疑问,也不敢这时去触他的霉头。其他几个医生过来拍拍我的肩膀:“跟着主任学吧,好机会。”
“我会的。” 我诚恳点头。
“给你个忠告,除了小心主任,更要小心安格。”
我不解。那个孩子娇贵的神态还在眼前,怎么看都像是天使落入人间。
“孙医生都栽过,你想想难度吧。” 医生说话点到为止,我依旧一头雾水。再怎么说,一个十六岁的孩子,能过分到哪里去?我这样安慰自己。
所以第二次见安格时,我毫无准备。
“安格,今天觉得怎么样?” 我捧着病历走进病房,笑眯眯地问。可我的笑容像抛出去没被接住的篮球,“吧唧” 一声落了地。
安格扭头望着窗外,仿佛完全没听见。我情不自禁走到床的另一侧去看他的眼睛,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眼睛里,没有一点生命的感觉,像一潭死水。
我吓了一跳,连忙摇晃他:“安格,你有没有不舒服?”
浓密的睫毛颤动了一下,他皱起眉:“干什么?”
“你刚才……” 我想形容他刚才魂不守舍的样子,却找不到合适的词。
“告诉你,如果不是做检查,请你今后不要随便碰我。” 安格从下往上看我,眼神却像是居高临下的俯视。
“安格,昨天主任刚任命我负责你的日常治疗,我们可以做朋友的……”
“别的医生没告诉你吗?” 他突然打断我。
我呆呆地看着他,没反应过来。
“不要跟病人做朋友。” 他顿了顿,补充道,“因为他们会死。”
说到 “死” 字时,他的目光莫名亮了一下,那兴奋的感觉让我身体一阵激灵。我的手握着冰冷的病历夹,上面写着:安格,白血病患者,已寻获配型骨髓,择日行移植手术。
这份本该让人温暖的病历,让我突然有了底气:“安格,你需要的骨髓已经找到了,很快就能恢复健康,怎么会说死呢?”
那束亮光在他眼里跳了跳,便藏进了睫毛里。他轻蔑地瞥我一眼:“骨髓还长在别人身上,你知道什么。”
他的不屑让我怒火中烧:“不是每个人都有你这样的好运气,能找到匹配的骨髓,得到新生的机会,你该珍惜才对。”
安格突然变得凶狠,白璧无瑕的脸都扭曲了:“我又没想要新生,这只是某个女人愚蠢的行为罢了,我凭什么不能埋怨?”
“什么女人?” 我一头雾水。
“我妈呀。只有她一直不死心找配型骨髓,要是按我的意思,早给自己一个痛快了。” 安格恶狠狠地说,“你以为我喜欢待在医院?你以为我愿意让你们这些号称伟大,实则屠戮生命的手碰我的身体?你以为你们有资格对我宣布生死吗?你们算什么东西!”
他说完,满意地看着我瞬间变得暴怒的脸色。我一遍遍告诉自己要平静,可胸口的火气还是止不住地往上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