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染握着伞柄的手指猛地收紧，指尖泛白。

方才那声问话太近，带着雨气的风裹着他身上清冷的檀香木气息，直直扑进鼻腔。这味道，还有这懒懒散散的声线，和手机里的 “骆骆” 简直像得不能再像。

她茫然地朝着声音来源抬脸，空茫的视线落点飘在他胸口的位置：“你……”

“地址。” 骆湛没耐心等她理清思绪，又催了一遍，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烦躁。他自己也说不清这烦躁哪儿来的，或许是看不得她站在雨檐下缩成一团的样子，又或许是反感自己居然会折回来。

唐染咬了咬下唇，还是报了小区名字。那地方离这儿不算近，公交要绕三站，走路得半小时。

骆湛嗯了声，没再多话，转身走进雨里，脚步放慢了些。

唐染连忙跟上。她攥着盲杖，另一只手紧紧抓着那把明显是男士用的大黑伞。伞面很大，足够罩住两个人，可她总怕自己步子乱，不小心蹭到对方，只能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

雨珠敲在伞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两人之间的空气安静得有些诡异。

唐染心里的疑惑像潮水似的涌上来，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小声问：“你…… 认识‘骆骆’吗？”

骆湛脚步微顿，侧头瞥了她一眼。女孩微垂着眼，长睫毛像受惊的蝶翼，轻轻颤动着。他忽然想起谭云昶提过的话 —— 这小姑娘眼睛不好，全靠那个定制的智能助手过日子，还把助手名字叫得亲昵得很。

他眼底掠过一丝玩味，故意拖长了调子：“骆骆？”

这一声模仿得惟妙惟肖，和手机里的电子音几乎没差。

唐染猛地停住脚步，惊讶地抬脸：“你真的认识？”

“算认识吧。” 骆湛扯了个模棱两可的谎，重新迈步，“怎么，它对你很重要？”

“嗯。” 唐染认真点头，声音软乎乎的，“它帮了我很多，出门认路、读文件、记日程，要是没有它，我好多事都做不了。”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店长说，它是开发团队的 leader 名字，还是个没对外推广的版本，我运气好才拿到的。”

骆湛听着这话，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谭云昶这小子，编起瞎话来倒是一套一套的。他自己就是那个所谓的 “leader”，这智能助手哪里是什么开发着玩的，分明是他当初为了测试语音交互系统做的初代样品，扔给谭云昶随便处理，没想到最后落到了她手里。

“它…… 会不会出故障啊？” 唐染忽然有点担忧地问。她之前用过不少辅助软件，不是反应迟钝就是识别错误，只有 “骆骆” 从来没掉过链子。

“暂时不会。” 骆湛语气笃定。那是他写的代码，稳定性他比谁都清楚。他忽然心念一动，故意逗她，“不过要是遇到特定的人，说不定会失灵。”

唐染果然紧张起来：“什么特定的人？”

“比如它的开发者。” 骆湛慢悠悠地说，看着她绷紧的侧脸，心情莫名好了些，“毕竟是初代产品，认主。”

唐染似懂非懂地点头，心里记下了这件事。她想着以后要是真遇到那位开发者，可得好好谢谢人家。

两人一路走到小区门口，雨势渐渐小了，变成了细密的雨丝。

唐染停下脚步，摸索着把伞递还给他：“谢谢你送我回来，伞还给你。”

骆湛没接，手插在裤兜里，歪了歪头：“拿着吧，明天再还。”

“啊？”

“我明天要去店里，你顺路带过来就行。” 他随口找了个理由，其实他一年到头也去不了 int 店几次。说完，他没等唐染回应，转身就往雨里走，走了两步又想起什么，回头道，“那个机器人，记得充电激活，有问题找谭云昶。”

唐染握着伞站在原地，听着他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雨里，才慢慢转身走进小区。

回到家，唐染先摸索着把机器人盒子拆开，按照说明书开始操作。可不管她怎么按开机键，机器人都没半点反应。她皱着眉，只好拿起手机喊：“骆骆？”

“在了。” 熟悉的声音立刻响起。

“你知道这个机器人怎么激活吗？” 唐染把手机放在桌子上，指尖还在摸索着机器人的按键。

“说明书第 5 页，有隐藏激活键。” 骆湛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清晰又好懂。

唐染连忙摸索着翻到说明书第 5 页，借着微弱的光线摸到那个隐蔽的小圆点，按下去的瞬间，机器人的眼睛亮了起来，发出柔和的蓝光。

“激活成功啦。” 唐染松了口气，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意。

“嗯。”

“对了骆骆，” 唐染想起路上的话，忍不住问，“你要是遇到你的开发者，会失灵吗？”

电话那头的骆湛正坐在实验室的椅子上，指尖敲键盘的动作一顿。他看着屏幕上弹出的机器人激活成功提示，低笑了一声，声音里带着点狡黠：“会。而且会把他的秘密全说出来。”

唐染被逗笑了，没再追问。她和 “骆骆” 闲聊了几句，说了今天遇到的事，包括那个送她回来的陌生男生。

骆湛听着，指尖无意识地转着笔，漫不经心地问：“他声音好听吗？”

“好听，和你很像。” 唐染如实回答，“身上的味道也很好闻。”

骆湛的心情莫名又好了几分，嘴上却淡淡道：“别随便跟陌生人走。”

“他不是坏人。” 唐染小声反驳。

“坏人不会把坏字写在脸上。” 骆湛的语气沉了沉，带着点不易察觉的严肃，“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先问我。”

唐染愣了愣，随即轻轻嗯了一声：“好。”

第二天一早，唐染起得格外早。她换好衣服，带上伞，还有那个昨天没激活成功、今天才弄好的小机器人，慢慢往 int 店走去。

走到半路，手机突然响了，来电显示是唐家。

唐染的脚步顿住，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接通。

“唐染，你什么时候回来？” 电话那头是继母周曼云的声音，带着几分不耐。

“下午。” 唐染低声道。

“最好早点，今天家里有客人，别让大家等你。” 周曼云说完，没等唐染回应就挂了电话。

唐染握着手机，指尖发凉。她对唐家没什么感情，要不是奶奶发了狠话，说她不回去就不让阿婆好过，她这辈子都不想再踏进去那个家门。

到 int 店的时候，店里只有谭云昶一个人。他看到唐染，立刻堆起笑容：“唐妹妹来啦，昨天真是不好意思，让你白等那么久。”

“没关系。” 唐染把伞递给他，“这是昨天那位先生的伞。”

谭云昶看到伞，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哦，这是骆湛的伞啊。”

“骆湛？” 唐染的心猛地一跳，“他就是那个开发者？”

“对啊。” 谭云昶没多想，随口答道，“那智能助手就是他做的，这小子从小就是学神，搞这些东西一套一套的。”

唐染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原来他就是骆骆，就是那个开发者。他昨天说遇到开发者会失灵，还说会泄露秘密，全都是骗她的。

见她脸色发白，谭云昶连忙问：“怎么了？不舒服？”

“没、没事。” 唐染勉强笑了笑，心里却乱成一团。难怪他的声音和 “骆骆” 一模一样，难怪他知道机器人的激活方式。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是谁，知道她在用那个智能助手，却从头到尾都在装陌生人。

她忽然想起阿婆说过，姐姐唐珞浅的未婚夫，好像就姓骆，是骆家的小少爷。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唐染的指尖就控制不住地发颤。她拿出手机，几乎是凭着本能喊了一声：“骆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才传来那个熟悉的、带着点慵懒的声音：“在了。”

唐染咬着唇，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委屈：“你就是骆湛，对不对？”

实验室里，骆湛听到这话，敲键盘的手停了下来。他看着屏幕上唐染的定位显示还在 int 店，挑了挑眉，没否认：“是我。”

“你为什么要骗我？”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模糊了本就不清的视线。她不是气他骗她身份，而是气自己昨天像个傻子一样，还跟他说那么多心里话，甚至觉得他是个好人。

骆湛听到她声音里的哭腔，心里咯噔一下，莫名有些慌乱。他站起身，抓了件外套就往店门口走，嘴上却依旧硬着语气：“我没骗你，骆骆就是骆湛。”

“你明明知道我是谁！”

“知道又怎样？” 骆湛的脚步顿了顿，声音软了些，“我没害你吧？”

“那你也不能骗我！” 唐染吸了吸鼻子，伸手去抹眼泪，却越抹越多。

谭云昶在旁边看得一脸懵，不知道这两人怎么突然就闹起来了，只好悄悄退到一边，假装自己不存在。

没过多久，骆湛就冲进了店里。他一眼就看到缩在柜台旁边的唐染，她低着头，肩膀轻轻耸动，乌黑的头发垂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看起来格外可怜。

骆湛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他走过去，蹲在她面前，笨拙地伸手想去碰她的头发，又在半空中停住：“别哭了。”

唐染抬起头，眼睛红红的，睫毛湿漉漉地粘在眼睑上，声音哽咽：“大骗子。”

这副模样落在骆湛眼里，像只受了委屈的小兽。他喉结动了动，第一次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做错了。他伸手，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动作僵硬又别扭：“好了，是我不对。”

这是天之骄子的骆小少爷，人生中第一次低头认错。

唐染愣住了，哭声也停了下来。她呆呆地看着他，忘了要继续生气。

骆湛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站起身，干咳了一声：“唐家那边，你要是不想去，我可以帮你。”

唐染抿了抿唇：“不用。” 她不想再和他有太多牵扯。

骆湛也不勉强，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调出一个号码：“这是我的私人电话，遇到麻烦打这个，别再找谭云昶了，他靠不住。”

唐染没接，只是摇了摇头。

骆湛也不恼，直接把号码存进了她的手机里，备注是 “骆湛”。做完这些，他才拿起桌上的伞：“我还有事，先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店门口，唐染才缓缓低下头，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个陌生的号码，心里五味杂陈。她知道，从他承认身份的这一刻起，他们之间的关系，好像就变得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