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尿浇的录取通知书​

我这辈子最恨的两个字，是 “听话”。​

17 岁那年夏天，县城的柏油路被晒得冒油，我蹲在废品站后院的墙根下，手里攥着皱成咸菜干的高中录取通知书，指节捏得发白。远处传来我爸的吼声，混着啤酒瓶砸在地上的脆响：“读个屁！老子供不起你这吃闲饭的！”​

我妈跟在后面哭，声音细得像根线：“他爸，小野是咱村唯一一个考上县一中的……”​

“考上又能咋？” 我爸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带着酒气的唾沫星子喷在我后颈，“家里欠着两万块债，你妹还要治病，他不去打工，等着喝西北风？”​

我猛地站起来，通知书 “啪” 地拍在他面前：“我自己赚学费！”​

“你赚？” 我爸嗤笑一声，抬脚就往我小腿踹过来，“你个毛都没长齐的东西，除了打架逃课，还会干啥？”​

我没躲，硬生生扛了这一脚，疼得龇牙咧嘴，却梗着脖子瞪他：“总比你天天喝酒赌钱强！”​

这话像点燃了炸药桶。我爸眼睛红了，抬手就要扇我，我妈扑过来抱住他的胳膊，哭喊着：“别打孩子！别打……”​

混乱中，录取通知书掉在地上，被我爸一脚踩进泥里。他还不解气，往上面啐了口痰，又抬脚碾了碾：“今天我就把话撂这，你要是敢去读书，我就敢把你妈气进医院！”​

我盯着那团沾满泥和痰的纸，心里像被烙铁烫了个洞。​

废品站老板叼着烟走过来，拍了拍我爸的肩膀：“老陈，孩子有出息是好事，要不……”​

“关你屁事！” 我爸甩开他的手，指着我的鼻子骂，“这小兔崽子就是欠收拾，明天就给我滚去砖厂搬砖，一天能挣八十呢！”​

那天晚上，我躺在废品站阁楼的硬板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阁楼里堆满了旧报纸和塑料瓶，霉味混着汗味往鼻子里钻。我摸出藏在枕头下的打火机，把那张捡回来、勉强摊平的录取通知书凑到火苗前 —— 纸边很快卷了起来，黑色的灰烬飘落在手背上，烫得我一哆嗦。​

我没真烧。​

凌晨三点，我爬起来，把攒了半年的零花钱（一共 127 块 3 毛）塞进裤兜，又从床底下拖出一个破旧的帆布包，往里面塞了两件换洗衣服和一本翻烂的《水浒传》。临走前，我看了一眼熟睡的我妈，她眼角还挂着泪，鬓角的白发在月光下看得清清楚楚。​

我咬了咬牙，轻轻带上门，顺着废品站的后墙翻了出去。​

县城的街道空荡荡的，只有路灯昏黄地亮着。我沿着马路一直走，脚底被石子磨得生疼，心里却憋着一股劲：我偏要读下去，偏要活出个人样给那个老东西看看！​

走到天亮时，我到了邻镇的火车站。售票窗口的阿姨看我一身泥污，皱着眉问：“去哪？”​

“北京。” 我脱口而出。​

我只在课本里见过北京，知道那是大城市，能赚钱，能读书。​

阿姨瞥了我一眼，报了价：“硬座，186 块。”​

我兜里的钱不够。​

我站在售票厅门口，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心里慌得厉害。这时，一个穿迷彩服的中年男人走过来，上下打量我：“小子，找活干不？跟着我去工地，管吃管住，一天一百。”​

我犹豫了。我想去北京读书，但没钱寸步难行。​

“干一个月，给你结工资，到时候你想去哪去哪。” 男人拍了拍我的肩膀，力道很重。​

我点了点头。​

跟着他上了一辆破旧的面包车，里面挤了十几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年轻人，一个个灰头土脸，眼神里带着不安。车开了三个小时，到了一个偏远的工地，四周是高高的围墙，里面堆满了钢筋和水泥。​

工头把我们带到工棚，一股酸臭味扑面而来。“以后这就是你们的住处，” 他指了指地上的铺位，“每天六点起床，晚上七点收工，偷懒耍滑的，直接滚蛋！”​

第一天搬砖，我的手掌就磨出了水泡，肩膀被水泥袋压得生疼。晚上躺在床上，我盯着棚顶的破洞，眼泪忍不住掉下来。我想我妈，想她做的玉米粥，想她偷偷塞给我鸡蛋时的眼神。​

可我不能回去。​

半个月后的一天，我正在搬钢筋，突然听到工头和一个男人吵架。“这批货必须今天运走！不然扣你工程款！” 那个男人的声音很冲。​

“王老板，这都快下雨了，路不好走啊！” 工头陪着笑。​

我抬头看了一眼，那个叫王老板的男人穿着西装，肚子挺得老高，正不耐烦地摆着手。突然，他的目光落在了我身上，上下打量了我一番：“你小子，多大了？”​

“17。” 我低着头说。​

“会开车不？”​

我愣了一下，点了点头。我爸以前开过小货车，我偷偷学过几次。​

“跟我来。” 王老板转身就走。​

我跟着他到了工地门口的一辆皮卡车上，他扔给我一把钥匙：“把这批钢筋送到城郊的建材市场，运费给你两百。”​

我心里一动，两百块，够我半个月的生活费了。​

我发动车子，小心翼翼地开着。刚走出工地没多远，天就下起了大雨，路面变得泥泞不堪。我握紧方向盘，心里很紧张。突然，对面冲过来一辆摩托车，我猛地踩刹车，车子打滑，撞在了路边的树上。​

钢筋从车厢里滑了出来，散落在地上。​

我吓得脸都白了，赶紧下车查看。王老板也赶了过来，看到这一幕，气得破口大骂：“你他妈会不会开车？这堆钢筋值好几万！”​

我站在雨里，浑身湿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赔钱！” 王老板指着我的鼻子，“要么赔钱，要么跟我去派出所！”​

我兜里只有几百块钱，根本赔不起。​

就在这时，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王哥，算了吧，小孩子不懂事。”​

我抬头一看，一个穿着雨衣的女人走了过来，她长得很漂亮，眼睛很大。​

“李律师，你怎么在这？” 王老板的语气缓和了一些。​

“我刚好路过，” 李律师看了我一眼，对王老板说，“钢筋没坏多少，我帮你联系修理厂，运费我来出，这事就这么算了。”​

王老板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行，看在李律师的面子上。”​

李律师转过头，对我笑了笑：“以后开车小心点。”​

我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暖暖的。这是我来城里后，第一次感受到陌生人的善意。​

回到工地，工头把我骂了一顿，扣了我半个月的工资。我不在乎，我只想着那个叫李律师的女人，想着她的笑容。​

我决定，我要好好赚钱，要去读书，要成为像她一样的人。​

第二章 出租屋里的蟑螂和梦想​

三个月后，我拿着攒下的三千块钱，离开了工地，坐上了去北京的火车。​

火车上挤满了人，我站在过道里，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风景，心里既激动又忐忑。北京，这个在我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城市，终于要展现在我面前了。​

到了北京，已经是深夜。我跟着人流走出火车站，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高楼大厦鳞次栉比，霓虹灯闪烁不停，马路上车水马龙，比县城热闹多了。​

我找了个便宜的小旅馆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就出去找工作。我没文凭，没技能，只能找一些体力活。我去过大排档洗碗，去过高尔夫球场捡球，去过快递公司分拣包裹，最苦的时候，我一天打三份工，只睡四个小时。​

我租住在一个破旧的胡同里，一间不到十平米的出租屋，月租八百块。屋里除了一张床和一张桌子，什么都没有，墙角还爬满了蟑螂。每到晚上，我就躺在床上，听着外面的噪音，想着我的未来。​

我知道，我不能一直这样下去。我想读书，想考大学。​

于是，我白天打工，晚上就去附近的夜校上课。夜校的老师都很好，知道我的情况后，都愿意帮我。我学得很认真，每天都学到凌晨一两点。​

有一次，我在夜校上课，遇到了一个叫林晓的女孩。她和我一样，也是来北京打工的，想通过读书改变命运。林晓长得很文静，笑起来有两个小酒窝。我们经常一起学习，一起讨论问题，慢慢的，我们成了好朋友。​

林晓告诉我，她的梦想是当一名护士。“我小时候生病，是护士姐姐照顾我，她们很温柔，很伟大。” 林晓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闪着光。​

我告诉她，我的梦想是当一名律师，像那个帮过我的李律师一样，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

“陈野，你一定会成功的。” 林晓看着我，认真地说。​

“你也会的。” 我对她笑了笑。​

我们互相鼓励，互相支持，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彼此成了对方的依靠。​

然而，生活并没有那么容易。​

有一天，我在快递公司分拣包裹，不小心把一个客户的包裹弄坏了。客户是个有钱人，不依不饶，非要我赔偿五千块钱。我根本拿不出那么多钱，只能不停地道歉。​

“道歉有什么用？我的东西值五千块！” 客户指着我的鼻子，骂得很难听。​

快递公司的老板也过来了，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客户，对我说：“陈野，这钱你必须赔，不然你就别干了。”​

我急得快哭了，五千块，那是我好几个月的工资。​

就在这时，林晓跑了过来。她手里拿着一个信封，递给客户：“这是五千块钱，你拿着。”​

客户接过信封，数了数，满意地走了。​

我看着林晓，心里又感动又愧疚：“晓晓，谢谢你，这钱我会还你的。”​

“不用谢，” 林晓笑了笑，“我们是朋友啊。”​

我知道，林晓的钱也是她省吃俭用攒下来的。从那以后，我更加努力地工作，更加认真地学习。我想早点还清钱，想早点实现我们的梦想。​

半年后，我还清了林晓的钱。我们一起报名参加了成人高考，每天都一起复习。那段时间，虽然很辛苦，但我们很快乐。​

考试那天，我很紧张。林晓拍了拍我的肩膀：“别紧张，你一定可以的。”​

我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走进了考场。​

考完试后，我们一起去了天安门广场。站在天安门楼下，看着飘扬的五星红旗，我心里无比激动。我想起了我在县城的日子，想起了我在工地的日子，想起了出租屋里的蟑螂。我知道，只要我坚持下去，就一定能实现我的梦想。​

两个月后，录取通知书寄来了。我考上了北京的一所政法大学，林晓考上了一所医学院。​

我们拿着录取通知书，在天安门广场上哭了。所有的辛苦，所有的委屈，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了。​

“陈野，我们做到了！” 林晓抱着我，激动地说。​

“我们做到了！” 我也抱着她，眼泪不停地掉下来。​

那天晚上，我们在出租屋里做了一顿丰盛的饭菜，庆祝我们的成功。虽然出租屋很小，很简陋，但我们的心里充满了希望。​

我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未来的路还很长，还会有很多困难和挑战，但我不怕。因为我有林晓，有我的梦想，有我不服输的劲头。​

第三章 大学里的耳光和尊严​

大学的生活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样。​

我以为考上大学就等于成功了一半，可没想到，这里的差距比我想象的还要大。​

我的同学大多来自城市，家境优渥，穿着名牌衣服，用着最新款的手机。而我，穿着地摊上买的廉价衣服，用着一部二手手机，生活费每个月只有一千块，还是我打工赚来的。​

我很自卑，总是躲着别人。上课的时候，我坐在最后一排，不敢发言；下课的时候，我一个人待在宿舍里，不愿意和同学交流。​

林晓看出了我的心思，她对我说：“陈野，你不用自卑，我们虽然家境不好，但我们不比别人差。”​

“可是，我们和他们不一样。” 我低着头说。​

“有什么不一样的？” 林晓看着我，“我们靠自己的努力考上大学，我们光明正大。”​

林晓的话点醒了我。是啊，我为什么要自卑？我凭自己的本事考上大学，我不偷不抢，我没什么好丢脸的。​

从那以后，我变得开朗了一些。我开始主动和同学交流，积极参加学校的活动。我知道，我要努力学习，要弥补和别人的差距。​

我每天都泡在图书馆里，看书、学习、做笔记。我的成绩很好，每次考试都名列前茅。老师和同学都对我刮目相看。​

然而，麻烦还是找上门来了。​

我们班有个叫张磊的同学，家里很有钱，为人嚣张跋扈。他看我不顺眼，经常找我的麻烦。​

有一次，我们在食堂吃饭，张磊故意把汤洒在我的身上。“哎呀，不好意思，手滑了。” 他假惺惺地说。​

我看着他，强压着怒火：“没关系。”​

“没关系就好。” 张磊笑了笑，转身就走了。​

林晓很生气：“陈野，他就是故意的，你为什么不反驳？”​

“反驳又能怎么样？” 我叹了口气，“我们惹不起他。”​

“可你也不能任由他欺负啊！” 林晓说。​

我知道林晓是为我好，但我不想惹麻烦。我只想安安静静地读完大学，找一份好工作。​

可张磊并没有就此罢休。​

有一次，学校组织辩论赛，我和张磊分到了不同的队伍。辩论的时候，张磊故意刁难我，提出了很多尖锐的问题。我沉着应对，一一解答。最后，我们队赢了。​

比赛结束后，张磊拦住了我：“陈野，你挺能说啊。”​

“只是运气好而已。” 我说。​

“运气？” 张磊冷笑一声，“我看你就是想踩着我往上爬吧？一个穷小子，也配和我争？”​

“我没有。” 我皱着眉说。​

“没有？” 张磊突然抬手，给了我一个耳光。“啪” 的一声，清脆响亮。​

周围的同学都惊呆了，纷纷看了过来。​

我的脸火辣辣地疼，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握紧拳头，想还手，但我忍住了。我知道，一旦还手，事情就会闹大，可能会被学校开除。​

“怎么？不敢还手？” 张磊看着我，得意地笑了，“我告诉你，陈野，在这个学校里，我想收拾你，就像收拾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你会后悔的。”​

“后悔？我从来不知道后悔是什么滋味。” 张磊说完，转身就走了。​

林晓跑过来，心疼地看着我的脸：“陈野，你没事吧？”​

我摇了摇头，眼泪还是掉了下来。这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屈辱。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

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在操场上跑了很久，直到精疲力尽。我躺在操场上，看着天上的星星，心里暗暗发誓：我一定要变强，一定要让那些看不起我的人，刮目相看！​

从那以后，我更加努力地学习。我不仅学好专业课，还利用课余时间学习英语、计算机，考取各种证书。我知道，只有变得足够强大，才能保护自己，才能赢得别人的尊重。​

我还报名参加了学校的法律援助中心，跟着老师一起去社区提供法律咨询。我接触到了很多需要帮助的人，他们的遭遇让我很感动，也让我更加坚定了做一名律师的决心。​

有一次，我帮一个农民工讨薪。那个农民工被老板拖欠工资，家里等着钱给孩子治病。我收集证据，写起诉状，帮他打赢了官司。当农民工拿到工资，对我千恩万谢的时候，我心里充满了成就感。​

我知道，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用自己的知识和能力，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维护他们的合法权益。​

张磊看我越来越优秀，心里很不服气。他到处散播我的谣言，说我是靠不正当手段才取得好成绩的。​

我没有理会他。我知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用我的行动证明了自己。​

大三那年，我获得了国家奖学金。在颁奖典礼上，我站在台上，看着台下的老师和同学，心里无比激动。我想起了我在县城的日子，想起了我在工地的日子，想起了出租屋里的蟑螂，想起了张磊给我的那个耳光。​

所有的辛苦，所有的委屈，在这一刻都变成了值得。​

我看着张磊，他站在台下，脸色很难看。我知道，他输了。​

颁奖典礼结束后，林晓跑过来，给了我一个拥抱：“陈野，你真棒！”​

“我们都很棒。” 我对她笑了笑。​

林晓的成绩也很好，她获得了校级奖学金。我们一起努力，一起进步，一起朝着我们的梦想前进。​

我知道，大学的生活只是我人生中的一个阶段。未来的路还很长，还会有很多困难和挑战，但我不怕。因为我有林晓，有我的梦想，有我不服输的劲头。​

我相信，只要我坚持下去，就一定能实现我的梦想，就一定能活出个人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