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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室手记 第一章45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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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依此来看,那您从牙疼里也能找到享受啰!” 你们一定会大笑着喊道。

“那又怎么样?就在牙疼中也有享受嘛,” 我将回答道,“我曾牙疼了整整一个月。我知道,这里面确实有享受。那时候,当然,不是默默无语地生闷气,而是在呻吟。不过,这并非毫无顾忌的呻吟,而是包藏祸心的呻吟,而这包藏祸心正是整个关键所在。患者的享受就表现在声声呻吟中,假如他没有在这呻吟中得到享受,他也就不会呻吟了。” 这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先生们,请听我对此进一步发挥。这呻吟首先表明,对于我们的意识来说,你们的牙疼是有损尊严、毫无目的的。这是整个自然规律,你们当然对此嗤之以鼻,但你们还是得饱受其苦,而它却安然无恙。这呻吟还表明一种意识,你们找不到敌人,而疼痛却是货真价实的。你们也意识到,你们,连同你们那形形色色的牙医在内,彻头彻尾是你们牙齿的奴隶。只要有人愿意,你们的牙齿就会病去痛消,可要是不愿意,那它就还得再疼上三个月。最后,如果你们依旧不同意而且还试图反抗的话,那么,你们就只能狠抽自己一顿,或者用拳头痛击你们的那堵墙,以此自为,除此而外就别无他法了。唔,正是由于这类血腥的欺辱,由于这类不知来自何人的嘲笑,你们终于开始得到了享受,有时这种享受竟然达到近似飘飘欲仙的性gao潮的程度。先生们,我请求你们什么时候抽空仔细听听 19 世纪富有教养、患有牙疼的人的呻吟,这是他牙疼的第二或第三天了,此时他已经不像第一天那样呻吟了,也就是说不单单因为牙疼而呻吟了,不是像一个粗鲁的庄稼汉那样呻吟了,而是像一个受到进步和欧洲文明影响的人,像一个按目前流行的说法 “脱离了根基和民族本原” 的人那样呻吟。他的呻吟渐渐变得卑劣、恶毒,而且整日整夜,没完没了。他自己也知道,这样呻吟绝不会给他带来任何好处;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地知道,他只是在枉自折磨和激怒自己和别人;他知道,就连他拼命地对之呻吟的人们以及他的整个家庭,都已经听到他的呻吟就深感厌恶了,已经丝毫也不相信他了,他们心里都明白,他完全可以换一种方式来呻吟,呻吟得简单些,无须装腔作势,无须怪腔怪调,认为他这样做不过是满怀恨意,蓄意妄为。唔,就在所有这些意识和屈辱中,包含着性gao潮般的快感。他说:“我惊扰了你们,伤了你们的心,让全家人无法入眠。那么,你们就别睡了,你们也得每分每秒都感觉到我在牙疼。对你们来说,我而今已经不是我从前想要扮演的英雄了,而只是一个卑鄙之徒,一个流氓无赖。唔,那就这样吧!你们终于认清了我,我真是乐不可支。你们听到我那有点下流的呻吟声深感厌恶吗?唔,那就深感厌恶吧。我马上还要给你们哼出更下流的怪腔怪调来……” 现在你们还不明白吗,先生们?不,看来,要懂得这一性gao潮般的快感,必须具有发达的智力和深刻的意识。你们在笑?我欢天喜地。先生们,我的笑话当然说得十分拙劣,语无伦次,前后矛盾,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然而,要知道,这是因为我自己都不尊重自己。难道一个意识清楚的人能够多多少少尊重自己吗?

试问,一个甚至试图在自己的屈辱感中寻找享受的人,难道会、难道会多多少少尊重自己吗?我现在这样说倒也并非出于某种令人作呕的忏悔。何况,一般说来,我最讨厌说什么:“请原谅,神父,我以后再不会这样了。”—— 倒并非因为我不会说这类话,恰恰相反,也许正因为我太善于这样说了,而且还说得天花乱坠呢!有时,我明明没有丝毫过错,却偏偏在这种情况下,我仿佛被故意推入霉运。这是糟糕透顶的事情。可是,我还得深受感动,满怀悔恨,热泪淋淋,还要自己欺骗自己,虽然完全不是假装。此时此刻心灵都被玷污了…… 在此情况下,甚至连自然规律也不能去怪罪了,尽管自然规律仍一直在接连不断地欺侮我,而且是我这一生中欺侮我最厉害的。回想起这一切真感到龌龊,而且当时原本就很龌龊。要知道,才过了那么一分钟,我便常常怒恨恨地意识到,所有这一切都是谎言,谎言,丑恶不堪、装腔作势的谎言,也就是说,所有这些忏悔、所有这些感动、所有这些悔过自新的誓言,都是谎言。可你们会问我,我这样糟蹋自己和折磨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回答是:因为无所事事地枯坐,深感无聊至极,所以就装腔作势一番。对,确实是这样。请你们好好关注一下自己,先生们,那你们就会明白,确实是这样。我曾经自己给自己臆想出一整套奇异的经历,并编造出一整套生活,以便有个什么由头凑合着活下去。我曾经有好多次 —— 唔,比方说,深感委屈,就这样无缘无故、煞有其事地;可要知道,你自己也明白,有时候你会无缘无故地深感委屈,你这是在装腔作势,可最后你竟然真的感到自己的确受了委屈。不知何故,我一辈子都热衷于玩这套把戏,以致最终我竟难以自制。有一回我曾试图强迫自己去恋爱,甚至出现过两次。先生们,请你们相信,结果我饱尝痛苦。我在心灵深处并不相信这是痛苦,还暗自嘲弄自己,然而毕竟深感痛苦,而且是千真万确、名副其实的痛苦。我妒火中烧,身不由己……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无聊,先生们,一切都是因为无聊。惰怠压得人喘不过气来。须知,意识产生的直接的、合法的、必然的结果 —— 就是惰怠,即有意识地饱食终日,无所事事。对此我已经在前面说到了。我再重复一遍,郑重其事地重复一遍:所有那些率直的实干家和活动家之所以如此生龙活虎,是因为他们蒙昧无知,目光如豆。这该如何解释呢?应该这样解释:他们由于目光如豆,把近期的和次要的原因当作最原始的原因,因而他们就比别人更快、更轻易地相信,他们已经找到了自己事业无可置疑的依据,于是便心安理得了,而这可是关键所在。须知要开始行动,就必须事先完全心安理得,而且不存丝毫疑虑。然而,就以我为例吧,我是怎样做到心安理得的呢?我所依凭的最原始的原因在哪里呢?根据又在哪里呢?我到哪里去找到它们呢?我开始思考,于是,我的每一个最原始的原因便立即引出另一个更为初始的原因,如此类推,以至无穷。这正是每一意识和思维的本质。因此,这可能又是自然规律。那么,结果究竟是什么呢?还是老一套。请你们想想:我不久前所说的关于报复的话。(也许,你们并未在意。)我说的是:一个人进行报复,那是因为他认为这是正义的行为。也就是说,他找到了最原始的原因,找到了根据,那就是:正义。因此,他在所有方面都很心安理得,并且由于坚信自己正在做一件正当而又正义的事情,因而他就措置裕如、卓有成效地实施报复了。可我却看不出其中有何正义,也找不到其中有何美德,因此,如果我实施报复的话,那只是出于愤恨。愤恨自然能压倒一切,战胜我的一切疑虑,因而也就水到渠成地完全成为替代最原始原因的原因,这恰好是因为它并非原因。然而,假如我连愤恨都没有(我刚才就是从这一点谈起的),那可怎么办呢?我的愤恨毕竟还是由于这些该死的意识规律而起了化学分解。瞧,对象在悄悄挥发,理由在渐渐蒸发,罪魁祸首却找不到,欺辱变得不再是欺辱,而变成了天意如此,变成了谁都没有过错的牙疼之类的东西,因此剩下的仍旧是那条出路 —— 也就是更猛烈地撞墙。于是乎只好漠然置之,因为找不到最原始的原因。可你也可以试一试盲目地沉醉于自己的感觉,不假思索,不寻找最原始的原因,哪怕暂时抛开意识;可以去憎恨,也可以去喜爱,只要不无所事事地枯坐着就行。到后天,这已经是最后的期限了,你就一定会开始自己蔑视自己,因为你明知故犯地欺骗自己。结果是:瞬间破灭的肥皂泡,还有惰怠。哦,先生们,须知我就是因为整个一生开始不了任何事情,也完成不了任何事情,所以才自视为聪明人。就算,就算我跟我们大家一样是个饶舌之人,是个与人无害却令人嫌弃的饶舌之人吧。然而,如果每一个聪明人的直接和唯一的使命就是饶舌,也就是蓄意口若悬河地说一大堆无聊的废话,那又有什么办法呢!

哦,如果我只是因为懒惰而什么都没做,那该多好啊!上帝啊,那时我将会多么尊重自己啊。我尊重自己,是因为我自己身上至少还能够拥有懒惰;我身上至少还有一种似乎是确凿不移、自己也坚信不疑的品性。有人问:这是个什么人?回答道:懒汉。要知道,能够听到别人这样评价自己,可真是开心极了。这意味着我得到了肯定的评价,意味着关于我还是有话可说的。“懒汉”—— 须知,这可是一种称号和一种使命,这也是一种职业啊!请你们别见笑,正是这样。那时,我就理所当然地成为超一流俱乐部的一名成员,每天就只是忙于无尽无休地尊重自己了。我认识一位先生,他终生引以自豪的是,他是品拉菲特酒的大行家。他把这看作自己身上真正的优点,并且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临终时他不仅志得意满,而且欢天喜地,他这样做可真是对极了。而我也会为自己选择一种职业:我打算做一个懒汉和老饕,但并非普普通通的懒汉和老饕,而是,譬如说,沉醉于一切 “美与崇高” 的懒汉和老饕。你们觉得怎样?对此我早就梦寐以求了。这 “美与崇高” 在我整整四十年的生命里重压得我抬不起头来。不过这都是四十年里的事了,而到那时 —— 哦,到那时就是另一番景象了!我会立即给自己找到适当的活动,那就是:为所有 “美与崇高” 的事物干杯。我会利用任何一个机会,先往自己的酒杯里滴满眼泪,然后为所有 “美与崇高” 的事物干杯到底。那时,我将把世上的一切都变成 “美与崇高”,会在最丑陋不堪、最无可置疑的肮脏中找到 “美与崇高”。我会变得像一块湿漉漉的海绵一样,泪水淋淋。比如说,有一位画家画了一幅 “盖伊” 的画,我马上就为画了这幅 “盖伊” 的画家的健康干杯,因为我热爱所有 “美与崇高”。一位作者写了一篇《各随其便》,我就马上为《各随其便》的健康干杯,因为我热爱所有 “美与崇高”。为此我要求人们尊重我,而且将使不尊重我的人不得安宁。我将光风霁月地活着,得意扬扬地死去 —— 这真是美极了,美透了!那时,我就会长出一个圆鼓鼓的将军肚,胖出一个三重皱的肥下巴,隆起一个红通通的酒糟鼻,让所有遇见我的人都直盯盯地看着我说:“瞧,他真是帅呆了!这才是真正的正面人物呢!” 先生们,随你们怎么想,在我们这个否定的时代,听到这样的评价可真是爽极了。

然而,这一切都是金灿灿的美梦。哦,你们说说,是谁第一个声称,是谁第一个宣告,人之所以净干坏事,是因为不知道自己的真正利益?不过,假如对他加以开导,让他豁然开朗,看到自己真正的、正常的利益,那么他就会立即停止干坏事,马上变成善良和高尚的人,因为他已经醍醐灌顶,明白了自己的真正利益所在,因此就在善行之中看到自己的切身利益,而众所周知,任何人都不会明明知道还采取违反自身利益的行动,因此,就可以这样说,他是由于必须而行善?哦,幼稚的人啊!哦,纯洁、无邪的孩子!首先,在有史以来的这几千年中,究竟哪个时候一个人是仅仅为自身的利益而行动的?多如牛毛的事实证明,人们明明知道,也就是说,他们完全明白自身的真正利益之所在,却硬是把它们置之一旁,而冲上另一条路,去冒险,去碰运气,没有任何人,也没有任何东西强迫他们这么做,可他们似乎正是偏不愿意走指明的道路,而我行我素、一意孤行地试图另辟蹊径,闯上另一条艰难曲折、匪夷所思、几乎是在漆黑一团中暗暗摸索的道路,对这多如牛毛的事实,又该怎么解释?要知道,对于他们来说,这意味着,这种我行我素、一意孤行确实比任何利益都更使他们心花怒放…… 利益!什么是利益?你们能否担保,给它下一个十分精确的定义 —— 人的利益究竟是什么吗?人的利益有时不仅可能,而且甚至一定表现为,在某种情况下正是宁可希望对自己不利而不希望对自己有利,如果出现这种情况,那又该怎样呢?你们在笑。笑吧,先生们,不过请你们回答:人的利益是否都早已计算得完全准确无误了呢?是否有一些不仅无法纳入,而且也无法归入任何一类的利益呢?要知道,先生们,据我所知,你们所开列的人类利益的整个清单,只是从统计数字、经济学公式中所得出的平均数而已。须知,你们的利益 —— 就是幸福、财富、自由、安宁,以及其他,等等。因此,有一个人,比方说,他明目张胆并明知故犯地公然反对整个这一利益清单,那么,在你们看来,唔,当然我也是所见略同,他必定是一个蒙昧主义者或者彻头彻尾就是个疯子,对吗?然而,奇怪的是:为什么所有这些统计学家、贤哲之士以及人类的热爱者,在计算人类的利益时,总是把其中的一种利益给忽略了呢?即便在计算的时候,也没有把它按其应有的形式加以计算,而整个计算的成败却恰恰取决于此。如果把握住这一利益,并且把它列入清单,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问题。可是,最可怕的是,这一复杂的利益却无法归入任何一类,也无法列入任何一张清单。比如说,我有一个朋友…… 唉呀,先生们!他可也是你们的朋友呢,而且还有谁,又有谁不是他的朋友呢!这位先生只要一准备工作,马上就会滔滔不绝、有板有眼地向你们讲述,他将如何按照理性和真理的规律来行动。不仅如此,他还会激动不已、热情似火地对你们大谈特谈人类真正的、正常的利益;他还会嘲讽地谴责那些既不懂得自己的利益,也不懂得美德的真正含义的鼠目寸光的蠢人;可是 —— 刚刚过了一刻钟,没有任何突如其来的外部缘由,而恰恰是根据某种比其他一切利益更强劲的内在冲动 —— 他突然改弦易辙,也就是说,他公然反对自己刚说过的一切:既反对理性的规律,又反对自身的利益,唔,总而言之,反对一切…… 我得预先声明,我的朋友 —— 是个集合名词,因此很难仅仅责难他一个人。正是如此,先生们,是否当真存在某种东西,它对于几乎任何人来说都比他的最高利益更为珍贵,或者说(为了不违反逻辑)存在着某种最最有利的利益(这正是我们刚刚说到的被忽略的利益),它比所有其他的利益都更为重要、更为有利,一个人为了它,会在必要时准备反抗一切规律,也就是说,反抗理性、荣誉、安宁、幸福 —— 总之,反抗所有这些美好的、有益的事物,只是为了得到这种原始的、最为有利的、对他来说比什么都宝贵的利益。

“唔,这毕竟也是利益呀,” 你们打断我的话说,“对不起,我们还要进而说明,何况问题并不在于一语双关的文字游戏,而在于这一利益之所以那么妙不可言,正是因为它打破了我们所有的分类原则,并总是粉碎热爱人类之士为了人类的幸福而建构的所有体系。总而言之,它搅扰一切。” 不过,在我向你们和盘托出这种利益是什么之前,我甘愿冒身败名裂之险,斗胆冒昧地宣布:所有这些美好的体系,所有这些向人类说明什么是他们真正的、正常的利益的理论,其目的是让人类认识到必须努力去获得这些利益,从而立即变得善良和高尚的理论 —— 依我所见,目前还只是逻辑斯蒂!是的,只是逻辑斯蒂!要知道,肯定这种试图通过人类自身利益的体系来使整个人类获得更新的理论,这依我所见,几乎就等于…… 唔,比方说,就紧随巴克尔之后断言,人由于文明的熏陶,已变得温文尔雅,因此不再那么嗜血成性,好战嗜杀了。从逻辑上看,他似乎理应得出这一结论。然而,人是如此热衷于构建体系,热衷于抽象结论,因此会随时准备存心歪曲真理,随时准备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而一个劲地维护自己的逻辑。我之所以举这个例子,是因为它是彰明昭著的实例。请你们环顾四周:到处血流成河,可大家还那么欣喜若狂,倒像这是香槟酒一样。这就是巴克尔也生活在其中的我们整个的 19 世纪。这就是拿破仑 —— 包括伟大的拿破仑,和当代的拿破仑。这就是北美 —— 一个永久的联盟。最后,这就是滑稽可笑的石勒苏益格 — 荷尔斯泰因…… 那么,文明究竟使我们的什么东西变得温文尔雅了呢?文明只是在人身上培养出了丰富复杂的感觉而已…… 断无其他什么。而通过这感觉的丰富复杂的发展,人甚至会进化到从鲜血中寻找享受。要知道,这类事在人身上早已是司空见惯了。你们是否注意到,那些最嗜杀成性的屠夫几乎个个都是最文明的大人先生们,所有那些形形色色的阿提拉们和斯坚卡・拉辛们有时都相形失色。如果说他们并不像阿提拉和斯坚卡・拉辛那样引人注目,那正是因为他们太屡见不鲜,太平平常常了,大家都已见多不怪了。由于文明,人如果不是变得嗜血成性的话,那么至少变得比以往的嗜血成性更卑鄙、更丑恶。以往,他把血腥屠杀看作正义行为,因此心安理得地去消灭那些必须消灭的人;可如今,我们尽管认为血腥屠杀是丑恶的勾当,可我们仍旧在干着这丑恶的勾当,甚至比以往干得更多。哪种更坏?—— 你们自己去评判吧。据说,克娄巴特拉(请原谅我征引罗马史上的例子)酷爱用金针去扎女奴的乳房,并在她们的惨叫和抽搐中获得享受。你们会说,相对而言,那是一个野蛮时代。现在依旧是野蛮时代,因为(也是相对而言)而今仍然有人用针扎人;现在的人虽然学会了有时候看问题比野蛮时代看得更清楚明白,但还远远没有学会按理智和科学的指导去行事。可你们仍旧完完全全地相信,只要某些陈旧的坏习惯彻底消除,只要健全的思维和科学彻底改造并正常指引人的天性,人就一定能够学会。你们深信,那时候人自己就会不再自愿去犯错误了,而且可以说,他就会情不自禁地不再把自己的意志和自己的正常利益割裂了。此外,你们还会说,到那时,科学本身将会教会人认识到(虽然依我看来,这简直是一种奢望),无论是意志或是任性,实际上在他身上都不存在,而且从来就不曾存在过,而他本身只不过是某种类似于钢琴琴键和管风琴销钉之类的东西而已;除此以外,世界上还存在着自然规律;因此他无论做什么,都根本不是依照本人的意愿,而是不由自主地遵循自然规律行事。因而,只要发现这些自然规律,人就无须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他也就会活得十分轻松自在。到那时,人的所有行为都自然而然地可以根据这些规律计算出来,用数学的方法,像对数表那样,一直算到十万零八千,并载入历书;或者更好一些,将会出现某些中规中距的出版物,一如当今的百科辞典那样,其中的一切都得到了精确的计算和编排,于是,世界上便不再有任何冒失行为和意外事故了。

那时候 —— 这些话都是你们说的 —— 将会出现一种新的经济关系,一种完全是现成的、同样是用数学方法精确计算出来的经济关系,这样,就在一刹那间,各种各样的问题便会倏然消失,因为这些问题已经有了多种多样相应的答案。那时候,水晶宫将耸立起来。那时候…… 唔,总而言之,卡刚鸟就会飞临人间。当然,绝对无法保证(现在这已是我在说了),到那时,比方说,就再也不会无聊透顶(因为那时一切都根据图表计算好了,还有什么事情可做呢);不过,一切都将极其合乎理性。当然,由于百无聊赖,什么事都会想得出来!由于百无聊赖,也仍旧会用金针扎人,但这算不了什么。糟糕的是(这还是我说的),到那时,只怕人们还对金针扎人甘之如饴呢。要知道,人是愚蠢的,蠢得无以复加。也可以说,即便他毫不愚蠢,却也极其忘恩负义,以致很难找到例外者。正因为如此,比如,就拿我来说吧,如果在普遍的合乎理性的未来,突然莫名其妙地冒出某位绅士,其貌不扬,或者更确切地说,长着一张抱残守缺、挤满嘲弄的面孔,他两手叉腰,对我们大家说:先生们,我们是否把所有这些理性都一脚踢开,让它烟消云散,唯一的目的就是让所有这些对数表全都见鬼去,以便让我们重新依照我们愚蠢的意志来生活!这倒还不算什么,但令人恼恨的是,他一定会找到一批追随者:人的本性就是如此。而这一切都是一个渺不足道的原因造成的,这原因简直不值一提:这正是因为,人,无论何时何地,也不论他是什么样的人,都喜欢随心所欲地采取行动,而根本不希望按照理性和利益指明的那样去行动;他想要做的事也可能违反自身的利益,而有时完全应该违反(这已是我的想法了)。自己本人的、随心所欲的、自由自在的意愿,自己本人的、即便是最为野蛮的任性,自己本人的、有时被刺激到疯狂程度的幻想 —— 这一切便是那被忽略掉的、最为有利的利益,正是它无法纳入任何一种分类,且总是使所有的体系和理论土崩瓦解。所有那些贤哲之士都异口同声宣称,人必须有某种正常的、某种高尚的愿望,其根据何在?他们又凭什么认定,人必定需要合乎理性的、有益的意愿呢?人需要的只不过是一种独立的意愿,无论这种独立要付出多大的代价,也无论这种独立会导致什么后果。而且,鬼才知道这一意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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