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200斤的胖子,看到良子现状的我激发了减肥的斗志,今天是减肥的第一天。
减肥方式是爬楼梯,我住的地方共有三十九层,因为有两个电梯,除了住在两三层的住户,走楼梯的人并不多,非常适合锻炼身体。
我刚爬完第三趟,此时正站在三十二楼,许久未锻炼的我,仿佛听见膝盖发出像生锈合页般的咯吱声。
汗水顺着额角流进眼里,涩得人睁不开眼,胸腔里像是塞了团烧红的棉絮,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
我扶着十三楼的栏杆往下滑,屁股重重砸在台阶上时,忽然又想起早上出门前看的那段视频。
良子坐在油腻的餐桌前,面前堆着二十碗拉面,他扯着嗓子喊“活着吃,死了算”,脖子上的肥肉随着咀嚼上下颤动。
“傻逼才学他。”我记得当时边刷牙边骂,泡沫顺着嘴角往下掉。
现在想来,我比他还傻逼。
意识沉入黑暗前,最后一个念头是老婆买的那箱冰镇可乐还没喝,早知道爬楼梯会死,不如躺在沙发上吨吨吨灌完。
再次睁眼时,世界像是被泡在水里。
耳边嗡嗡作响,鼻腔里全是馊掉的油脂味,喉咙干得像要裂开。
我想抬胳膊抹把脸,那截胳膊却像灌了铅,晃了半天才挪到胸口,触感软得发腻,一捏就能陷下去个坑。
“水......”我张了张嘴,喉咙里滚出来的却是两声浑浊的哼哼,像被踩了尾巴的肥猪。
这动静把我自己吓了一跳。
我挣扎着想坐起来,后背的肥肉挤在床单上,发出黏糊糊的摩擦声。
好不容易撑起上半身,低头往腿上看,视线却被圆滚滚的肚皮挡住,别说脚尖,连膝盖都瞅不见。
“我操!”
这次的声音比刚才清楚点,带着股烟酒混合的沙哑,完全不是我那副常年被空调吹得略带鼻音的嗓音。
一种荒谬的预感顺着脊椎爬上来,我连滚带爬地往卫生间挪,每挪动一寸,地板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卫生间的门是磨砂玻璃的,我扶着门框喘气时,玻璃上映出个模糊的影子——圆得像颗冬瓜,脑袋埋在肩膀的肥肉里,脖子几乎和下巴连成一片。
我哆嗦着推开玻璃门,镜子里的人突然撞进眼里:塌陷的眼窝,肿胀的眼睑,嘴唇肥厚得像挂在脸上的两瓣香肠,尤其是那肚子,像揣了个篮球,把松垮的背心撑得鼓鼓囊囊。
这张脸我太熟悉了。
镜子里的良子,正用那双写满惊恐的眼睛,死死盯着镜子。
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屏幕亮着“王哥”的名字。
我盯着那两个字看了半分钟,才想起这是良子的经纪人。
原主的记忆像碎片似的往脑子里钻:
王哥抽着烟拍他的脸,说“你这肚子就是提款机”;直播间里刷满“再吃一碗”的弹幕,礼物特效盖过了他沉重的喘息;自己到餐厅吃饭,那些粉丝给他送碳酸饮料;体检报告上的箭头全是朝上的,医生说再这样下去活不过四十......
我划开接听键,王哥的大嗓门差点震破耳膜:“良子你死了?下午三点的直播忘了?赶紧起来收拾收拾,商家把十箱螺蛳粉送来了,今天必须吃完!”
“我不播了。”我说。
声音还是良子的声音,但语气里的决绝属于戴大卫。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即爆发出更刺耳的怒吼:“你说什么?合同签了的!违约赔五百万你赔得起?我告诉你李占良,别跟我耍花样,赶紧给我滚出来!”
电话被狠狠挂断,听筒里还留着电流的杂音。
我盯着镜子里那张陌生的脸,突然意识到穿越不是老天爷给的第二次机会,是把我扔进了个注定爆炸的火药桶。
良子的身体已经是座危楼。
我摸了摸手腕,脉搏快得像要跳出来,稍微动一动就头晕目眩,后腰隐隐作痛——那是肾结石的老毛病。
掀开背心看,肚子上的皮肤松弛得像麻袋,紫青色的纹路爬得到处都是。
床头柜上扔着半盒降压药,瓶盖敞着,药粒撒了一地。
“戴大卫,你不能再死一次了!”我对着镜子里的良子说,“你连三十二楼都能爬三趟,这点事算个屁。”
我把那十箱螺蛳粉搬到楼道里,箱子上印着"爆辣"两个字,红油透过纸箱渗出来,看着就烧心。
王哥带助理来的时候,我正蹲在地上研究体检报告,肝硬化前期,肾小球滤过率偏低,尿酸值高得离谱……
“你搁这儿装什么文化人?”王哥一脚踹翻纸箱,螺蛳粉撒了满地,“赶紧给我进去直播!”
“我身体不行了。”
我指着报告上的指标,声音因为紧张有点发颤。
“再吃这些,真会死人的。”
助理在旁边偷笑,王哥却突然笑了,他掏出手机点开直播后台,屏幕上跳出一串数字:
“看见没?昨天你住院的消息一出来,粉丝涨了两万,全等着看你今天怎么样呢。有人刷了十个火箭,就为了看你吃爆辣螺蛳粉。”
我突然想起穿越前看的那段视频,良子边吃边咳嗽,辣椒油溅到眼睛里,他抹了把脸继续往嘴里塞,嘴角挂着油星笑:“这一块,到位了。”
当时我觉得他是为了钱不要命,现在才明白,他可能早就没选择了。
“我要解约。”
王哥的脸瞬间沉下来:“解约?你欠我的钱还没还呢。去年你妈住院,我垫的五万;前年你酒驾撞了人,我托关系摆平,花了十万;还有你那堆烂账......”
我盯着他唾沫横飞的嘴,原主的记忆又涌上来:良子跪在地上求王哥借钱,说他妈等着做手术;良子被交警按在地上时,第一个打给的就是王哥;王哥拍着他的肩膀说“兄弟,我帮你,但你得听话”。
“我会还钱。”我打断他,“但我不会再吃了。”
那天最后还是没直播。
王哥撂下句“你等着”就走了,助理临走前偷拍了张我蹲在地上捡螺蛳粉的照片,后来这张照片被发到网上,配文“良子落魄捡食,疑被团队抛弃。”
晚上我煮了锅白粥,就着咸菜小口喝。
喝到第三口时,胃里突然翻江倒海,像是有只手在里面拧。
我冲进卫生间吐得昏天黑地,胆汁都快呕出来了。
原主的身体早就适应了高油高糖,突然换成清淡食物,居然产生了戒断反应。
半夜饿得睡不着,我翻箱倒柜找吃的,最后在床底摸出半包没开封的饼干。
包装撕开的瞬间,脑子里有个声音在喊“吃了它”,像良子在跟我抢这具身体的控制权。
我盯着饼干看了十分钟,突然想起穿越前爬楼梯时的决心——我当时喘着气想,就算瘦不下来,也不能像良子那样活。
我把饼干扔进垃圾桶,灌了半瓶凉水,躺回床上数天花板的裂纹。
这具身体太沉了,连翻身都费劲,睡着前我摸着肚子想,得先把这身肉减掉。
减肥计划从第二天早上开始。
我试着做仰卧起坐,刚抬起头就被肚子压得躺回去;想出去散步,走了不到五十米就头晕眼花,扶着墙大口喘气。
路过小区超市时,老板探出头喊:“良子?今天不直播吃东西了?”
我没理他,慢慢往回挪。
阳光照在身上,肥肉被晒得发烫,像是穿了件湿棉袄。
路过垃圾桶时,看见里面扔着个啃了一大半的猪蹄,油汪汪的,原主的本能让我咽了口唾沫。
到家时手机响个不停,王哥发了几十条语音,从威胁到辱骂,最后说要去法院告我。
我拉黑了他的号码,开始研究怎么赚钱还债。
原主的银行卡里只有三万多块,微信余额七十八。
我翻遍了手机相册,除了吃播视频,就是些模糊的风景照。
有张照片里,良子站在海边,穿着件不合身的T恤,虽然还是胖,但比现在瘦多了,眼睛里还有点光。
照片下面标着日期,是他刚开始徒步的时候。
“徒步......”我摸着下巴上的胡茬,突然有了主意。
我注册了个新的短视频账号,名字叫“良子减肥记”,发了第一条视频:镜头对着满地的螺蛳粉箱子,我出现在画面里,说从今天起,我要减肥,要还债,要好好活着。
视频发出去没什么水花,只有几个老粉评论“良子又整新活了”“没活可以咬打火机”。
我没管这些,第二天早上五点就起来了,穿着良子那件快磨破的运动服,一步一步往小区外挪。
刚开始的日子像在地狱里爬。
每天走两公里就累得想死,回到家倒头就睡,梦里全是炸鸡和汉堡。
胃里总是空落落的,饿到极致时,连看树叶都觉得像油饼。
有次路过烧烤摊,老板认识我,非要塞两串腰子给我,说“免费的,就想看看你吃。”
我盯着那两串滋滋冒油的腰子,喉结上下滚动,最后还是摇了摇头:“谢谢,我不吃了。”
转身走的时候,听见老板在后面跟人说:“你看,肯定是装的,过两天就得回来狂炫。”
第三十天的时候,我终于能走五公里了。
体重秤上的数字掉了25斤,虽然还是胖,但走路时膝盖不那么疼了。
我拍了段走路的视频发出去,配文“三十天,五公里,继续加油。”
那条视频突然火了,有几万人点赞,评论里有人说“居然不是剧本”,有人说“良子这次是认真的”,还有人刷了点小礼物,说“加油,注意身体。”
我把那些礼物提现,凑了两千块,打给了王哥。
附言写着:“第一笔,剩下的慢慢还。”
他没回消息,但也没再骚扰我。
日子好像慢慢走上了正轨。
我每天早上直播走路,晚上直播做减脂餐——其实就是水煮菜加糙米饭,偶尔加个鸡蛋。
粉丝涨到了五十万,有人开始跟着我打卡减肥,有人给我寄低卡零食,还有个做运动器材的商家找我带货,说不要坑位费,卖出去的给提成。
“你真改变了?不会又半途而废吧?”
有天直播时,有人在评论区问。
“以前的事,我不辩解。”我对着镜头说,“错了就是错了。现在我只想好好走路,好好吃饭,把欠的债还了,再去看看我妈。”
此时有个黑粉骂了句“司马仔”
我盯着那三个字看了很久,突然蹲在地上哭了。
这具身体的眼泪又热又咸,混着胡子上的汗水,流进嘴里苦得发涩。
我想起自己的妈,穿越前还跟她视频说周末回家吃饭,现在却不知道能不能再见到她。
减肥到第五十天时,我去医院做了次检查。
医生拿着报告单说:“尿酸降了点,肝酶也正常些了,但肝硬化和肾损伤是不可逆的,你得做好长期调理的准备。”
“能活多久?”我问。
医生看了我一眼:“好好保养,十几年没问题。瞎折腾,随时可能出事。”
走出医院时,阳光正好。
我买了个馒头,边走边啃,觉得比任何山珍海味都香。
手机响了,是那个运动器材商家,说有场线下活动,想让我去当嘉宾,讲讲减肥经历。
“出场费一万。”商家说,“还能帮你推推账号。”
我犹豫了一下。
一万块能还不少债,但线下活动肯定要面对很多人,我不知道能不能应付。
“去吧。”评论区里有人鼓励我,“让他们看看现在的你。”
活动那天在个商场的中庭。
我站在后台等的时候,手心全是汗。
主持人念到我名字时,我深吸一口气走出去,聚光灯打在身上,台下黑压压一片人,有人举着手机拍照,有人窃窃私语。
“大家好,我是良子。”我攥紧手里的话筒,“以前我总说'活着吃,死了算',后来才知道,能好好活着,比什么都强。”
说完这句话,台下突然爆发出掌声。
有个大姐举着牌子,上面写着“良子加油!”
还有个穿jk的小姑娘冲我喊:“叔叔,我跟着你减了十八斤!”
那天的活动很成功。
我讲了这五十天的经历,讲了膝盖的疼痛,讲了深夜的饥饿,讲了看到体检报告时的恐惧。
下台时,有个穿白大褂的人拦住我,递了张名片:“我是市医院的营养师,想帮你制定个更科学的食谱,免费的。”
回去的路上,我买了串糖葫芦,咬下去的时候,酸得人眯起眼睛,心里却甜滋滋的。
手机里全是恭喜的消息,粉丝涨到了二百万,比原主靠吃播火的时候还多。
我给那个陌生号码回了条短信:“下周看您去。”
第二天早上,我像往常一样去公园走路。
刚走到湖边,突然冲出来几个拿着摄像机的人,为首的是王哥,他举着话筒怼到我脸上:“良子!你是不是为了新剧本故意装减肥?是不是收了钱抹黑以前的团队?”
我被吓了一跳,后退时没站稳,差点掉进湖里。
那些人围着我拍,闪光灯晃得人睁不开眼。
“你说啊!”王哥拽着我的胳膊,他的指甲掐进我肉里,“是不是还在偷偷吃?你那肚子根本没小多少!”
周围很快围了一圈人,有人举着手机录视频,有人指指点点。
我挣扎着想推开他,突然觉得胸口发闷,呼吸变得困难,眼前的人群开始旋转。
“放开他!”有人喊了一声,是那个给我递名片的营养师,他挤进来把王哥推开,“你想害死他吗?他有严重的心脏病!”
王哥被拉开时还在喊:“装!继续装!等我把你偷吃的视频放出来,看谁还信你!”
我扶着营养师的胳膊喘气,冷汗顺着额头往下流。
他摸了摸我的脉搏,脸色凝重:“赶紧去医院,你心率太快了。”
去医院的路上,我打开手机,热搜上全是“良子被曝假减肥”,点进去是段模糊的视频,画面里的人穿着我的衣服,在小吃摊前狼吞虎咽。
明眼人都能看出那是合成的,但评论里已经炸开了锅。
“我就说他是装的。”
“骗子!枉我还跟着他减肥。”
“以前的黑料果然是真的,人品太差了。”
营养师在旁边叹气:“别往心里去,网络就这样。”
我没说话,只是觉得累。
不是身体上的累,是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疲惫。
我想起穿越前爬楼梯的自己,想起镜子里良子的脸,想起王哥狰狞的表情,想起那些从期待到嘲讽的评论。
也许我根本不该挣扎。
良子的人生就是条通往坟墓的路,我拼了命想拐个弯,最后还是被拽回了原路。
在医院挂了两天水,心率总算降下来了。
营养师来看我,说已经帮我联系了律师,王哥的行为涉嫌诽谤,可以起诉他。
“谢谢。”我看着窗外,树叶黄了大半,“但我不想告了。”
“为什么?”
“告赢了又能怎样呢?”我笑了笑,“大家还是会觉得我在演戏。”
出院那天,我去剃了个光头。
镜子里的人虽然还是胖,但眼神清亮了不少,下巴上的胡茬刚刮过,透着青色的印子。
我拍了张照片发在账号上,配文:今天起,暂停更新。谢谢大家这段时间的陪伴。
评论区很快就满了,有人劝我别放弃,有人骂王哥不是东西,还有人说等我回来。
我一条一条看着,手指在屏幕上顿了很久,最后关掉了手机。
我回了趟良子的老家。
那是个小山村,土路坑坑洼洼,房子还是土坯的。
他妈坐在门口晒太阳,看见我时愣了半天,突然就哭了,手里的拐杖掉在地上:“占良......你咋瘦成这样了?”
“妈,我减肥呢。”我蹲在她面前,把买的水果放在地上,“以后我好好过日子。”
老太太摸了摸我的脸,手粗糙得像树皮:“别减了,对身体不好。以前是妈不对,总骂你......”
那天下午,我帮着挑了两桶水,虽然累得直喘气,但看着水缸满起来,心里踏实得很。晚上躺在良子以前的房间里,墙上贴着泛黄的奖状,是他小时候得的三好学生。
原来他也不是生来就想当吃播的。
第二天早上,我去村头的小卖部买酱油,老板盯着我看了半天:“你是那个吃播良子吧?我孙女老看你视频,说你能吃十碗面。”
“那都是以前了。”我笑了笑。
我拿着酱油往回走,太阳刚升起来,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路过晒谷场时,看见几个小孩在追打嬉闹,其中一个摔倒了,哭着喊妈妈,另一个赶紧跑过去拉他起来。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是个陌生号码,我接起来,里面传来急促的喘息声,像是有人在跑步。
“良子......救我......”
那声音很熟悉,是穿越前的我,戴大卫的声音。
我愣在原地,手里的酱油瓶“啪”地掉在地上,棕色的液体溅在裤脚上。
“我在楼梯间......爬不动了......心脏疼......”电话那头的声音越来越弱,“你说过......爬楼梯能减肥......我怎么......”
“别说话!保持冷静!”我对着电话喊,声音在发抖,“你在哪栋楼?我叫救护车!”
“就是你以前住的那栋......13楼......”
电话突然断了。
我站在原地,浑身的血好像都冻住了。
风吹过晒谷场,扬起金色的谷粒,落在我手背上,凉丝丝的。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这双手属于良子,肥厚,布满老茧,指甲缝里还沾着泥土。
原来穿越不是交换,是重叠。
我正在良子的身体里努力活下去,而戴大卫,正死在我曾经作死的路上。
远处传来老太太的呼喊声:“占良!你咋了?”
我张了张嘴,想喊“妈”,喉咙里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眼前突然发黑,肚子里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了,剧痛顺着血管蔓延到四肢百骸。
我踉跄着后退两步,后背撞在晒谷场的石碾上,那粗糙的石头硌得人生疼。
视线模糊的时候,我好像看见良子坐在餐桌前,他冲我笑,脸上的肥肉堆起来:“活着吃,死了算。”
然后他张开嘴,吞下了整个世界。
我倒在谷堆上,听见自己的呼吸越来越弱,像漏了气的风箱。
最后一个念头是,那箱冰镇可乐,终究还是没喝上。
阳光穿过云层照下来,把谷粒照得像碎金子。
有只麻雀落在我手边,啄了粒谷子,扑棱棱飞走了。
没人知道这里死了个人,也没人知道,他曾经有过两次生命,却都死在了奔向新生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