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跟靳译肯是结上梁子了,有句话叫不成恋人成仇人,他现在就是这种架势,何况龙七刚出酒店就收到新状态提醒,白艾庭更新了一句话:今天我生日。
没有装作亲切的表情也没放任何照片,五个字一个标点符号,不是她的风格却最接近她真实模样,写给谁的,什么心情下写的,一览无余。
这一回龙七什么也没反呛。
她能嘲笑白艾庭虚伪,但不能说她蠢,女人总是敏感的,自己反呛了这么多回,白艾庭肯定嗅得出一分一毫,只是她出于某种原因不提或者纵容罢了。
就像白艾庭现在肯定知道靳译肯来见了她的。
雨中的雾气覆盖到手机屏幕上,肩膀与鞋子都被淋湿,她收了手机抬头看天,灰得很,就像第一次被靳译肯带进酒店时的那个晚上。
一整夜都是雨声。
星期二天气才放晴,体育课,班级解散各自活动后,大部分女生都聚到操场树荫下,龙七一人走上看台。
她将手肘搭到护栏上,手中拆着一盒酸奶,一边摆弄吸管一边百无聊赖地看操场,看树荫底下的女生堆,再看女生堆里的董西。
一颗足球就在这个时候猛烈地砸过来,龙七手里刚拆到一半的酸奶脱手,随足球一同掉到看台底下,她的手被砸得生疼,制服也被弄脏,皱眉看操场,靳译肯在远处一边慢慢倒走着一边看她,手上正做手势让人去捡球。
“浑球。”她低声念。
旁边有人向这儿走来的脚步声,她看一眼,看见是卓清,倒吸一口气,转身往他的反方向走。
可是卓清叫住她。
她背对着他翻白眼,耐心稀缺地转回身,他问:“有没有砸痛你?”
“又不是你砸的为什么由你来问,让那杂碎来跟我道歉啊。”
说完继续走,卓清再次叫她。
“做什么啊!”怒气一下子从靳译肯身上转到卓清身上,声音加大了度,跑到看台下捡球的男生抬头往这儿看,不远处树荫下的女生也注意过来。
他的脸上有种无奈,还有一些因为惹她心情不好而产生的焦虑,龙七压一口气,降低声音:“你还要跟我讲什么?”
卓清沉默一会儿,最后话从口出,终究变成一句:“你手上的皮擦破了,去医务室涂点药水吧,自己去吧,你应该不想我陪。”
这种状态下的这种话自然使事态往优柔寡断的方向发展,她说:“卓清你知道吗,我最讨厌的就是你心里一套嘴上一套,你有必要那么顾虑我吗,原本到底想讲什么?”
“我想讲的你已经回答了,”他将手放进裤袋里,“想问你到底讨厌我什么,还有,去年为什么跟我分手。”
随后苦笑:“原来是太顾虑你。”
龙七听完,转身走。
出操场的时候经过树荫,女生正围在一起轻声讨论事情,有讨论她的也有讨论卓清的,但隐约还听见毫不相关的“生理痛”三个字,她回头看,讨论她与卓清的那几伙女生立刻噤声,讨论“生理痛”的一堆女生正围着另一个人说话。
往前再走几步,才从这视角看到女生群中的董西,她的右手正捂着腹部,在四周人的细语声中轻轻摇头,脸色比平时更白一些。
龙七边看边朝那边走,那一堆人正好在考虑是否送董西去医务室。
“我来送。”
她开口的时候,风恰好停住,头顶淅沥沥响的树叶声也停止,女生们从热烈讨论中抽出神,全看向她,她也刚好站到这群女生面前,场面陷入一种突如其来又无法言说的安静对峙,唯有董西浑然不觉地看着地面,她单手扶着护栏支撑身体,似乎真的痛,痛得连那句话都没听到,自然不看她。
“我也要去医务室,”龙七敷衍性地举起擦破皮的右手腕给她们看,“顺路。”
但是很快有人回:“不用了,我们俩送着去就好了,不麻烦你了。”
话音里透露着对她的顾忌以及对董西的保护,随后两名女生打一对眼,扶着董西从龙七身前经过。
“早不送。”她低念一声,将手放回衣袋,走在三人的后面。
医务室在学校靠北的一处教务楼底楼,进去的时候,里面只有一名姓陆的男校医,董西先被扶着坐到床沿,两名女生正要说情况,迟一步进来的龙七问:“颜医师呢?”
颜医师是医务室的另一位女校医。
被她这么一问,两名女生才发觉与男性医生交流这方面事情的不便,陆医师说:“颜医生最近请产假,替补的女医生下个月才能到,怎么了?”
他边说边打量董西,大概是看出了点情况,不等回答笑了笑说:“没事,喝点红糖水,留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实在不行的话我联络你父母接你回家休息,怎么样?董西。”
她点头。
两名女生扶她躺上床,盖上被子。陆医师接着看龙七:“你呢?龙七。”
“给我一个创可贴就行了。”
“手擦破了?”
他握起她的手,低头打量的时候,龙七也看他。
随后他给了她创口贴,两名女生则回去上课,他泡红糖水的时候,龙七在药柜前转悠,他的话里依旧含着与生俱来的笑意:“还不走?”
她不回话,从药柜玻璃的反光中看他的背。
陆医师转过身,拿着红糖水的杯子走向董西的床位,他将四周的床帘都拉上,随后进入床位,龙七隔着纱曼盯着他的身影——他坐到床沿把董西扶起来,给她喝糖水,随后再扶她睡下,替她盖被子。
他出来后将床帘拉紧,往龙七注意了一眼:“怎么,想逃课了?”
她依旧不答,低头拆创口贴,将带黏性的那一面贴到手腕破皮处,再用力一撕,破皮处创面变大,这过程中她只轻轻倒吸了一口气,随后转身说:“好像感染了。”
陆医师看过来。
端一把椅子坐下,将手递给他涂药水,董西这时候已经睡着了,龙七以单手撑着额头,看他低头涂药的模样。
他的嘴角一直带着笑意,问:“体育课你也想逃吗?”
“体育课在哪儿上还不是一样。”
他点头。
医务室内氛围安静,只有转椅转动时发出的吱嘎声和药水瓶底与桌面相碰的声音,董西的睡息很小声,几乎听不见动静,龙七说:“陆医生。”
“嗯?”
“刚才你给她喝水的时候,可以叫我帮忙啊。”
他头也不抬:“你的手伤了,怎么帮我。”
“小伤,你刚开始不也看了,很仔细地握着我的手看了啊。”
他涂好药水,在她的手腕处吹了吹,说:“你很希望帮我吗?龙七。”
“当一个房间里只有一位男校医和两名女学生的时候,我当然乐意去帮忙扶起生理痛的同学,而不是让意识薄弱的她靠在男校医的肩膀上。”
龙七说这话时,语气慢悠悠的,注意力如常放在自己的手腕上,陆医生的手部动作顿了顿,抬眼看她。
“陆医生,我们这所学校的男女生比例是1:2,女生多出一半,你知道这会产生什么结果吗?”
“嗯?”他这么反应。
“最爱传小道消息的女生多了一半,所以结果就是,我们学校莫名其妙的言论通常比其他学校多出一倍,这当中就比如说,校医务室里高高帅帅的男医生其实特别喜欢跟女学生产生肌肤接触。”
话音落的时候,他手心的肌肤突然与她的手臂肌肤拉开微小的距离,不再紧紧贴着,也细微感觉到了他手心冒出的汗热,龙七抬眼看他,他正将涂药的棉签放进垃圾桶。
董西睡着,没醒。
他以开玩笑的口吻说:“看来她们对我的误会有点大。”
她也以开玩笑的口吻回:“是呀,她们还说我背后纹了一条龙。”
他抬起头来看她,龙七的伤口已处理完毕,她扭了扭手腕,慢慢靠着椅背坐着,丝毫不生怯地与他对看。
不久,他又笑了一笑,形似皮笑肉不笑:“龙七你喜欢开玩笑,这个习惯不好。”
“对不起咯陆医生,我实在太无聊,对了我可以留到下课再走吗,觉得身体有点虚。”
回得很快,眼睛一秒不离地看着他的脸,手指则慢慢敲击着椅子扶手。
他首先从这种视线里退下阵来,起身说:“我去给董西的父母打个电话,龙七你可以留在这,但是下节课铃响后你必须回去上课,否则我回来看到你还在的话,就得通知你的班主任了。”
“好。”
他走了。
他走之后,龙七拉开床帘一角,将椅子轻声搬到床沿坐下来。
床帘是白色的,打光在董西的侧脸上产生一种透明感,她衬衣的第一个纽扣松了,在睡眠的浅息中安静地开着,龙七给她系上。
刚来的时候不是开着的。
她叹一口气,系纽扣的力道很轻很细小,董西没醒。
之后就一直在这儿待着,董西睡觉,龙七看着她睡,将近大半节课后,下课铃响,医务室外传来人声。
隐约辨识出多于两人的脚步声,其中有那个姓陆的说话声,龙七在他们进来之前走到药柜的后面,没让姓陆的看见她。
来者还有董西的父母,她从医务室墙角的镜子中看见两人的模样,一眼认出来是因为董西曾在校园账户上放过他们的照片,这对夫妻身上的艺术气息比照片上还要浓,和董西极其相像。
他们进入床位,轻声念“西西”,随后母亲扶董西,父亲替她穿鞋子,董西的脸依旧泛白,意识半清醒半模糊,被照顾得无微不至。
两人再与陆医生留了几句客套话后带着董西走了,陆医生送他们出去。
人走茶凉后,龙七才从医务室出来。
已是中午,阳光照着那远行的一家人,她眯着眼看,看得入神,以至于没发现靠在医务室隔壁墙口的人,她看了多久,他就看了她多久,随后他将手里的足球弹地上,随着“彭”一声响,足球由地面反弹到龙七裙摆边,她倏地朝他看。
“羡慕她啊?”靳译肯的双眼盯着她,单手放在运动裤口袋中,手肘的方向对着董西,慢慢说,“有什么好羡慕的,她有的我也可以给你。”
龙七收视线,把脚边弹动的足球轻轻踢开,遥遥上课铃声响,医务室楼前一片空旷,只有她和他两人,她将双手放进外衣口袋。
“刚才卓清找我,问起去年为什么跟他分手。”
他刻意不说话,她继续说:“记得你把我从龙信义家小区门口接走的那天晚上吗,靳译肯,我就是隔天跟卓清分的手。”
“你当着我面发的分手短信。”他补充。
“那么你还记不记得我发完短信后对你说了什么?”
他微微斜额。
“我说,我虽然道德不到哪里去,但至少不做一个脚踏两只船的人,但凡我心理或生理上有了别人,绝对一刀把感情斩得痛快,只留该留的,而我既然跟你有了关系就必须跟卓清断关系,绝不保持暧昧不清和藕断丝连,你就好好看着学着吧人渣。”
原话。
靳译肯只是笑,好像挺享受从她嘴里听到骂他的词,也由于回忆起了卓清追她一年半却被他一个星期就撬走了的“伟绩”,难得乐意听她继续说。
她这时扯回话题,说:“我不是羡慕董西,靳译肯。”
阳光斜照,洒在靳译肯和她的肩身上,上课铃声响第二遍,她在这阵尖锐的铃声中看向他,继续说:“我是想要她。”
……
“就像你以前想要我。”
10
——“我不是羡慕她,我是想要她。”
——“就像你以前想要我。”
星期三早上的空气稀薄,伴着早自修寂静的气氛,沉闷得快让人喘不上气,龙七倚着课桌转圆珠趣÷阁。而教室外,靳译肯走在朝她的教室来的长廊中。
他单手插着校服裤袋,步伐悠哉而缓慢,一边穿行在来往学生中一边晃着手里的保温瓶,身影从一线尖子班区域走过,从二线优良班区域走过,再踱入三线普通班的区域,长廊内的学生都看他。
他走入龙七的教室时,半数的同班生抬头,随后进入一片始料未及的安静,几十双眼睛看着他走向董西的座位,而龙七注意到他的一霎那,他正好停在第一排董西的桌前,把手里的保温瓶放上她的课桌。
董西正看着趣÷阁记,因这动静受打扰,抬头看他时,他俯身将双手撑在她的课桌两侧,视线与她直直相接触,男性气息也压迫式地降到她头顶,全班鸦雀无声。
他开口的时候,眼睛独独看着她一人,告诉她:“我听说喝这个管用,拿来送你。”
龙七盯着那边,心口轻微起伏,将圆珠趣÷阁的尾端顶在桌面上。
董西不说话,她坐在最前排,没有任何人看得到她与靳译肯面对面时的表情,但所有人都看到了靳译肯的眼神。
所有人都听到了他说的话以及语气里毫不掩饰的某种暗示,没有谁知道他和董西之间有什么关系,但他现在的行为就像是潜伏许久后突然放的大招,从眼神到口气都表现出了……昭然若揭的追求之意。
他在的时候,班内阒寂无声,仿佛只剩他和董西两人的细微呼吸声。
他走的时候,几乎全部学生都盯着他的身影。
紧接着,压不住的议论与感叹从最后排开始蔓延,一排一排如海浪般涌向董西。靳译肯出教室的那一秒朝龙七的位置看,龙七盯着他,看到他那张脸从前门消失的一刹那,眼神里的“爷要跟你玩一把”的战意。
跟昨天向他坦白后,他的毫无反应形成强烈反差。
顶着桌面的圆珠趣÷阁一下子从手里弹开,弹到同桌的校服上,同桌想说话,她低沉说:“闭嘴!”
龙七随后看向前排的董西,她的手中握着没在写字的趣÷阁,也正看着靳译肯的背影,但是她的面部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她看着靳译肯,就好像看着一个暂时没有记起名来的男生,除了有一点点状况外,一点点感到莫名的微皱眉,她整个人依旧安静如初,尤其在周围浮躁的包围下特别明显。
靳译肯给董西送来的,是对生理痛有缓解作用的枣花椒汤。
而他对董西的追求也似乎从这一天开始正大光明摆上台面,午休时,有女生把热的海岩奶绿送到她桌上,说是靳译肯给她的。下午时,有男生送来巧克力和小女生喜欢的提拉米苏与樱桃萨芭雍,说是靳译肯给她的。放学时又有人送来温的蜂蜜柚子茶,说是靳译肯给她的。
这些都是董西在校园网账号里曾经提过的东西,他没有她的账号,但他显然已经打通了她的好友圈,得知她账号中所提到的一切。
隔天早上,董西还没来,她的课桌上就已经摆好了蓝莓起司蛋糕和正宗的港式双皮奶,附加一个新的保温杯,保温杯里是同样有缓解生理痛效果的艾薏苡仁粥。
第三天早上是生姜羊肉汤和胡益母草煮鸡蛋,旁边放着一本曾被她提过的“遗憾没有找到”的限量版画集。
隔一个双休日后的星期一早上是楂桂枝红糖汤和日式抹茶松糕,那一天还陆续有学生送来白糖曲奇、慕斯蛋糕、焦糖布丁等甜点,每一次来送的人都不一样,有时甚至是董西在尖子班时的好友,而送的对象也不止她一人,但凡跟她关系稍微好点的女生都得到了“特殊关照”。
董西桌上的保温瓶一天比一天多,她从不喝靳译肯送来的那些东西,但是靳译肯没有一丝懈怠,他每天都换着花样来,而且他有手段,他除了第一天亲自来送东西之外,接下来连着几天都不再出现,他将浓烈的情揉在送她的这些礼物里,本人却照样过着悠哉的生活,仿佛刻意给出了距离与空间,也有一种“你迟早会爱上我”的自信,这样的追法最挠心。
直到第二个星期开始,再有人把新的保温瓶放上董西的桌子时,她的脸微微红,这种表现随着保温瓶的增多越来越明显。
有心人发现后,成了董西渐渐对靳译肯动心的“证据”,被夸大后传进校园。
龙七在第二个星期的周五终于忍无可忍,中休的时候,她在学校体育馆找到正打篮球的靳译肯,两人在隐蔽的看台间隔见面,他还没打过瘾,满身运动气息,一边盯着球场一边喝水,龙七说的话他没听进去,直到她把他手里的矿泉水瓶夺走,一把泼他身上。
他当即下意识地侧过脸,水弄湿篮球衣的领口和他的手臂,等回过神来后才把注意力放回她身上,笑,看她的眼神都是亮的,好像发现一块新陆地,或是自己成功开发了属于她身上的暴力因子,简直等不及要看她下一个反应。
“你有病!”龙七骂。
他说:“有病的不是我,七,是你,我治你呢。”
“她很烦你。”
他拿过她手里的矿泉水瓶,挨近着告诉她:“她脸都红了。”
“她脸红不是因为你,而是你送来的东西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的生理期,你让她感到了尴尬!”
他用食指顶住她肩膀:“这就不一定了。”
龙七将他的手拍掉:“你怎么这么无赖?”
他不但点头,还紧接着刺激:“我搞定你用了一个星期,你猜我搞定她要多久,恩?”
两人视线紧紧依着,相互距离不过10cm,她摇头:“搞定我的不是你,是你的钱,她不缺钱。”
“她缺爱,所以她比你更容易搞定。”
球场上传来喊他的声音,是卓清的,靳译肯和她同时往球场看,卓清在找他,没有注意到这里,龙七紧接着看靳译肯,两人视线对上一秒,随后她作势朝球场赶,靳译肯立刻一手撑到她身后的墙面上将她拦住。
“你也会怕啊靳译肯,”她转回身嘲弄他,“别拦我啊,让我告诉卓清他的好兄弟都背着他干了些什么事啊。”
他的表情像刚才一样轻松,回她:“你真告诉他之后我们俩的损失谁更大一点?董西愿意跟一个和两兄弟同时劈腿的女人交朋友?”
她一时无言以对,他说:“七,你很聪明,很聪明很聪明,但是你太冲动。”
紧接着讲出来的话,都是靳译肯以额头抵着她的额头,近乎低语着告诉她,他说:“去年五月份你跟杂志社老板起口角故意刮花他的车,谁搞定的?”
……
“七月份你用酒瓶把一个小开的脑袋打开花,谁压下去的?”
……
“年初你跟活动主办商闹矛盾砸碎人家一屋子的收藏品,谁替你赔的?”
……
龙七一声不吭,眼睛里充满浓重的倔意和斗志,靳译肯用拇指抚她的脸:“还有之前你砸了你哥电脑的事,不是我花钱买主机堵他的嘴,他就准备把你的录像卖给杂志换钱。我的眼睛只要在你身上少放一秒,你就可能被别人生吞活剥了。现在你说你要从良,我这一身被你牵扯的脏水怎么算?”
她的气压在心口,就如同靳译肯前两个星期的气都压着,现在他终于释放出来了,而她的手在裙摆边握成拳,听着他挨近她的耳边继续说:“当我和董西在一起之后,你就会搞清楚你当初在做什么,你现在推走的,就是你以后会为之肝肠寸断的。”
“而且,”他继续说,“董西也会。”
……
“她会爱我入骨,但我会对她呼之即来挥之即去,让她憔悴,让她哭,让她变成一个你都看不起的人。”
卓清的喊声再一次从球场传来,靳译肯留下龙七准备走人,她的心口细微起伏,用全身力气压着血液里的暴躁。
他走到看台外面的时候,她才重新看向他:“白艾庭呢?”
靳译肯停住。
“你追董西,白艾庭怎么想?”
11
白艾庭最近很忙,忙着与董西建立好友关系。
她似乎全面开启了危机公关,一星期内连着在校园网账号上三次AT董西的账号,发表类似“你今天脸色不错”、“下午的柚子茶比上午的奶茶更好喝一点”、“放学早点回家”的状态,做得就好像靳译肯是以她之名关心董西一样,不是爱他爱到了骨子里就是装逼装出了习惯,如此显而易见的出轨都愿意纵容,还配合演戏。
她或许还向董西发了好友验证,但是目前为止董西的好友列表数目仍保持在——10。
反倒一向乐于反讽的龙七的账号一片安宁,被校论坛称为“罕见现象”,猜测她是否也成了这场“靳白董三角虐恋”的围观党。
纷纷扰扰中又一个双休日到来,这两天龙信义发来不少短信,粗略看都是“妹啊今晚回家吃饭呗”、“妹啊今天午饭来这里吃呗”、“妹啊别气了”之类的讨饶短信,大概真是靳译肯的“后路”铺出了效果,搞得龙信义现在对她一副给财神爷叩头的态度,恨不得把她接回家供起来。
她一律没回短信,还顺便把靳译肯的号码删了。
靳译肯追董西的事情是在周一早上产生新变化的,那会儿班级还处于早自修没开始前的吵闹,隔壁组两个坐前后排的女生在聊八卦,龙七坐着磨指甲,她的同桌在补作业——替她补作业。
董西的桌上放着一个大的纸袋子,她将所有空的,清洗过的保温瓶一个一个放进袋子,把画册也放进去,把一些来自靳译肯的礼物都放进去,动作轻又安静,所以初始除了被龙七看着,并没引起过多注意,直到她将最后一个保温瓶放进去时整理纸袋,发出淅沥沥的响声,周围学生才陆续朝她看过来,关注度从小组蔓延到大组,再从大组蔓延到整个教室,就像以她为中心的骨牌突然被推倒引发的多米诺效应。
她的一举一动都在全班几十双眼睛的瞩目下。
所有东西都整理完毕后,她提着纸袋子从座位上站起来,一个人走出前门。
当时班里没人跟着她出去,但有男生下意识地趴到窗口往长廊看,讨论声也渐渐溢出来,龙七则把耳朵里的耳机拿下来,第二个出教室,董西目不斜视地走在前面,她就走在十步之远的后面,保持距离跟着她。
她正朝尖子班的区域走。
这个时间点恰是学生不多老师也不管的无纪律时刻,即使是尖子班也少不了喧闹,董西在这儿有不少昔日同学,所以她经过时,每个窗口几乎都有人探出脑袋来,看着她走进走廊最东面——最好的那个班级。
靳译肯正坐在位上拆同桌的手机。
他这坏习惯不知从哪染上的,改不了,董西走到他的桌前时,他还浑然不觉地转着两指间的微型螺丝刀,直到班内渐渐安静,董西将纸袋子放上他的桌子,挡住他桌前的一片光,他才抬头。
龙七从教室的后窗口看着他们。
两人都穿着制服,靳译肯的衬衫袖口折到手肘的位置,董西的衬衫外套着一件月白色针织衫,长发披肩,水一般柔软,两人身上一强一弱一刚一柔的强烈反差让整个班级的氛围变得极度微妙与紧张,龙七将双手放进衣袋,静静地看。
董西说:“我来还给你。”
语气很平常,很浅淡,眼睛只看着靳译肯的,就像上星期靳译肯的眼睛独独看着她的。
她接着说:“跟你的关系还不熟,所以请……”
“别泡你?”靳译肯打断。
董西点头。
他把手里的螺丝刀放到桌面上,回她:“不可能。”
局面一时安静,董西看着他,他则靠后将手肘搭上椅背,爷们似的坐着,两人一高一低地对视,董西的主导位置看上去快要被靳译肯取代,而靳译肯开启了“调戏模式”,他仿佛对她这只主动送上门来的小绵羊有点兴趣,从他渐渐生趣的眼神就看得出来。
“为什么不可能?”董西慢慢说,“控制自己的行为对你来说,是不是很难?”
谁也没想到她会说这句话,龙七也没想到,只有靳译肯反应正常地回:“难。”
他还反问:“不呼吸对你来说难不难?”
就这么不知不觉向董西丢了一句情话,隔壁组的男生禁不住要起哄,他有先见之明地看那男生一眼,那男生收敛住,全班蠢蠢欲动的浮躁也被压住,氛围依旧安静,一点没有不尊重董西的意思。
董西微微皱眉,大概是没碰到过这样的对话以及这样猛烈的攻势,正在这时候,教室后门有男生轻声说:“白艾庭来了。”
董西正要往后门看,靳译肯拉开椅子起身,她眼前的视线被挡,手也突然被他牵起来,他拉着她向后门走:“我送你回教室。”
教室外的龙七眯眼。
靳译肯带着董西从后门走出去的一霎那,与刚进教室的白艾庭擦肩而过,白艾庭即刻回头看他们,目光从靳译肯身上迅速移到董西身上,又看向两人的手,这时候有男生自动上来替靳译肯打掩护,白艾庭的视线很快被遮住,周边也有了男生瞎聊的喧闹声。
龙七这时候离开长廊。
她一个人走在风中,看着前面的靳译肯与董西,他把董西送入教室时甚至把手轻轻搭在她的后肩,有一种极其护她的感觉,随后龙七进教室时碰上他出来,两人在前门狭窄的空间面对面经过,他特意侧过身子让她先行,龙七盯着他的眼睛,极其强烈的火花迸发在两人近距离擦身而过的时候,靳译肯的眼里有得意,而她眼里,有杀意。
董西就是从这一刻成为众矢之的的,靳译肯不但再一次把对她的兴趣摆在台面上,还当众撕了白艾庭的面子,白艾庭的“友达计划”破裂,删了在校园账号上所有AT董西却没得到回应的状态,摇身一变,改走高冷又无可撼动的正室路线。
她一边由着靳译肯,一边在相册接连上传几张生日时与一对夫妇在雍容客厅里的微笑合影,备注写上“靳叔叔靳阿姨很年轻,谢谢帮我这小辈过生日”。
这些照片的含义很深,第一暗示与靳译肯之间早已见过双方父母,亲事已定,结婚也没跑了,要靳译肯的兄弟包括所有嘴上没把的姑娘识趣,别乱传没根据的事情。第二隐隐给了董西一个下马威,无形之间替她套上“第三者”的帽子。第三还给靳译肯捎了个提醒,让他别忘记他家老爷子对她有多满意。
一箭三雕。
可是靳译肯和龙七有一腿的时候没见她智商这么超标过。
细想来大概是董西的个人品质与优良家世威胁到了同一水平线上的白艾庭,怕靳译肯真的认真,也怕靳家老爷子知道还有这么个比自己更优秀的儿媳备选,所以迫不及待地要在董西动心之前赶尽杀绝,用舆论压力压垮她,另一方面也不敢跟靳译肯闹情绪,只好装得若无其事。
所以归根究底,最爱靳译肯的,把他当宝贝一样宠着由着的,还是白艾庭。
但是靳译肯看不上这种爱,他要的是龙七那种干柴烈火的。
12
而龙七要的,是董西那种静如处子的。
才一天,学校里就有了各自站队的趋势,校论坛发帖量剧增,大多是关于董西与靳译肯这次对话的讨论。
中午的时候在学校图书馆上网,龙七看着论坛里留言最多的一则投票贴,投董西能坚持几个星期,底下跟帖者无数,其中有人发出一个略微醒目的疑问:难道没人注意到靳译肯家和董西家住在同一小区吗?
这个消息出来没几分钟就收到多条询问,发帖者很快回应:我哥就住那个小区,董西和靳译肯家都在别墅区,但是两家人好像离得很远,去年暑假我住我哥家的时候分别看到过他们两个人。
有一个ID回:完了,董西貌似比白艾庭碉。
说的是家境。
当然也有一看就是女生的ID回应此ID:真好笑,家境有什么可比的,这是个人问题好吗,再说了艾庭家里也很牛。
一个头像为球星的男生ID跟着回:白艾庭没事就端架子,无感,董西妹子颜不错。
女生ID反呛:果然是下半身动物,呵呵。
由此一来,话题渐渐成了董西与白艾庭的相貌PK,分歧主要在于男女审美差异,白艾庭的女生缘比董西好,董西的濯清涟而不妖到此刻反而成为劣势,帮她说话的基本只有男生群体,于是事情本质逐渐被忽略,帖子成为男女辩论口沫横飞的战场,当中还不乏出言不逊的。
白热化时飞出一个帖子:都别嚎了,论颜谁比得上我大七爷,七爷颜最高,未来五年都不可破!
底下跟帖:嗯,这个PK可以结束了。
于是PK不但没结束,还牵扯到龙七这边,彻底变为北番三后的综合PK帖,到最后依旧维持原判:最美龙七,最慧艾庭,最才董西。
奇的是这种时候,靳译肯居然都没沾到一丁点儿脏水,人帅到一种程度似乎做什么都能被原谅,连向来在这种事上道德感强烈的女性群体都不说他一句不好,龙七看到后来看不下去了,正要关网页,帖子内跳出的最新一条回复抓回她注意力。
一个分不清男女性别的匿名ID说:董西不错,这种柔弱又不食人间烟火的女生某种程度上比白艾庭更让人有X欲,已撸。
附一张揉起来的纸巾的照片。
发表时间是一分钟前,纸巾底下桌子的纹路与图书馆的桌子一模一样,依稀见到一点阳光的痕迹,龙七火气瞬间上来,立刻扫视图书馆靠窗位置的男生,其中两个跟女友在一起,五个单独坐着的在看书,两个在玩手机,最后剩下三个用趣÷阁记本上网的男生聚在一块儿低声说笑,他们的桌上有一张揉好的纸巾。
龙七当时就控制不了情绪,拉开椅子快速朝他们走,这三个男生还觉得这种行为“酷毙了”,低着头偷笑,龙七走到他们三人面前的时候还浑然不知,直到趣÷阁记本屏幕被她啪一声用手按下去,超响的动静使整个图书馆的学生都看过来,三个男生愕然抬头。
她的眼神很凶,刚要说话,图书馆的书柜那儿传来另一声巨响,原本汇聚在这里的视线被那边吸引去,准备往这儿赶来的管理员也往那个方向注意。她往那儿看,正好有几个女生从书柜间走出,脸上有未收干净的笑意,好像刚完成一个有趣的恶作剧。
她们快速溜出了图书馆。
龙七先将这三个男生的事放一边,和管理员一同朝书柜的方向走,她走得比管理员快,赶到声源处时看到了蹲在地上捡书的董西。
那块地方阳光黯淡,一整个书柜的书几乎都掉在地上,董西正将一本本书拾入怀里,拾满五本后整理着放进书柜,然后再拾下一个五本,她的动作有点慢,像被一种难以明说的情绪拖着后腿,头低着,一点表情都看不出。
管理员到后,皱眉问:“董西,怎么回事?怎么书都掉下来了?”
她不说话。
管理员接着问:“谁做的?”
她还是不说话,只将书捡起后放入书架,龙七蹲下身把自己脚边的几本捡起来,放进书柜时,手和董西的轻微碰触,她看董西,而董西已经蹲下去继续捡书。
她和她一起捡。
管理员说:“那你不说的话只能自己理这个书柜,你说不说?”
“我帮她理。”龙七开口。
董西低头拍着书封上的灰尘,看也不看管理员一眼。
管理员走了。
两人理书的过程很安静,没有一句对话,龙七理得比董西快,所以大半的书都是她摆放好的,董西将最后一本书放进书柜时,薄弱的阳光已从她肩上溜到柜子顶部。
“谢谢。”
她说。
声音很轻很低,说完就走,仍旧没有看龙七,至始至终都没看,龙七的手放在书柜上,看着她一个人孤单离开的背影。
放学后赶到体育馆,在看台一找到靳译肯就猛地将包扔他身上,他正用手机刷论坛的帖子,双腿搁在护栏上,龙七砸来的包直接打在他肚子上,他快反应地接住,看怀里的包,再抬头看她,一秒内搞清状况后又变回懒散的二世祖模样,还拉开她那包的拉链把手伸进去。
“人家怎么说她的你知不知道?今天中午一群女生在图书馆堵她你知不知道!”
“现在知道了。”他回。
“你心理扭曲吧靳译肯!”
他从容地听着,吹了声口哨,用眼神提醒她注意看台底下的球场,卓清正在下面跟人打球。
龙七收回视线后,他已经从那包里找到她的钱包,翻开看了后说:“七啊,这几个星期我没照顾你,你过得真有点拮据。”
“放回去!”
他笑着从自己衣兜里拿钱包,从里面抽了几张红的放她钱包里,放回去后又掏到她的化妆包,嘴上说:“心疼她?”
龙七拿掉化妆包,靳译肯手上又空了,他依旧把手伸她包里继续掏:“心疼她的话我教你个方法,你把我们俩的床照发到论坛上去,保证舆论压力一秒转到你身上,舍己救人,效果一级棒。”
龙七讽刺:“你真舍得白艾庭。”
“这你就不懂了,”他说,“白艾庭才是我追董西的关键,她越造事,我追到董西的可能性就越大。”
龙七准备踹他,他事先收脚,翘二郎腿。
“人渣。”
“爷这人渣马上就要泡到你的妞了。”
他一边看着她一边从包里掏出第三样东西,龙七看到的一刹那立刻把东西连着包从他怀里抢走,所以他只摸到验孕棒,而没看到验孕棒,她快速走人,靳译肯浑然不觉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将手放进裤袋里。
“七。”
她不耐烦地回头。
“想解决这事很简单,你心里清楚我要什么,我不用非去糟蹋董西。”
她笑:“她连正眼都不会看你。”
“她的正眼也不会放到你身上。”他努嘴,“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你可能得靠我的介绍才能跟她熟悉。”
“我没那么矜持,”龙七倒着走,一字一句告诉他,“你能做的我也敢做,现在不做是因为我知道时机还没到,我不会跟你一样,去吓她。”
“单纯你喜欢她这件事就已经够吓人的了,七。”
她不再逗留与他说话,转身下看台,经过球场的时候被卓清看见,卓清喊她一声,她理也不理,只从包里拿出钱包,把所有靳译肯给她留的钱拿出来,头也不回地往后扔。
数张百元大钞甩在球场上空,散落一地,靳译肯的手肘搭在看台上,远远安静地看着她,而打篮球的男生不约而同发出一阵“碉堡了”的低呼声。
她走了。
13
星期三的校论坛开始有人讨论龙七在体育馆甩钱的事情,一时之间确实消去了盘旋在董西这件事上的舆论风波,但是实际生活中,董西周身的压力并没有因此减少。
她身边的朋友倒还是在的,但比起白艾庭总显得势单力薄了些,体育课时还有人绊她脚,龙七知道得晚,她那节课被留在办公室听思想教育,班导劝她高三期间别再拍杂志或做活动,校风会遭影响,她听过且过,嘴上应了。
可是偏偏那时候白艾庭进办公室交作业,班导一个打拐儿把话题引申到她那边:“看看1班的班长。”
龙七气定神闲地看过去。
白艾庭向自班班导交完作业,临走时对上龙七的视线,但她很快移开,看向龙七身旁的老师,颔首说了声好,龙七坐着,眼睛一直放她身上,一直跟到她出办公室为止。
班导说她可以走了。
正逢下课铃响,龙七出办公室时,白艾庭还在她跟前五六步的距离,长廊里有各班的学生稀稀落落涌出来,两人之间隔着喧嚣与距离,白艾庭的步子比刚刚稍快一些,龙七若快一些,她就要比龙七还快,不着痕迹。
白艾庭向来看低她,但无形之中好像也怕她,甚至怕的成分居多。
老师面前,学生面前,靳译肯面前,她总是一副出落大方从容镇定的模样,可一到独处时就对龙七隐隐生出一股怯意,比如说有次在洗手间的盥洗台前碰上,龙七慢条斯理地捋发,白艾庭则会匆忙洗手,连镜子都不看一眼就走人,即使碰上面,两人的眼神碰触也总不会超过三秒。
或许是被培养成一名太过标准的淑女,天生被告诫远离不好的人,所以对龙七身上的妖气产生一种无来由的惧怕,怕沾染更怕被误伤,考场胖子事件时她也是躲得最快最远的一个。
这种依附别人的眼光与憧憬来生活,一旦离了这些就仿佛被扒了层皮,走在路上都失去一半气势的人,是龙七最不能理解的。
到了楼梯口恰好碰上体育课归来的班级,其中,董西扶着楼梯走上来,她的左腿膝盖部分有一块红红的破皮伤口,由一个女生陪着走在队伍的最后面,走得很慢。
龙七想过去,白艾庭的速度却突然加快,她几步走到董西身边,跟那女生说一声后由自己来扶董西的手臂,董西侧头往她看,龙七也停在原地看着两人。
白艾庭对董西说了些话,口气貌似亲和,随后挽着她的手臂向阳台走,董西没拒绝,但依然走得慢,用另一只手扶着墙,一路被白艾庭送回了教室。
这路上的学生都在看。
龙七进教室时,白艾庭刚走,董西已坐在位子上。
正是下课时段,班级里吵闹得很,董西一个人理着桌上的书,膝盖处的伤口还红肿着,而她周遭的女生正讨论:“白艾庭这人还是挺好的……”
龙七一言不发地回座位,从自己包里找出创口贴,正要过去时突然被前门口进来的一道身影卡住,靳译肯提着个小型的医药箱进来,他目不斜视地走到董西位置前,将箱子搁她桌上,董西还未反应过来,他蹲下身说一句:“膝盖给我看。”
那一个小组稍稍安静下来,董西被迫将身子从课桌底部转出来,靳译肯的手放到她左膝盖受伤处位置,随后从医药箱里拿药水和纱布替她处理,动作虽慢,但细致,全班都减少说话声,董西的双手分别握住椅背和课桌边沿,一声不吭地看着他。
他处理完伤口后起身收箱子,不再做多余的,只说:“放学后留教室里等我,我送你回去。”
说完就提着箱子走了,压根没给她答复的时间,全程也超不过五分钟,董西周遭的女生挑高眉毛看对方,传递出一种“他们暧昧死了”的信息,只有龙七单独站在过道中,还被同桌默默不语地打量着。
“看什么。”良久,她坐回座位,旁边的同桌转移视线往窗外看。
那天放学,龙七比任何人走得都早,只因不想亲眼看董西做出留还是走的决定,但后来没想到董西也提前离校了,接走她的不是靳译肯,是白艾庭。
白艾庭劝动董西的理由尚不清楚,但明显给她下了把刀子,当天晚上有女生将一张“无意”拍到的照片传上校园网,标题欲说还休:商场偶遇的一幕……
照片中,三名银饰店销售员围在柜台处,柜台上放着一根没包装的项链,董西环着臂倚在柜台旁,还有一名保安站在她的隔壁用对讲机讲话。
她脸上的表情很淡很淡,只看得出来并不开心,环臂动作带着种自我保护的意识,身旁没有白艾庭。
这张照片当天晚上就在校内转发过百,女生面对众多询问模棱两可地回答: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根项链貌似是从董西的口袋里拿出来的……那什么,好像是说她忘记付钱了。
好了,一个诋毁就这么完成了。
即使项链的事在后来有查明情况,但显然看热闹的人更喜欢另一种结论,董西在之后的周四周五两天都被置于暴风眼中心,压在她身上的词除了“第三者”外又多一项“偷窃癖”,再如何淡泊名利的人都有被逼疯的一天,董西就在周五的第二节课后垮了。
龙七在教学楼后面的花圃里找到她时,她在哭。
那种哭泣是无声的,藏着一股即使到了最窘迫的地步也要一个人安静渡过去的倔强自尊,她一侧的长发从耳后漏了下来,眼泪一颗一颗地掉在手背上,又从手背滑至膝盖,制服领口和裙摆在风中微微发抖。
靳译肯就在这个时候来到董西面前。
他的双手放在裤袋中,低头看着她哭的样子,似乎没看到龙七,或者说根本没打算往龙七这边看,他将手从裤袋中伸出来,蹲下身,握到董西的手上。
董西慢慢看向他。
两人在一起的画面就像偶像剧中温柔的女主角与浪子回头的男主角,董西眼睛那一圈是红的,手背和膝盖也几乎是湿的,连伤口处那块纱布都快被浸湿了,靳译肯看着她,伸出右手擦拭她脸颊旁的眼泪。
董西稍微别开头避了避,眼泪又轻轻掉下一颗。
掉在靳译肯的手背上。
他向她说话。
靳译肯这个人要是演起戏来那就是连台词都会提前精雕细琢打量好,所以龙七即使听不到,也猜得出他说了多深情的话,董西在听的时候,嘴唇稍微抿了抿。
他又为她擦眼泪。
紧接着,他站起身,将董西也扶起来。
再紧接着,他将董西的双肩拉向自己,拥她入怀,而董西的额头全埋在他肩口,手也轻轻放到他的腰间。
是依赖,是被成功安慰后的情感宣泄,是正式接受了他这个人与这段呼之欲出的关系,所以才做出这样的配合。
龙七懂。
一个女生最脆弱的时候就是最容易被攻陷的时候,由靳译肯间接造成的伤害三番两次袭向董西,再由靳译肯直接替她消化,表面看起来人畜无害实则心机比海还深,不谙情事的董西就这样被深谙情事的靳译肯攻破,他这时候才向龙七的方向看过来。
对,他一边轻轻拍抚着董西的后肩,一边,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