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3 年深秋,重庆码头的雾气裹着寒意,钻进萍萍单薄的蓝布衫里。她攥着怀里那张边角起皱的地图,指尖反复摩挲着 “合川” 两个字 —— 那是她的家乡,可自三年前随父亲逃难出来,就只剩这张地图能勾连起记忆里的青石板路和老院的桂花香。
“姑娘,要搭车去北边不?再晚就没位置了!” 车夫的吆喝声打断了她的怔忡。任露萍抬头时,却见一个穿灰布学生装的姑娘急急忙忙跑过来,怀里抱着个旧布包,额角还沾着泥点。“师傅,我去铜梁!能再挤挤不?” 姑娘的声音带着哭腔,眼眶通红。
这就是云云。萍萍后来才知道,她是重庆女子中学的学生,学校被炸后,唯一的亲人 —— 在铜梁教书的哥哥没了音讯,她只能揣着哥哥寄来的最后一封信,顺着模糊的地址寻过去。“我哥信里说,等我毕业就带我回家,可现在……” 云云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落在信纸那行 “家里的柚子该熟了” 上。
萍萍递过一块干硬的窝头,轻声说:“我去合川,顺路。咱们一起走,总比一个人强。” 雾气里,两个陌生姑娘的手轻轻握在了一起,像两株在寒风里互相支撑的野草。
第二章 险途微光
从重庆到合川,原本三天的路,她们走了整整七天。先是搭的货车在半路抛锚,后来又遇上溃败的散兵,抢走了云云仅有的几块银元。最难的时候,她们在荒山野岭里迷了路,夜里只能靠着一棵老黄桷树取暖,听着远处隐约的枪炮声,谁也没敢合眼。
“萍萍姐,你说我们能找到家吗?” 云云的声音在黑夜里发颤。萍萍望着天边微弱的星光,想起父亲临走前说的话:“不管走多远,朝着家的方向走,就不算迷路。” 她摸出地图,借着星光指给云云看:“你看,铜梁在合川南边,咱们先到合川,我帮你打听你哥的消息,总有办法的。”
第二天清晨,她们遇到了一队护送难民的游击队。队长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听说她们要找家人,给了她们两袋干粮,还指了条近路:“顺着这条河走,再过两个山头就是合川地界了,就是要小心对岸的岗哨。”
过山头时,云云不小心崴了脚,萍萍就背着她走。山路崎岖,萍萍的鞋磨破了,脚底渗出血来,可她没说一句累。云云趴在她背上,偷偷把自己的布包紧了紧 —— 里面除了哥哥的信,还有半块从学校带出来的橡皮,那是她唯一能念想校园的东西。“萍萍姐,等找到我哥,我让他教你读书,咱们以后都不分开。” 云云在她耳边轻声说,声音里有了些盼头。
第三章 故园残梦
踏入合川地界的那天,天放晴了。萍萍远远就看见村口那棵老桂树,可走近了才发现,老院的木门早已塌了半边,院里的桂花树下,堆着断砖碎瓦 —— 这里被炸弹炸过了。
她疯了似的在废墟里找,直到手指被瓦砾划破,才在墙角摸到一个熟悉的木盒,里面装着母亲生前绣的手帕,还有父亲的旧怀表。“爹…… 娘……” 萍萍抱着木盒坐在地上,眼泪止不住地流。云云蹲在她身边,轻轻拍着她的背,自己的眼泪也掉了下来 —— 她忽然怕了,怕铜梁的家,也变成这样。
就在这时,隔壁的王大娘从逃难回来的人群里走出来,看见萍萍,眼圈一红:“萍萍啊,你爹去年就回来找你了,可没找到,后来跟着游击队去打鬼子了,临走前还说,一定要等你回家。” 王大娘递过一个布包,里面是父亲留下的一件棉袄,“他说你身子弱,冬天没棉袄不行。”
萍萍抱着棉袄,忽然擦干了眼泪。她想起云云还在等着找哥哥,想起父亲说的 “朝着家的方向走”,拉起云云的手:“走,咱们去铜梁,一定能找到你哥。”
第四章 归雁成行
去铜梁的路上,她们遇到了从铜梁逃出来的老乡。老乡说,铜梁城里有个中学老师,带着学生们在山里办了临时学校,还帮着游击队传递消息,听说姓董。云云一听,脚步都快了几分,眼里闪着光:“是我哥!一定是我哥!”
找到临时学校时,正赶上董老师在给学生们上课。黑板是块石板,粉笔是木炭,可董老师的声音却格外洪亮。“哥!” 云云喊出声,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董老师回过头,看见妹妹,快步跑过来,把她搂在怀里:“云云,你终于来了,哥还以为……”
萍萍站在一旁,看着这团聚的一幕,心里也暖烘烘的。董老师拉着她的手说:“萍萍姑娘,谢谢你照顾云云,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咱们一起等你父亲回来。”
那天晚上,临时学校的孩子们围在一起,听萍萍讲合川的青石板路,听云云讲重庆的校园。董老师用木炭在石板上画了一张大大的地图,指着上面的合川和铜梁说:“等胜利了,咱们就沿着这条路,一起回家,把家建好。”
月光洒在孩子们的脸上,也洒在萍萍和云云的身上。她们知道,回家的路或许还很长,但只要有人同行,有希望在,就一定能走到尽头。就像天上的归雁,不管飞得有多远,总能找到回家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