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子敲打着紫宸殿的菱花窗,发出细碎的声响。萧景渊放下朱笔,目光不自觉地飘向殿内西侧的暖阁 —— 那里挂着层叠的云锦帘,将内里的身影藏得严严实实,却藏不住他心头翻涌的念想。
“陛下,苏姑娘的药熬好了。” 近侍李德全端着描金托盘进来,托盘上的白瓷碗冒着袅袅热气,药香里混着些微的甘菊味,是萧景渊特意让人加的,为了中和药汤的苦涩。
萧景渊点点头,亲自接过托盘:“朕去送。”
李德全连忙躬身退下,眼底藏着几分了然。自半年前 “苏姑娘” 住进紫宸殿,陛下便成了这般模样 —— 批奏折时会走神,宴饮时会提前离席,连往日最看重的早朝,都曾因 “苏姑娘” 咳嗽几声而推迟。宫里人都在猜这位 “苏姑娘” 的来历,有人说她是江南来的清客,有人说她是前朝遗孤,却没人知道,这 “苏姑娘” 卸下钗环与罗裙后,竟是那位平定北境、令匈奴闻风丧胆的镇国将军 —— 林澈。
暖阁内,林澈正坐在软榻上,乌黑的长发用一根玉簪松松挽着,月白色的襦裙衬得他肩背削薄,若不看那双锐利如鹰的眼眸,倒真像个弱不禁风的世家公子。听见脚步声,他抬眼看向萧景渊,眉头微蹙:“陛下怎么亲自来了?让宫人送来便是。”
“朕不放心。” 萧景渊将药碗递到他面前,指尖不经意触到他的手,那截手腕上还留着一道浅疤 —— 是去年北境之战时,林澈为护他挡箭留下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萧景渊轻声道,“今日药苦不苦?朕让太医院加了甘菊。”
林澈接过药碗,仰头一饮而尽。苦涩的药汁滑过喉咙,他却没皱眉,只将空碗递还回去,声音带着几分沙哑:“谢陛下。只是臣这般模样待在宫中,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昨日听闻兵部尚书又在朝堂上问起臣的去向,若再瞒下去……”
“没有若。” 萧景渊打断他的话,手指轻轻拂过他鬓边的碎发,动作自然又亲昵,“你中了奇毒,需得在恒温恒湿的地方静养,将军府人多眼杂,只有紫宸殿最安全。至于朝堂上的议论,有朕顶着。”
林澈沉默了。他何尝不知道萧景渊的苦心?半年前他率军回京,刚入城门便遭人暗算,中了 “腐骨散”—— 此毒需每日以汤药压制,且见风即发,发作时筋骨如被蚁噬,痛不欲生。萧景渊得知后,连夜将他接入宫中,为了掩人耳目,亲自为他换上女装,对外谎称是 “深得圣宠的苏姑娘”。
可他是镇国将军,是顶天立地的男儿,如今却要穿着襦裙,戴着钗环,像个金丝雀似的被养在宫里。更让他心乱的是,萧景渊看他的眼神 —— 那眼神里有担忧,有关切,还有一种他不敢深究的炽热,像烈火,快要将他的理智烧尽。
“陛下,” 林澈避开他的目光,声音低了几分,“臣是男子,是大齐的将军,不是供人宠爱的……”
“朕知道你是将军。” 萧景渊的手指轻轻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抬头看向自己,眼底的深情再也藏不住,“可在朕心里,你不只是将军。林澈,从我们在演武场第一次交手开始,朕就没把你当旁人。”
林澈的心脏猛地一跳,瞳孔微微放大。他想起年少时的日子,他是将军府的嫡子,萧景渊是太子,两人一起在御书房读书,一起在演武场练剑。有一次他练剑时不慎摔倒,萧景渊不顾太子身份,亲自为他包扎伤口;北境战事吃紧时,萧景渊一夜未眠,在城楼上等他归来。那些过往的片段,此刻都变成了滚烫的心意,在他胸腔里翻涌。
“陛下,” 他声音有些发颤,“我们……”
“朕知道这不合礼法,也知道会遭天下人非议。” 萧景渊的拇指轻轻摩挲着他的下唇,语气坚定,“可朕不在乎。等你毒解了,朕便昭告天下,封你为后,与你共掌江山。”
“陛下!” 林澈又惊又喜,眼眶瞬间红了。他一直以为,萧景渊对他的好,只是君臣之谊、兄弟之情,却没想到,这份情谊早已超越了世俗的界限。
就在这时,暖阁外传来李德全的声音:“陛下,太后娘娘来了,已经到殿外了。”
萧景渊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太后一直催促他选秀充实后宫,若是让太后看到他与 “苏公子” 这般亲密,定会生出事端。
“你先躺好,装作睡着的样子。” 萧景渊连忙帮林澈掖好被子,又将帐幔放下,才转身走出暖阁。
殿外,太后正端坐在椅子上,脸色阴沉。“皇帝,哀家听说你近日日日待在暖阁,与那个‘苏姑娘’形影不离?”
“母后,苏姑娘身子不适,朕只是来看看她。” 萧景渊故作平静地说。
“身子不适?哀家看她是迷惑君心!” 太后猛地一拍桌子,“你是大齐的皇帝,岂能耽于女色?哀家已经为你选好了几位世家女子,明日便让她们进宫,你必须选一位封为皇后!”
萧景渊的拳头在袖中悄悄握紧,语气却依旧温和:“母后,朕说过,朕心中已有旁人,不会再选后。”
“旁人?你说的就是那个来历不明的‘苏姑娘’?” 太后冷笑一声,“哀家今日就要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能让你如此痴迷!” 说着,她便起身要往暖阁走去。
“母后!” 萧景渊连忙拦住她,“苏姑娘正在休息,不便见人。”
“有什么不便的?哀家看看又何妨!” 太后用力推开他,径直走向暖阁。
萧景渊心中一紧,正要跟上去,却听见暖阁内传来一阵咳嗽声 —— 是林澈醒了。
太后脚步一顿,侧耳听着暖阁内的动静。那咳嗽声虽然微弱,却带着几分男子的粗哑,与女子的柔媚截然不同。
“这声音……” 太后皱起眉头,疑惑地看向萧景渊,“怎么听起来像个男子?”
萧景渊的心跳到了嗓子眼,正要解释,却见暖阁的帐幔被轻轻掀开,林澈穿着月白色的襦裙,从里面走了出来。他脸上带着几分病容,眼神却依旧锐利,对着太后躬身行礼:“草民苏澈,见过太后娘娘。”
太后上下打量着他,越看越觉得不对劲。这 “苏公子” 的身形比寻常女子高大,声音也带着几分刻意压低的沙哑,尤其是那双眼睛,根本不像女子该有的柔和。
“你……” 太后正要追问,却见林澈身子一软,向后倒去。
“阿澈!” 萧景渊连忙冲过去,将他抱在怀里,对着太后急声道,“母后,苏姑娘毒发了,朕要立刻传太医!”
太后看着林澈苍白的脸色,又看了看萧景渊焦急的模样,心中虽有疑虑,却也不好再追问,只得冷哼一声:“罢了,你先照顾她吧。但选秀的事,哀家不会就此作罢!” 说完,便起身离开了。
太后走后,萧景渊才松了口气,抱着林澈回到暖阁。
“你怎么样?是不是毒又发作了?” 他担忧地看着林澈,伸手去探他的脉搏。
林澈摇摇头,握住他的手,眼底带着几分笑意:“朕没事,只是装的,怕太后起疑。”
萧景渊又气又笑,轻轻捏了捏他的脸颊:“你呀,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
林澈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温暖的怀抱,轻声说:“陛下,不管将来遇到什么困难,臣都会陪在陛下身边。”
萧景渊紧紧抱着他,下巴抵在他的发顶,声音温柔:“好,我们一起面对。”
窗外的雪还在下,暖阁内却一片温馨。烛火摇曳,映照着两人相拥的身影,将这段跨越世俗的深情,悄悄藏在了紫宸殿的深处,等待着一个可以光明正大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