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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小小 第一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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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手镯套在小小的手腕上,略显粗大了一些。整只都是用银线一丝丝缠就,还绕出一个花纹,似乎是一个“锦”字。孙战年纪大了,眼力有些不济,眯眼看了好久才看清。

“小小,拳法已经学会了?老爷什么时候把这手镯送给你的?”

小小撇撇嘴:“就是上个月我过生日的时候。爹还神神秘秘嘱咐我镯不离身,真是小气,这手镯有哪里好呀?娘的宝石手镯才漂亮呢,怎么不送我那个?”

孙老头咧嘴而笑,他每次和小小在一起都会喜笑颜开:“这手镯老爷本来有两只。他和夫人成亲的时候,把右手腕上的送给了太太,剩下一只随身带着,现在送给你,这是疼你还来不及呢,哪里小气了?至于太太那对宝石镯子么,早晚都是你的,不过,怕是要等到你出嫁的时候。”

“哼!”小小撅起嘴巴,并不在意。眼见得这一只手镯虽然做工精致,但并没有宝石镶嵌,也算不上漂亮,怎么也不相信这是爹爹的宝物。

“你现在还不知道这手镯的好处。这宝物危急时刻自有妙用,只是我老头儿也并不很清楚,还是等你爹爹告诉你吧。不过你要记得他的话,要好好保存,不要给旁人看见了。要知道这样的手镯,全天下恐怕也只剩下你和你娘手腕上的这两只了。”

“好啦好啦,我记得啦。”小小便又褪下衣袖,将那手镯遮盖住,“孙爷爷,等下吃过了螃蟹,咱们去游湖好不好?刚才来的时候,我看见那边有一个大湖呢。”

“游湖?可是现在正下着雨呢,再说你会游泳吗?要是不小心掉到水里去怎么办?”

“怕什么,有你在旁边看着,我怎么会掉进水里去呢?好不好呀?”

“好,好!”孙老头无奈,转头去看看天色,小雨淅淅沥沥地下着,虽然不大,却也是绵绵密密,“那你先吃吧,我回客栈去取了伞来。”

“好!孙爷爷你快些回来,我在这边等着你。”

其实小小才不是想要去游湖呢。虽然住在北方,船总是坐过的,雨总是看过的,干吗偏要在下雨的时候坐船?她真正的目的是想趁着老孙头不在的时候偷他的酒喝。爹爹对她虽然宠爱有加,却无论如何不允许女儿饮酒。小小一直好奇,刚才嗅到酒香,觉得江南的花雕酒有些特别,便想偷偷喝一些。等到老孙头下楼,她就拿起酒壶,对着嘴巴喝了一小口,觉得甜甜的,温温的,很是可口,就呼唤店家添了一只杯子,大模大样地喝起来。

这江南天气,一下雨便不得止息,更有越下越大的意思。过了片刻,耳听得脚步声响,她以为是孙老头回来了,转头去看,却是一个青年走上楼来。那人觉得有人望,也抬头直望了小小一眼,便在里边靠墙的位子坐了。

小小偷眼看去,那青年高高的身材,背上背着一个小小的白布包裹,手中倒提着一柄油伞,正沥沥地滴下雨水。他戴着一方头巾,面孔白皙,额角有一颗红痣,身上穿着一件青色的长衫。坐定之后便将油伞放在桌上,包裹却并不解下,只是跟小二要了一大碗面,低着头慢慢吃。

小小再不看他,自顾吃蟹、饮酒,遥遥地看着远处的雨景。这雨越来越大,敲打在快意斋屋顶的瓦上,发出叮叮咚咚的响声,顺着屋檐流淌下来,像是一串串的珠帘。小小从没见过江南的雨。原本听得雨声叮叮咚咚的很是清脆,现在竟然轰隆隆好似鼓声一般。一阵风吹过,小小觉得身上一凉。

心里也一凉。

怎么会凉?

这江南初秋,便算风雨也该是温软湿润的,却怎会凉?

何况凉中还带着丝丝阴冷?

她想不透,便又喝了半杯酒,本想用酒的温暖化解胸中寒气,却不想这一口花雕刚一入喉便像被冻住了一般,冰沁沁的,憋在胸口好不难受。待要细看那酒时,却听得楼梯又轻轻地响起来,有人走到楼梯上:“苏公子可在么?”只见那年轻人肩膀微微动了一下,那人便道:“是在这里了!”

小小便提起眼睛看,里面那年轻人果然抬起头来。

哦,原来他是姓苏的。

在被打扰之前,那位苏公子一直在慢条斯理吃着一碗面。碗是普通的粗瓷碗,面也只是最便宜的葱油面。并没要酒,小菜也只是碟咸萝卜。

如果有人注意他的话,看到的也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读书人,也许家境贫寒,也许生性节俭,除此之外再不会有其他想法。当然,小小并没有注意过这个年轻人,何况眼光毒辣的孙老头又不在这里,否则,就将会看出一点点与众不同的东西来。

比如说,他一直都是用左手来吃面。左撇子并不少见,但是值得注意的是他的右手,右手始终握紧了油伞,从来没有放开过。

再比如说那柄伞,假如注意看的话,就会看到与地板接触的伞尖,已经将下面的木板压出了一道浅浅的凹痕。

被人喝破了名字,苏公子也没有露出什么惊讶的表情。他只是抬头看了一眼,然后又专注于桌上的面。依旧是慢条斯理地,将面条全部吃光,连一点汤水都没有遗漏,然后他才把碗推到一边,抬起头,直面着打扰他的人。

“赭横塘?”

“好眼力。我就是赭横塘。”打扰他的那个人说,“我久不出江湖,竟没有想到方今天下还有苏公子这般人物。年纪轻轻,武功便已这般了得,更兼智计百出,毁了我不少手下。”

那个人披着一件暗绿色的袍子,空着双手,脸上还露着一丝笑容。

“赭先生哪里的话,漫堤毕竟年轻。”那位苏公子说着便站起来,却并没有抱拳行礼,反而右腿向后退了一点,将身后的椅子推了开去,“先生料事如神,这不是已经赶上来了?我费尽心力,毕竟没有来得及渡江。”

“那也差不多了。王府精锐尽出,这几年来可是从未有过。”赭横塘撇了一下嘴角,“只不过苏公子要渡江北上,宁城镇却是最远的一条路,我来只是碰碰运气,看来运气还真不错。苏公子,把东西拿出来吧。”

小小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她也不想听。在她来说,什么江湖、恩怨,都只不过是存在于故事中的虚无缥缈的东西,跟她是属于两个世界的。她只是感觉到有一股寒气让她浑身发冷,那感觉盘旋激荡,而源头就是赭横塘。

不过即便如此,她也不晓得赭横塘是谁。

苏漫堤却知道得很清楚。当今皇帝的叔父福王朱膘坐镇江南,门下人才济济,高手众多。而面前的赭横塘便是王府的新任总管,人称“横塘遣舟、千帆尽没”,是长江以南最危险的人之一。

“不可能。”苏慢堤笑了。他的一张脸孔,五官并不精致,唯有两撇眉毛神采飞扬,但这一笑,整个儿脸膛都明亮起来:“我身负重任,这东西一定要带到京师,又怎么能交给你呢?”

“但是胡大人已经走了。”那人一皱眉,却仍是眯着眼,“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不过胡惊鸿既然已经离开,苏公子又何必白搭一条性命?福王求贤若渴,苏公子年少有为,王上必定厚待,他日前程锦绣,封侯拜相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再者说,这东西牵扯甚大,不知有多少人盯着,苏公子带着它,恐怕麻烦不小。”

“麻烦也是我的麻烦,与赭先生无干。”

“苏漫堤!你觉得我杀不了你吗?”

“也许能,也许不能。谁知道呢?要不,赭先生便试上一试?”

“好!那我便杀了你,那东西左右在你身上,我自己拿也是一样。”

小小又是一凉。

杀人?

怪不得这人还未上得楼来,周遭便已经寒气森森,原来这就是爹爹常说的杀气么?她本来被一口酒冰得透不过气,听了这一句话,便想起从前爹爹跟自己说过:……人皆有气,感于心,表于外……她本来是练过功夫的,感觉自然敏锐于常人数倍,只是从小喂招的对手不是亲眷便是长辈,从不曾遇见性命相搏的场景,自然不知道杀气究竟是什么样子,给人什么感觉。她又猛然打了一个寒战,原来是那赭横塘又转头瞥了她一眼。

小小不由得一怕。怕他的眼睛。

每个人都有一双眼睛,看见过多少人,便看见过多少双眼睛。但这人的眼睛却与众不同。常人的眼睛目光流转,一颦一笑,都可从双眼中流露出来。但这人的一双眼睛却微微眯着,深邃异常,偏偏暗淡无光,跟他的神情并不相称。尤其是当他经过小小身边时,轻轻地侧头,眼睛的余光在小小身上扫那么一下,竟然让小小有一种莫明奇妙的恐惧。他身量并不算高,只怕比小小也高不上太多,身形也绝对称不上剽悍,但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股萧杀之气,只是这一眼,便让小小心中更冷:“难道,他想将我也一起杀了?”

这念头只在小小心底里转了那么一下,因为就在这一刹那,苏漫堤已经一脚将桌子踢得飞了起来,等小小再转头去看时,半空中已经爆出一片血雾。

事实上,当小小被赭横塘那一眼横得心寒的时候,在她身后已经发生了很多事。

先是苏漫堤一脚踢飞了桌子,那一张黑漆硬木的方桌,被苏漫堤踢得翻转了一圈,当头撞向赭横塘的前胸。

然后赭横塘振袖出刀,一轮刀光将那方桌劈成了七八块。他双袖中各藏着一柄短刀,左手刀劈碎了方桌,右手刀更越过去,准备将方桌后面的苏漫堤也劈成几块,但是木屑四散之中,他发现苏漫堤并不在那里。

苏漫堤在壁边。

苏漫堤身后几步远的地方便是木板的墙壁,借着那一踢之力,苏漫堤的身体向后滑退,后退、回身、突刺,那筷子竟然刺入身后的板墙里。

对于苏漫堤来说,看见赭横塘就等于说原先的计划全盘失败。

七天以来,他故布疑阵,连兜了数个圈子,更得了唐门中人相助,终于成功地将追兵分散到江南各处,而就在他将要渡江北上之前,却被赭横塘看破了行踪,在这里追上。

因此初见赭横塘时,他的肩膀才会一震。不是害怕,而是担心这东西还能不能安全。但无论如何,一定要脱身!

敌人的众多高手已经分散在各处,决不会全都来此,不过以赭横塘的身份,也不可能孤身一人前来。那么,还会有谁呢?

假如是自己的话,会怎么做?发现了敌人的踪迹之后,多半会让实力最强的人吸引敌人的注意,而其他人伺机偷袭。既然现身吸引自己注意力的是赭横塘,那么周围的敌人多半实力较弱。那么,他们会如何偷袭?应该是绕到自己身后吧?

后方是墙壁!

因此他的第一个目标便是背后的壁板。那墙壁仅仅是一层木板钉成,厚不过二寸,苏漫堤的筷子直没而入,壁板外果然一声长呼,一名剑手已经掉落街心。另一名剑手也透过墙壁将利剑刺入屋内,却被苏漫堤捏住剑尖一拉,连人带剑一起拉了进来,旋即被一脚踢碎胸骨。紧接着第三名剑手翻窗而入,但苏漫堤右手的油伞已经击碎了他的喉结,他左手将长剑投向赭横塘,然后回手一抓,又将这剑手的长剑抓到手里,转身向赭横塘扑了过去。

他手中仍有一柄剑。事实上,赭横塘只出两刀的时间,苏漫堤已经转身退后、杀人、夺剑、再杀一人、长剑脱手再杀人再夺剑再转身跃起再一剑刺出。

那本是普普通通的一柄长剑,但拿在苏漫堤手中,却亮丽如同秋日的湖水。就在赭横塘右手刀劈碎方桌,左手刀绞碎长剑,旧力消退新力未及之际,苏漫堤跃至半空,剑尖已经刺向他的咽喉!那时候,被赭横塘劈碎的木桌碎片还没有落到地上,小小的头颈还没有回转过来。

他就是这么快!但是他的剑尖竟陡然停住了。

说停住其实有点不恰当。准确地讲,应该是被止住、被冻结。不仅仅是剑尖,还有苏漫堤的身体和正在四处散落的木头碎屑。赭横塘身边五尺之内的一切,都停止住了,就连苏漫堤惊愕的表情,也凝结住。

因为赭横塘张开了双眼。

赭横塘毕竟是赭横塘——“横塘遣舟、千帆尽没”的赭横塘。他只是张开眼睛,“摄魄”发动!苏漫堤觉得身周的虚空陡然充盈,将自己的身体牢牢禁锢,让他就那么悬在空中,动弹不得,连落地都不能。

然后赭横塘的刀斩出。

两道刀光纠缠在一起,汇聚成一个光球,然后猛地绽放开来,先击碎了苏漫堤的剑,再弹向苏漫堤的胸口。他的“摄魄”劲能将空间暂时凝固,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间,在他眼里,苏漫堤已经是一个死人。

即使对方的速度再怎么快,身手再怎么敏捷,时间已经不够用。

但是苏漫堤没有死。赭横塘令他“凝结”了一瞬,在“摄魄”结束之后,他确实已经来不及躲避,但是,他的左手中还有一柄伞。即使没有时间来做回避动作,但是动一动手指的时间还是有的。就在赭横塘一刀斩落的时候,他的伞陡然张开,那最致命的一刀被挡住。伞上的油布被撕成布条,但伞骨乃是精钢所制,三十六根伞骨被劈断了大半,却也挡住了那一刀之威,虽然他依旧向后飞跌,但终于能够转身、化解、向后传递了那一刀的余劲。胸口仍然“蓬”地绽开一片血雾,毕竟那一刀威力太大。他右足反踢,钢伞回圈斜挡,阻止赭横塘的追斩,然后……

小小的头颈回转了过来。

小小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事,就连听都没有听说过。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她根本来不及转头,但是继承自父亲的敏锐感觉,却令她清楚地知道身后所发生的一切,而她眼角的余光也看见了赭横塘“摄魄”发动,苏漫堤被凝结在半空的景象。

那景象实在过于诡异,令她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她知道苏漫堤无比快速地扑向赭横塘,长剑的剑尖距离敌人的喉咙不足五寸,而赭横塘却只是张开眼睛,狠狠地看了对方一眼。他原本眼角倾斜,微微地眯着,陡然张开之际,除了瞳孔之外竟然没有一丝黑色。小小看见,在他睁眼的时候,似乎从他的眼睛里涌出了一些什么东西,而这一眼之后,苏漫堤的身体就好像冻结了一般,令小小想起琥珀中的苍蝇。

这只是一瞬间的事。

这时候的苏漫堤背向公孙小小,距离七步。

苏漫堤中刀,那一蓬血雾,让小小吃了一惊。虽然她从小习武,爹爹、舅舅都是当世的武学大家,但她毕竟还是一个女孩子。女孩子总是会本能地害怕一些东西,比如毛茸茸的虫子,细长的蛇,还有带着腥味的血。

所以当她看到血的时候,虽然心里已经有了准备,却还是一惊。这一惊之下,她不但醒了酒,还打了一个寒战,碰了一下桌子。就在她碰动桌子的时候,从身侧的窗外扑入一个人。

这才是真正的伏兵。

赭横塘让几名剑手隐身在壁板之外,伺机偷袭。但赭横塘知道,一个武林高手又怎会察觉不出背后有人隐伏?因此真正的伏兵被他安排在侧面窗外,待得机会便发动致命一击。这人隐匿在楼外许久,早已算好步法距离,眼见得苏漫堤受伤后退便扑入窗口,准备在小小的桌子上踏步加力,出拳直捣苏漫堤后心。

这原本是一个极好的击杀苏漫堤的机会,错就错在他在小小桌上踏的一步,因为小小刚碰了桌子一下,那张桌子一晃,结果他这一脚不偏不倚,就踏在小小丢在桌面的骨筷上,然后……

这人的身高足有九尺,极为雄壮。那骨筷本来就很硬滑,被他一踏自然滚动了一下,那张桌子当时也是歪斜的。那大汉立足不稳,半空中身子稍晃,原本开山裂石的一拳打在空处,十成力只用上了四成,饶是如此,苏漫堤仍然被击得直飞出去,压碎了一张桌子。那大汉提步追赶,再发一拳,被苏漫堤侧身闪开,只打中了那根木柱,木柱“咔嚓”一声断了,然后屋梁便倾斜,几十片瓦片砸在街心摔得粉碎。

他恼恨自己蕴势良久的一拳没能成功,便迁怒于小小。眼见得苏漫堤已经脱离了自己拳势范围,便回身一拳,直打小小面门。

小小立刻就呆了。

她的拳法本来已有小成,从小习武,跟爹爹、舅舅没少过招,但爹爹、舅舅、包括老孙头都对她爱护有加,哪里使过大力?眼见得一个巨大拳头打过来,心里转过好几个躲开的办法,甚至借势反击的办法也有十几个,偏生吓得呆住了,浑身僵硬,连一个手指都动不得。

便在此时,从小小身后又伸出来一个拳头,和那大汉的拳撞在一起,只听得一声巨响,那大汉向后直飞出去。小小回头看时,却是孙老头站在自己身后,正用手抚着胸口。

“孙爷爷,他打我!”

随着小小白嫩的手指,天空中闪过一个闷雷,紧接着那大雨猛地停了下来,一缕阳光洒落,正照在孙战身上。

孙老头还是那个单薄的孙老头,白须白发,瘦骨嶙峋。但看在赭横塘眼里却完全不是这么简单。那身青布短衣被雨水淋湿,下摆还在滴着水,身上却已经半干,散发着淡淡白雾,显然是内功已至化境的征兆。心念一转,他想起一个人来。

“金刚伏魔神通?阁下是疯虎孙战?”

孙战却不说话,只伸出指头朝刚刚对拳的大汉勾了勾。

金刚伏魔神通乃是少林绝艺,自古以来,未出家而练成者只有孙战一人而已。孙战在少林只是一名俗家弟子,因为悟性奇高,竟偷偷学会了不传俗家的镇寺神功——金刚伏魔神通。方丈智通念他人品刚正,便没有废他武功,只是将他逐出少林寺。但后来不知怎地,他在江湖上结了不少仇家,终于在黑山顶上被人围攻,伤重之下便跌入黑江而死。至于他的武功,据黑山之役幸存者说只有两个字:恐怖!据说放眼天下,能对付孙战的只有少林智通。

因此疯虎孙战才成为江湖中一个恐怖的传说。

一边调息内力,一边观察着对方的反应。赭横塘忽然懊悔起来。

虽然自己看破了苏漫堤的路线,提前一步来到宁城镇等候,但却没想到苏漫堤在此处还有人接应。孙战和小小出现在他视野中时,他并没有太在意,因为这一老一小怎么看都像是路过的客人。无论如何,应该都跟苏漫堤那个小子没有什么关系吧?因此他并没有将这两个人和苏漫堤算到一起去,虽然他也想过,等到收拾了苏漫堤,便顺手将这两个人也打发了,免得日后麻烦。

但是,那个老头子居然会是孙战?孙战不是早就死了么?怎么会如此低估对方的实力?之前竟然不知道苏漫堤和孙战在一起,那么今天之事,难道是苏漫堤布下的杀局,来引我上当?既然孙战在此,还能拿到那物事么?能将雷贲一拳震飞,金刚伏魔神通果然名不虚传,我方的战力,能击败孙战和苏漫堤么?

他心下迅速思考了十几条对策,但没有一条能够在得到那东西之后仍能全身而退。好在苏漫堤已经受伤,战力必打折扣,但对方除了孙战之外还有一个女孩子。虽然她一直没有出手,但谁能肯定那女孩子不是对方的杀手锏?

就在赭横塘还在心中权衡利弊的时候,雷贲已经站了起来。他不相信传说,不认为这个枯瘦的老者能击败自己,他如箭般蹿出,要将那弱不禁风的老头儿一拳打成肉泥。

孙战前进半步。

他先伸手将小小揽在身后,然后再向前迈出半步,左手“嗖”地伸出,便将雷贲打来的拳头牢牢抓住。雷贲只觉得自己的巨力倏忽间消失无踪,拳头又被人捉住,大惊之下全力回夺。孙战却只一拉便将雷贲的身体拉向自己,接着右拳击出。

便在此时,赭横塘出手。

他张口猛喝了一声,双眉扬起,双目陡然睁开,孙战整个身体便动弹不得,这一拳便离雷贲的胸膛三寸处一滞。然后赭横塘的刀切向孙战的腋下。

但是,与苏漫堤不同,孙战的动作只凝了一下,身体其他部位虽仍不能动,但右臂却继续向前,依旧击中雷贲的前胸。而赭横塘劈向孙战的一刀却被一柄伞荡开,只划开孙战肩头的衣服。紧接着那伞连环击刺,却是苏漫堤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逼得赭横塘不得不收刀回防,然后雷贲那硕大的身躯又一次倒飞了出去!

不过孙老头这一拳中途发力,虽然击中雷贲,但力道却弱了许多,更激发了雷贲的烈性。他凌空翻身,双足踹在墙壁上,墙壁轰然倒塌,他整个人却如一颗陨星般倒撞回来!

他施展出了他的秘技——五雷陨星拳!接连两次受挫已经让他怒火中烧,他决定不惜一切也要杀了孙战。

在福王府,雷贲的地位并不算高。但是他的武功决不低,五雷拳已经到了第九重的境地,即使在江南霹雳堂,单以五雷拳的造诣而论,大堂主雷征也不如他。他雷贲从没有过与人对拳被打飞的经历。孙战除了让他震惊——震惊还有人能在拳力上与他一拼——之外,也点燃了他的怒火和好胜之心、好杀之心。

这时孙战吸了一口气。他的身体本来微微佝偻着,吸了一口长气之后,浑身上下发出一连串爆响,猛地挺直了身体,肌肉充气般膨胀,细瘦如柴的手臂顿时变得十分粗壮,胡须、头发都狰狞地立将起来,他后退半步,也是一拳击出,正与雷贲的拳头撞在一起。两人第二次对拳,却没有发出像上次一般的巨响,反而无声无息,只是众人都觉得一股看不见的巨力扩散开来,赭横塘、苏漫堤各自后退防,小小被震得向后跌了一个筋斗,左近的桌椅被震飞数尺,连房顶上的屋瓦都散落了不少。一时间万籁俱寂,所有人都被那股巨力牵制得无法移动,直到屋瓦、桌椅等物掉落街心摔得粉碎,孙战才仰天喷了一口血。他脚下的楼板碎裂了七块,右手无名指骨骼折断,而雷贲则第三次倒飞而出,撞断了另外一根柱子,然后便如同一块面饼般无声无息地软了下去。

五雷拳本是至刚至阳的武功,但少林金刚伏魔神通更为霸道,雷贲的拳力被金刚伏魔神通尽数反弹,再加上孙战的一拳之力,他全身上下所有的骨骼已尽数被震断,五脏破裂,登时毙命。

然后孙老头再吸一口长气,两臂张开,双手握拳,向着赭横塘冲过去。

他已经迎上了赭横塘。双拳齐出!

赭横塘退后避过,孙战跟进,赭横塘停身,瞠目,“摄魄”发动,孙战身形滞怠,赭横塘再出刀,一轮光球又撞向孙战。

摄魄——大光明刀!

但孙战只凝了一下,便也睁大了眼,喝一声“破”!随着孙战这一声断喝,周遭似乎有一连串“叮叮当当”细微的仿佛瓷器碎裂一般的声音响起,“摄魄”壁障尽毁,赭横塘双目中淌出两股血泉。孙战的一拳依然未停,将那刀光化作的光球打碎成数十道,轰在赭横塘前胸。赭横塘连喷鲜血,后退七步,横刀防守,孙战身周金光更盛,提起左拳,正待出击,忽听身后苏漫堤喝一声“小心”!孙战脚下一凉,楼板上似乎有一道寒光闪过,左腿着了一刀。孙战忍痛而退,只觉脚下刀气纵横,楼板一片片碎裂,四射迸飞,刀光穿破楼板,网一般交错而来,原来楼下也藏得有人,却是一名铁甲武士,持一长柄扫刀,正待跃起。孙战便猛地回身,将适才被雷贲一拳打断的梁柱单手抱住,五指深陷柱中,喝一声“开”,硬生生将木柱扯下,倒过手将木柱大头朝下直抡过去。楼下那名武士刚刚跃起,却被这木柱迎头一砸,再也未能跃上来。只听得身后连声惨叫,原来还有几名剑手欲趁势偷袭,却被苏漫堤再次夺过长剑,一一刺死。

快意斋本来缺少了两根木柱,被孙战大力拉扯之下更是摇摇欲坠,屋顶也漏了一个大洞,瓦片不住落下。

而赭横塘便在此刻反击。

赭横塘的“摄魄劲”虽然威力巨大,但极耗内力,被孙战以“金刚狮子吼”破去之后便已受了内伤,再加上孙战雷霆万钧的一拳,只觉得五脏移位、浑身剧痛。借楼下铁军狙击之机,他已经喘息三次,压抑内伤。既然“摄魄劲”对孙战无效,便索性以大光明刀全力一拼。

一刀斜劈,孙战伸左手拿他手腕,赭横塘只得改刀势反撩割他掌心,却被孙战将刀刃抓到手里,他竟毫不在意锋利的刀刃,右拳直进撞他胸膛。赭横塘左手短刀斜插孙战侧颈,孙战矮身前进一步避过,易拳为肘,攻势不变。赭横塘弃右刀后退,左手刀斩向孙战眼睛,孙战便用左拳护住头脸,赭横塘那一刀如同斩在钢板上,但右拳却也打在孙战小腹,孙战不理,左拳直进,打在赭横塘胸口。赭横塘后退三步,只觉气血翻腾,胸口疼痛欲裂,便一顿足,将脚下木板踩塌,整个人随着没入楼下。孙战又待追击,脚下又是一片刀光闪动,只得退开。他不知楼下的情况,无法贸然攻击,便回手提起雷贲的尸身掼下去阻住刀势,随后跃身而下。

小小已经被吓得呆住了,一动也不敢动。只听得楼下呼喝连连,刀光闪动,楼板不住塌陷,碎片四射而飞,大梁更加倾斜,不断有屋瓦落下,拳风、刀风呼啸纵横,只听见一连串砰砰的巨响,西侧的墙壁塌了一大片,连楼梯也坍塌了下去。刚有心想要过去探察情况,只觉眼前一花,一个人跃了上来,却是赭横塘。

他跃上楼来便直扑向苏漫堤,此刻苏漫堤刚刚杀死了剩下的三名剑手,正准备跳下一楼,便一剑刺出。赭横塘侧身避过,欺近身来捏住苏漫堤的手腕。苏漫堤伤重无力,挣脱不开,被他在胸口的伤处又打了一拳,正欲再补一掌之时,身边楼板碎裂,一物随着鲜血,由楼板的破洞直飞至楼上,正是适才那铁甲武士的头。

紧跟着又是一声巨响,楼板再次被撞开一个大洞,孙战跟着跃了上来。他浑身都是伤口,鲜血正在不住地喷溅,看见赭横塘就在身前,扬手便是一拳,正打在赭横塘肩头。赭横塘向后倒飞,心知部下尽死,今日再也无法取胜,便借力撞碎楼板,瞬间便逃了。苏漫堤挣扎着站起身,也追出去,却一脚踏空,“扑通”一声掉了下去。

“最后还没能……”孙战眼见得赭横塘走远,便背靠着栏杆缓缓坐了下来,一口长气呼出,浑身肌肉萎缩下来,又恢复了那佝偻瘦弱的老者模样,胸腹间多处伤口崩裂,却再没有鲜血流出,显已流尽了。小小已经吓得连哭都不会,只哆哆嗦嗦地撕扯衣襟,想要替孙战包扎,偏偏手上没了力气,那衣襟便铁铸一般撕不下来。孙战将她揽在怀里:“没有用的,爷爷老啦,不中用啦。”伸手抚摸小小脸颊,眼光忽然一亮,仿佛想起什么事情来,“追……不能……快……”话未说完便连着喘了几口长气,就此去了。

那金刚伏魔神通虽然威力巨大,但本身却十分霸道,若不能完全驾驭,施用之人便要自伤己身。当年孙战在黑山独对四十一名一流高手,虽然格杀了其中二十七人,但自己受伤极重。后来虽然被公孙纵剑和枫临雨救回了性命,侥幸不死,但身上的内伤这许多年来也一直无法平复,若勉强使用金刚伏魔神通,威力反噬之下奇经八脉、五脏六腑都禁受不住。他在落枫山庄一躲将近二十年,一来是心灰意懒,再不愿过问江湖之事,二来也是伤患始终未曾痊愈之故。

适才他若在场,断不会让小小搅进这场是非中来,但他回来迟了,刚碰到雷贲欲打小小。这些年他眼看着小小长大,对这丫头十分疼爱。眼见得雷贲用的是五雷神拳,若不使用金刚伏魔神通,便救不下小小。但是他此刻的武功不及全盛时的一半,又仓促运劲,与雷贲对第一拳时心脉已受损,引发了旧创。外表虽然看不出来,孙战自己却心知肚明,既然已经引发旧创,自己必然无幸,却决不能让小小有任何损伤,于是他便以一口长气压住伤势,全力出击,一举毙雷贲、杀铁军、败赭横塘,待得赭横塘败退时他已经油尽灯枯,连血液都流尽,五脏更是齐毁,就此撒手人寰。

但是,公孙晓是一个很聪明的孩子,即使孙战的话没有说完,她也明白孙爷爷的意思,那就是必须杀了赭横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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