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本台气象报道,近日高温天气即将迎来一个新的峰值,请广大市民外出时做好防暑工作,谨防中暑……”
“月月——”蒋曼和胡远衡推门进来的时候,胡蝶正裹着毯子坐在沙发上看午间新闻。
“你怎么起来了?”蒋曼拎着蛋糕走到她跟前,“今天不难受了?”
“嗯……好多了。”
上周,胡蝶刚洗完澡,不知道是不是在密闭空间里待得久了,突然出现呼吸困难的症状,刚叫了声妈妈就直接晕了过去,把迎声赶来的蒋曼吓得不轻。
这几天蒋曼不敢再让她乱动,她整日昏昏沉沉,连病床都没怎么下过,再不起来动动感觉骨头都要松散了。
胡蝶掀开毯子,穿上鞋往餐桌旁走:“爸爸今天做了什么好吃的?”
“今天是妈妈下厨的,做了你最爱吃的红烧小排,白灼虾,还有蒜蓉空心菜。”胡远衡抬手在她鼻子上轻刮了下:“我们月月过了今天就十八岁咯,是个大姑娘了。”
胡蝶搂着胡远衡胳膊撒娇:“那我也永远是你们的女儿。”
“你永远是我们的小公主。”蒋曼把蛋糕放到餐桌上,从包里拿出一个大号信封递给胡蝶:“我跟爸爸给你准备的生日礼物。”
胡蝶看信封的厚度,原以为是什么支票之类的,拿到手却发现不是那么一回事。
她晃了晃问:“什么呀?这么神秘。”
“拆开看看不就知道了。”蒋曼走到一旁洗手,拿了碗筷又走回来。
胡蝶撕开信封上的封条,待到看清里面的东西,没忍住“啊啊啊”叫了起来。
里面装的是胡蝶最喜欢的一位国外花滑选手的十二张签名照,算起来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要论起价值对于喜欢的人来说就是无价之宝。ŴŴŴ.BIQUGE.biz
胡远衡笑道:“你不是一直吵着喜欢她,我跟你妈妈就托关系帮你要了几张她的签名照。”
“谢谢爸爸!”胡蝶拿着签名照,抱了抱胡远衡,又跑过去在蒋曼脸上亲了一下:“也谢谢妈妈!”
她拿着签名照爱不释手:“她是我最喜欢的花滑选手了,就是可惜退役的太早,不然还能到现场看她的比赛。”
“就知道你喜欢这个。”蒋曼笑:“给你从网上定了十二个相框,到时候你可以把这些照片裱起来。”
“好啊。”胡蝶一张张照片看过去,语气激动:“我真的太喜欢了,谢谢爸爸妈妈。”
“好了好了,等会在看,先吃饭。”蒋曼递了筷子过去,又问:“洗手了没?快去洗个手。”
“马上!”胡蝶又拿着签名照好好看了一会,才念念不舍放下来去洗手。
等到一家人落座,胡远衡少有的端起了酒杯:“祝我们的小公主月月生日快乐,希望你……”
说到这里,胡远衡有片刻的停顿,但很快便又说道:“希望你永远都这么快乐。”
胡蝶不能沾酒,倒了杯椰汁,装作什么都没意识到,举杯跟蒋曼和胡远衡碰了一下,笑道:“谢谢爸爸妈妈。”
“来吧,吃菜了,尝尝妈妈的手艺退步没。”蒋曼夹了一块小排放到胡蝶碗里,忽地想起什么,问道:“你今天还出去吗?”
胡蝶咬了一口排骨,没反应过来:“去哪儿?”
蒋曼笑:“你之前不是跟我说,过生日这天晚上要跟荆逾他们出去玩。”
提到荆逾,胡蝶愣了两秒,随即故作自然道:“不出去了。”
“怎么?是不是闹矛盾了?”蒋曼说:“我前两天看他在医院门口站了好一会,半天都没动一下。”
胡蝶嘟囔着:“没有,他比较忙。”
“那你今天生日,他有没有给你发消息?”
“发了……”
荆逾零点就给她发了生日祝福,只是那会她早已睡下,等看见已经是白天,错过了回复就能立马闲聊的时机。
“我看他对你还挺好的。”蒋曼看着女儿:“要是是你惹了人家不高兴,可不要耍小性子不理人家。”
“我才没有惹他生气。”胡蝶垂着头,拨弄着碗里的排骨,心情一下down了下来。
胡远衡见状,和妻子交换了下眼神,出声缓和道:“好了好了,今天你生日,不想这些了,我们先吃饭。”
一家三口都是性子温和有趣的人,一顿饭吃得还算欢乐,吃完胡远衡跟蒋曼收拾了桌子,把蛋糕拿了出来。
胡蝶安安静静坐在桌旁,看着蛋糕上跳动的数字“18”火焰,在父母低声吟唱的生日快乐歌声里,闭眼合掌开始许愿。
她在心底默念道:“第一个愿望,希望我的爸爸妈妈永远健康长寿。”
胡蝶知道胡远衡在那几秒里的停顿是什么,大约是觉得平安健康说出来只能平添难过,所以只能祝她快乐。
“第二个愿望,希望他们不要因为我的离开而难过太久,希望爸爸妈妈所有的学生在赛场上都能平安顺利的拿到冠军。”
“第三个愿望……”
胡蝶念到这里,重复了两遍“第三个愿望”,才继续默念道:“希望荆逾那个王八蛋快点来找我道歉!”
她睁开眼,低头凑过去吹灭蜡烛。
蒋曼鼓着掌,胡远衡关掉录像,把相机架在远方。
他虚揽着妻子走到沙发坐下,胡蝶从背后搂着他们,一家人在病房里拍了一张合照。
拍好后,胡蝶站直身体,说:“我去看看拍得怎么样!”
她走到三脚架后,从取景框里看见那张全家福,照片的背景是大片的白和绿,一家三口笑起来眉眼如出一辙。
有那么一瞬间,胡蝶希望时间可以永远定格在这一刻,只是可惜,世事皆不如愿。
她忍着难过躲在相机后,透过镜头看向父母,突然道:“爸爸,我帮你跟妈妈拍张合照吧。”
“好呀。”胡远衡调整了坐姿,和蒋曼坐得更近了些。
胡蝶从取景框可以很清楚的看见父母眼角新增的细纹,这一年为了照顾她,蒋曼和胡远衡看着都明显清减了许多。
她摁着快门的手有些发抖,拍下一张,又低着头说:“好像没拍好,我们重拍一张。”
胡远衡和蒋曼没发现她的异样,还在取笑她会不会拍照。
胡蝶抿了抿唇,故作轻松道:“我当然会。”
拍完照,胡远衡翻看了前面拍好的一些照片,挑挑选选,把三人合照那张发到了朋友圈。
胡蝶刷到后,快速点了个赞,嘴里吐槽道:“爸爸,你下次能不能换个文案?不要每年就改个时间,其他什么都不变。”
胡远衡顿了一秒,乐呵呵笑道:“好好好,明年我换一个。”
“这还差不多。”
胡蝶蛋糕也吃不了多少,吃完蒋曼给她切的一小块,摸着肚子又躺在沙发上,头枕着蒋曼大腿。
她刚开始化疗的时候就把头发给剃了,平时在病房大多时候都戴着蒋曼亲手编织的毛线帽。
今天戴得是一顶蓝色的毛线帽,时间有些久了,蒋曼揪掉上面的毛球,说:“都有点起球了。”
“戴久了嘛。”胡蝶说:“妈妈,你给我重新织两个吧。”
“行啊,我明天就去买毛线,这次还要蓝色的?”
“嗯,蓝色显白。”
蒋曼碰了碰她的脸:“都这么白了。”
“那织个红色?”胡蝶坐起来:“就红色吧,红色喜庆。”
蒋曼笑着点点头:“好。”
胡蝶有午睡的习惯,今天也不例外,陪着蒋曼聊了会天,等到吃药的点,吃完药就回了房间。
蒋曼看着她睡下了,交代胡远衡去买些毛线回来,但又怕他选不好,说道:“算了算了,还是我去吧,你在这里看着月月。”
胡远衡没什么可争的,送她去了电梯口就回了病房。
他走到胡蝶床前,搬了张椅子静静坐在一旁,一会替她掖掖被子,一会大概又怕她热,把掖好的被子又松开。
胡蝶本就浅眠,被这么两下折腾,也没了睡意,闭着眼笑道:“爸爸,我这被子是长刺了吗,你总动它干吗呀?”
胡远衡这才停下来,想想也觉得有些好笑:“我不吵你了,你睡吧。”
“睡不着了。”胡蝶侧着身,看向胡远衡:“爸爸,你跟我妈妈吵架,一般都是谁先道歉的啊?”
“我跟你妈妈不吵架。”
“……”
胡远衡看她蜷成一团,还是没忍住又把被角掖了回去,嘴里问道:“怎么突然想起问我这个了?”
“没事,我就问问嘛,好奇。”胡蝶说:“你跟我妈妈真的没吵过架吗?拌嘴都没有?”
“很少吧,你妈妈脾气很好。”胡远衡看向女儿:“你跟荆逾是不是真闹矛盾了?”
“也没有。”胡蝶想了想,说:“就是我本意是想为他好,可他不领情,还说我什么的,但如果我是他,我可能也会生气的吧……”
胡蝶其实能理解荆逾生气的点在哪里,只是彼此都抹不开脸,不知道该怎么说。
“那这样的话,其实你们两个都有错,不是谁先道歉谁就输了。”胡远衡说:“荆逾不是给你发了消息,你回他了吗?”
“还没有。”
“那现在就是你不对了,就算是普通朋友发来的祝福,出于礼貌你也要回复一句谢谢的。”
“我就是……”胡蝶想到什么,突然说道:“我跟荆逾也是普通朋友。”
“是吗?”
“本来就是。”胡蝶嘀咕着:“说不定还不如普通朋友呢。”
胡远衡只是笑笑,却没多说什么。
胡蝶被胡远衡两三句话搅得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在床上躺了一整个下午。后来蒋曼买了毛线回来,叫了胡远衡出去帮忙团线,她也躺着没动,听着夫妻俩在外面聊天,不停打开手机看荆逾发来的消息。
她思来想去,只回了一句谢谢,等了半天没见荆逾回复,忍不住叹了声气。
到了傍晚,胡远衡准备回去做晚饭,进来问胡蝶想吃什么,看她没精打采的样子,意有所指道:“想出去就出去,你不是好久都没出去看日落了。”
“不想动。”胡蝶说:“喝粥吧,晚上想喝粥。”
“好,那爸爸先回去了,还有什么想吃的就给我打电话。”
“哦……”
胡蝶翻了个身,面朝着窗口,从她房间的位置,其实也能看见一点日落的残影。
她一开始还没注意到什么,眼睛盯着手机上翩翩起舞的人影,分析她的起跳、旋转、落点,还有动作加分。
一场女子单人滑成年组自由滑表演节目的时长是四分钟,等胡蝶看完这四分钟的视频,一抬头却发现病房窗户外多了五只蓝色的气球。
一开始,她以为是楼下小朋友的气球,可等了好几分钟,这五只气球一直都像黏在她窗前一样没换过位置。
胡蝶放下iPad,起身走到窗前,隔着一层玻璃看见每只气球底端都挂着一张卡片。
她拉开窗户,热风扑面而来,五只气球也往里飘了飘。
胡蝶抓住其中一只气球,摘下上面的卡片,背面画着一头小鲸鱼,用脑袋顶着一块小木板,上面写着几个字。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把剩下几只气球上的卡片都摘了下来,每一个背面都画着同样的话,只是木板上的字不一样,按照顺序依次是——
“对不起。”
“我错了。”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能不能原谅我?”
最后一张鲸鱼脑袋顶着的木板上画着一个二维码,胡蝶拿了手机对着扫了一下,弹出一段七分二十三秒的视频动画。
一头生活在深海中的鲸鱼,在偶然的一次机会,救了一只被海水打湿翅膀的小蝴蝶。
小蝴蝶作为感谢,摘下了花丛中最漂亮的花朵送给小鲸鱼。
小鲸鱼为了回礼,从海底带了一堆东西送给小蝴蝶,有贝壳、海星、还有闪闪发光的珍珠。
它们成为朋友,小鲸鱼带着小蝴蝶在海上遨游,小蝴蝶每天都会送给小鲸鱼一朵漂亮的花。
后来有一天,小鲸鱼和小蝴蝶发生矛盾,小蝴蝶躲在花丛里不肯出来,小鲸鱼就一直在岸边的海域徘徊,还不时发出鲸鸣。
它开始频繁的从海底带东西上岸,放在平时和小蝴蝶见面的地方,时间久了,小蝴蝶终于愿意出来见它。
小鲸鱼为了逗小蝴蝶开心,不停在海里游来游去,还给小蝴蝶表演翻滚、跳跃。
它仰躺在海面上,露出自己圆鼓鼓的肚皮。
小蝴蝶终于被逗开心,重新围着它飞了起来。
……
看到这里,胡蝶没忍住笑了出来,她拨开气球往楼下看了眼。
和住院楼离得不远的小道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穿着鲸鱼玩偶服的身影。
他手里拿着一块木板,上面写着对不起三个字,和卡片上的字迹相差无几。
那身衣服大概是从隔壁游乐园借来的,又丑又萌,胡蝶从身高判断出里面的人大概就是荆逾本人。
她笑着对着楼下那道身影说道:“荆逾哥哥,你道歉的方式也太老套了吧。”
鲸鱼玩偶没回应,只是晃了晃手里的木板。
胡蝶往下看了眼,每只气球底下都拴着一块小石子,她伸手把所有气球都捞进了屋里,又把卡片揣进兜里。
临出门前,她想起什么,摘下头上的帽子,换了顶假发。
蒋曼看她着急忙慌的,问道:“怎么了?”
“荆逾来找我了。”胡蝶跑出门,又窜回来,“对了妈妈,我晚上可能要晚点才能回来,你帮我跟爸爸说一声,粥我明天喝。”
说完不能蒋曼说话,她又咻地跑没影了。
蒋曼笑着摇了摇头,又继续手里的活。
胡蝶跑到楼下时,荆逾还站在那里没动,傍晚的温度依然很高,她只是跑下楼这么短的距离,后背就冒了一层汗。
她走到鲸鱼玩偶跟前:“你热不热啊?”
鲸鱼玩偶没说话,点了一下头,又忽然开始摇头。
“笨蛋荆逾。”胡蝶走近了,伸手要去摘他的头套,一开始他还躲,被她拍了下脑袋才乖乖没动。
胡蝶摘掉头套,看见满头大汗的荆逾,又好笑又心疼:“这谁教你的啊?”
荆逾抿了抿唇:“没。”
“先脱了吧,你不热吗?”头套还挺重,胡蝶直接放在地上。
“还好。”荆逾没动手脱衣服,只是把手里的木牌递过去,很轻的说了一声:“对不起。”
胡蝶没接,只是看着他。
他个子太高,鲸鱼玩偶不是很合身,里面又不透气,夏天温度格外高,他脸上全是汗,黑发黏在脸侧,有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滑。
他脸很红,不是是热还是旁的,眼眸漆黑,唇角微微向下抿着,大约是等不到她的回应,无意识抿了抿又松开:“我……”
“好吧。”胡蝶接过道歉的木牌,温声道:“看在你这么诚心的份上,我就原谅你了。”
“真的?”荆逾眨了下眼,有汗水滴进眼里,轻微的刺痛感让他忍不住想去揉眼睛,只是手还套在玩偶里,刚一抬,又落了回去。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胡蝶刚刚走得着急,口袋没装纸,她忽地走近一步,荆逾站在原地没动。
胡蝶扯着自己衣服的袖子,轻轻覆在他眼睛上擦了两下,又贴着额角擦他脸上的汗。
两人的距离挨得很近。
荆逾垂着眸,盯着她的脸看了几秒,突然很轻很轻的说了一句:“我以后不会了。”
“什么?”胡蝶停下动作,对上他的目光。
他身上有挥散不去的热意,在这一刻,好像也传到了他的目光里、声音里,还有她的心跳中。
“不会惹你生气了。”
“我们晚上真的要去海滩露营吗?”荆逾家里,跟着他从医院回来的胡蝶自从听了他晚上的安排之后,半个小时内问了三遍这个问题。
荆逾拿着刚洗完澡换下来的衣服,空出手戳着她的脑门把人从自己眼前推开:“是是是,你再问就不是了。”
“可我还从来没去露营过,我要带什么吗?衣服?吃的?还是什么?”
“你什么都不用带。”荆逾把衣服扔进洗衣机里,弯腰从地上拿起洗衣粉往里边倒边回头看着胡蝶,抬手指了指自己太阳穴的位置:“把这个带着就行了。”
胡蝶忍不住磨了磨牙齿,从牙缝里挤出一声:“行。”
荆逾看着她气鼓鼓走远的身影,收回视线时没忍不住笑了声。
他合上洗衣机的盖子,摁下启动键,老旧的洗衣机缓慢地“哐当哐当”响了起来。
伴随着这声音,荆逾也没听见莫海进屋的动静,一出门就被他撞了个满怀。
荆逾整个人没防备,后背径直砸在墙上,下意识去找支撑点的手不小心把放在柜子台面上的一个玻璃杯子碰掉在地上,发出很清脆的碎裂声。
胡蝶原先坐在客厅地上铺着的泡沫地垫上,这会听到动静,也顾不上穿鞋,赤着脚就走了过来:“怎么了?”
荆逾揉着肩膀站起身:“没事,去穿鞋,地上有碎玻璃。”
“哦。”胡蝶回去穿鞋,听荆逾安慰莫海说没事,还问他东西带好了没。
莫海估计被吓着了,声音没之前那么有活力,“都带好了……”
荆逾揉了揉他脑袋:“行了,我又没事,去坐着吧,等会出门了。”
胡蝶穿好鞋,看着莫海走到沙发旁坐着,她快步走到荆逾身边,小声问道:“晚上露营,莫海也去吗?”
“嗯。”荆逾抬头看她:“怎么,你不想带他去?”
“怎么可能?”胡蝶接连否认:“我才没有这么想。”
荆逾发出气音似地一声笑:“是么,我还以为你想……”
“想什么?”胡蝶看着他有些促狭的神情,忍不住啧了声:“荆逾哥哥你变坏了哦。”
“怎么就变坏了?我只是想问你是不是想留在家里过生日。”荆逾拿着碎玻璃块站起身:“你以为我在想什么?”
“我——”胡蝶气不过,骂了句:“骗子。”
荆逾这下是真的笑出了声:“不是,我怎么就又变成骗子?”
“是谁今天下午才说的。”胡蝶清了清嗓子,刻意压低声音:“我以后不会了。”
说完,又恢复自己原本的声音:“不会什么?”
接着又继续压着声说:“不会惹你生气了。”
荆逾:“……”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还真疼啊。
胡蝶好不容易扳回一城,小步蹦跶着回了客厅,荆逾不知道她跟莫海说了什么,等他收拾完再进来时,两人已经坐在地上玩起了军旗。
他往外看了眼,傍晚的天还很亮,也不急着出门,上楼时收拾了点东西,拎着书包下了楼。
“我们什么时候出门?”胡蝶和莫海的棋局散了,她坐在地上,往后靠着沙发:“我们晚上吃什么啊?”
“七点出门。”荆逾点着手机,“你想吃什么?”
“想吃和能吃是两个概念。”
荆逾抬起头:“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就知道……了?”胡蝶看着他:“我跟你说话脑袋都快转成山路十八弯了,还是跟不上你的思维逻辑。”
荆逾懒懒的靠着沙发背,眼眸微垂着看她:“跟我在一起想那么多做什么,我又不会坑你骗你。”
“但你会气我。”
“……”
快七点的时候,荆逾带着两小孩出了门,胡蝶跟莫海玩踩影子的游戏,蹦跶着走在前边。
他单肩背着自己的书包,手里拎着莫海的书包慢悠悠跟在两人身后。
白日暴晒过的海风湿漉温热,树荫下,枝叶扇动,蝉鸣声像环绕的立体音,藏在树荫更深处。
胡蝶很久没出门,乍一出门还有几分难掩的新鲜感,蹦着跳着,大笑着回头看向荆逾,生动又鲜活。
“荆逾哥哥。”
“嗯?”
“今天我生日,你有没有什么要送给我的?”
荆逾脚步缓慢,和她离着三四米远的距离,声音淡淡的:“送你三个愿望。”
胡蝶爆发出一阵哈哈哈大笑:“你在跟我演神雕侠侣吗?”
“什么?”
“杨过送郭襄三根金针,答应她在不违背江湖道义的前提下,满足她三个愿望。”胡蝶平衡感极强,倒退着走路也没有任何不适应:“你说送我三个愿望,那你是不是也要给我三根金针?”
“我没有金针。”荆逾说:“但我说到做到。”
“空口无凭啊。”胡蝶停住脚步,等着他走到跟前,伸出手说:“拉个勾吧。”
荆逾垂眸看着她举起的手,须臾,抬手勾住她的小拇指,胡蝶接着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小狗。”
荆逾被她幼稚的举动逗笑,但也没松开手,任由着她勾来勾去。
胡蝶说完,还抬起大拇指跟他对着印了一下:“好了!”
手指松开的瞬间,先前相贴的位置还留有彼此的温度,荆逾无意识搓了搓拇指:“走吧。”ŴŴŴ.BiQuGe.Biz
晚上吃饭的地方就在海边,一家露天的音乐餐馆,餐桌椅全都摆在沙滩上,正中间还搭着一个简易的舞台,晚上有驻唱的歌手过来表演。
荆逾提前订了位置,他们过去的时候,餐馆已经快坐满了人,门口围栏旁都有在等位的游客。
落座时,胡蝶看荆逾把书包单独放在座位上,忍不住好奇:“你这包里都放了什么啊?”
“晚上要用的。”荆逾不想她多问,拿了菜单递过去:“看看,想吃什么。”
“哦。”胡蝶接过菜单,莫海也凑了头过来,她扭头问:“你想吃什么?”
莫海高兴道:“虾!大虾!”
“行,我看看虾在哪儿。”
胡蝶还没找到,莫海又道:“第四页右下角第五行!”
“嚯。”胡蝶翻到第五页,“你怎么记这么清楚,看来没少来这里吃饭吧?”
莫海重重点头:“嗯!哥哥带我来吃过,很好吃!”
胡蝶抬头看了眼坐在对面玩手机的荆逾,偷偷压着声问莫海:“哥哥只带你来过吗?”
莫海没理解她的意思,重复道:“哥哥带我来过。”
“那哥哥有没有带别的女生来过?”
竖着耳朵听两人说话的荆逾眼皮一跳,抬眸看了过来:“点好了吗?”
“我菜单还没看完呢。”胡蝶竖起菜单,挡住荆逾的视线,“你看啊,哥哥今天带我和你来这里吃饭,那哥哥之前有没有带你和别的姐姐过来吃饭?”
“哥哥……”莫海挠了挠脸,刚想说什么,一抬头看见荆逾站了起来,没敢再吭声。
荆逾拖着把椅子坐在胡蝶身旁:“聊什么呢?”
胡蝶被他吓了一跳,放下菜单,故意用手挠着额头挡住他的目光,嘴里念叨着:“没聊什么啊,我在问莫海吃什么,除了大虾,你还想吃什么?”
莫海小声说:“青梅酒。”
“啊,你小孩不能喝酒的。”胡蝶察觉到荆逾还在盯着自己看,心里紧张,菜单都没怎么看,飞快地勾了几道菜:“我点好了,你再看看吧,我去洗手间洗个手。”
她说完,不等荆逾说话,歘地就站了起来,还没走出一步,手腕忽地被人从后面拉住了。
男生的掌心温度很高,胡蝶不知是怕还是羞,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怎怎怎么了?”
荆逾松开手,“这里没有洗手间。”
“啊?”
荆逾没看她,拿起笔,边看菜单边说:“莫海,带姐姐去一下公厕。”
莫海乖乖应了声:“哦。”
两人刚要走,又听见荆逾在背后说:“你乖一点,别带坏小孩子。”
脚下沙子太软,胡蝶脚步一个踉跄,也顾不上说什么,拉着莫海快步走了出去。
等再回来,桌上多了两盘菜,都是凉菜,一荤一素。
胡蝶看到放在莫海座位上的两小瓶青梅酒:“他这么小,能喝酒吗?”
“他酒量比你都好。”荆逾拿起一瓶冰啤,放在桌沿磕了一下,瓶盖“啵”地一声,掉在地上,瓶口冒出一点白色的酒雾。
他弯腰捡起瓶盖,忽地想到什么,抬手放到胡蝶面前。
胡蝶看了眼,瓶盖里印着“谢谢惠顾”四个字,她拿起来问:“干吗啊?”
“信物。”荆逾动作利索地又开了两瓶啤酒,一齐拿给胡蝶。
胡蝶惊奇地发现其中一个瓶盖里印着“再来一瓶”,她笑着问:“那这个是不是意味着我可以再来一个愿望?”
荆逾端起酒杯凑在唇边,侧头看向她,沙滩上暖黄色的灯光衬得他眉目像是带着一层电影质感的滤镜。
他微扬着头喝掉杯里的啤酒,放下酒杯时,低低说了声:“可以。”
胡蝶把瓶盖用餐巾纸包起来:“什么愿望都可以吗?”
“嗯。”荆逾想起些什么,又转头看向她:“不过——”
“嗯?”
“我卖艺不卖身。”
胡蝶:“………………”
胡蝶:“呵呵,我谢谢您。”
荆逾挑着眉笑了下,模样有点勾人,“怎么,不都八卦我有没有带别的女生来这里吃饭了,我怀疑你对我有什么想法不为过吧?”
胡蝶不知怎么,心跳突然加快,眼神也变得闪躲起来:“八卦就是对你有想法了吗?”
“那你没有吗?”
他是顺着她话茬往下说,说完才觉得不合适。
两人都沉默了,气氛变得莫名诡异又暧昧。
荆逾干巴巴喝着酒:“吃饭吧。”
胡蝶:“哦。”
到了八点,餐馆的乐队开始演出,男生低沉的嗓音回荡在沙滩四周,一曲唱毕,有人喝彩鼓掌。
乐队大约唱了半个多小时,胡蝶发现有就餐的客人跑上台点歌,自己唱给某某某。
那声音和专业主唱差得有些远,不过这歌好听不好听在此刻也不重要了。
它重在心意和唱歌的人。
荆逾见她盯着台上看得入迷,低声问:“想去唱歌?”
“怎么可能。”胡蝶夹了一筷子凉拌花蛤肉,“我唱歌,这店就没人敢进来了。”
荆逾笑了一声,喝完杯底不多的酒,抬头看向台上刚刚唱完歌的男生,忽然道:“我去给你唱首歌吧。”
“啊?”胡蝶还没反应过来,他人已经站了起来,她怕他是喝多了,连忙跟了上去:“喂!荆逾!”
荆逾回头看着她:“怎么了?”
“你真唱啊?”胡蝶说:“你是不是喝多了?”
“是。”荆逾说:“但我很清醒。”
胡蝶嘟囔道:“喝醉的人都会说自己清醒。”
荆逾看着她,忽然俯身凑到她眼前,男生英俊的面孔突然在眼前放大,冲击感十足。
胡蝶忍不住往后仰着:“你……”
荆逾却没多说什么,就那么看了两三秒又直起身:“放心,我只是喝多,但没有喝醉。”
他走出几步,又忽然回头:“还有——”
胡蝶还沉浸在刚刚的美颜冲击里,这会听到他再出声才回过神:“什么?”
男生站在昏黄的灯光里,海风吹动他宽大的白T,像鼓起的船帆,径直朝着她心口撞了过来。
“我没带别的女生来这里吃过饭。”他停在原地,说完这句,顿了一秒,又道:“不止这里,别的地方也没有。”
胡蝶莫名想笑,不是觉得他的举动好笑,而是发自内心的愉悦所促成的笑:“知道了。”
“嗯。”
胡蝶看着荆逾走到台侧跟乐队的人沟通,等到他抱着吉他坐到台前时,才回到座位上。
乐队的主唱帮他调整了麦架的位置,又拿了一个小一点的麦架放到和他怀里吉他差不多的高度。
周遭的人声因荆逾的出现像水壶里的水,逐渐沸腾起来。
荆逾抬手将架在身前麦克风往下压了下,屈指勾了下琴弦。
试完音,他抬头往胡蝶这里看了眼,也没说什么,修长的手指轻拨琴弦,低声唱了起来。
“当这世界已经准备将我遗弃,
像一个伤病被留在孤独荒野里。
开始怀疑我存在有没有意义,
在别人眼里我似乎变成了隐形。
难道是失败就永远翻不了身,
谁来挽救坠落的灵魂。
每次一见到你,心里好平静,
就像一只蝴蝶飞过废墟,
我又能活下去,我又找回勇气。”
……
他唱歌的声音比平时说话要低上几分,带着缱绻的温柔,舞台斑斓的灯光落过去,修饰着他过于英俊的脸庞。
周遭有按捺不动的窸窣动静。
胡蝶在愈演愈烈的讨论声里,感受到自己急促的心跳声,像激烈的海潮,不停涌动。
“每次一想到你,
像雨过天晴,看见一只蝴蝶飞过了废墟,
我能撑得下去,我会忘了过去,
是你让我找回新的生命,
Yeah...每次一见到你,就心存感激,
现在我能坦然面对自己,
我会永远珍惜,我会永远爱你,
在我心底的你位置没有人能代替,
yeah你就是那唯一……”
歌曲唱至尾声,水壶里的水也到达沸点,发出急促的鸣笛声,周遭的掌声里夹在着起哄的口哨声。
荆逾丝毫不受影响,他停下拨动琴弦的手,修长的手指轻扶麦架,目光望向台下的某个位置,娓娓叙来的声音更加低沉动人。
“有一只蝴蝶,跨越沧海桑田来到一片海域,她要拯救一只搁浅的鲸鱼,今天是她的生日。”
“那只鲸鱼想要对她说,小蝴蝶,你成功了。”
荆逾身形未动,声音格外温柔:“生日快乐,我的胡蝶。”
台下安静几秒,而后欢呼声不停,氛围热切欢欣。
胡蝶隔着不远的距离看向坐在光亮里的男生,她是笑着的,可眼睛却慢慢红了起来。
她好后悔。
不是后悔遇见他,而是后悔没能早点遇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