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野离开后的那周,长青去了医院。他站在手术间外,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手里攥着早已被汗水浸湿的纸巾 —— 那是他原本准备给阿野擦眼泪用的。护士问他是不是来陪家属的,他张了张嘴,却只能摇头,转身走出了医院。
回到学校,长青把阿野还给他的那颗粉色水果糖,小心翼翼地夹进了《数学分析》的扉页里。那本书他再也没翻开过,就像他不敢再触碰那段和阿野有关的记忆。他重新回到了以前的生活轨迹,六点起床,图书馆占座,晚上十点回宿舍,可总觉得心里空了一块,连解出最难的数学题时,都没了从前的成就感。
五月的梧桐叶长得格外茂盛,阳光透过叶片的缝隙,在地上投下密密麻麻的光斑。长青路过操场角落的梧桐树时,总会不自觉地放慢脚步,仿佛还能看到阿野坐在花坛上抽烟的样子,看到她笑着把烟递给他,说 “书呆子,试试呗”。
有一次,他在学校门口的便利店,看到一个穿工装裤的女生,酒红色的短发,侧脸像极了阿野。他几乎是本能地追了出去,直到看到女生转过身,陌生的脸庞让他瞬间失了神。女生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长青站在原地,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眼眶突然就红了。
期末考试,长青依旧是年级第一。领奖台上,校长念着他的名字,夸他 “始终保持优异成绩,是同学们的榜样”。可他看着台下密密麻麻的人群,却觉得格外孤单。他想起去年冬天,阿野在操场看台上对他说 “长青,我也喜欢你”,那时的风是暖的,心也是满的。
暑假的时候,长青回了老家。父母没再提过阿野的事,只是偶尔会说 “你现在心思终于放在学习上了”。他知道父母是怕他再走弯路,可只有他自己清楚,他不是回到了正轨,只是把那段混乱又鲜活的日子,藏在了心底最深的地方。
一天晚上,长青在整理书包时,不小心把《数学分析》掉在了地上。那颗粉色的水果糖从扉页里掉出来,滚到了床底下。他蹲在地上,伸手去够,指尖却碰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 —— 是阿野以前用的打火机,上面刻着一朵小小的野蔷薇,和她脚踝上曾经的纹身一模一样。
他突然想起,阿野离开前,曾在他宿舍楼下徘徊了很久。那时他正在刷题,没听到敲门声,等他下楼时,只看到空荡荡的走廊。原来那天她是来送这个打火机的,原来她也和他一样,把彼此的回忆,藏在了不起眼的小物件里。
长青把打火机和水果糖放在一起,放进了书包最里层。他开始忍不住想,阿野在新的城市过得好不好,手术有没有留下后遗症,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再和人打架。他甚至想过要去找她,可翻遍了手机,却发现自己连她姑姑家的地址都不知道 —— 阿野从来没跟他说过,或许从一开始,她就没打算让他找到。
九月开学,学校里来了一批新生。长青作为学长,去火车站接新生。看着那些拖着行李箱、眼里满是好奇的学弟学妹,他突然想起去年九月,他第一次见到阿野的场景。那天也是下雨,他抱着一摞书,撞进了她带着野性的眼睛里,从此他的世界,就再也不一样了。
有个新生问他 “学长,学校里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啊”,长青下意识地说 “操场角落的梧桐树下面,秋天的时候,叶子落下来特别好看”。说完他才反应过来,那是他和阿野一起待过最多的地方。
新生笑着说 “那我一定要去看看”,长青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有些地方,去过一次就够了,有些人,遇见一次就够了,可回忆,却会留在心里,一辈子都忘不了。
十月的一天,长青收到了一封陌生地址的来信。信封上没有署名,只有一行娟秀的字迹:“长青,我很好,你也要好好的。”
他拆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片梧桐树,叶子已经黄了,地上铺着厚厚的一层。照片背面,是阿野熟悉的字迹,歪歪扭扭的,却很认真:“这里的梧桐树和学校的一样,就是少了个人。”
长青拿着照片,坐在图书馆里,眼泪无声地掉在书页上。他知道,阿野是在告诉他,她还记得他们一起在梧桐树下的日子,还记得他。
那天晚上,长青第一次翻开了那本《数学分析》。扉页上的水果糖已经变硬了,他小心翼翼地剥开糖纸,放进嘴里,还是熟悉的甜味,却带着一丝苦涩。他想起阿野第一次给他糖的时候,想起他们在巷子里拥抱的时候,想起她转身走进雨幕的时候。
原来青春里的爱情,不一定非要走到最后,不一定非要轰轰烈烈,有时候,只是一段短暂的相遇,一次慌乱的牵手,一颗甜甜的水果糖,就足以成为一辈子最珍贵的回忆。
梧桐叶又开始落了,一片一片,像蝴蝶一样在空中飞舞。长青站在操场角落的梧桐树下,手里拿着阿野寄来的照片,看着远处的夕阳。他知道,阿野在远方过得很好,而他,也会带着这段回忆,继续往前走。
或许有一天,他们会在某个满是梧桐树的街角相遇,那时的阿野,可能已经剪了短发,穿了干净的衣服,不再是那个浑身是刺的混混女;那时的他,可能已经考上了理想的大学,做着喜欢的科研,不再是那个会因为一个人而乱了阵脚的学霸。
到那时,他们或许会笑着说一句 “好久不见”,或许会像陌生人一样擦肩而过。但无论怎样,那段在梧桐树下的日子,那段慌乱又真诚的青春,都会永远留在他们心里,成为彼此生命里最亮的光。
长青抬头看着飘落的梧桐叶,嘴角轻轻扬起。他知道,阿野说得对,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可正是因为这段跨越世界的相遇,才让他的青春,有了不一样的颜色。
那颗粉色的水果糖纸,他一直留着,和阿野寄来的照片放在一起。每当他想起阿野的时候,就会拿出来看看,仿佛还能闻到糖的甜味,还能看到那个酒红色短发的女孩,笑着对他说:“长青,我也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