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雨总是来得猝不及防，淅淅沥沥的雨丝打在梧桐叶上，溅起细碎的水花。长青坐在图书馆里，面前摊着的《量子力学》翻了三页都没看进去，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边缘 —— 自从上周和阿野在操场和解后，他们的关系看似回到了从前，可那种紧绷的氛围却始终没散去。
阿野确实收敛了许多，不再拉着他去台球厅，也不再提约架的事，甚至会在晚自习时，安静地坐在长青旁边刷题。可长青总觉得她在刻意掩饰什么，她眼底的疲惫越来越重，偶尔会对着窗外发呆，手指会不自觉地抚上小腹，神色复杂。
这种不安在一个周末的清晨彻底爆发。长青接到阿野电话时，她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颤抖：“长青，你能不能来我租的房子一趟，我…… 我有点事。”
长青赶到时，阿野正蜷缩在沙发上，脸色苍白得像纸。茶几上放着一个白色的盒子，盒面上 “早孕检测试纸” 几个字刺得长青眼睛生疼。他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喉咙发紧，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这…… 这是你的？” 长青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更不敢相信那个可能的答案。
阿野抬起头，眼眶通红，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我本来以为是胃病，吃了药也没用，昨天去药店，店员推荐我买这个…… 长青，怎么办啊，我好怕。”
长青僵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他才十八岁，阿野也才十七岁，他们还只是学生，这个孩子的到来，像一颗炸雷，把他原本就摇摇欲坠的生活彻底炸得粉碎。他想到父母得知消息后的愤怒，想到老师失望的眼神，想到自己曾经规划好的未来 —— 考上名牌大学，读研究生，做科研…… 这些曾经清晰的目标，此刻都变得模糊不清。
“我们…… 我们去医院吧。” 长青沉默了很久，才艰难地开口。他不敢看阿野的眼睛，怕从她眼里看到绝望，更怕看到自己的懦弱。
去医院的路上，两人都没说话。公交车里人不多，雨丝透过窗户飘进来，带着凉意。阿野靠在长青肩膀上，身体微微发抖。长青想伸手抱住她，可手臂却重得抬不起来，心里像压着一块巨石，喘不过气。
检查结果出来时，医生的话像一把刀，扎进两人心里：“怀孕六周了，你们还这么小，要考虑清楚。如果决定不要，尽早做手术，对身体伤害小一些；如果要，就要做好承担责任的准备。”
走出诊室，阿野突然抓住长青的手，眼神里带着一丝期待：“长青，我们把他留下来好不好？我会努力赚钱，我可以去打工，不会影响你学习的。”
长青看着她，心里又疼又乱。他知道阿野从小缺爱，所以才会把这个未出世的孩子当成唯一的寄托。可他也清楚，以他们现在的能力，根本给不了孩子一个安稳的家。他还要上学，阿野也要完成学业，这个孩子的到来，只会让他们的生活更加混乱。
“阿野，我们不能这么自私。” 长青的声音带着苦涩，“我们还太小了，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怎么照顾孩子？如果留下他，我们都会被拖垮的。”
“自私？” 阿野猛地松开他的手，眼泪又涌了上来，“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想负责？你是不是觉得我怀了你的孩子，会更拖累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 长青急忙解释，“我只是觉得，我们现在还没有能力承担这个责任。做手术虽然对身体不好，但这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最好的选择？” 阿野冷笑一声，眼神里满是失望，“在你眼里，最好的选择就是放弃他，然后回到你以前的生活，做你的学霸，对不对？你从来都没有真正想过和我一起面对，你只是在害怕，害怕我毁了你的前途！”
长青被她说得哑口无言。他不得不承认，阿野说的是对的，他确实害怕，害怕自己的人生就此偏离轨道，害怕再也回不到曾经的光明大道。可他也心疼阿野，心疼她要承受身体和心理的双重痛苦。
两人在医院门口吵了起来，雨水打湿了他们的头发和衣服，冰冷的触感让人心头发冷。阿野哭着跑开，长青想追上去，可脚步却像被钉在原地。他看着阿野消失在雨幕中的背影，心里像被掏空了一样，又酸又涩。
接下来的几天，阿野没有联系长青，长青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他坐在图书馆里，看着熟悉的书本，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脑海里反复出现阿野哭泣的脸庞，还有医生说的那些话，心里充满了愧疚和迷茫。
班长看出了他的不对劲，拍了拍他的肩膀：“长青，你最近状态很差，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要是有困难，就跟我们说，别一个人扛着。”
长青摇了摇头，他不知道该怎么跟别人说这件事，这太私密，也太沉重。他只能一个人默默承受，在深夜里辗转反侧，思考着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直到周五晚上，长青收到了阿野发来的短信：“我在之前的小巷等你，关于孩子的事，我们好好谈谈。”
长青立刻赶了过去。小巷里没有路灯，只有远处的霓虹灯透过梧桐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阿野站在巷子中间，手里拿着一件外套，看到长青来了，把外套递给他：“别感冒了。”
长青接过外套，心里一暖，又有些愧疚。他看着阿野，轻声说：“对不起，那天我不该跟你吵架。”
阿野摇了摇头，眼神里带着一丝疲惫，却比之前平静了许多：“我想清楚了，你说得对，我们现在确实没有能力留下他。我已经跟医院约好了，下周一去做手术。”
长青愣住了，他没想到阿野会这么快做出决定。他看着阿野，心里满是心疼：“做手术的时候，我会陪在你身边。术后我会照顾你，直到你康复。”
阿野点了点头，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长青，我不是故意要给你添麻烦的。我只是…… 只是有点舍不得。”
长青走过去，轻轻抱住她，声音带着哽咽：“我知道，我也舍不得。但我们现在只能这样做，等我们以后有能力了，再……”
他的话没说完，阿野就摇了摇头：“不用了，长青。经历了这些，我知道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有你的未来，我也该回到我该走的路上去。”
长青的心猛地一沉，他看着阿野，急切地说：“阿野，你别这么说，我们可以一起努力，一起变好的。”
“太晚了，长青。” 阿野推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决绝，“我已经跟我远房的姑姑联系好了，做完手术就去她那里，换个城市生活，重新开始。”
长青看着她，喉咙发紧，说不出话来。他知道，阿野做出这个决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她不想再拖累他，也不想再停留在这个充满回忆的地方。
雨又开始下了，淅淅沥沥的，打在梧桐叶上，像是在诉说着不舍。阿野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粉色的水果糖，递给长青：“这个还你，就当是我们这段日子的纪念吧。”
长青接过糖，指尖传来熟悉的触感，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他知道，这颗糖，意味着他们的故事，要结束了。
“阿野，你以后一定要好好的。” 长青的声音带着哽咽。
阿野点了点头，转身走进了雨幕中。长青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越来越远，直到消失不见。梧桐叶在雨中轻轻摇曳，像是在为他们这段短暂而混乱的青春爱情，唱着最后的挽歌。
长青捏着那颗水果糖，站了很久。雨停了，月亮从云层里钻出来，洒下清冷的光。他知道，他的生活或许会慢慢回到正轨，回到那个只有公式和定理的世界。可他心里清楚，有些东西，再也回不去了。那个酒红色短发的女孩，那段混乱又鲜活的日子，会永远留在他的记忆里，成为他青春里最痛也最深刻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