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结束，长青回到学校时，阿野在火车站接他。她又染回了酒红色短发，工装裤口袋里揣着半包烟，见到他的第一句话就是：“走，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长青本想先回宿舍整理行李，却在阿野亮晶晶的眼神里点了头。他跟着阿野穿过几条狭窄的小巷，来到一家藏在旧楼里的台球厅。震耳欲聋的音乐、弥漫的烟味、此起彼伏的吆喝声，让习惯了图书馆安静的长青浑身不自在。
“这是我朋友开的，以后来玩不用给钱。” 阿野熟练地拿起球杆，对着球桌俯身，动作利落。周围几个染着夸张发色的男生吹着口哨起哄，有人把一支烟递到长青面前：“学霸也来混场子？试试？”
长青下意识想拒绝，阿野却抢先接过烟，塞进他手里：“怕什么，就试试，又不会少块肉。” 她的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熟稔，长青捏着那支烟，指尖传来烟草粗糙的触感，心跳莫名加快。
那天晚上，长青第一次没去上晚自习。他坐在台球厅角落，看着阿野和一群人喝酒划拳，看着她为了赢一局台球和人争得面红耳赤，看着她仰头灌下一大口啤酒时，喉结滚动的模样。他觉得这样的阿野鲜活又陌生，而自己像个闯入者，却又鬼使神差地不想离开。
从那以后，长青的生活开始偏离既定的轨道。阿野会在晚自习前找到他，说 “去看夜市新开的杂技表演”，说 “朋友组了局狼人杀缺个人”，说 “带你去河边放烟花”。每一次，长青都知道自己该拒绝，该回到图书馆去，可他看着阿野期待的眼神，那些拒绝的话就堵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开始逃课。第一次逃课是为了陪阿野去修她那辆破旧的摩托车。修车铺在城郊，他们坐了一个小时的公交，在满是油污的铺子里待了一下午。阿野拿着扳手跟着师傅学修零件，手上沾了黑油也不在意，而长青就坐在一旁，看着她专注的侧脸，心里竟生出一种莫名的满足感。那天下午，他错过了一场重要的专业课，笔记还是同学后来帮忙补的。
他的成绩开始下滑。以前闭着眼睛都能考第一的数学，第一次出现了错题；物理实验报告因为熬夜陪阿野去看露天电影，写得潦草又敷衍，被老师当众批评。班长找到他，皱着眉说：“长青，你最近怎么回事？图书馆都见不到你人影了。” 长青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更让他恐慌的是，他开始学着阿野的样子，用叛逆掩饰内心的不安。有一次，课堂上老师点名批评阿野睡觉，阿野当场摔了课本就走，长青几乎是本能地跟着她冲出了教室。走廊里，阿野看着他，眼里带着惊讶：“你跟着我干什么？”
“我不想听他讲课。” 长青嘴硬道，可他心里清楚，他只是不想让阿野一个人。
那天下午，他们在操场角落的梧桐树下抽烟。长青咳得撕心裂肺，阿野却笑得前仰后合：“书呆子就是书呆子，连抽烟都不会。” 她伸手帮他拍背，指尖的温度透过衣服传来，长青却突然觉得心慌 —— 他好像越来越不像自己了。
真正的冲突发生在一个周末。阿野的朋友和隔壁学校的人约架，叫阿野去帮忙。阿野拉着长青，说 “就去看看，不会有事”。长青跟着一群人来到废弃的工厂，看着两边人手里拿着木棍、砖头，心里突然涌起一阵恐惧。
“阿野，我们走吧，这里太危险了。” 长青拉着阿野的胳膊，声音发颤。
可阿野已经冲了上去，她捡起地上的木棍，朝着对面的人挥过去，嘴里喊着：“敢动我朋友，找死！” 混乱中，有人推了长青一把，他踉跄着撞到墙上，看着阿野在人群中厮打，看着有人的拳头落在阿野身上，他突然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 是像以前一样冲上去保护她，还是转身逃离这个让他窒息的场景？
就在这时，一辆警车呼啸而至，人群瞬间四散而逃。长青拉着阿野，跌跌撞撞地跑了几条街，直到再也跑不动，才靠在墙上大口喘气。阿野的脸上挂了彩，嘴角破了皮，却还在笑：“刚才刺激吧？”
长青看着她，突然觉得陌生又疲惫。“阿野，这不是刺激，这是危险。” 他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严肃，“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阿野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她收起玩笑的神色，眼神冷了下来：“怎么，你怕了？后悔跟我混了？”
“我不是后悔，我是不想看到你受伤，也不想自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长青的声音有些沙哑，“我以前不是这样的，我有我的目标，有我想走的路。”
“所以，你还是觉得我是个混混，会带坏你这个学霸，对吧？” 阿野的声音拔高了几分，眼里带着受伤和愤怒，“当初是谁说喜欢我，不管我是什么样的人？现在后悔了？”
长青说不出话来。他知道阿野误会了，可他也无法否认，自从认识阿野，他的人生就像脱了轨的列车，朝着不可控的方向驶去。他想念以前那个专注于公式和定理的自己，想念图书馆里安静的灯光，可他也放不下阿野，放不下和她在一起时，那种从未有过的鲜活感。
那天晚上，他们不欢而散。长青回到宿舍，看着书桌上落满灰尘的《数学分析》，突然觉得眼眶发酸。他翻开书，里面夹着阿野送他的那颗粉色水果糖，糖纸已经泛黄，可他还是能想起那天晚上，阿野递给他糖时，眼里一闪而过的温柔。
接下来的几天，长青没有去找阿野，他试图回到以前的生活，早起去图书馆，认真听课，按时完成作业。可他坐在图书馆里，看着熟悉的公式，却怎么也集中不了注意力，脑海里总是浮现出阿野的样子 —— 她笑的时候，她生气的时候，她在台球厅里意气风发的样子，她在巷子里保护他的样子。
他知道，他已经离不开阿野了，哪怕她会带他走向迷途，哪怕他会变成自己曾经最不喜欢的样子。
周末的时候，长青主动去找阿野。他在操场的梧桐树下看到她，她正一个人坐在花坛上，望着远处的教学楼，眼神落寞。长青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 —— 那是他昨天特意去买的。
他笨拙地点燃烟，吸了一口，没有像上次那样咳嗽。阿野转过头，看着他，眼里带着惊讶。
“阿野，我不想离开你。” 长青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但我也不想放弃我的学业。我们能不能试着，一起走一条更好的路？”
阿野看着他，沉默了很久，才轻声说：“我以为你会讨厌我。”
“我不讨厌你，我只是害怕。” 长青转过头，看着她的眼睛，“害怕我们会一直这样下去，害怕有一天，我们会因为现在的选择，失去更多。”
阿野没有说话，她伸出手，轻轻握住了长青的手。他的手很暖，和她的凉形成鲜明对比。梧桐叶落在他们的肩膀上，风吹过，带着春天的气息。
长青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不知道他和阿野能不能真的一起走回正轨。他只知道，他不想再做一个旁观者，不想再看着阿野独自面对那些危险和迷茫。哪怕这条路会很艰难，哪怕他会偶尔迷失方向，他也想和阿野一起，试着走下去。
只是他心里清楚，有些改变一旦开始，就再也回不到最初的样子了。他曾经是别人眼中的天之骄子，是父母的骄傲，可现在，他却成了老师眼里 “被带坏的学霸”，成了自己都快不认识的人。
梧桐影下，长青看着阿野的侧脸，心里充满了矛盾和不安。他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对是错，只知道，他不想失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