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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莉文老师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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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录:

莎莉文老师的信

1887年3月6日,到达塔斯坎比亚三天后

我于6点30分到了塔斯坎比亚,凯勒夫人和詹姆斯.凯勒已经在等我。他们说两天来每趟火车都有人去接站。从火车站到家有一英里的路程,这一路非常迷人,令人心情宁静愉悦。凯勒夫人看上去非常年轻,我想她好像比我大不了几岁。凯勒上尉在院子里迎接我们,他热烈地对我表示欢迎,特别热情地同我握手。我的第一个问题就是“海伦在哪儿?”为了控制自己急不可耐的心情,我可谓拼尽了全力,搞得步履都有些艰难了。走近房子的时候,我看到一个小孩站在门廊上。凯勒上尉说:“这就是她了。这一整天她都明白有人要来,一直盼着呢。从她妈妈去车站接你开始 ,就激动得手舞足蹈了。”我还没来得及登上台阶,她就猛地朝我冲过来,要不是凯勒上尉在身后扶住的话,她那股猛劲肯定会把我撞倒在地上。她摸摸我的脸,又摸摸我衣服,摸到包时,她把它从我手中拿过去想打开来看。她没能一下子打开,就特别仔细地摸索,看是否有钥匙孔。摸到以后,她把小脸转向我,对着包做出转动钥匙的动作。这时她妈妈走过来,用手语告诉她,她不应该动别人的包。她的脸刷地红了,她妈妈想把包从她手里拿过来时,她又窘又气。我赶紧给她看我的手表,让她拿在手里触摸,成功地转移了她的注意力。小小的骚动平息下来后,我们一起走上楼梯。这时,我打开了包,她则急切地开始摸索,似乎想找到什么吃的东西。她的朋友们也许常在背包里带着糖果给她,所以她希望在我的包里也能找到一些。我指着大厅里的行李箱,再指指我自己,然后点点头,让她明白我还有一个箱子,然后再做出她吃东西时常做的动作,再点点头。她立刻便明白过来,便跑下楼,用力比画着告诉妈妈,给她的糖果在行李箱里。不一会儿,她又回来帮着我整理东西。她戴上我的帽子,翘着脑袋这边照照,那边照照,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好像她能看到似的,那个样子真让人忍俊不禁。不知为什么,我一直想着我要见到这个孩子一定是脸色苍白、弱不禁风的模样;也许是因为毫博士告诉我劳拉.布里奇曼刚到学校时是这个样子,所以我有了先入为主的想法吧。海伦可是个大块儿头,身体强壮,红光满面,像一匹壮硕的小马一样无拘无束。她没有盲童身上显而易见的紧张模样,也看不到任何痛苦的迹象。她的身材匀称,充满活力,凯勒夫人说自从那场夺去她的视力和听力的大病之后,她便从未再生过病。她的脑袋端端正正立在肩上,很是好看。她的脸却有些难以形容,上面透着聪慧,却缺乏灵性,或者叫做灵魂的东西。嘴巴很大,唇形优美。一眼就能看出她是个盲童,因为她的一只眼比另一只大很多,而且明显地向前凸出。她很少笑,事实上,从我来了后只见到她笑过一两次。除了母亲,她对任何人的爱F都没有反应,甚至有些不耐烦。她脾气急躁,非常任性,除了她哥哥詹姆斯,没有人试图去控制她。所以我要应对的最大问题就是如何在保护她的精神个性的情况下,能让她学会守规矩。一开始要循序渐进才行,首先要赢得她的爱。我不会试图只依靠强力征服她,不过凡事只要我有理有据,那她就必须服从,这点我决不能让步。海伦永不倦怠的旺盛活力给人的印象最为深刻。她永远都停不下来,一会儿在这儿,一会儿在那儿,哪里都是她的身影。她的手什么都摸,可是却没有一样东西能长时间吸引她的注意力。可爱的孩子啊,她以不倦不息的精神在黑暗中摸索。没受过教化、从未得到满足的双手把碰到的所有东西悉数毁掉,因为她不知道除此之外还能如何。

行李箱拿过来的时候,她帮我一起开箱整理,找到学校的女孩们送给她的小娃娃时,她特别开心。我觉得这是教她第一个单词的好机会,于是我在她手上慢慢拼写出洋娃娃“d-o-l-l"这个单词,然后指指洋娃娃,再点点头,这似乎是她所知道的表示拥有的表达方式。无论何时,只要有人给她任何东西时,她都是先用手指一下,再指指自己,然后点点头。她摸着我的手,有些迷惑的样子,然后我又重复了那些字母。她很聪明地模仿我拼了一遍,然后指了指娃娃。我拿过娃娃,告诉她只要她正确拼写那些字母,我便把娃娃还给她。可是她却认为我要把那娃娃拿走,立刻就大发雷霆,伸手来抢夺娃娃。我摇摇头,想用她的手指把那些字母拼写出来,可是她的怒火却愈发暴烈。我强迫她坐在椅子上不让她下来,最后把我累得精疲力竭。我这才猛然意识到,一直跟她纠缠下去根本无济于事——我必须想点办法改变她的思维方向。于是我把她放开,但仍拒绝把娃娃给她。我到楼下拿了一些蛋糕(她很喜欢甜食)。我把蛋糕拿给她。她自然特别想吃,所以要把蛋糕拿走,可是我又把单词拼写了一遍,之后拍拍她的手。她飞速地把字母拼了出来,我就把蛋糕递过去。她狼吞虎咽地吃起来,我想她是怕我把蛋糕拿走吧。之后我把娃娃拿给她看,又把单词拼了一遍,然后像刚才递蛋糕一样把娃娃递给她。她写出了前三个字母”d-o-l",我把最后一个字母“l”拼好,就把娃娃给了她。她一把抓过来就跑下楼去了,一整天都不肯再回到我的房间。

昨天我给她一个穿线卡片。我穿了几行直线,让她拿在手里感觉一下,注意上面有几行小洞,于是也开心地穿起来,几分钟就好了,而且穿得非常整齐。我想我应该试试再教她一个单词,于是我拼写了卡片一词的字母“c-a-r-d"。她学着拼写了”c-a"后,便停下来开始琢磨,做出吃的动作,一边用手指着楼下一边把我往门口推,意思让我去楼下拿蛋糕。因为“c-a"这两个字母让她想起了星期五的”课程“——我想,这并不是说她已经明白蛋糕就是那个东西的名称,但她头脑中已经建立了简单的联系。我把”c-a-k-e“这个单词写完,然后照她的意思去拿了蛋糕。她非常开心。于是我又拼写了”d-o-l-l"并开始到处找娃娃。她的手追随着我的每个动作,当她搞明白我是在找娃娃时,便指着楼下,意思是娃娃在楼下。我把她让我拿蛋糕时的动作用在她身上,把她推到了门边。她往前走了走,接着犹豫了一会儿,显然她内心在做自我斗争,琢磨到底要不要下楼去拿。她斗争的结果是让我去。我摇摇头,又非常用力地拼写了“d-o-l-l",并为她把门打开,可她却执拗地拒绝服从我。我把她没有吃完的蛋糕拿过来,示意她如果她把娃娃拿来,我就把蛋糕还给她。她一动不动地站了一会儿,脸涨得通红。想要蛋糕的想法还是占了上风,于是她跑下楼把娃娃拿上来,我当然也把蛋糕给了她。不过我却没能说服她再次走进我的房间。

今天早晨我开始写作的时候,她格外地捣乱,不停地从我身后伸出手来,一会儿把手放在纸上,一会又伸进墨水瓶中。纸上这些墨点都是她的杰作。最后我想到了幼儿园玩的穿珠游戏,就找了些珠子让她穿。我先是穿了两颗木头珠子和一颗玻璃珠,然后让她用手把珠线与两盒珠子都感受了一番。她点点头,立刻便拿起木头珠子穿起来。我摇摇头,把它们取下来,让她感觉一下我穿的是两颗木头珠和一颗玻璃珠。她仔仔细细研究了半天,然后又开始串珠。这次她先穿了一颗玻璃珠,然后才是木头珠。我又把它们拿下来,告诉她应该先穿木头珠,然后才是玻璃的。她这下明白了,于是顺顺利利把珠子穿好了,而且穿得很快,事实上可以说是飞速完成。穿完之后她把珠线两端系在一起,把串珠挂在了脖子上。我当时在连接珠线时,没有把线结打牢,所以她一戴上去珠子便稀里哗啦掉了下来。这次她自己解决了这个问题:她把珠线穿过一个珠子,然后再绑结实。她这个举动在我看来聪明。她拿着这些珠子玩得很起劲,时不时会把那些珠子拿到我面前让我夸她,直到晚饭时间她才罢休。

我的眼睛肿得很厉害。我知道这封信写得非常潦草。我要说的太多啦,脑子总是在想怎样才能把要说的话讲清楚。请您千万不要拿这封信给任何人看啊。如果你想让别人知道的话,你就读给朋友们听吧。

1887年3月11日,塔斯坎比亚,亚拉巴马州

自从给你写信时开始,我和海伦就已经在一所坐落在鲜花丛中的小房子里单独居住了,那里离她的家大约四百多米的样子,离凯勒家的祖屋”青藤园“也不远。这是我当机立断做出的决定,因为她跟全家人住在一起,我根本就无法指望海伦按我的要求做事。她的家人对她几乎是言听计从,她可以对任何人颐指气使,包括她的爸爸妈妈、家里的仆人们,还有总跟她一起玩耍的黑人小女孩。我到来之前,这些人没有一个真的违拗过她的意愿,从来没有,只有她的哥哥詹姆斯偶尔不理会她的呼来喝去。她像所有暴君一样顽强地捍卫着她神授的权力,可以说是随心所欲。如果说她也有无法得偿所愿的时候,那只是因为她实在没有办法让全家人明白她到底想要什么。每当她愿望受挫,就意味着她要大发雷霆了。随着年龄的增长,她越来越强壮,发脾气的时候也越来越暴戾。我刚开始教她的时候,可以说是困难重重。不把自己折磨得吃到苦头,她是绝对不会低头服输的。我不能一味地好言相哄,也不能向她妥协。让她做点最简单的事情,比如说梳梳头发,洗洗手,扣好靴子的扣子什么的,都得用强制的手段才行。当然了,这之后肯定又是一番愁煞人的场面。家里人自然都要过来干涉,尤其是她的爸爸,根本看不得她掉眼泪。所以为了不让她哭闹,大家都愿意让步。除此之外,她过去的经历和交际都对我不利。我很清晰地意识到,如果不让她服从我,那我根本无法教她学习语言,或者说教什么也是徒劳。我反复思考了很久,想得越多,我便越发肯定一点,即让她服从是向这个小孩的脑子里灌输知识和爱的唯一途径。正如我给你写信时曾说过的,我一开始打算要循序渐进。我以为我的方法一定能够赢得这个小学生的爱和信任,就当她是能听得到看得到的孩子。可是我很快就发现,一切寻常方法都无法让我打开这孩子的心灵。我为她做的一切,她都认为是理所当然的,可是她却拒绝我的爱F。似乎没有任何办法引发她的爱恋或者同情,她也不像其他小孩一样因为我的夸奖而欢天喜地。她愿意,或者不愿意,这就是所有事情的结论。就这样,我们为了完成一项任务做研究、订计划,全方位地做好准备,可是到了付诸行动的时刻,我们却发现花费了巨大的心血、感觉信心十足的体系却根本不合时宜。我们毫无办法,只能转而依靠内在的力量,依靠某种与生俱来的知与行的才能。我们大多对内心具有的潜能浑然不知,等到巨大的需求真的到来时,才会将其激发出来。

我和凯勒夫人进行了一次友好而坦诚的谈话,我向她解释了在目前的情况下,我想对海伦做点事情有多么艰难。我告诉她,依我的想法,这孩子至少要和家人分开几个星期才行。我要想取得任何进展,都必须先让她依赖我、服从我。沉思了良久,凯勒夫人说她会认真考虑一下,而且还要听听凯勒上尉对于让我和海伦单独相处的看法。凯勒上尉欣然同意了这个计划,他还建议把他称作“老地方”的那座花木环绕的小屋收拾出来让我们住。他说海伦从前常在那里玩儿,也许她能认出那个地方,不过她对那周围的环境不太熟悉。他们每天都会来看看我们过得好不好,当然,出于对我的理解,他们不会让海伦发现他们来过。为了尽快离开,我只匆匆收拾了一下。终于我们到这儿了。

那个小房子实实在在是个小天堂。有一间宽敞的正方形房间,里面有一个很棒的壁炉,飘窗很大很敞亮,还有一个让黑人小男仆睡觉的小房间。房前是一条藤蔓缠绕的走廊,青藤非常繁茂,要想看到外面的花园,你得用手把藤蔓拨开才行。一日三餐都从海伦家人的房子里拿出来,我们经常坐在游廊里用餐。想生火的时候,黑人小男仆会料理好一切,而我则把全部注意力放在海伦身上。

一开始海伦反应强烈,又踢又叫把自己折磨得快要晕过去了,不过晚饭送过来时,她吃得津津有味,看起来开心多了,但是还是拒绝让我碰她。第一个晚上她一门心思玩她的洋娃娃,到了睡觉时间,她一声不响地脱掉衣裳。当她发现我跟她睡一张床时,便从床的另一边跳了下去,无论我怎么劝说她也不肯再到床上来。我怕她感冒,就坚持让她到床上去。我们扭打成一团,我告诉你,我们的缠斗可谓惊天动地,持续了大约有两个小时。我从未见过哪个孩子像她那样强壮而且不屈不挠。好在就我们两个来说,我比她的力气要大一些,而且我也相当倔强,从始至终没有任何松懈让步。我终于成功地把她弄到了床上,给她盖好,可她却蜷缩着身子,尽可能地往床的最边儿上靠。

第二天早上,她变得特别温顺,但明显想家了。她老是到门口去,好像在期待着谁的到来。她时不时地摸摸自己的脸——这是她用来示意母亲的动作——有时还忧伤地摇摇头。她玩洋娃娃的时间比平时要多,而且什么也不跟我一起做。看着海伦玩洋娃娃的样子既好笑又惹人怜爱。我知道她对洋娃娃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情——我从未见她爱F过它们。她只是一整天不停地给它们穿衣服、脱衣服而已,那样子恰如她妈妈和保姆照料她尚在襁褓中的小妹妹一般。

这天早上,她用大勺子给她最喜爱的妹妹南希喂牛奶,南希似乎没有喝下去,海伦突然就放下杯子,让南希趴在她膝盖上开始给她拍背。她不停地把南希轻轻地摇来晃去,几分钟之后,她这种耐心便消失殆尽,于是她残忍地把南希扔到地板上,然后推到角落里去了。而另一位大块头、红脸庞、毛发蓬松的家族成员得到了这个小妈妈的全部关注。

海伦已经知道几个单词了,可是却不知道如何使用,或者她还不明白每个东西都有名称这回事。不过我觉得她很快就会了解这些的。正如我以前说过的,她不同寻常地聪慧,罕见地活泼好动,行动起来像闪电一样无比迅速。

1887年3月20日

今天早晨,我的心快乐得唱起歌来。奇迹发生了!理解之光终于照耀在我的小学生的头上。看啊,一切都变了模样!

两个星期前,她还是个狂野不羁的小怪兽,现在已经转变成温和的小孩。我写作时她就坐在我身边钩编一条苏格兰毛料的红色长巾,脸上洋溢着宁静和欢喜。这周她学会了缝纫,对自己的成就颇为自豪。当她成功地织就一条比屋子还要长的长巾时,她拍拍自己的手臂,把她的第一件手工作品无比珍爱地贴在脸颊上。现在她让我亲吻她了,如果她心情格外温柔的话,她还会在我的腿上坐上一两分钟。但她依然不肯回应我的爱F。伟大的一步——非常有价值的一步——已经迈出了。这小野兽已经学会了关于顺从的第一课,并且发现其实“枷锁”还算舒服。现在,去引导和塑造这孩子的心灵已经激发出来的美妙智慧,便是我惬意而开心的任务。人们也注意到海伦的变化了。她爸爸在一早一晚去办公室的时候,会顺道来看看我们,看到她要么心满意足地串珠子,要么在穿线卡片上穿水平线,他便惊讶地说:“她可真安静啊!”我走过来,看到她的动作简直停不下来——很容易让人觉得她这样有些不自然,甚至是怪异。我注意到她最近的饭量少了很多,她爸爸对此非常担忧,急着要把她带回家去——他说她是想家了。我不同意他的说法,不过我估计很快我们就得离开我们的小“闺房”了。

这周海伦学会了几个名词。杯子“m-u-g"和牛奶”m-i-l-k“这两个单词比其他单词对她来说更麻烦一些。她拼写”牛奶”的时候指着杯子,拼写“杯子”的时候,她却做出倾倒或者喝的动作,这说明她把这两个词搞混了。她还是不太明白每个东西都有名称。

昨天,我给海伦上课时叫那个黑人小孩也进来听,让他一起学习字母。海伦特别高兴,她的斗志被激发出来了,一心要超过那个叫珀西的黑人小孩。如果他犯了错误,她就特别开心,让他把字母多写几遍。如果他遂她的心愿成功地写出来,她就拍拍他羊毛一样的脑袋。她拍得挺用劲,有时候我觉得那孩子有意地躲了好几次。

这个星期有一天,凯勒上尉带着他引以为豪的赛特犬贝利来看我们。他想看看海伦还能不能认出她的老伙伴。海伦当时在给南希洗澡,一开始完全没意识到这条狗的到来。通常她都能辨识出最轻微的脚步声,然后伸出双手去感知到底是谁在靠近她。贝利也仿佛丝毫不急着吸引海伦的注意。我想贝利曾经被她的小女主人折腾得够呛吧。可是,贝利进屋后还不到半分钟,海伦就开始用鼻子嗅起来,然后把娃娃扔到水盆里,开始在房间四处摸索。贝利紧挨着凯勒上尉卧在窗边,海伦走到那儿的时候,被贝利绊了一下。她显然认出了她的狗伙伴:她一把搂住贝利的脖子揉搓了半天。接着海伦坐在贝利旁边,拿起她的爪子摆弄起来。我们一时没搞清楚她在干什么。当我们看到她用手指拼写“d-o-l-l"的时候,才明白过来,原来她在教贝利学写字呢。

1887年5月22日

我的工作日渐有趣起来,我也越来越投入。海伦真是个神奇的孩子,她热切地渴望学习,自觉地投身学习。从她学习第一个单词到现在不过三个月的时间,可是她现在已经掌握了大约三百个单词了,还有许多常用俗语。见证一个活生生的灵魂出生、成长,见证它第一次微弱地挣扎,是一种世间少有的特权。而我有这样的特权,我甚至还担负着唤醒和引导这份聪慧才情的任务。

如果我能把这项伟大的任务做得再出色些该多好啊!我日渐一日感觉自己的匮乏。我的脑海中充满了各种各样的想法,可我却无法把它们整理成形。你看,我的脑子混乱无序,满是跳跃的念头,这里一撮,那里一团,毫无章法地散落在黑暗的角落里。我多么希望把它们有序排列起来啊!天啊,要是能有人来帮帮我就好了!我像海伦一样亟需一位老师来指点迷津。我意识到,教育这个孩子会成为我这一生的卓越成就——如果我有智力、有毅力完成的话。有一件事是我坚定不移的:海伦必须学会使用书籍——事实上,我们俩都必须学会,这提醒了我——能拜托你问问阿纳诺斯先生,让他为我找些佩雷斯和萨利的心理学书籍吗?我觉得那些书肯定有用。

我们每天都有阅读课。通常我们拿上一本小”读物“坐到房子附近的一棵大树上去,花上一两个小时去找海伦已经认识的单词。我们把这当作游戏来玩,比赛看谁找的最快,海伦用手指找,我则用眼睛找。她学会了很多新单词,我已经能用她已经知道的单词 来解释新单词的意思了。她的手指要是找到她知道的单词,她就高兴得尖叫起来,搂着我亲吻个不停——她觉得她打败我的时候尤其如此。你要是看到通过这种愉快的方式她学会了多少单词,一定会大吃一惊的。之后我把这些新词在木框里拼起来,组成一些短句子,有时候有这种方式可以编出一个关于蜜蜂或者小猫或者小男孩的小故事来。我现在可以告诉她上楼或者下楼,出门或者进屋,锁门或者开门,把东西拿来还是拿走,坐、站、走、跑、躺、滚,爬行或者爬树,等等。她很喜欢表示动作的词,因此教她动词的时候一点问题都没有。她时刻准备着上课,那种急切地吸收知识的模样特别让人欣喜。对也来说,征服一个句子就像将军征服一个敌军据点一样,是伟大的胜利。

海伦的坏毛病中,有一个最顽固、最难纠正,那就是她爱砸东西。只要发现什么东西妨碍了她,她就一把抓起来扔到地上,根本不管那是什么:玻璃杯、小水罐,甚至台灯。她有很多洋娃娃,每个娃娃都有她无聊或者发火时留下的毁坏痕迹。有一天,一个从孟菲斯来的朋友送给她一个新娃娃,我就想,能不能让海伦明白她不可以再弄坏它。我先是让她拿着娃娃的头往桌子上磕碰,然后我告诉她:“不要,不要,海伦真淘气,老师伤心了。”同时让她感觉我脸上的悲伤表情,接着我让她抚M娃娃,亲吻娃娃的伤处,并把娃娃温柔地抱在怀里,这时我又对她说:“好海伦,老师高兴了。”同时让她感觉我脸上微笑的表情。她把这些动作做了好几遍,模仿着每一个举动,然后表情茫然困惑地站了一会儿,一动也不动。突然,她豁然开朗,拼写了“好海伦”,脸上绽开了夸张的微笑。之后她把娃娃拿到楼下,把它放在衣柜最顶端架子上,从此再没有碰过它。

请向阿纳诺斯先生致以温柔的问候,如果你觉得好的话,就让他看看我的信吧。我听说有一个盲哑儿童正在巴尔的摩学院接受教育。

1887年6月5日

炎热的天气让海伦变得懒散而安静。说实在的,地狱般的气候把所有人都热化了,大家都像半流体似的。昨天海伦把衣服全脱掉,一个下午就光LL地坐在那里。当太阳晒到她坐着看书的那一侧时,她站起来气急败坏地把窗子关上了。太阳依然从窗缝中照射进来,她便哭丧着脸走到我身边,用力地拼写出一句话:“太阳是个坏孩子。太阳必须上床睡觉。”

她现在是最可亲可爱、最聪明伶俐的小东西,多招人喜欢啊!有一天,我让她给我拿些水来,她说:“腿可累坏了。腿都累哭了。”

今天早上,她对那些破壳而出的小鸡们产生了强烈的兴趣。我把一个蛋壳放在她手里,让她体会小鸡在里面“噗、噗”轻啄的感觉。当她感觉到蛋壳里微小的生物时,惊讶之情简直无法用语言形容。母鸡非常温顺,对于我们的探究行为没表示任何异议。除了小鸡,我们还增加了其他一些家庭成员——两头小牛,一匹小马,还有满圈的小猪仔。你要是看到我怀里抱着一只吱吱乱叫的小猪仔的模样肯定觉得好笑,可是海伦却把小猪浑身上下摸了个遍,还问了无数个问题——那些问题可不容易回答呢。她知道小鸡是从蛋壳里钻出来的之后,便问道:“猪宝宝也是从蛋壳里钻出来吗?那些蛋壳在哪儿呢?”

海伦的头周长是二十英寸半,我的是二十一英寸半。你看,我只比她领先一英寸!

1887年7月31日

海伦的铅笔字写得很好看,你从信封上就能看到,那是她自己写着玩儿的。我在教她盲文字母,她因为能触摸到自己所写的字而格外开心。

她现在已经到了提问题的阶段了。每天都是“什么”“为什么”“什么时候”。问“为什么”的时候尤其多。随着智力的增长,她的问题也越发停不下来。我还记得我朋友的孩子们没完没了的问题让我多么无法忍受,可现在这些问题却表明这孩子对事情的原委越来越感兴趣。“为什么”这个词,就是思想步入理性世界和反思世界的大门。“木匠怎么知道建造房屋呢?”“谁把小鸡放进蛋里的?”“为什么维尼是黑的?”“飞虫咬人——为什么?”“飞虫能不咬人吗?”“为什么爸爸要把羊宰掉呢?”当然,她的很多问题都没有这么高明,她的头脑也不像正常的儿童那样有逻辑性。整体上来看,她的问题与有视力的三岁小孩的问题水平大致相当,可是她对知识的渴求无比强烈,那些问题便从不会乏味无聊。只是这些问题使我的知识储备日渐捉襟见肘,我那点聪明才智已经发挥到了极限。

1887年8月28日

我真希望不要再有新生物出生了!“新的小狗”“新的小牛”,还有“新生婴儿”都让海伦兴致盎然,“为什么”和“什么原因”这些问题都问到了白热化的程度。“青藤园”中一个新婴儿的到来引发了新一轮的问题大爆发——从婴儿是怎么出生一直到所有物种的起源都问到了。“利拉从哪里弄到的小婴儿?医生怎么知道从哪儿能找到婴儿?利拉告诉医生去弄个特别小的婴儿了吗?医生从哪里找到的盖伊和普恩斯(两只小狗)?”“为什么伊丽莎白是伊夫林的妹妹呢?”等等等等。有些时候,这些问题让人特别难堪,我下定决心,必须要采取行动了。如果对海伦来说提问是她的天性的话,那么回答她的问题就是我的责任。当孩子们的观察力和辨别力越来越强,他们燃起要了解一切事物的欲望时,大人们却胡乱编些胡话和谎话来搪塞孩子,我觉得这是非常严重的错误。从一开始,我就尽我最大的能力用海伦能够理解的方式回答她的问题,而且我的回答都是真实的。我问自己:“为什么我要用与以往不同的方式对待这些问题呢?”我坚定地认为原因无处可寻,除了我对于伟大事实的可悲的无知——那些事实存在于我们的实体世界之下。无疑,正是由于我的无知,我闯入了连经验丰富的天使都不敢涉足的地方。在这一方世界中,没有一个有生命的灵魂可以为我指点迷津,或者说事实上,对任何其他的教育难题都无法提供帮助。迷茫困惑的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奋力向前,在错误中不断学习。不过在这件事情上,我认为我没有做错。我带着海伦和我的植物学课本《植物是如何生长的》坐到树上去——那是我们读书学习的好地方——我用简单的话给她讲解植物生长的故事。我对她讲起那些她在春天播下的种子——玉米啦,大豆啦,西瓜啦——告诉她花园里高大的玉米,还有大豆和西瓜秧,都是从那些种子长出来的。我向她解释土地如何使种子保持温暖和湿润,直到小小的嫩芽破土而出,挺立在阳光和空气的世界中。在那里它们呼吸、成长、开花,最后结出更多的种子,这些种子又会长成小小的植物。我把植物的生长过程和动物做了类比,告诉她种子其实就像母鸡和小鸟的蛋一样——母鸡妈妈让自己的蛋保持温暖和干燥,直到小鸡破壳而出。我让她明白一切生命都来自于那一颗蛋。小鸟妈妈把蛋产在鸟巢里,并保持鸟蛋温暖,直到小鸟孵出。鱼妈妈把蛋产在她认为潮湿而安全的地方,等待小鱼们出来。我告诉她,她可以把蛋称为生命的摇篮。接着我又告诉她,其他动物,像狗啦,牛啦,还有人类,他们都不产蛋,他们直接孕育自己的小宝宝。我没费什么力气就让她明白,如果植物和动物不产育后代的话,他们就不复存在了,那么世界上的一切都很快消亡。不过,对于X的原理我是尽可能轻描淡写地一带而过。但是我尽力给她传递了爱是生命的伟大延续这个观念。这个话题实在有些难度,我的知识储备也不够充足,可我面对责任没有畏缩推脱,这让我感到很欣慰。虽然我的解释磕磕绊绊、犹豫踌躇,根本算不上尽善尽美,可是它却触及了我的小学生灵魂中深沉的渴求回应之弦。她对于这些伟大事实的欣然理解,也坚定了我的一种想法:孩子们的心中埋藏着人类所有的经历,只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刻,一切都被尘封起来了。而那些经历就如同摄影底片,语言能把它们冲洗出来,将它们记忆中的影像一一呈现。

1887年9月18日

你听说我打算为那份报告写些什么的时候感到惊讶,对此我一点儿也不奇怪。我自己也不知道这是如何发生的,我只知道我厌倦了说“不”,而且凯勒上尉也督促我这样做。他与阿纳诺斯先生达成了一致,认为让别人从我的经验中受益是我的职责。另外,他们说海伦能够获得解救简直是个奇迹,其他遭受痛苦的孩子会因她的故事受益的。

可当我坐下来写作的时候,我的思想像冻结了一样。想法被诉诸纸上时,我觉得它们就像一排排的木头士兵站在那里,就算偶然间某一个泛出生命迹象的话,我也会给他穿上紧身衣将其扼杀掉。如果说海伦是个奇迹,当然再容易不过了,因为她的确是个奇迹。我把她上个星期说的话都记录了下来,我发现她已经掌握了六百多个单词。当然,这并不是说她总是能够正确地使用它们。有时候她的句子就像中国的智力游戏一样令人费解,可是这种费解是孩子们用大海捞针般的努力用语言来表达自己半成形的思想的那种费解。她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语言冲力,在遣词造句表达思想时,她显示出了极强的组织能力和丰富的想象力。

最近她对颜色特别着迷。她在初级读本里发现了“棕色”这个词,便想搞清楚它的意思。我告诉她,她头发的颜色就是棕色的,她问我:“棕色很好看吗?”之后,我们在房子里整整转了一圈,我把她所触摸到的所有东西的颜色都告诉了她。她还说要去鸡舍和谷仓去看看,我说必须要改天再去,因为我已经很累了。我们在吊床上坐了一会儿,可是这根本没有起到任何缓解疲惫的作用。海伦急着要了解“更多的颜色”,可我不清楚她对于颜色是否有模糊的概念——记忆中是否还留存着对光和声音的印象。看样子这个到十九个月大的时候还能听到看到的孩子,脑海中还保留着一些最初的印象,虽然那印象特别朦胧、特别微弱。海伦谈到了很多通过触摸无法了解的事情。她问了许多关于天空、日夜、海洋和高山的问题,她喜欢听我给她讲我看到的画面。

可我似乎迷失了我的思想之线。当我们在吊床上摇来晃去的时候,她问出了一个较为放松的问题:“思想是什么颜色的?”我告诉她,当我们开心时,思想就是明亮的,当我们淘气时,思想就是悲哀的。她的反应比闪电还要迅速,说:“我的思想是白的,维尼的思想是黑的。”你看,她认为我们的思想和肤色是相匹配的。我忍不住笑了,因为就在那个时候,维尼尖声喊叫起来:“我想坐在该死的绿宝石墙上看那些该死的罪人蹒跚跌倒!”

1888年1月1日

感觉自己在世界上还有些价值是件非常美妙的事情,这说明有人需要你。海伦几乎事事都依赖着我,这让我更坚强,也更快乐。

圣诞节那一周特别忙碌。所有孩子都邀请海伦去参加他们的庆祝活动,我则尽可能地带她去。我希望她认识其他孩子,尽量多和他们接触。一些小女孩学会了用手指拼写,而且为自己取得的成就感到特别骄傲。有一个小家伙,大概七岁的样子,听大家的劝说去学了手语字母,还把他的名字拼给海伦。海伦特别开心,可她表达快乐的方式是抱着那个男孩亲吻,搞得他十分尴尬。

星期六的时候,学校的孩子们摆好了圣诞树,我带海伦去看。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圣诞树,她有些迷惑,问了很多问题:“谁在房子里种的树?”“为什么要种树?”“谁把那些东西放在树上的?”她不喜欢树上杂七杂八的果实,便动手把它们摘掉,显然她认为那些都是为她准备的。不过,没费太大力气她就明白过来,每个孩子都有礼物。有一些礼物是给她的,她把它们放在椅子上,竭力克制自己去看那些礼物的诱惑,一直坚持到所有的孩子都得到礼物为止。一个小女孩得到的礼物比其他人少些,海伦就坚持把自己的礼物跟她分享。看到孩子们都热切地希望和海伦在一起,而且都乐于让她快乐,这场面真的很甜蜜。典礼上午九点开始,直到下午一点钟我们才离开。我的手指和脑袋都疼得不行,可是海伦却仍和我们离开家时一样精神振奋、激情澎湃。

晚饭后下起雪来,我们尽情地玩闹了一番,还上了一节有趣的关于雪的课。到了星期天早上,大地已经完全被白雪覆盖,我和海伦还有厨师的孩子们一起打雪仗。到了中午,雪便化了。这是我在这里看到的第一场雪,它让我生出些许思乡之情。圣诞季为我们提供了许多课程,海伦的词汇量也有了更大的提升。

几个星期以来,我们只是交谈、阅读,互相讲些关于圣诞节的故事。为了不破坏气氛,我当然不会去给海伦解释其中新词,而海伦也没有完全理解我给她讲的那些故事。但是因为经常重复,这些单词和句子便都进入了脑子里,她会一点一点渐渐理解它们的含义。我不明白在语言教学中“模拟”会话的意义何在。无论是对学生还是老师来说,这都是极度无聊和愚蠢的做法。会话必须是自然的,并且一定以交流思想为目的。如果孩子的头脑中没有任何可以交流的内容,那么让他到黑板上去写(或者用手指去拼)一些片断式的句子便几乎毫无意义,况且那些句子都是用“小猫”“小鸟”和“小狗”这些词去硬生生编造的。从一开始我就尝试与海伦自然地交谈,而且我只教她最感兴趣的知识,问她问题也只是为了发现她最想知道什么。当我看到她急切地想对我说些什么,但是又因为找不到合适的词而说不明白时,我便把她需要的单词和短语教给她,因此我们相处融洽、进展顺利。这孩子的激情和兴趣带着她克服了许多障碍,如果我们为了把一切解释清楚而停下来,那么这些障碍会让我们一败涂地。你想想,如果有人要衡量我们的智力,而方法是考察我们阐释最常用的词汇的能力,结果会怎样?要是我被迫去做这样的测试,恐怕我会因为弱智而被分配到学校最初级的班里去。

看到海伦如此享受她的第一个圣诞节,真是令人感动而美好的事情。她当然也把袜子挂了起来——因为怕圣诞老人疏忽遗漏,她还挂了两只。她躺在床上却一直不肯睡,中间还起来两三次去看看发生了什么没有。我告诉她,她睡着了圣诞老人才会来,她便闭上眼睛说:“他会认为女孩已经睡着了。”早上醒来后她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壁炉边查看她的袜子,当她发现圣诞老人把两只袜子都填满时,她高兴得手舞足蹈。可不一会儿,她变得安静下来,过来问我圣诞老人会不会弄错了,以为这里有两个女孩,等他发现了这个错误,他就会回来把礼物要回去。你送给她的戒指就放在大袜子的趾头里,我告诉她是你把戒指给了圣诞老人,让圣诞老人带给她的。她说:“我好喜欢霍普金斯夫人。”她给洋娃娃南希送了行李箱和新衣服,然后说:“现在南希可以去参加派对了。”她看到盲文版和纸的时候说:“我有很多的信要写,我要好好谢谢圣诞老人。”所有人,尤其是凯勒上尉和凯勒夫人,都明显感到这个明媚欢乐的圣诞节与去年相比是多么不同,大家都非常感动。去年这个时候,他们的小女儿对于圣诞节的各种欢乐毫无感知能力。我们下楼的时候,凯勒夫人眼含热泪对我说:“安妮小姐,我此生的每一天都会感谢上帝把你送到我们身边。直到今天早上我才意识到,你对我们是多么大的福佑。”凯勒上尉握着我的手,却说不出话来。不过他的沉默比语言更加意味深长。我的心中充满了深深的感恩和神圣的喜悦。

有一天,海伦在读故事的时候碰到了“祖父”这个词,就问她妈妈:“祖父在哪里?“——她是指她的祖父。凯勒夫人回答说:”祖父已经死了。”海伦又问:“是爸爸用枪打死的吗?”问完又加了一句,“晚饭我可以吃祖父了。”到目前为止,她对死亡的理解仅局限在与吃相关的东西上。她知道爸爸用枪去打山鸡、小鹿还有其他猎物。

今天早晨,她问我“木匠”的意思,这个问题引发了今天的课程。我给她讲了木匠做的各式各样的东西,她便问我:“木匠造了我吗?”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她就迅速地拼写说:“不对,不对,是摄影师在谢菲尔德制造的我。”

人们在谢菲尔德启动了一个巨大的铁熔炉,有一天我们跑过去看它运转。海伦感受到了滚滚热浪,她问我:“是太阳掉下来了吗?”

1888年5月15日

你有没有意识到,这会是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内我给你写的最后一封信?下次你从我这里收到只言片语时,将会装在黄色的信封里。它会告诉你我们什么时候到达了波士顿。我太高兴了,信都顾不上写,不过我必须要告诉你我们在辛辛那提的情况。

我们和“医生们”度过了非常快乐的一个星期。凯勒医生在孟菲斯与我们会合。火车上几乎每个人都是医师,而且凯勒医生似乎跟他们都认识。到辛辛那提的时候,我发现那里也全都是医生,其中有几个是波士顿的名医。这些博学之士都对她的才智与乐观惊叹不已。她身上的确有某种引人注目的气质。我想也许就是因为她对一切人、一切事都兴致盎然吧。

不论走到哪里,她都是人们兴趣的中心。她特别喜欢旅店里的乐队,音乐声一响起来她就满屋子跳起舞来,无论碰触到谁她都开心地又搂又亲。她的快乐打动了所有人,没有人觉得她可怜。一位绅士对凯勒医生说:“我活了这么大岁数,见过很多幸福的脸,可是我从未见过有哪张脸你今晚这个孩子一样光芒四射。”又有人说:“天啊!如果能让这个小姑娘一直陪在我身边,那我真的愿意倾尽所有!”只是我没有时间把人们说过所有动听的话一一记录下来——那都能写成一本大部头的书了,而人们为我们所做的善举又能另成一册大书。凯勒先生把阿纳诺斯寄给我的报告的摘录分发给大家看,真是一千份也不够他发的,只可惜他没有那么多。你还记得加塞隆博士吗?就是几年前做缅因州州长的那位先生?一天下午他开车带我们兜风,想送给海伦一个娃娃。可海伦却说:“我不喜欢要太多孩子。南希病了,艾德琳脾气不好,艾达坏得很。”我们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可她还是一本正经的样子,博士问她:“那么你喜欢什么呢?”“一些能跟我说话的手套吧。”她回答说。博士被她说糊涂了,他从未听说过“会说话的手套。”我解释说,海伦曾经见过一只印着字母表的手套,显然她认为那种手套可以买到。我告诉博士如果他愿意的话,可以买一些手套来,我把字母粘上去。

我们和泰勒先生(你从前的牧师)和他太太一起吃午饭。他问我如何教海伦形容词,还有表示抽象概念的名词,比如说善良和幸福。这些学富五车的博士们就同样的问题已经问了我有一百遍了。人们怎么会对如此简单的问题惊叹不已呢,真是有些奇怪。原理是,如是一个抽象观念在孩子的脑子中已经构建起来的话,那么把这个抽象观念的名称教给她,就像教他具体事物的名称一样简单。如果这个观念在孩子的脑海中根本不存在,那么要教他相关的单词才是无比艰巨的任务。如果他的经验和观察没能引导他理解某些概念,比如“小”“大”“好”“坏”“甜”“酸”,等等,那词汇的标签便无处可贴。

我,渺小无知的我,竟然在给来自东西南北的智者们讲解如此简单的事情:如果你给孩子甜的东西,他伸出舌头舔舔,再吧唧吧唧嘴巴,一副开心的模样,那他就获得了非常明确的感觉。如果他每次有这种体验的时候都能听到“甜”这个词,或者每次都把这个词写在他手上,那他很快就能接受这些词作为这种体验的唯一指称。同样,如果你把一小片柠檬放在他舌头上,他噘起嘴来想把它吐出去,在他经历几次这样的感觉之后,如果你再给他柠檬片,他就会闭紧嘴巴做起鬼脸,这就明确表示他记得那种不快的感觉。如果你把“酸”的标签来标记这种感觉,那他就会接受这个符号。如果你把以上两种感觉分别以“黑”和“白”来命名,那么他同样会欣然接受,只是他学会用“黑”和“白”来表示本来应该由“酸”和“甜”来表示的意思了。用同样的方式会让孩子从许多经历中学会区分各种感觉,我们只是把这些感觉的名称告诉他——“好”“坏”“温柔”“粗糙”“幸福”“悲伤”,等等。所以说,在他的教育经历中起作用的并不是单词,而是体验那些感受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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