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时候,家里有一个宽数的小院。院子表面铺着一层砖,独有西南角留有一块空地,种着丝瓜秧,到了夏天,便能看到绿油油的丝瓜藤蔓爬上了墙头。空地处还有一个压水井,家里一年四季的用水便是在吱呀吱呀的声音中流出来。房子由两部分组合在一块,主体是钢筋水泥的楼房,旁边是太奶奶的屋子和厨房,放着粮食和杂物的泥砖屋,还有堆放着柴火的棚屋。那时候,我跟着太奶奶一块生活。
家里有两片菜园。一块在家门口的河边,另一块在墙的西边,贴着房子。两片菜园一前一后,前菜园较小,后菜园大一些,但是前菜园的功劳多一些。前菜园在春天有一部分搭上了架子,黄瓜苗生长,藤蔓攀延缠绕上了木架,之后开花结果。菜园按着四季种着不同时令的蔬菜,四季都有着不同的绿意。夏天,菜园的大部分地方开始松土,打垄,把红薯苗依次埋入土中,然后浇水,从夏天开始种下,到秋天便可以收获地下的果实了。后菜园主要种着蚕豆,到了开花的时候,那花有白有紫有紫红,看起来就像花园一样。最喜欢的事情便是帮太奶奶一块打理这两个菜园,看着蔬菜的苗,心里特别有成就感。两片菜园各有一棵桃树,每年都可以给我甜甜的桃吃,有时会因位置的不同而忽视在后菜园的桃树,但它却长得十分旺盛,让我很惊讶。
太奶奶经营着一个小卖铺,里面有小孩子喜欢的零食和大人需要的香烟,每每看到各式的零食,嘴里便不由自主地分泌了口水。周末空闲的时候,便和太奶奶一块骑着三轮车到村子南边的超市去进货,有时候,也会到国道附近的店铺里去进货。因为想帮太奶奶分担,所以很多时候,都是我主动请求蹬三轮车。那辆老旧的三轮车,载着幼小的我,走过了童年的一部分,带我去往远方。
夏天到了,不久后,暑假也来了,各种有趣的活动就在小孩的嬉戏打闹中开始了。清晨是一天中美好的开始,天亮得早,太阳还未升起,空气中带着凉意,我站在河边深吸一口气,身体感觉很舒服。上午一般是不出去玩的,在家里待着,电风扇吱吱地转着,翻着书,当时的我对《鲁滨逊漂流记》是很喜欢的,常常幻想着自己漂流在荒岛的生活,记得家里还有一本高尔基的《童年》,但是耐不住性子读下去,只翻阅过前半部分的内容,对阿廖沙的生活只停留在他在外祖父的染坊的生活。等到了下午,太阳不再那么毒辣,一群小孩便聚集在一起了。在路上用粉笔或者红砖头画下边边框框,一群人定下规则,在欢笑声中,时间悄悄溜走了。如果有沙包的话,便可以两队人一起扔沙包、踢沙包。在村子的中间,还有一片竹林,在里面,有一个玩要的秘密据点。在那一块的竹子,竹身上被小刀刻画上文字和图案。两只手握住相邻的两棵竹子,身体向上用力,整个人便翻了一个跟头,在里面是这样寻找乐趣。或者,几个人用刀砍下竹子,留取一段合适的,当作是自己的武器,想象自己是武侠小说里的大侠,仗剑行走。当这些事情都做过之后,一件重头戏就要登场,那就是钓鱼,三五成群,拎着鱼竿和网兜,寻一处河边树林阴影处,开始垂钓。不过,我当时最烦蚊子,静心盯着鱼漂的时候,一种烦人的声音就在耳边嗡嗡叫,不得不分心去驱赶,还要去找已经悄悄叮在腿上饱餐的蚊子。河里面常见的有鲫鱼、窜条、爬地虎,有时还有泥鳅来咬钩。在河边等了俩仨小时,结束的时候提着装鱼的网兜趁着黄昏的玩意往家里赶,回去的路上闻到空气里带着的炊烟味,勾起了食欲,便加快回家的速度,迫不及待地想要尝到美味的饭菜。吃过晚饭后,趁着夜色还未彻底占据天空,出去寻了朋友,一起在走了无数遍的村子再来一次散步,聊着今天的经历以及明天的活动,等天空黑下来,便分道回了家。洗去一天的暑气,躺在床上,月光透过窗户泻到桌子上、床上,泻到我充满遐想的脸庞上。好的月光总是又白又亮的。
那时候,我家还是一个完整的家庭。太奶奶照顾我几年之后,我便跟着爷爷奶奶生活。父母在外地工作,那时他们的关系还是和睦的,我有一个暑假到了他们所在的地方,我还记得那段时光。父亲常在空闲时带着我出去逛,教我生活中的细节,他那时看起来是平和而愉快的。
那段时间回忆起来是快乐的记忆。村子里带着自然,淳朴的氛围。春天,各式的花争相开放,空气里带着花香,和购的风吹过,味道就更加浓列了。夏天各种植物都争相生长,处处透露着生机与活力。我喜欢在夏天出去行走,享受自由与生命,沉浸在热烈的无尽夏中。站在树下,阳光会透过婆娑的树叶投射在我身上,光影打在脸上,是太阳送给我最好的礼物。有时,也会寻一些刺激的事情。在屋檐下或者树枝上找到一个马蜂窝,便会用一根长的竹竿去把它打掉,然后迅速逃离作案现场,回头看着马蜂在无能狂怒,好在,当时找到的都是小的马蜂窝,如果是大的马蜂窝,是不敢有勇气去挑衅的。把落在地上的马蜂窝找到的时候,看到里面还有未孵化的幼虫,就会弄出来,给家里养的狗加餐。遇到那种又大又黑的蜂时,我就飞速地跑开,小心翼翼地观察,怕被当作目标追上来。秋天来到的时候,地里种的豆子就熟了,那时候就会随家里去收粮食。地里也会有乐趣,把堆在一起的豆秸移开,下面就会有蟋蟀蹦出来,手疾眼快把蟋蟀抓到,端在眼前仔细地观察,这个时候的蟋蟀个个都是膀大腰圆,看来平时生活很舒服。大豆的分枝很容易脱落,收集一些,可以用这些分枝编织一条长长的鞭子。除了豆子,红薯也在秋天成熟,扒开地上生长的茎,把红薯从地下挖出,拢起一堆火,将它放入火中,等待几十分钟,蹲在地上将熟透的红薯从奄奄一息的火中扒拉出来,将皮一剥,香气就徐徐散开了。秋天的天空不同于其他季节,是一块被洗得洁净的湛蓝绸缎,几缕云朵随意飘扬,高原寂寥中带着几分灵动。晚霞将天边烧得热烈而绚烂,万物都被洒上一层金辉。在秋天,我还喜欢去观察叶子,树叶有青绿的,有金黄的。那黄的叶子很多都落了,残留着一部分夹杂在青绿之中,但看上去却是经受不住秋风的袭击而略呈倦意。我喜欢看天空的飞鸟,有的结伴飞往南方,有的趁着弥留的暖意飞往窠臼,见它们的次数越来越少,直至隐没在冬天的雪花中。即使是这样,人们对吃粮食的鸟照例是要驱赶的,人和动物之间看来永远有解不开的矛盾。
说说冬天吧,家乡的冬天不是每年都会下雪,不过,在记忆里,总归是下雪的次数多的。雪花一阵阵地从天空落下,迷茫了远处的田野,也迷茫了眼前的视野。刚下雪的时候,河面是不结冰的,雪花片片落在水面,激不起一丝波澜,路面白雪皑皑,河面宛如一面镜子,映着树、房子,和片片雪花。雪下的时候,就在屋里坐着,看着雪花落下。有一次我在家里柴火垛上发现一只蝙蝠,小心翼翼将它挪下来,它却扑腾着飞走了,若是寻不到一处温暖的地方,怕是会在雪地里冻僵。
等到雪停了,我喜欢跑出去看白茫茫一片的世界,世界静悄悄的,只有脚踩在柔软雪地发出的声音,来到河边,水面宛如平镜,映照着天,也留下小小的我的倒影。
时间一晃就过去了。残阳依旧滴血,只是生活中早已物是人非。太奶奶去世
了,太奶奶去世后第一天,我望着她曾经住的房子静静地。我的心里落着雨,有一个很爱我的人从此消失了。
后来我因为上学不怎么在村子里居住了,回忆只在记忆里不断重现。家里的房子在原地度着寂寞时光。我还记得,太奶奶去世后半年,她住的房子塌了,追随着她的步伐去了,留下的只有一堆泥土砖瓦和一张照片。过了几年,父母之间闹了矛盾,也分开了。曾经的院落,显得更加破败了。每当我回去站在院子里,在想:生活永远不会圆满的。但是,曾拥有过圆满,有过,不就足够了吗?
后面的生活,我经常会回忆。曾经的一幕幕不断重现,目光透过玻璃落在远方的边界,阳光透过窗户照耀着书页,也照亮了我曾经有过的那些鲜活的日子。
我永远保存着对故乡美好的回忆,在那片土地留存着一个人的童真。
当我要放下笔的时候我想,当我白发苍苍、回首往事时,我的回忆是否仍然这样美好呢?但愿那时我会平静地站在西窗前,望着落日轻轻吟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