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靳译肯的父母今天回国,所以他现在应该在家里享受亲情的“润泽”,难脱身,龙七一个电话过去后,他比实际约好的晚来了半个小时。
楼外小雨绵绵,龙七抱着臂在窗口徘徊,靳译肯进门后先将房卡放桌上,走过来时从茶几水果盘中拿了三颗提子,她从窗户投影中看着他。
他吃第一颗提子的时候问:“什么事?”
龙七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他就走过来,两人面对面,两颗提子在他手心里转来转去,像掂量着两颗玉球。
窗外雨丝淅淅沥沥敲打窗户,光线清冷。
窗内,她说:“我怀了。”
说的时候抱着臂,看着他的脸,他刚好眼观窗外,等她话音落下后才看她。
龙七接着说:“你的。”
靳译肯起初没什么表情,只将第二颗提子递嘴里,另一只手放进裤袋,说:“怎么可能。”
她知道他什么意思,回:“你觉得你每次都戴了吗?”
“你最清楚,为了自己爽让女人吃事后药这种事,我怎么可能干。”
他接着冷静地问:“用什么测的?”
龙七没回他的问题,只说:“靳译肯你还记不记得两个月以前你把我骗去外省那几天。”
“记得,”他补充,“说了不是骗,是给你庆生。”
“那天晚上我刚拍完杂志照片还没卸妆就被拉上你的车,你说送我回家结果一路开到外省,当天知道回不去之后我在酒店房里摔东西,然后你就出去了。”
他点头。
“你记得你出去干嘛了吗?”
“有人约我打电玩。”
“不止打电玩,你还喝了酒。”
他边听,边将第三颗提子放嘴里。
龙七说:“之后你朋友把你架回来,你记得那晚你做什么了吗?”
他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看着她的眼睛。
“你还记不记得隔天早上我背部和腿上有淤青,记不记得?”
他说:“你说洗澡时候摔的。”
“那么你现在再想一想。”
两人对视,雨声清晰地敲打在耳边,微弱日光投在地毯上,投在靳译肯的手臂上。
他静默了足足有一分钟,终于像回忆起什么,说:“那晚。”
龙七点头。
他这时的表情才产生细微变化,眯着眼低了会儿头,再次向她确认:“我没戴?”
“你没戴,我也没吃药,因为我睡到第三天才醒。”
“那晚上我……”
“超过两次。”龙七干脆利落地回他。
事到如此,靳译肯只是看她,长久地看他,龙七也看着他,而在她即将开口说接下来的话时——
他的手机突然来电话。
龙七收住话,让他先接,他的大脑大概正在运转,接也接得三心二意,来电或许是他家里人也或许是白艾庭,但从他心不在焉的口气听不出准确对象来,他讲了几句就挂,随后继续把注意力放她身上,龙七这时酝酿完了问:“打算怎么后续?”
靳译肯没立即回答,她展开主动性补充:“生是肯定不可能,以我们两个的条件和各种环境因素来讲都不实际,何况你肯定也不……”
“我要。”他打断,思路还没理出个头绪来,但非得先占个意见,“你先别定主意,我要的。”
龙七的话遏制在喉咙口,两个人再次陷入短暂沉默,几秒后她再次开口:“可是靳译肯你也知道,你家里如果知道这事儿你就完了,你在学校里也完……”
“这些我知道。”他特别懂这些,他比她成熟比她聪明比她心思敏捷,他也在想家里的状况,也在考虑学校的反应,他一开始是懵了,但是现在脑子开始动,只是思路和龙七反了方向走,还指示她:“你去坐着,先别说。”
“你别一时冲动和热血,我没让你负责任,我现在是跟你商量怎么处理,不是跟你讨论未来。”
“去坐着先别说。”
“喂靳译肯,”龙七的嗓音突然加重,认真讲,“这种事不是靠你一个人做决定好不好,你脑子里在想什么?我再早熟也只是个高中生而已,肯定不能生的,何况你家里绝对会炸开的。”
“你安静会儿,”他仍坚持己见,拍着她的肩让她去沙发,“你让我想一下。”
“我不能让你想,”龙七将他的手推开,“这样吧医院我来选,下星期得空就开始做检查,检查的时候你可以不来,但手术当天必须陪我,我一个人应付不了。”
“你听不听我的?”。
”你听不听我的!“
靳译肯刚来脾气,她就立刻反呛,紧接着在他发更大的脾气前加紧说:“我知道这孩子要是生下来会变什么样儿!”
她指自己:“我这样!”
龙七一这样,靳译肯就不再出声,她继续说:“我妈生我的时候只有十七岁,我爸是个德国人,我没见过他,因为我是他们一(夜)情的产物!他不知道我的存在我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我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
“七。”
“我妈当年生下我后志气特大,但她没过五年就熬不住了嫁人了,我八岁那年她生了对双胞胎,一家人现在过得特别幸福你知道吗,就跟你家里和白艾庭家里一样幸福!我就觉得她当年生我干嘛啊!”
龙七说话时一直不接受他的靠近,直到他加大力道,她才终于被拉过去,但她的情绪已经激起来了,使劲推着他的肩膀骂:“有本事你那天忍着啊!你别开房,别喝酒啊!别一回房就想着那事!我说不想要的时候你听见了吗?再说了你能娶我吗!”
靳译肯把下巴抵在她的额头处,被足足骂了五六分钟,直到她的情绪随着力气的丧失慢慢稳定,两人的身影才在雨光中安静下来。
最后,龙七抽了一口气。
她说:“我顶多再给你一个星期的时间考虑。”
……
“反正我的态度摆在这了,一个星期也就给你个缓冲的时间,主意,我是不会改的。”
他沉沉地呼吸着,依旧不说话,只用手拍抚着她的肩。
20
周一,腰酸背痛。
好像是知道这件事儿后才发觉身体的无力感,早上抬手扎头发都费劲,干脆长发披肩。走到楼道口时碰上两名课代表,这回她们在谈题目,一见她,立刻叫住:“龙七,作业!”
她回过身子看了一眼科目,慢慢从包里拿作业册子,恰逢铃声响,一名女生脱口而出:“快一点……”
龙七这回没说“急什么”之类平常会说的话,交了本子后就上楼,两名课代表待在原处向彼此看一眼,做着晦涩的眼神示意。
从楼梯跨入走廊后看向东边教室,刚好看到阳台上的靳译肯,他独自待着,双肘搭在阳台边沿想事情,身影很沉重,似乎察觉她的视线,也往这儿看过来。
两人一个在东,一个在西,中间相隔着三四个班级的喧闹,相互远远对视两三秒,含义深重,随后龙七伴着铃响收回视线,一个人走向西边的班级。
半个上午的课她都不讲话,撑着下巴转趣÷阁,没什么精气神。
董西不一样。
董西她今天扎了头发,额前的刘海收光,出人意料的利落与好看,就像和龙七互换了平日的风格,但她依旧不多话,上课的时候她看着讲台,龙七隔着半个班级的距离看她,两人的视线都放在平日里放的地方。
熬到临近中午的体育课,老师让学生例行跑步,吹哨前,龙七请假。
但是老师没放她闲着,给了她一个去器材室拿铅球的任务,龙七问:“拿几个?”
“一筐。”
铅球很重谁都知道,一个女生拿一筐就太不实际,老师原本开她玩笑,后来顺便叫住膝盖有过伤的董西:“董西也别跑了,陪龙七去拿铅球吧。”
董西闻声看过来,从正准备上跑道的队伍中走出。
器材室不远,就在操场的最北边,走过去五六分钟,龙七走在前,董西走在后,但是龙七步子慢,不一会儿两人就并排。
“你身体不好是不是?”
董西淡淡开口,龙七向她看。
随后答:“昨天晚上没睡好。”
董西点了点头。
“那天你走得早了。”
“恩。”
应完后想起什么,龙七问:“那天我走之后有谁来找你吗?”
原话应是“有谁来找你麻烦吗”。
董西摇头。
龙七点头:“你后来是不是没再上校园账户?”
董西往她看。
她说:“我给你留了手机号码,以后联络起来方便。”
风轻轻吹拂,董西说:“晚上我存一下。”
刚好到达体育器材室,龙七找到放铅球的筐子,铅球装得很满,两人合力抬依旧有些吃力,也不方便走路,董西便找到另一个筐子,将铅球分两批放,每人负责一筐才轻松一些。
抱着一筐铅球走出屋子的时候感觉到一两秒的眩晕,随后很快恢复,走在前面的董西没发觉,但有一个人察觉了。
也或者说他并不知道她有过晕眩,而是从她进器材室开始就一直看着她,乃至一看到她抱着铅球筐,就直接从球场向这个方向走来。
脚步声到龙七身侧她才察觉,刚转头看,手里一下子就落空,靳译肯一言不发地拿走她的铅球筐,她看他,他目不斜视地向前走,到董西身边时用空闲的另一只手把她那筐也拿走,一个人把她们两人的都负责了。
这样的做法有点精,几个一起上课的班级刚好跑完步回到场地,看到也只当是他帮董西的忙,他走的时候没与她有任何交流。
体育课后,午饭时间,靳译肯给她发了条短信,让她去校外一处小餐馆的包厢。
在校外吃午饭的学生不少,而她一向待在教室用一块全麦面包和一盒酸奶解决,以为是要跟她谈事情,所以去的时候也带了这两样。
但是进包厢的时候,看到他已经点了一桌子菜,他坐在主位。
门外隔着一个走廊的大厅里三分之二都是本校学生,龙七一边摘耳机一边关门,将酸奶和面包放到他的桌对面,靳译肯把自己身边的一张椅子抽开:“坐过来。”
“什么意思?”
“先坐过来。”
坐到那位子上后,靳译肯从桌下提起一个袋子,再从袋里依次拿出几个盛着菜的保鲜盒,有荤有素有凉菜,还有装满芒果与车厘子的。
“早上让Donna做的。”他一边说,一边把保温瓶里冒着热气的汤倒入碗中。
Donna是靳译肯家的菲佣,特别会做菜,嘴也特牢,她住靳译肯那几天的事一点没从她口中漏出去,龙七也提过她的红烧狮子头做得特别地道,但这不妨碍她再次问:“你这什么意思?”
他盛好汤也放好碗筷,说:“没什么意思,就想让你吃得好点。”
随后指了指汤:“鲫鱼汤,我查过,对你现在的身体好。”
龙七并不动筷,他再从袋子里拿出一包巧克力豆,她想先吃巧克力豆,伸手拿的时候被他举到一边,他用手指了指饭菜。
“吃不了那么多,我向来就那样解决。”龙七反过手拿酸奶。
他说:“你最近不做活动,保持什么身材。”
“你到底想好没有?”
“不是还没到时间吗。”他回。
一番对话下来后,龙七一言不发地坐了一会儿,随后提筷子,夹小半块狮子头放到热米饭上,靳译肯看着她。
她合着饭吃了一小口,嚼着,然后再慢慢地夹菜,他一直看着她。
喝汤时,他伸手抚到她的侧额处,把她脸颊旁的长发顺到耳后,随后一边用拇指抚着她的额,一边长久地看着她吃饭时的侧脸,龙七一句话都不说。
把一碗米饭都吃完后吃了一两块芒果,他问:“还想吃什么?”
“饱了。”
“明天想吃什么?”
龙七放筷,轻轻别走脑袋避开他手心的抚摸,两人相互不说话地待了一会儿,之后,她看向他:“你是不是很想要?”
他将手肘都搭到桌沿。
“如果我是用正常方式追的你,我们正常恋爱一年,你会不会比我更想要一点?”
她摇头:“如果你用正常方式追我,我们根本不会在一起。”
靳译肯叹了口气。
他从来不叹气,他面对她的情绪表达从来都只抽烟或者笑,但这一回他叹了口气,龙七想说话,但是包厢门口突然传来一些细微动静,她刚看过去,靳译肯反应快她一步起身。
外面的动静更大了一些,有谁正快步离开这里,靳译肯开门出去后龙七跟着出去,她到门框边时听见“哐当”一声人撞墙的声音,走出包厢,见靳译肯已经高效率地将那男生制住,他没让人走,一手按着男生一手拿着男生的手机查看,龙七出来后,男生看她,靳译肯立刻说:“你回去。”
“他拍照还是录音了?”
靳译肯向龙七走,同时指了一下男生,有种“敢走爷就废了你”的气势,男生面生,像是高一高二的学弟,被这么一指后白着一张脸杵在原地,龙七则被他带回包厢,听到他说:“你待着别出来。”
随后砰一声将包厢门关上,他继续回去处理事情。
21
但是龙七闲不住,没待半分钟就拉门而出,靳译肯正挨着男生放狠话,那种坏的程度单从眼神和站姿就看得清清楚楚,男生低着头听,肩膀瑟瑟缩着,大堂的学生没有向这个走廊注意,她趁此快速走过他身后:“我先走了。”
靳译肯点头,眼睛仍盯着男生。龙七从大堂走出饭店,径直步入路对面的校门。
后来过了一个下午,学校里没任何风声。
放学的时候在车站又碰到那个男生,龙七过去时,男生正站在自己的朋友堆中等车,一瞅见她就一副心虚的样子,看来中午真的被靳译肯弄怕了,不但不敢看她,还立刻上了一辆刚来的公交车。
车站的人流较多,学生占一半,现在正是五六点夕阳西下的时候,又逢初秋,天边已现出鲜红晚霞,龙七犯困,一个人走到站子的背面抵靠着广告牌休息,隔着广告牌的是四五个占着休憩椅聊天的高一女生,年轻女孩就是有活力,声音清脆响亮,围绕着年级里的八卦聊得不亦乐乎。
不久,高三的几个尖子班也稀稀落落地放了,随着男生增多,高一几个小女生的笑声越发娇俏,像是自然界中雌性为获得雄性注意而发出的信号,等同于男生们在球场拼命发出的吼叫。
龙七靠着广告牌休息没多久,手机铃声响,她刚从包里掏出手机,铃声又没了,随后身旁有人走过来,她的视线从靳译肯的未接来电移到靳译肯本人身上,他单手插着裤袋,另一只手刚好把手机从耳边放下,站在站牌处半块阴影和一米斜阳交界的地方,扫了她一眼,问:“坐什么回去?”
“车。”
“公交转地铁?”
“废话。”
他往外眯了一眼,没有学生看过来,他才往里走近几步,两人都进入车站的背面,龙七靠着广告牌,他站她面前拨电话,帮她叫了一辆出租车,挂电话后说:“我让车停在校门口,你走过去,坐上去,让司机开到学校后门等我过来。”
“能不能不等你?”
“不能。”
“就不等呢?”
“不帮你付车费。”
龙七竖了个中指之后才走,靳译肯八风不动地站在原处看着她离开,广告牌另一边的女生嘻嘻哈哈地笑,站牌四周的男生谈天侃地,她从这些人当中依次穿过。
坐上车之后绕到学校后门,龙七边等边用手机刷校园网,没过多久就看见董西,那是从车子后视镜看到的景象,她正和尖子班的几个老朋友经过巷口对面的马路,看来是不等公交车直接走向地铁站,龙七发现她时她刚好在打电话,然后她每走远一步,龙七就往那条道路看一眼,又往学校后门看,迟迟没看见靳译肯的影子。
董西又走出了四五步,龙七总在车子后座盯着她的身影,手痒,心也痒,终于忍不住要开车门,这时另一侧车门突然咔一声打开,后座弹动,随后又听车门咔一声关,手臂被上车的那人抓住,这边刚打开的车门也被他伸长手臂关上,龙七转头看到靳译肯,靳译肯则以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对司机说:“师傅开车。”
车子发动,朝向远离董西的岔道口开,车门皆上锁,靳译肯靠着椅背坐,领口里侧微微起伏着喘气,随后随着车速渐渐平息下来,龙七之前看他的时候他不睬她,现在他往她看,她也无动于衷,两人这么僵冷着坐了一会儿,他慢悠悠地念出四个字:“朝三暮四。”
“说谁?!”她当场侧头。
驾驶座上的司机透过后视镜看两人一眼,靳译肯接着说:“你有一套双重标准,你自己知不知道?”
“把话说清楚!”
“不结婚的前提下人为什么谈恋爱?我不能跟你结婚所以不能跟你谈,董西就能跟你结婚是不是。”
“靳译肯你老扯以前的话柄!”
他冷笑。
两个人吵过不少次,每一次都是她以感叹号的语气攻击而他用理智的句号回呛,所以每一次他的笑都凸显她失败的情绪管理,龙七把手机扔他身上,他顺势接住,滑开屏幕,凑巧看到通话记录的页面,问她:“又删我手机号了?”
所以来电显示都是数字而无备注名。
“还回来!”
他不但不还,还重新存上手机号并设置到通讯录第一位,龙七的身子被他用单臂挡住,他用右手手指快速做完这些事,然后一直举在比较高的地方,龙七讽他幼稚,比他先收手,他说:“没你幼稚。”
她没回嘴,过一会儿后问:“知不知道明天下午学校休息?”
“明天下午是演讲。”
“对我来说是休息,”她边说边放稳语气,“靳译肯,明天我会去做检查,顺利的话这周末就把手术做掉。”
22
去医院做检查这种事不能用自家车和司机,也不能用长辈那儿的人际关系,只能老老实实去排队挂号等叫号,而听说做B超前应禁食六小时禁水四小时,靳译肯让她干脆请一天的假,上午等他来接,全天陪她检查,她说你顺便替我把作业做了。
他说成。
龙七在出租车里把分门别类的试卷丢给他,回去后什么也没做,洗完澡就睁着眼躺床上,后来又看了几部电影——她的趣÷阁记本电脑是靳译肯重装过的,文件夹里放了不少部电影,他这人表面浮夸,爱看的电影却出乎意料的有深度,一部《CidadedeDeus》让她昏昏欲睡,切到另一部《TheGodfather》后彻底睡死。
早上起得没有预料中早,因为靳译肯比她起得更早去医院把号挂了,又把什么事儿全都问妥后才打的到她小区楼下,所以这就窥探出为什么她是问题学生而他是尖子生了,他这人但凡遇到正事儿比谁都办得麻利稳妥,是只要收收心就可能干大事的那种男人,也怪不得白艾庭家里上上下下特看得中他。
所以孩子不能留啊,他的前程必须保啊。
一大早打的到选好的医院,由于是周二,妇科人不多,再加地处偏远,人更少,龙七做检查的过程里没怎么拖时间,一个项目一个项目下来都没排队,只不过给她抽血的护士是实习生,手下得有点重,完事后针眼那块儿皮肤都青了。
不过幸好没碰上什么熟人。
做完检查,靳译肯带她去吃饭,点餐的时候多点了份儿童套餐,她没发表任何,他接着让服务员在桌子一侧多留个座位,而摆在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龙七看了一眼,靳译肯看都不看,拒接后放回原处。
“谁?”
要是白艾庭的话他会直接说白艾庭,但是他刻意不回答就可能是董西。这手机震了不少回,单单上午龙七看见的就有两回,她问:“你告诉我,白艾庭打来几通?董西打来几通?”
“你别想这个。”
龙七想拿他手机,被他快一步收走:“你今天只想我行不行?”
这话的语气有点沉,两人在寂寞的灯光中对视,刚好服务员把餐点端上来,包括多点的一份儿童套餐,靳译肯接下来一直埋头吃东西,一句话也不再和她说。
下午,他又带她去了些地方,意思是当这孩子活生生地来过,两人以父母的身份陪它感受一下这个世界,所以带她去了一遍他上过的幼儿园及小学初中,在游乐场兜了一圈,把这城市耐心绕了一遍,买了糖又买了卡通玩具,最后直到龙七走不动了,才在傍晚上了海边的灯塔。
一整天下来,他的话始终不多,好像一夜之间变成熟了,两人看海的时候,他说:“我就想找个喜欢的人,我工作养家她带孩子。”
他说:“白艾庭不是我喜欢的人,董西也不是。”
他说:“你是。”
海浪声此起彼伏,龙七一声不吭地望着灯塔下的礁石,良久,闭上了眼睛说:“靳译肯,你不是喜欢我。”
“你错把肉体关系的刺激感当成心动感,你对我有感觉只是因为我跟你上过床,你到现在为止还没分清这一点。”
靳译肯没有反驳,他同她一样望着海底的礁石,望了很久,很久,才说:“或许吧。”
可是这三个字从字面上看是让她,语气里却充满否决的意味,他接着说:“七,我跟你不一样。”
“你是跟我不一样,你的思想你的灵魂比我有深度多了,而我除了一副脸皮和一打烂性格外就没什么可取的,你何必喜欢我这样一个没价值的人?再说我喜欢的不是你这种款的,我喜欢好人。”
靳译肯看了她一会儿,慢慢地把双手放进裤袋中,海浪在这时候拍打地尤其猛烈,肌肤都能隐隐约约感受到一些水沫子。
“那我问你一个问题。”
龙七看向他。
“你第一次上我车的时候,觉得我是个好人,还是坏人?”
23
第一次上靳译肯的车时绝对没有好人坏人之说,她当时只想着一件事:有张床睡。
记不得是第几次跟龙信义吵了一场近乎动家伙的口仗后,用仅剩的钱在小区门口的便利超市买了水和速食餐,随后一边解决晚餐一边用手机刷着附近的宾馆房价,正时3月阴雨季,巨响的雨声和湿气不断从感应门中挤进来,她又和店员关于空调冷气太强的话题吵了一架,吵到嗨处,超市门口嘀一声车鸣,她往外看,靳译肯在自家轿车的后座笑看着她。
她当时指着靳译肯家价值百万的车对女店员说:“算咯,有人主动给我提供服务。”
随后二话不说地走出超市上那辆车,女店员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车门被龙七甩得很重,驾驶座的司机回头瞄她一眼,靳译肯则毫不在意地看着她,好像乐在其中,甚至还希望从她嘴里再多听些新奇的脏话,反正那种眼神完全透着尖子生面对理科卷最后一道高分思考题时的研究意味。
车子启动时,龙七还在消气阶段,她和靳译肯各坐在两端的靠窗口,他用手肘搭在窗口抵着脸颊,慢条斯理地说:“要不要,给卓清打个电话?”
“不用。”
她秒答后想起来看他一眼,但没说话,车厢内暂时安静,随后她又忍不住看他第二眼:“我俩见过?”
靳译肯笑了笑,他笑起来,嘴角和眼角都是满溢的笑意,眼睛又那么亮地看着她,有一秒的瞬间让人过目不忘,龙七转过头看雨中街景,他用原来的语调说:“两天以前,你见过我,你是卓清的女朋友,我是卓清的朋友。”
“哦。”
嘴上这么说,脑子里走马观花地掠过两天以前的见面场景,当时只顾着和同样被介绍认识的白艾庭明里暗里唇枪舌战,现在才记得在场的除了频频被为难的卓清外,还有一个始终保持场外状态,安静看着戏的男生。
对,看戏,那个男生当时的眼神就像是看戏,因为他似乎听得出龙七每一句暗讽白艾庭的话,也听得懂那些双关语,总是饶有兴致又刻意安静地看着她俩暗斗,不帮任何一个人,也不帮卓清。
“你看上去蛮渣的样子。”龙七直接了当地评价他。
看上去渣,不是真的渣,她的世界观中长得稍微有点资本的男生大都不安分,靠着点小帅吃尽女生那边主动送来的好处,所受的诱惑越多,成为渣的可能性就越大,所以有那种倾向的男生她是不主动说话的,而靳译肯这类的就是到了蛮渣的地步,她还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是她看一眼就知道这种男生连沾都沾不得。
她喜欢好人呀,喜欢卓清那种好人,可是卓清身上除了好之外好像还缺点什么,所以她暂时没有很喜欢卓清。
靳译肯对这句话没有做什么应答,他不像一般的男生,没有那些臭男生的稚气和俗气,也没有一股子想和女生搭话的谄媚劲,他只说:“我给你找个地方,你休息休息,想通知卓清的时候,你自己再通知。”
“你这好兄弟做得真称职,”她回,“我挺满意的。”
靳译肯给她订了一套房,房钱算他的,龙七说以后再还,他说不用。
“要还,”她进了房间,将包放沙发上,边进卫生间边说,“等我做了活动后就还你,一个星期以内还。”
盥洗台上的水龙头开后没反应,龙七当时顾着说话,只习惯性地把龙头调到最大水量,两三秒后突然如洪瀑般喷出的水吓了她一跳,关上龙头后水还哗啦啦流淌不止,靳译肯因听见一些动静,在外敲了敲卫生间的门。
龙七湿漉漉地出来,靳译肯看了一眼狼藉的现场,从里间的浴室内拿一条浴巾给她,随后在盥洗台前蹲下,打开柜门查看水管。她问:“你要修?”
他头也不回地答:“你想换房间的话就给你换一个,但这个我能修。”
“那你修吧。”
她坐到床沿擦手臂,坐了小半会儿,听见一声儿来自手机的消息提示声,她条件反射地往声源处看,也凑巧,靳译肯的手机就躺在离她最近的床头柜上,屏幕上显示出收到的一部分消息,不是短信息,是微信群里的聊天记录,也并不是单独发给他的消息,而是发给更多人看的分享型信息,龙七站起来拿手机时,屏幕还未暗下,酒店外阴雨绵绵,套房内光影暗淡,她的身影静静伫立在床头柜前,无声地看着屏幕上的信息。
信息中只显示出前半段话,这前半段话,正好是她前几日发给卓清的短信回复。
……
为什么,会在这里?
……
消息更新地很快,屏幕还未暗下,就听到接连两三声新消息提示声,她的手指已放到滑锁处,视线则瞥向卫生间,半倚的门内,靳译肯正专注修着水管。
视线重回到屏幕上,指头利落地滑开锁,本来想着要是他设了密码的话也就算了,但他偏偏没设密码,锁被滑开后直接进入微信群消息页面,刚好看见白艾庭的友人(头像是那女生和白艾庭的合照)在群内发出一连串龙七和卓清的短信聊天记录,女生发完后还发了一个值得细品的微笑表情。
看来不是第一次发了,群内有个人迅速回复一句:新一期来了。
脑袋里有嗡嗡的响声,但暂且还压着隐私被侵犯的羞耻与怒火,龙七打开群成员列表挨个看头像,里面十几个成员大多是1班的人,也就是白艾庭那一个优等生圈子,白艾庭本人在里面,而更匪夷所思的是,卓清本人居然也在里面。
群里的男生相继调侃卓清:你的女神真高冷。
有几个女生则“热心”地帮忙分解短信中的意思,得出各种“她又吊你胃口”,“她骗你,绝对骗你”,“其实她心里肯定愿意只是要装一下矜持”这种结论,简直把这当成了男女互发短信的教学学案,白艾庭全程都不说一句话,要出现也只发一些无关痛痒的表情,卓清到最后才发了一句话:你们别说了。
哦,原来他居然还是在线的。
龙七再看向卫生间,靳译肯正倒腾在兴头上,连话都不跟她讲,于是她又翻到他和白艾庭的微信聊天记录,他俩的聊天风格很客气,更像是相敬如宾的夫妻,聊天的次数也较少,内容大多是“我的XX忘在你车上了,明天记得帮我带来”这样的话,从不聊八卦或讲别的闲言碎语。
这事儿看上去不像白艾庭干的,那么短信记录又是哪里来的,跟卓清好到能看他手机的异性只有白艾庭了,那女生跟卓清的关系算一般的。
这个时候,龙七翻到一条白艾庭让靳译肯帮她在某网站上买家具的记录,同时给了他自己的网站账号与密码,龙七记住那密码,又从靳译肯手机通讯录中找出白艾庭的手机号码,退出他本人的微信账号,切换进白艾庭的微信账号,输入这密码。
大多数人都爱把同一个密码用在不同账号上,龙七那时候已经玩脱了,逮着一个用一个,但真的被她逮中了,页面转进白艾庭的微信账号主页时,她的大脑和背脊保持了一两秒的僵硬状态,接下来已顾不得周遭环境,直接转进聊天记录区。
白艾庭应该经常用靳译肯的手机上自己的账号,所以里面保留了不少她和同学及家人的聊天记录,同时,龙七发现她除了出没在那个微信群外,还另有一个小群,那群里都是跟她最亲近的女生。
这里面的聊天记录更加精彩。
今天中午十二点十分的时候,白艾庭曾发一张网上的截图进群内,截图内容是有人发帖爆料各大杂志当家模特的饭局及陪(睡)身价,其中一行有龙七的名字,后面跟着一行介绍:这妞不算当家,脾气太爆,被X杂志上头很多人压着,本人也没红的心,但人是真漂亮,没整,有点混血基因,读的高中也是名校,在颜控的老板圈里很吃香,但是不红所以价格不高,十万一晚上搞得定。
这行字被白艾庭标红后发在群里,第一个女生回复:劲爆!
第二个女生回复:千万别提到我们的学校名,脸都被她丢死了。
第三个女生回复:老鼠屎。
(这个女生龙七有点印象,她喜欢过卓清。)
第四个女生回复:跟卓提醒一下吧。
白艾庭回复第四个女生:说过了,不听。
随后多是一些不怎么好听的话,那第四个女生而后又提到:最近卓还有没有和她联系?
白艾庭:联系着,前两天还让我和译肯陪着一起吃饭。
第四个女生:这么正式了?!
白艾庭:但看他们的短信记录也不像,她对卓爱理不理的。
第三个女生:这女的怎么这样。
白艾庭安静了下来,直到下午四点三刻时,她突然在小群里发出一段短信记录,并说:弄到了他们最近的聊天内容。
第四个女生很快附和:我发进大群里。
白艾庭不说话表示默应,随后就立刻有了大群的那些内容,这几个在小群里骂她骂得欢的女生纷纷化身为“热心”帮助卓清的红颜知己,表面上解析短信内容,实则明目张胆地把信息歪解成各种匪夷所思的意思,一步步把她往坏又矫情的女人形象上推,脑洞大得渗人。
卓清只是默默看着她们解析内容,再在最后发一句苍白的“你们别说了”,其他的再也不做什么,最多也只是向白艾庭单独发一句:唉,我的短信还是别给她们看了。
估计白艾庭没来得及回就被龙七抢登了账号,她手脚冰凉地看着这些记录,脑子里的世界观稍微被颠覆,终于知道卓清缺了哪些,她不是要这样一个对谁都客气的烂好人,她要的是一个有是非价值观,有反驳力和责任感,也有一身容不得自己人被臆测的凛然之气,他要偏向自己,要适时为自己说话,要斥责那些想法不正的人,而不是永远羸弱地保持噤声,或无能为力地道出一声“唉”。
而白艾庭貌似圣母实则无聊的行为实在让人看得反胃,她的账号很快被本人登陆回去,龙七切换回靳译肯的账号,果然收到白艾庭的询问:你刚刚登错我的账号了?
几秒后,她又发来一句:今天晚饭来我家吃吧,我妈新学会煲几个汤,最近联考刚结束,她说要给你好好补补^^
好像是怕他真的登错账号,看见小群里她的小动作而心虚转移话题,那一刻新仇旧恨冲上龙七的脑子,她并不知道靳译肯当时已经站在她的身后,她早就忽视了周遭环境,忽视了很久很久,所以根本不知道靳译肯也已经在她身后站很久,他将双手放在裤袋中,一边看着她,一边嚼着口香糖,腮帮子缓慢地上下运动着。
龙七的手指在他手机的键盘上编辑出一行字,正要发出时,他平淡地问:“我的手机好玩吗?”
发送的行为被迫停止,她不回头,只轻轻抬起了头,手指按下清除键,把那一行字逐一删除完,随后将手机放回床头柜,回身面对他:“修好了?”
他慢悠悠地点头,手绕过龙七的腰际拿过手机,她那时候也将手绕到自己的背后,在他拿到手机的那一刻刻意摁住他的手。
两个人在咫尺之间对视,龙七说:“今天你帮了我,我请你吃晚饭。”
他看着她的眼睛,过了一会儿,嘴角微微有点笑意,好像是觉得她这提议随性过了头,随后将自己的手从她的手心下抽了出来,低头看白艾庭发给他的内容。
龙七那时脑热,一心想留下他,那颗跟白艾庭对着干的心也躁动到极点,于是当着这个熟悉还不到两小时的男生的面提着T恤脱下,仅剩一件单薄的吊衫贴着肌肤。
靳译肯看了她一眼,她的呼吸并不稳,肌肤冰冰凉凉的,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他懂啊,他当然懂这意思,但是他仍然低头编辑信息,龙七看见他发送出“好的”这两个字,脑内当时就核爆炸了,炸得她整个人不舒爽,靳译肯回完信息后把手机放裤兜里,拿起沙发上的外衣,留下房卡,边走边对她说:“我去我女朋友家了,你好好睡。”
24
那一次靳译肯着实没给她留面子,更可以说是替白艾庭狠狠打了她的脸,她也觉得往后几天肯定是不安生了,相当于送了个把柄给他,另一方面又给自己预订了个坟墓——万一他是站在白艾庭那边儿上的,那么她就真的落实了风评差的传言,等死。
脑热,她觉得当时脑热毁人,也匪夷所思自己的行为,干嘛在一个熟悉不到两小时的男生面前脱衣服啊,干嘛啊,神经病啊。
但是紧接着的几天没任何异样,靳译肯没告诉白艾庭,他连看龙七的眼神都没变,并不是说不在意她是怎样的人,而像是早就知道她是怎样的人,偶尔也会在她长久把视线放在自己身上时,轻轻侧头,和她在人群中对视那么一两秒。
那一两秒他总是同时做着其他事情,有时候刚从裤兜中掏出手机,有时候刚接过队友投来的篮球,有时候是把一张标高分的考试卷揉成一团,无声无息地丢进垃圾桶内。
龙信义首先发现了这一略带奸情的互动,他在上体育课时找到龙七那边,阴阳怪气地说:“哦靠,你不得了,你不得了。”
“滚开。”
“你跟1班那靳译肯有事没事儿?”
“滚开。”
白艾庭是龙信义的女神,所以他巴不得龙七跟靳译肯之间有事儿,他套不着话,就照例从口袋里拿出一撂明信片和一支记号趣÷阁来:“妹来,帮哥签几个字儿。”
龙七看也不看,直接从龙信义手里接过明信片,扔一旁垃圾桶内,龙信义当场就炸毛:“耍什么大牌!签个字怎么了!帮你哥签个字怎么了!”
“就不想让你赚到钱。”
“我靠!”他嚷得很大声,“卖你的明信片是看得起你!再说卖完的钱四六分你亏什么了!”
龙七头也不回地往体育器材储藏室走,龙信义死里吧唧地跟在她屁股后头,边走边嚷,龙七进入储藏室后他还跟着把门关上,她自顾自地挑器材,他在后面手舞足蹈地指责她,终于,龙七挑了根球棒架肩上,转过身回龙信义:“二八分。”
他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三七分,你七我三,再补我来回快递费。”
“一九分,你一我九,快递费算里面,只准卖杂志硬照不准卖生活照。”
“我靠,你抢钱?”
“生意做不做了?”
“二八分,你八我二,只卖杂志硬照不卖你生活照,快递费算里面,但你得多写二十个字再加个唇印。”
“好啊你给我钱买口红,牌子不大我不涂,颜色不正我不印。”
“我靠!”龙信义只知道说这句口头禅,粗鲁地捏住她的双颊,正在此时,储藏室的门突然打开,白艾庭抱着一盒镁粉正欲进门,看到这一幕,愣了一下。
龙信义看到女神那个叫慌啊小鹿乱撞啊,立马放开龙七,自个儿的脸在一秒内红成狮子头,龙七冷不丁说:“一九。”
“一九一九,就一九。”龙信义轻声回。
随后她就走人,在与白艾庭擦肩而过的时候,白艾庭往门边靠了靠,挺直着背,但是一眼都不和她正面接触。
当天下午有流言出来了,诸如“龙七蛮狠的,跟她表哥都能搞上”、“两个人在储藏室里待了半节课”、“还讨价还价呢,一次一千九什么的”、“还要她表哥给她买口红”、“恶心”……龙七再清楚不过是白艾庭的老毛病又犯了,她无法忍,完全无法忍了,几乎是摔着教室门冲进走廊,到达1班的教室后二话不说地用手中黑板擦击中窗户,爆着脾气喊:“白艾庭滚出来!”
窗口几个女生叫着喊着往教室中央退,而正在发作业的白艾庭更加往后缩了一步,龙七刚进前门就被闻声赶来的卓清拉住,她远远指着白艾庭喊:“真要你奶奶剪烂你的嘴是不是!
龙信义也从自个儿的班级赶过来了,他哪受得了女神受惊,当即就像抱柴火一样地抱住龙七的腰:“走了走了你疯了!”
靳译肯当时不在,正好被叫去办公室了,所以白艾庭要多无依无靠就有多无依无靠,表情简直快圣母至死,她的周身被一群女生围着,几个反应快的女生缓过来后纷纷怒瞪龙七,班级外挤满一群看戏的人,卓清和龙信义合力拦着她,她的火怎么都发不尽兴,嘴巴还被龙信义捂住,看热闹的不怕事大,窗户外由此响起一阵阵暧昧的起哄声,场面混乱至极。
后来,后来龙七被高二的年级主任当场“擒”住,严令班主任带走好好教育,班主任简直快气疯,在办公室内连拍三次桌面。
“龙七啊,你到底想怎么样啊,你告诉我啊,龙七啊!”
每一句话后都跟一个声嘶力竭的“啊”,听得她自觉活着无趣,隔壁桌正跟靳译肯聊事儿的1班班主任忍不住站起身,带着她的学生去了办公室隔壁的小会谈室,龙七看到她手里拿着靳译肯的联考成绩单。
半个小时劈头盖脸的教育,又一个小时的面壁思过,雨都下起来了,天也黑了,班主任才放她走。
那时候早已放学,教学楼所剩学生稀少,她在空无一人的教室内收拾包,揉了揉脸上被龙信义捏出的青印子,捂了捂腰腹处还残留的酸痛感,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经过走廊时才留意到新放出来的联考成绩高分榜,她一个人停在榜单前,从第十名慢慢往上看,看到总分第四名的白艾庭,总分第三名的董西,再往上看,看到了总分第二名的靳译肯和第一名的卓清,白艾庭和董西之间差六分,董西的第三和靳译肯的第二之间差十分,而靳译肯的第二和卓清的第一之间仅差一分。
雨光交错,她脑子里掠过那张被靳译肯揉成团的考试卷,还有他将卷子丢进垃圾桶时冷漠的侧影,同时又掠过白艾庭白天时的嘴脸以及学校里的各式流言。
心口开始细微地起伏,她撕下第四名白艾庭的那一页纸,揉成团塞进衣袋内。
而后呢,而后她回到了小区楼下的便利超市门口,龙信义又给舅妈告了状,弄得她进不去家门,只能抚着双臂靠在超市的感应门旁。
女店员故意往外泼出一盆水,她没有再次吵架的心,她就八风不动地站在那儿,用手指接着屋檐下的雨帘发呆,其他什么声响都当听不见。
后来,一声车鸣,车轮底下溅起的水珠子落在离龙七一米前的人行道上,她往前看,靳译肯正在徐徐降下的车窗内看着她。
倾盆大雨,灰暗天穹,失意之人,胜负之欲。
如果前几天的眉眼传情是前戏,这一刻的雨中对视就直接让两人在精神上达成了一种统一,你是白艾庭的,而我是卓清的,卓清要不到的我给你,白艾庭望穿秋水的也要被我先拿走。
仍是那个坏了水管的房间,仍是潮湿的空气和连绵不断的雨声,床单皱起褶痕,额头细细冷汗,她在靳译肯缓慢的使力下发出没有克制住的闷吭,嘴唇有些白,眉头轻微皱,但是心口咬着白艾庭三个字,一直咬着,到最痛的一刻也没有松口和后悔,后来疾风细雨催人醉,两人那一晚上的接吻生涩又缠烈,如同热恋中的情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