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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钢铁是怎样练成的》第三章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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锤子捶一下,波利托夫斯基就把铁块转一下,铁块也就像蜡一样的服帖,渐渐给打平了。

一阵阵温暖的夜风从敞开的门口吹进来。

下面是一个又大又黑的湖,湖周围的松树摇着它们那高大的头。

“这些树就像活人一样。”冬妮亚心里想。她躺在花岗石岸边低洼的草地上。上面,在洼地的后边,是松林;下面,就在这悬崖的脚下,是大湖。俯临着大湖的悬崖的阴影,使湖边的水格外发暗。

这是冬妮亚最喜爱的地方。在这离车站一俄里的地方,在旧采石场的荒芜的洼地里,有几个泉源往外喷水,现在汇成了三个活水湖。冬妮亚听到下面湖边那里有拍水的声音。她抬起头来,用手拨开树枝,探身往下看:一个晒得发黑的弯着身子的人正在用力从岸边往湖心游去。冬妮亚只能看见这个游泳者的浅黑色的脊梁和乌黑的头发。他像只海象一样用各种各样的姿势游泳:自由式、侧泳、潜水,后来他终于疲倦了,开始仰泳,由于强烈的阳光,他眯着眼睛,伸开两臂平放着,身子微微弯曲,静静地躺在水面上。

冬妮亚放开树枝,自己觉得好笑,她想着:“这样太不雅观了。”于是她又开始读她的书。

她正聚精会神地读着维克多借给她的一本书,没有注意到有人正在爬上那隔开松林和洼地的岩石。当一块小石头无意地从那个人的脚下掉下来,正好落在她的书本上的时候,她才惊讶地抬起头来,看见站在她面前的保尔。这偶然的相遇,使他感到惊讶和难为情。他打算走开。

“原来刚才是他在这儿洗澡呵。”冬妮亚看了看他那潮湿的头发,心里这么猜想。

“呵,我惊动了您吗?我不知道您在这儿。我不是有意到这儿来的。”保尔说着,用手攀住岩石,他也认出她是冬妮亚。

“您并没打搅我。要是您高兴的话,咱们还可以谈一会儿。”

保尔惊疑地望着冬妮亚。

“咱们有什么可谈的呢?”

冬妮亚微微一笑。

“我说,您为什么老站着呢?您可以坐到这儿来,”她用手指着一块石头,“请您告诉我,您叫什么名字?”

“保夫卡·柯察金。”

“我叫冬妮亚。瞧,现在我们已经互相认识了。”

保尔很不自然地揉着他的帽子。

“您叫保夫卡?”冬妮亚打破了沉默,“为什么要叫保夫卡呢?这多不好听,还是叫保尔好。我以后就这样叫您。您时常到这里来……”她本来想说“洗澡吗?”,但是因为不愿意让保尔知道她看见了他洗澡,就改口说,“散步吗?”

“不,不常来,有空的时候才来。”

“那么,您是在什么地方做工吗?”冬妮亚追问说。

“我在发电厂里当火伕。”

“请您告诉我,您那么会打架,是在什么地方学来的?”冬妮亚突然提出了这个问题。

“您为什么要管我打架的事呢?”保尔不满意地说。

“请您不要生气,柯察金,”冬妮亚说,她已经觉出保尔对她所提出的问题不高兴,“我对于这种事非常有兴趣。您那一下子打得真棒!就是有点太不留情了。”说着她哈哈大笑起来。

“那么,您可怜他吗?”保尔问。

“呵,哪里,一点也不可怜他,正相反,苏哈里科就是该打。上次您那一手,真叫我开心极了。听说,您常常和人打架。”

“谁说的?”保尔警觉地问。

“维克多说的。他说您是个打架行家。”

保尔脸上现出了不愉快的表情。

“呵,原来是维克多说的,这个混蛋,寄生虫。他应当谢天谢地,当时我没有连他也揍一顿。我听到了他说了我一些什么话,只是怕脏我的手,才没有跑过去揍他。”

“您为什么要这样骂人呢?保尔,这样不好。”冬妮亚打断他的话。

保尔的眉毛竖了起来,他心里想:

“我为什么要同这个妖精闲扯呢?瞧她那副神气:一会儿是‘保夫卡’这个名字她不喜欢,一会儿又是‘不要骂人’。”

“您为什么那样恨维克多呢?”冬妮亚问。

“那个男不男女不女的少爷崽子,没有灵魂的东西!我见了他,手就发痒。他仗着有钱,就觉得什么事都可以干,可是我不把他这个有钱的放在眼里。只要他敢稍微碰一碰我,我就好好收拾他一顿。对于这种人,只有用拳头去教训他。”保尔非常气愤地说。

冬妮亚很后悔提到维克多的名字。她已经看出来,这个少年和那个娇生惯养的中学生维克多显然有旧仇,于是她就转了话题:开始询问他的家庭和工作情况。

保尔不知不觉地、一点一点地回答那女孩子的问话,把要走的念头给忘了。

“告诉我,您为什么不多念几年书呢?”她又问。

“学校把我开除了。”

“为什么呢?”

保尔的脸红了。

“我在神父的面团上撒了烟末儿——他就把我赶了出来。那个神父凶极了,我们全都吃过他的苦头。”于是保尔把事情的经过都告诉了她。

她好奇地倾听着。保尔也不觉得局促不安了,他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她,好像他们是老朋友似的。他甚至把他的哥哥阿尔焦姆没有回家来的事情也告诉了她。他们两个亲切地、快活地谈着,谁也没有注意到已经坐了好几个钟头了。终于,保尔骤然想起了他还有事,立刻跳起来说:

“哎呀,已经到了我上班的时候了。瞧,我只顾在这儿闲聊,我得马上回去生火啦。说不定达尼洛正在生气哩。”他慌忙对她说,“哦,再见吧,小姐,我不得不马上跑步回镇上去了。”

冬妮亚也立刻站起来,穿起外衣。

“我也应当走了,咱们一道走吧。”

“哦,不,我是要快跑的,您赶不上我。”

“为什么赶不上?我们可以一道跑,比赛一下:看谁跑得快。”

保尔轻视地看了她一眼。

“赛跑?您怎么能跟我赛跑!”

“那咱们就试试吧,现在先走出这儿再说。”

保尔跳过那堵岩石,又拉住冬妮亚的手,帮她跳过去。他们走到松林里那条通到车站去的又宽又平坦的大路上。

冬妮亚站在大路中央,喊道:

“现在起跑:一,二,三。您追吧!”于是她就像一阵旋风似的跑在前面。她那双小靴子的后跟,像电光一样闪着,蓝色的外套在风中飘舞。

保尔在她的后边紧追。

“我马上就可以追上她。”保尔想,拼命追她那飘动着的外衣,但是一直到了大路的尽头,离车站不远的地方,才追上她。他猛冲过去,双手紧紧地抱住她的肩膀。

“捉住了,小鸟给捉住了!”他快活地喊着说,累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放手,怪疼的。”她挣扎着说。

两个人都站住了,呼哧呼哧地喘气,心全都剧烈地跳动着。冬妮亚由于疯狂奔跑,累得厉害,就仿佛是无意地稍稍靠在保尔身上,这么一来,使得他们更亲近了。虽然这只是一刹那间的事情,但是已经深深地刻在记忆里了。

接着冬妮亚掰开保尔的双手,对他说:“从来没有人追上我。”

他们马上就分手了。临别,保尔向她摇摇帽子,就朝镇上跑去。

保尔刚打开锅炉房的门,已经在锅炉旁边忙着的老火伕达尼洛转过身来,气愤地说:

“你再晚一点来才好呢。怎么,你想叫我替你生火,是不是?”

但是保尔却愉快地拍拍达尼洛的肩膀,和气地说:

“别着急,老头子,火马上就生起来。”说着,他立刻朝柴堆走去。

到了午夜,当达尼洛躺在床上打呼噜的时候,保尔已经把发动机各处都注好了油,用棉纱团把手揩干净,从抽屉里把第六十二卷《朱泽培·加里波第》拿出来。那不勒斯“红衫军”的传奇式的领袖加里波第的冒险故事马上使他入迷了。

“她用她那秀美的蓝眼睛瞟了公爵一眼……”

“是的,她也有一对蓝眼睛,”保尔回忆着,“她是特殊的,她跟别的富家女孩子不一样,”保尔想,“而且她还跑得像魔鬼一样快!”

保尔沉醉地回忆着白天会面的情景,没有注意到发电机因为气压太大而发出了越来越大的响声;那个大飞轮正在狂速地旋转,连水泥的座子也激烈地颤动起来。

他往气压计上看了一眼——指针已经越过危险信号的红线好几度了!

“哎哟,糟了!”保尔从箱子上跳下来,扳开排汽阀,把它转了两圈,于是锅炉房后面由放汽管排到河里的水汽,就嘶嘶地响起来了,接着他把排汽阀关住,把皮带套在抽动水泵的轮子上面。

保尔回头看了看达尼洛;他正咧开大嘴酣睡着,鼻子里不断发出可怕的鼾声。

半分钟后,气压表的指针又回到原处了。

冬妮亚和保尔分手之后就往家里走。她想着刚才和这个黑眼睛少年的相遇,并且不自觉地为了这次会面感到很快活。

“他是多么热情和倔强呵!他完全不是我想象的那种粗野无礼的人。无论如何,他一点也不像那些懦弱无能的中学生……”

他是另一种类型的人。他出身的环境对冬妮亚是完全陌生的。

“他是可以开导的,”冬妮亚想着,“而且这将是一种挺有意思的友谊。”

快到家的时候,冬妮亚看见莉莎·苏哈里科、妮莉和维克多在花园里坐着。维克多在读书。看样子,他们是在等她。

她向他们问了好,就坐在长凳上。就在这泛泛无聊的谈话的当儿,维克多凑近冬妮亚坐下,悄声地问她:

“那本小说您读了吗?”

“呵呀,那本小说!”冬妮亚忽然想起来了,“我把它……”她几乎说出了口,她把它忘在湖边了。

“您喜欢那小说吗?”维克多注意地看看她。

冬妮亚沉思了一会儿,接着她一面用她的短靴的靴尖在小径旁边的沙地上慢慢地画着一个奥妙的图案,一面抬起头来看了看维克多,对他说:

“不喜欢,我现在喜欢上了另外一本,它比您那本可有意思多了。”

“是吗?”维克多觉得非常无趣地拖长着声音说,“那么,作者是谁呢?”他问。

冬妮亚用闪闪发光的、带着嘲弄的眼光看了看维克多,然后说:

“没有作者……”

“冬妮亚,把客人请到屋子里来吧,茶已经预备好了!”她母亲站在阳台上喊。

冬妮亚挽着两个姑娘的手走进屋子。维克多跟在后面,苦思着刚才冬妮亚所说的话,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意思。

一种初度的和仍然是不自觉的感情,已经偷偷进入了这个青年火伕的生活。这种感情是那样新鲜,又是那样令人难以理解地激动人心。这生性好斗的、有反抗精神的孩子被它弄得心神不安了。

冬妮亚是林务官的女儿。在保尔看来,林务官跟律师列辛斯基是一类人物。

保尔是在贫穷和饥饿中长大的,他对每一个他认为是有钱的人,都十分仇视。因此,他对眼下这种感情怀着戒备和疑惧。他知道冬妮亚跟石匠的女儿嘉莉娜完全不同,不能把她当作自己人,当作一个普通的、他能够理解的人看待。所以他对冬妮亚抱着不信任的态度。只要这个漂亮的和受过教育的姑娘对他这个火伕有一点儿嘲弄和侮蔑的举动,他就准备给以断然的反击。

保尔已经有一个星期没看见冬妮亚了,今天他决心再到湖边去一趟。他故意从她家旁边经过,希望能够碰见她。他沿着花园的栅栏慢慢走着,已经望见花园尽头那熟悉的水手服了。他拾起栅栏旁边的一颗松子,朝着她那白色的衣服投过去。

冬妮亚连忙转过身来。一看见是保尔,她马上高兴地笑着跑到栅栏跟前,把一只手伸给他:

“您到底来了,”她高兴地说,“这些时候您到哪儿去了?我又到湖边去过,我把书忘在那儿了。我想您是会来的。进来吧,到我们花园里来。”

保尔摇摇头说:

“我不进去。”

“为什么?”她惊讶地扬起眉毛。

“没有别的,我想您的爸爸会为这件事发脾气。您也会为我挨骂的。他会问您,为什么要把这样的脏孩子带进花园里来?”

“保尔,您别瞎说了,”冬妮亚生气了,“马上进来吧。我爸爸决不会说什么的,等一下您自己就知道了。进来吧。”

她跑去开了园门,保尔踌躇地跟在她后面。

当他们两个坐在花园里的圆桌旁边的时候,她问保尔:“您喜欢看书吗?”

“非常喜欢。”保尔兴奋起来。

“在您读过的书里,您最喜欢的是什么书?”

保尔想了一下,回答说:

“《朱泽倍·加里波第》。”

“是《朱泽培·加里波第》,”冬妮亚纠正了他的错误,“您很喜欢这部书吗?”

“是的,我已经看过这部书的第六十八卷。每次领到工钱,我就买它五卷。呵,加里波第真是一个了不起的人!”他称赞地说,“他才是一个英雄!我真佩服他!他同他的敌人战斗了不知多少次,而他总是占上风。他乘船游历了世界各国!唉,要是他现在还活着的话,我一定去投奔他。他曾经把那些手艺人组织起来,并且总是为穷人奋斗。”

“您愿意看看我们的图书室吗?”冬妮亚问他,一边拉住他的手。

“哦,不,我不到屋子里去。”保尔坚决地拒绝说。

“您为什么这样固执呢?是害怕吗?”

保尔看见他那光着的两只脚实在是太脏了,就搔着后脑勺,对她说:

“您的妈妈或是爸爸不会把我赶出来吗?”

“您别再瞎说了吧,我真的要生气了。”冬妮亚发起脾气来了。

“一点也不是瞎说,列辛斯基就不许我们这样的人走进他屋里去,有话只许在厨房里说。有一次,我为了一件事到他家里去,他的女儿妮莉,死也不让我走进他屋里。她大概是怕我弄脏他们的地毯,这鬼东西。”保尔笑了一下。

“走吧,走吧!”她双手抓住他的肩膀,很友爱地推着他走上阳台去。

她领着他穿过饭厅,走进一间摆着一只很大的橡木书橱的房间。冬妮亚拉开了橱门。保尔看见,那里面有几百本书整齐地排列着。初次看见这么多的藏书,他吃了一惊。

“现在我们给您找一本有趣的书,您还要答应我,您往后经常到这里来拿书,好不好?”

保尔非常高兴地点了点头说:

“我就是爱看书。”

他们在一起过了好几个钟头,彼此都十分快乐,十分满足。她还介绍他同她的母亲见了面。看来,这也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保尔喜欢冬妮亚的母亲。

冬妮亚又把保尔领到她本人的房间里去,让他看看她的书和学校的课本。

小梳妆台旁边立着一面不大的镜子,冬妮亚把他拉到镜子跟前,笑着对他说:

“为什么您要把头发弄得像个野人一样呢?您从来就没有剪过和梳过吗?”

“长得太长了,我就剪短它,还能叫我怎样办呢?”保尔难为情地分辩说。

冬妮亚笑着从梳妆台上拿起一把木梳,很快地就把他那蓬乱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

“您瞧,现在完全是另一个样子了,”她瞧瞧保尔,满意地说,“头发应当剪得整整齐齐的,不能像您那样,就像个野人似的。”

接着冬妮亚又用挑剔的眼神看了看他那褪了色的、发黄的衬衫和破了的裤子,可是什么也没有说。

保尔已注意到她的眼神,他为自己的服装而感到惭愧。

临别,冬妮亚反复叮咛他要常来,并且和他约定了过两天一起去钓鱼。

保尔不愿意再穿过屋里,怕再碰到冬妮亚的母亲,所以就从窗口一下子跳到花园里去了。

因为阿尔焦姆不在家,柯察金家渐渐难以支持了。保尔的工资是不够家用的。

保尔的母亲决定同她的儿子商量,看她是不是该找点活做,因为她恰巧听到列辛斯基家里正要雇一个老妈子。但是保尔不答应,他说:

“不,妈妈,还是让我找个额外的活干吧。木材厂里正要雇人搬木板。我可以到那里干半天,这样我们俩就可以过下去了。你千万不要再到外面去干活,要不,阿尔焦姆准要生我的气,骂我不想法子,反倒叫妈去受累。”

保尔的母亲竭力说明她为什么应当去做工,但是保尔坚持他的意见,因此她只好作罢。

第二天,保尔已经在木材厂里干活了,他把刚锯开的木板搬到晒木场去。在那里,他碰到两个熟人:一个是老同学米什卡·列夫丘科夫,另一个是瓦尼亚·库列绍夫。他和米什卡两个人都讲定论件计工,收入倒也不坏。保尔白天在木材厂里做工,晚上去发电厂。

到了第十天晚上,他把在木材厂挣到的工钱带回家去,交给他母亲。他交钱时,红着脸踌躇了一下,终于请求说:

“妈妈,给我买一件蓝布衬衫吧,就像我去年穿的那件一样。这用一半的工钱就够了,往后我还可以挣,你别担心,你看我这一件太旧了。”他辩解说,像在为自己的请求而道歉似的。

“呵,保尔,亲爱的,对的,对的,我今天就去给你买布,明天就缝。”她亲切地看着她的儿子说,“你说得对,你连一件新衬衫也没有。”

保尔在理发馆前面站住了,他摸摸口袋里的一个卢布,走了进去。

理发匠是一个活泼的青年,一看见有顾客进来,便习惯地点着头把他让到椅子上。

“请坐吧!”

保尔坐到一只宽大舒适的安乐椅上,从镜子里看见了他自己那副狼狈的、惊慌不安的面孔。

“去短吗?”理发匠问。

“是的。不,是这样。我是说:要剪一剪。你们管这个叫什么?”他不得已地用手指头做出一个姿势,帮着说明。

“我明白了。”理发匠笑着说。

一刻钟后,保尔满身大汗,狼狈地走出了理发馆,但是头发总算梳剪得整整齐齐了。他那蓬乱的头发实在叫理发匠花了不少工夫,但是水和梳子终于把它制服了,现在头发梳得很服帖了。

走到街上,他轻松地舒了一口气,还把帽子更往下拉了一点。

“母亲看见了,会说什么呢?”

保尔没有按照约定去钓鱼,冬妮亚心里不高兴了。

“这个小火伕,真有点儿粗心大意。”她生气地这么想。但是保尔一连几天都没有去找她,她就感到烦闷了。

有一天,她正想出门去玩,她母亲把她的房门推开一道缝,说:

“冬妮亚,有个客人来找你,让他进来吗?”

在门跟前站着的就是保尔,冬妮亚开头几乎认不出他。

他今天穿了新的蓝衬衫、黑色的裤子。皮靴也揩得发亮。他的头发——冬妮亚一开头就注意到了——也剪过了,不像早先那样蓬乱。这黝黑的小火伕完全变了样儿了。

冬妮亚几乎表示出她的惊讶,但是她及时控制住自己,因为她不愿意让这个本来就发窘的年轻人再感到难堪,她对这惊人的变动,故意装出不注意的样子,只是责备他说:

“您不觉得不好意思吗!为什么您不去钓鱼?您是这样守信用的吗?”

“这些天我到木材厂里做工去了,所以没能去。”

他不能向她说明,为了要给自己买这件衬衫和裤子,他这几天已经累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了。

冬妮亚也猜到了这一点,所以她对保尔的气恼立刻抛到九霄云外。

“我们到池边玩去吧。”她提议说,他们两人就一道走进花园里,又从花园走到外面的路上去。

就在这时候,保尔已经把她当作一个知心朋友,把他那极大的秘密——他怎样偷了那中尉的手枪的经过,统统告诉了她,并且约好她再过几天一齐到树林的深处放枪去。

“你要当心,别把我的秘密泄漏了。”他一点也没有注意到,当他说的时候,已经把“您”字改作“你”字了。

冬妮亚很认真地答应他说:

“我决不把你的秘密告诉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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