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籍修复工作室的木门被轻轻推开时，尚威正用镊子夹着半片脆化的宣纸。阳光斜斜切进来，裹着门外桂树的甜香，落在他沾着微量浆糊的指尖。​

“抱歉，我找张老师 ——” 女声像浸了温水的棉花，软乎乎的，却带着点无措的试探。​

尚威抬头时，先看见对方怀里抱得鼓鼓囊囊的画本，天蓝色封皮上沾着片干枯的银杏叶。再往上，是双圆溜溜的眼睛，像受惊的小鹿，正盯着他面前铺展开的旧书 —— 那是本民国时期的诗集，纸页已经泛出深褐的黄斑。​

“张老师今天请假，” 他放下镊子，声音比工作室里的日光更沉些，“你是？”​

“我叫布林，是绘本作者，” 女孩把画本抱得更紧了些，耳朵尖微微泛红，“想找张老师借些老物件当素材，比如…… 旧书签或者线装书的纹样。”​

尚威的目光扫过她画本封面上的银杏叶，又落回案头那本诗集上。书脊处刚补好的丝线泛着浅米色的光，是他花了三天时间一点点织补回去的。“我这里有些，你不介意的话，可以看看。”​

接下来的半个月，布林成了工作室的常客。她总是背着画本，揣着一小盒草莓味的硬糖，在尚威身边的小桌旁坐下。他修书时，她就安安静静地画，彩铅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和他用毛笔刷浆糊的轻响，倒也和谐。​

偶尔尚威会停下手里的活，看她在画本上勾勒。她喜欢画老物件上的细节：铜锁上的缠枝纹，旧瓷杯口的冰裂纹，还有他修书时握着镊子的手。有次他指着眼熟的银杏叶问起，布林才不好意思地说，第一次来那天，在门口捡的，觉得像工作室里的光。​

秋雨来的那天，布林没带伞。尚威把自己的黑伞递给她时，她正对着一本刚修复好的儿童旧画册发呆 —— 封面上的小兔子穿着蓝布裙，和她画本里的主角长得有几分像。​

“这本可以借我参考吗？” 她抬头问，眼睛亮得像雨后天晴的星星。​

尚威点头，看着她抱着画册和画本，撑着太大的黑伞走进雨里。伞沿压得太低，遮住了她的脸，只露出一小截泛红的下巴。他忽然想起，前几天她落在工作室的硬糖，是草莓味的，和她身上的气息一样甜。​

隔天布林来还伞时，带来了一小盒桂花糕。“我妈妈做的，” 她把盒子推到他面前，“谢谢你的伞，还有…… 愿意让我在这里画画。”​

尚威捏起一块桂花糕，入口是淡淡的甜香，像他修复古籍时闻到的旧纸味，温和又绵长。他看向布林，她正低头翻着那本儿童画册，指尖轻轻摸着封面上的小兔子，阳光落在她的发梢，镀上一层浅金。​

“其实，” 尚威的声音比平时轻了些，“你画的那些，比老物件更有意思。”​

布林猛地抬头，耳朵尖又红了，手里的画册差点滑落在桌上。尚威看着她慌乱的样子，忽然觉得，比起修复那些沉寂的旧物，看她这样鲜活的模样，似乎更让人安心。​

后来有天，布林把一本新装订的绘本放在尚威面前。封面是工作室的木门，门内有个修书的男人，身边坐着个画彩铅的女孩，门楣上挂着片小小的银杏叶。翻开第一页，是那本民国诗集，旁边写着一行小字：“墨香里的故事，要和你一起写完。”​

尚威抬头时，布林正咬着唇看他，手里还攥着颗草莓味的硬糖。窗外的桂树又落了些花瓣，飘进工作室，落在绘本的封面上，像个温柔的句号。​

他拿起那颗糖，剥开糖纸，递给她一半，声音里带着笑意：“好啊，那以后，我们一起找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