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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的灰烬与重逢的余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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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然第一次遇见虞逽,是在大学图书馆三楼靠窗的位置。她正踮脚够书架顶层的《雪国》,白色毛衣袖口滑落,露出腕间细瘦的骨节。他伸手替她取下书,指尖触到她手背时,两人都像被静电击中般缩回手。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她发梢织出金纱,他听见自己心跳如鼓,像揣着整个春天的雷。

他们的爱情像盛夏疯长的藤蔓,迅速缠绕住彼此生命。他记得她总在他画速写时,把下巴搁在他肩头数他睫毛;她记得他会在冬夜跑三条街,只为买她爱吃的糖炒栗子。他们在梧桐树下刻下名字,说要一起走到时间尽头。那时未来像块透明蜜糖,折射着甜腻的光。

变故发生在那个暴雨滂沱的夜晚。安然为赶去给虞逽送伞,骑电动车穿过积水路段时,一辆失控的卡车迎面冲来。千钧一发之际,本在路边等他的虞逽猛地推开他,自己却被溅起的水花卷入车轮下的漩涡。当安然从昏迷中醒来,额头缠着绷带,医生说他脑部受创,部分记忆出现断层。他看着病房里哭红了眼的父母,茫然问:“虞逽是谁?”

与此同时,急救室的灯终于熄灭。虞逽睁开眼时,视线聚焦在天花板惨白的灯光上,护士喊她名字,她却只是空洞地眨眨眼。车祸瞬间的撞击让她选择性遗忘,关于安然的一切,连同那个暴雨夜的恐惧,都被锁进了记忆的暗箱。

命运的齿轮在此拐了个残酷的弯。安然在家人安排下转学,去了南方城市。他在新环境里认识了温柔娴静的陈曦,她会耐心听他讲那些模糊的梦境,梦里总有个模糊的女孩在雨中奔跑。陈曦知道他心里有片无法触及的空白,却依然用包容织成网,小心翼翼接住他所有的不安。他们顺理成章地恋爱、订婚,婚礼日期定在次年春天。

虞逽则留在了北方。康复期间,隔壁床的家属周明常来探望,他是个开朗的建筑师,总带着她去看新落成的美术馆,给她讲每座建筑里藏着的故事。虞逽在他身边笑得越来越真实,那些缺失的记忆像被风吹散的云,她以为自己早已拥抱了全新的生活。当周明单膝跪地拿出戒指时,她没有犹豫地点头,觉得眼前这个人就是她的现世安稳。

五年时光倏忽而过。安然成了小有名气的插画师,陈曦在大学当老师,他们的家布置得温馨雅致,墙上挂着安然为陈曦画的肖像。只是每个雷雨夜,他仍会从梦中惊醒,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紧,空落落的疼。虞逽和周明住在带露台的公寓里,她经营着一家小小的花店,周明会在周末陪她去花市选花,日子过得平淡而充实。只是偶尔在街角闻到糖炒栗子的香气,她会莫名驻足,心里某个角落隐隐作痛。

转机出现在一个深秋的午后。安然为画展筹备去旧仓库找资料,在积满灰尘的纸箱里翻出一个褪色的速写本。第一页画着穿白毛衣的女孩踮脚够书的侧影,笔触青涩却饱含深情。他指尖抚过画中人腕间若隐若现的红绳,那是他送她的第一份礼物。记忆的闸门突然被撞开,暴雨夜的轰鸣声、虞逽推开他时决绝的眼神、她腕间红绳被泥水浸染的画面,如潮水般涌入脑海。他扶着纸箱剧烈喘息,泪水模糊了视线,原来那些被遗忘的时光,一直埋在心底最深处。

几乎是同一时间,虞逽去参加一个朋友的婚礼。新娘抛捧花时,她下意识伸手接住,却在触到花束的瞬间怔住 —— 那束香槟玫瑰的花茎上,系着一根褪色的红绳,和她首饰盒里那根莫名保存着的红绳一模一样。尘封的画面突然清晰:安然笑着给她系上红绳,说 “这样就不会把你弄丢了”。记忆如电影快放,图书馆的初遇、梧桐树下的誓言、暴雨夜的决绝一推…… 所有被遗忘的细节瞬间拼凑完整,她捂住嘴,泪水汹涌而出,原来她从未忘记,只是把他藏在了记忆的最深处。

几天后,安然站在虞逽的花店门口,手里紧握着那本速写本。玻璃门内,虞逽正在修剪玫瑰,阳光落在她发间,和多年前图书馆的那个午后一模一样。他推开门,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虞逽闻声抬头,四目相对的刹那,时间仿佛静止。

“虞逽,” 他声音沙哑,“我想起来了。”

虞逽手中的剪刀 “哐当” 落地,玫瑰刺扎破指尖,渗出鲜红的血珠。她看着他,泪水再次决堤:“安然,我也是。”

窗外的梧桐叶正簌簌落下,像极了多年前他们刻在树上的名字,被时光覆盖,却从未真正消失。而他们身后,陈曦和周明的身影也在街角出现,脸上带着困惑与不安。

时间的灰烬里,重逢的余温正在灼烧。那些被遗忘的爱与痛,终究在命运的指引下,重新回到彼此生命里。他们站在十字路口,面前是刻骨铭心的过去,身后是五年光阴构筑的现在。而未来,像被雨水打湿的纸,模糊了原本清晰的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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