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风裹挟着樱花的甜香掠过走廊，苏晚攥着课本的手指微微发颤。教学楼转角处的樱花树开得正盛，粉白花瓣簌簌落在青灰色砖地上，恍惚间竟像是谁把晚霞揉碎了撒在人间。她听见自己运动鞋踩过落叶的脆响，在寂静的午休时光里格外清晰，心脏也跟着这节奏不受控地加速跳动。
转过弯的刹那，苏晚的呼吸陡然凝滞。走廊尽头那个穿白衬衫的身影逆光而立，阳光穿过他垂落的睫毛，在书页上投下细碎的阴影，仿佛将时光都晕染成了朦胧的诗行。他倚着锈迹斑斑的铁栏杆，黑色钢笔在草稿纸上沙沙游走，偶尔停下时指尖会无意识摩挲书页边角，像是在安抚躁动的心事。这是她转学来的第三周，也是第三次在午休时间 “偶遇” 他，可每一次目光触及，都像有只蝴蝶在胸腔里扑棱着翅膀。
“听说陆沉又考了年级第一？” 同桌林悦的声音突然从身后炸响，惊得苏晚差点把书掉在地上。她慌忙扶住课本，塑料封皮摩擦出细微声响，脸瞬间烧得滚烫，仿佛被人撞破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心事。“他... 很厉害吗？”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声音轻得像飘在风里的柳絮，尾音还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意。
“何止厉害！” 林悦眼睛发亮，唾沫星子都跟着兴奋起来，“他是学生会主席，钢琴全国金奖，上个月还带队拿了奥数竞赛冠军。关键是人长得帅还没架子，每次去问问题都会耐心解答。” 苏晚低头翻着笔记，铅笔尖不受控地在纸上划出歪歪扭扭的线条，明明写的是数学公式，脑海里却全是那人睫毛下的光影。原来他不止名字好听，连履历都像从小说里走出来的男主角，而自己不过是故事外的旁观者。
那天放学的铃声格外漫长，苏晚数着分针转动的声响，直到教室里只剩自己的呼吸声。她故意绕到音乐教室，帆布鞋踏过木质楼梯时发出沉闷的回响。门缝里漏出的光像金色丝带，缠绕着若有若无的钢琴声。透过虚掩的门缝，她看见陆沉坐在陈旧的三角钢琴前，骨节分明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跳跃，《月光奏鸣曲》的旋律如潺潺溪水漫过心田，带着令人心碎的温柔。当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空气里，他突然转头看向门口，那双盛着星河的眼睛直直撞进苏晚慌乱的瞳孔。
苏晚吓得后退半步，书包带蹭到门框发出轻响，像是给这场偷瞄画上了难堪的句点。“同学？” 陆沉的声音清冽如泉水，带着少年特有的磁性，在空旷的教室荡出回音。夕阳不知何时爬上窗台，把他的轮廓镀上金边，连发梢都闪着细碎的光。苏晚红着脸推开门，喉咙发紧得说不出完整的句子，余光瞥见他校服袖口沾着的墨渍，莫名觉得亲切又遥远。“我... 我课本落在教室。” 话一出口她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明明书包里根本没有那本数学教材，谎言在空气中尴尬地发酵。
陆沉起身时带起一阵雪松味的风，混着琴房特有的松香，将苏晚团团包围。她盯着他校服上的校徽，看着那个绣得规整的图案随着他的动作微微起伏，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震得耳膜生疼，仿佛下一秒就要冲破喉咙。他弯腰帮她捡起滚落的橡皮擦时，发梢几乎擦过她的手背，苏晚触电般缩回手，橡皮擦又 “啪嗒” 掉在地上，在寂静的空间里格外刺耳。
“小心。” 陆沉的声音带着笑意，这次他没有再帮她捡，而是直起身把橡皮擦推到她面前。苏晚伸手去拿时，指尖不小心擦过他微凉的掌心，像是有电流顺着皮肤炸开。她慌乱道谢，转身逃离时书包带又勾住了琴凳，狼狈得像只受惊的兔子。直到跑到楼梯拐角，后背抵着冰凉的墙壁，她才敢大口喘气，掌心还残留着若有若无的温度，而身后的琴房里，传来重新响起的钢琴声，像是一首未完的诗。
从那天起，苏晚开始关注陆沉的一切。她发现他总在图书馆二楼靠窗的位置自习，喜欢把咖啡奶精球攒在铅笔盒里，体育课永远带着护腕。有次在食堂，她故意排在他身后，听见他对打饭阿姨说：“麻烦多给点青菜，室友不爱吃。” 苏晚端着餐盘路过他的座位时，瞥见对面坐着篮球队的周叙。那个总爱把卫衣帽子扣在头上的男生，正把自己碗里的红烧肉夹给陆沉。
“他们关系真好。” 林悦顺着苏晚的目光看过去，“听说周叙初中就和陆沉认识，两个人还合租呢。” 苏晚低头戳着米饭，醋溜白菜的酸味突然变得格外刺鼻。她安慰自己，也许只是关系好的朋友，就像她和林悦也会分享零食。但当她看见周叙伸手擦掉陆沉嘴角的酱汁，陆沉非但没躲开还笑着拍了下周叙的手背时，筷子 “啪嗒” 掉进了碗里。
那天晚上，苏晚翻来覆去睡不着。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她鬼使神差地打开了陆沉的微博。最新一条是张咖啡拉花的照片，配文 “某人的手艺又进步了”。评论区第一条是周叙的回复：“下次换你做。” 苏晚盯着那张照片，咖啡上的爱心图案刺得眼睛生疼。她退出微博，却在推荐关注里看见 “男同超话” 几个字。颤抖着手指点进去，满屏的文字让她呼吸急促 —— 原来那些她以为的温柔，那些特别的眼神，都有另一种解释。
第二天上学，苏晚特意戴上了口罩。她远远看见陆沉和周叙并肩走来，两人不知道聊到什么，陆沉笑着捶了下周叙的肩膀。苏晚转身躲进洗手间，对着镜子深呼吸。冷水泼在脸上时，她听见隔间里传来细碎的对话。
“你听说了吗？陆沉和周叙好像在交往。”“真的假的？不过他们关系确实不一般...” 苏晚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水声掩盖了她发颤的呼吸。原来全世界都知道的秘密，只有她蒙在鼓里。
此后的日子，苏晚开始刻意避开陆沉。但命运总爱捉弄人，月考后她被分到和陆沉同考场。发卷子时，陆沉转身递给她一支备用笔，指尖不小心擦过她的手背。苏晚像被烫到般缩回手，陆沉愣了一下，轻声说：“你的笔没水了。” 苏晚低头看着试卷上晕开的墨点，喉咙发紧得说不出话。
午休时，苏晚在图书馆撞见陆沉和周叙。两人头挨着头看电脑，周叙的手搭在陆沉椅背上。苏晚抱着书转身就走，却在转角处听见陆沉的声音：“小心。” 她抬头，差点撞上推着书车的管理员。陆沉快步走来帮她捡起散落的书本，指尖相触的瞬间，苏晚听见他说：“最近都没看见你，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苏晚猛地抽回手，书又掉了几本。她蹲下身捡拾，眼泪突然不受控制地砸在地上。陆沉也跟着蹲下，声音里带着困惑：“你别哭啊...”“不用你管！” 苏晚冲口而出，抱起书转身就跑。她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但跑得更快了，直到躲进天台，才大口喘着气蹲了下来。
风掀起她的校服裙摆，远处传来上课铃。苏晚摸出手机，相册里存着二十多张偷拍的陆沉。有他弹钢琴的侧影，有他低头写字的样子，还有昨天在食堂拍的，他和周叙说笑的画面。手指悬在删除键上许久，最终还是锁了屏。
那天放学，苏晚在学校后门看见陆沉。他倚着自行车，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等等。” 他叫住转身要走的苏晚，“我是不是哪里得罪你了？” 苏晚盯着地面，看着他的影子和自己的影子挨在一起。“没有。” 她声音很轻，“只是突然觉得，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陆沉沉默片刻，说：“如果你愿意，可以和我说说。” 苏晚抬头看他，那双总让她心动的眼睛里，此刻只有纯粹的关切。她突然想起在男同超话看到的一句话：“他们的温柔，从来都不是针对某个人。”
“陆沉。” 她轻声说，“你和周叙... 是在一起吗？” 陆沉的睫毛颤动了一下，这个细微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苏晚笑了笑，眼眶却红了：“我猜对了。”
陆沉张了张嘴，最终只说了句：“抱歉。” 苏晚摇头：“不用道歉，是我自己想太多。” 她转身离开，听见身后传来自行车铃铛声。回头望去，陆沉骑着车远去，白衬衫在风中扬起，像一只不会为谁停留的白鸽。
那天之后，苏晚开始试着放下。她报名了绘画社，认识了很多新朋友。当林悦问她还喜不喜欢陆沉时，她正在画一幅樱花图。画笔在纸上勾勒出花瓣的形状，她笑着说：“我更喜欢现在的自己。”
毕业典礼那天，苏晚在校门口又遇见了陆沉。他穿着熨烫整齐的西装，怀里抱着一束白玫瑰。“听说你要去美院了？” 他笑着问。苏晚点头：“你呢？”“去国外学音乐。” 陆沉说这话时，周叙从远处跑来，手里拿着他的毕业证书。
“路上小心。” 苏晚说。陆沉点头，转身时白玫瑰的香气飘过来。苏晚看着他们并肩走远的背影，突然觉得释然。曾经以为会痛很久的伤口，原来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愈合。
多年后，苏晚在画展上看到一幅油画。画面上两个男生坐在樱花树下，阳光透过花枝洒在他们身上。画作的名字叫《年少心事》。她站在画前看了很久，想起那年春天，樱花纷飞的校园里，自己懵懂又酸涩的初恋。原来有些喜欢，就像春日的樱花，虽然短暂，却永远留在了记忆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