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研“英一事件”:光环祛魅和信任崩塌后,重建与知识的关系
考研培训赛道上,诞生了刘晓艳、周思成、张雪峰等拥有百万甚至千万粉丝的明星教师。这些自带流量的明星教师,用各具特色的教学标签,在竞争激烈的培训赛道上圈粉无数。但最近,一场围绕考研英语教学能力的自证风波,演变成了一场备受争议的闹剧。被网友称为“英一事变”。
“全国最高分89分”的神话,被揭穿实际只考71分后宣布退出考研圈;评价“难,是因为没有好好听话”后,却以“未答题无成绩”为借口始终拒绝公开真实分数。一众名师在社交媒体和直播间公开互怼,互撕学历造假、蹭热度、买水军……经过精心打造出的名师人设接连崩塌。在流量经济和商业价值下,教育圈变为名利场,考研名师的“神化”之路已逐渐偏离教育本质。市场将三尺讲台上的教育者包装成互联网时代的流量偶像,金句、表情包、外号成为营销素材,名师逐渐成为被消费的符号。
当教育风格沦为流量变现的工具,当商业价值成为衡量教育者的标准,师生关系也随之变质。
流量名师不专注于传道授业解惑,而变为情绪渲染的表演者;学生在无意识中被完美人设吸引,注意力逐渐偏离知识本身。
“造神”背后的商业目的,加剧了整个考研生态的功利化倾向。当教育变为成绩比拼和流量博弈,随之而来的信任坍塌,折射的不仅是市场对严肃社会议题的解构,还有社会对教育价值的集体焦虑。
小时候,我们会因为“喜欢一名老师而爱上一门学科”,不可否认老师的人格魅力的确会为教学加分。早期,一些教师以幽默风趣或真诚直率出圈,收获了许多学生的喜爱。但后来,一些培训机构嗅到了这一商机,把老师的性格特点当噱头开始过度营销,以抽象为幽默、用毒舌作耿直,把教学内容变成造梗素材。原本寓教于乐的亲切教学方式,渐渐变成了博眼球的教育娱乐化表演。在包装和追捧下,网红名师的职业追求发生了微妙转变。他们既要维持稳固人设以符合市场期待,又要在激烈的同行竞争中脱颖而出,重心渐渐从教书育人转向迎合市场,采用各种方式急于展现实力与优势。
但有些自证主要是为了在流量市场的博弈中获得胜利,与教学能力的提升并无关联,从传授知识的讲台走向自我展示的舞台。
同时,流量下名师的定义也发生了改变。从以学生成长衡量教学实力,变为用粉丝数量、网络排名、曝光度等等流量指标彰显个人魅力。
而这些名师之所以能持续占据大众视野,核心在于精准拿捏了考生的心理痛点。在学历贬值、就业艰难的现实压力下,“学而优则仕”几乎成了年轻人的默认人生赛道。
从考研冲刺高分,到录取后卷绩点,从学历学位到荣誉奖项,在每一次竞争中通过成功确定自我价值,从而在认知当中的正确道路上走得更远。
社交媒体上充斥的“10天速成雅思6.5-8”“北京英一90分学姐经验贴”等经验贴,看似是学习干货,实则是在逆袭神话和提分捷径中传递深层焦虑。
考研名师同样深谙此道,他们用励志故事构建“寒门逆袭”的单一成功路径,虽然给考生带去了精神慰藉,但也在无形中强化了“不成功是因为不够努力”的心理压力。
在高压备考环境下,考生迫切需要情感安慰与精神引领,而“名师光环”恰好填补了这种心理缺失。
久而久之,学生对网红名师的追捧逐渐演变成类似粉丝文化的现象,将名师视为决定分数高低、甚至是人生成败的精神领袖。
不可否认,尽管偏离了纯粹的目的,名师们依旧在持续输出教授知识。所以这也不仅是教育初心的遗忘。还有在利益之下,人心欲望的滋生和膨胀。
在考研的激烈竞争中,考生对确定性的强烈渴求,催生出了考研名师的造神运动。而在一切都会被无限放大的信息时代,精心打造的“神像”注定难以长久伫立。
如同本雅明笔下的“灵光”消逝,当技术进步让一切真相触手可及,权威的神圣性在祛魅中瓦解,盲目崇拜转向理性审视。
曾经,老师是知识传播的核心枢纽,几乎是学生获取知识的唯一渠道。如今,小红书满屏上岸经验贴、抖音3分钟凝练一个复杂知识点、B站大学、网盘转载分享……在丰富的信息环境下,老师的权威感和神秘感光环渐渐褪色。
尽管如此,在考研这个关乎人生方向的重要转折点上,许多学生依然会将名师视为人生导师和精神支柱,全身心地信任和追随。而“名师”违背职业道德行为的塌房,瞬间对学生的信任体系造成巨大冲击。
当一个个完美光环破灭,随之而来的是一系列连锁反应——学生对过往盛行的苦难叙事、优绩主义的抵触,对各种光环都保持警惕,甚至下意识对一切质疑。
他们发现“名师”或“秘籍”不能实现人生圆满,“保分”和“必过”的承诺也不能导向成功人生。当从被刻意制造、反复利用的焦虑套路中清醒过来,曾经深信不疑的虚无理想主义泡沫,在理性的光芒下逐渐消散。
学生不再渴望寻找确定性的精神支柱,不只是摆脱了对名校和学历的盲目崇拜,更是实现了主体意识的觉醒和自我价值的确立。
如今,打动我们的不再是华丽的成功学叙事,而是真实的知识,以及真诚的教学。
刘晓艳以“接地气”的语法教学吸引基础薄弱的学生,周思成十天连考4场雅思“精英式”地高调自证顶尖能力。各有千秋的两位老师,以迥异的教学赛道吸引着不同的学生群体。
网络上不同的评价,表面是教学能力的对比,深层折射出教育理念的分歧:教育应该培养顶尖学生,还是助力普通学生逆袭?
但事实上,这两种理念本就不冲突,教育是多元包容的。不同的教学方法适用于不同基础和特质的学生群体,否定与自己不同的教学方式,某种程度上是在剥夺其他学生获取合适教育资源的权利。
诚然,教师间存在生源竞争的现实压力,但教育的核心与初心理应殊途同归。教育者间的良性对比,应是共同从教育本位出发的美美与共,而非出于彰显自身优越感的独美表演。
数字化教育时代,早已不是“名师垄断”的局面,风格各异的教育者纷纷入场,越来越多优质教育资源不断涌现。这种转变,遵循了因材施教的传统教育智慧,也赋予了学生择善而从的主动权。学生们不再把希望寄托于某一位名师,而开始从自身实际需求出发,去挑选真正适合自己的学习资源。
或许,根本不存在“好”学生或“坏”学生,单一的分数标尺无法定义一个完整的人,就像教育的理念是“教书育人”,而非教书育“分”。
同时,也不能单凭分数评判教师的优劣,正如韩愈所说“师不必贤于弟子”,会学习的人不一定擅长教学。但无论“贤于弟子”与否,首先应该“为人师表”,成为道德与知识层面的双重楷模。
于授业者而言,不应只完成解惑,更要传道;对求知者来讲,不应只有对成绩的渴望,更重要的是对真理的探求。
改变不在于粉碎旧有神话或树立新的权威,而在于重建人与知识的良性关系。当教育挣脱功利主义的桎梏,回归温暖坚定的本质,知识的求索便不再只是一场追逐分数和梦校的竞赛。
我们有权利选择是否参与这场相对来说最公平的竞争。但如果只能走在轨道,也要清醒且自由。智慧地“应试”,理智地“成功”,并有勇气选择随时奔向旷野。
卡尔·雅斯贝尔斯笔下“一棵树摇动另一棵树,一朵云推动另一朵云,一个灵魂唤醒另一个灵魂。”的浪漫隐喻恰似教育本该有的模样——不是制造焦虑的商业游戏,也非精心包装的流量剧本,而是生命与生命之间的真诚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