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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失莫忘一章二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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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当我开着车子穿行在乡野间,仍会看到一些情景,令我想起黑而舍姆。我可能途径一片雾蒙蒙的田野,从边角路过,或是沿着山谷下坡,依稀看到远处一所大房子,甚至当我看到山坡上一片白杨树排列的方式与众不同时,我都会想:”也许就是这里!我找到了!这真的就是黑而舍姆!“然后我却发现这不可能是,于是我继续驾车前行,思绪又飘散到了别的地方。尤其是那些运动馆。我在全国哪里都能看的到它们,总是建在操场边上比较偏僻的一侧,预制板构造的小白建筑,一排排窗户设计的特别高,几乎就塞在屋檐底下。我猜在五六十年代他们大概盖了很多这样的房子,我们那幢可能就是那时候建的。如果我开车路过一幢,我总是尽量久地凝望,总有一天我会为此遭遇撞车事故,可我还是不能自己。不久之前,我开车路过伍斯特郡一片绵延的空地,发现一侧有个板球场,跟我们在黑而舍姆的非常相像,我真的就调转车头开了回去,重新再看一遍。

我们喜爱我们的运动馆,也许是因为它让我们想起小时候总在图画书里看到的那些人们居住的农舍小屋。我还记得我们读小学的时候,曾跟导师央求,下一堂课要去运动馆上,而不要在一般的教室,后来,等到我们读中学二年级的时候——十二岁,十三岁不到——运动馆已经变成了你想要避开黑而舍姆的一切时、跟好朋友一起躲起来的地方。

运动馆很大,足以容纳两个不同的群体,互不干扰——夏天里,还可以有第三群人在阳台上活动。但最理想的情况是,你跟三五好友可以独占运动馆,因此时常会有耍手腕、斗嘴的事情发生。导师总是教我们文明有雅量,但实际情况是,你所在的团队中必须有人性格强悍,才有机会在休息或者空当时间得到运动馆。我本人虽不算是个孱头,但我想,其实是因为有了露丝,我们才能够经常占据运动馆。

通常我们只是散座在长椅或者座位上——我们一共五人,如果珍妮也来就是六个——痛痛快快讲八卦。有种对话只有在你们躲起来,在运动馆里的时候才会发生。我们可能讨论一些自己担心的事情,可能会以尖叫大笑告终,跟最亲密的朋友一起释放压力,舒缓片刻。

那个特别的下午,我现在想到,我们都站在凳子上、长椅上,围着高窗挤在一起。那样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北操场上,我们年级和中学三年级共十二个左右的男孩子,正在一起踢球。阳光明亮,但当天早些时候想必下过雨,因为我还记得阳光照在草地泥水上闪闪发亮的样子。

有人说我们不应该这么明目张胆地偷看,可几乎没人往后挪。然后露丝说:”他根本毫无察觉。看看他,真的,毫无察觉。“这时我意识到,无论那些男孩子选择做些什么,对于露丝和其他人来说,都是跟我们遥不可及的事;我们是否赞成完全不相干。我们在这个时刻聚集在一个窗口,并不是应为很期待看到汤米再次受辱,而只是因为我们听说了最新的计划,隐约感到好奇,想亲眼看到这事发生。那些日子里,对于男孩子们彼此之间的事,我的想法也深不到哪里去。对于露丝和其他人来说,事情与己无关,很可能对于我来说也是一样。

再不然,也许我记错了。也许即便在当时,我看到汤米绕场奔跑,毫不掩饰地满脸欣喜,因为终于被再次接纳,得以回归,可以玩他非常擅长的游戏,也许我当时就感到一丝心痛。我清楚记得的是,我留意到汤米当时穿着上个月拍卖会上买的一件浅蓝色POLO衫——那件衣服他可得意了。我记得曾心想:”他真傻,居然穿这衣服踢球。衣服肯定要毁了,那时候他会是什么感觉?“我说出声来,却没有冲着任何特定对象:”汤米穿着衬衫呢,他最喜欢的POLO衫。“

我觉得谁都没听见我的话,因为他们都在笑话劳拉——我们群体里的搞笑明星——正在模仿汤米一边跑动、挥手、叫喊和铲球时,脸上一边不停变换的表情。其他的男孩子在场内故意懒洋洋地跑动,就像热身活动那样,但汤米很兴奋,仿佛已经准备好全力出击。我开口了,这次比较大声:”如果他弄脏了衬衫一定会大发脾气。“这次露丝听到了我的话,但她一定以为我是在开玩笑,因为她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接着又说了句嘲弄的话。

后来男孩子们就不再将球到处踢了,而是大家一起在泥巴地里站着,胸膛轻轻地起伏着,等着开始选队员分组。出来的两个队长都是三年级的,虽然大家都知道汤米比他们年级任何人踢得都要好。他们抽签决定谁先挑人,随后赢的那个朝大家望去。”看看他呀,“我身后有人说道,”他真以为第一个就会选中他呢。看看他那样子!“那一刻,汤米的确有点滑稽,有点什么让你觉得,唉,是啊,如果他真这么蠢,那接下来怎么都是他活该。别的男孩子都假装无视挑人程序,假装他们不介意谁先被选中。有的在轻轻交头接耳,有的在重新系鞋带,其他人只是低头看着自己踩在泥巴里的双脚。但是汤米急切地望着那个三年级的男孩,仿佛已经听到喊他的名字一般。

分组挑人的全程,劳拉都在坚持表演,把汤米脸上展现的表情挨个表现一遍;开始时明媚急切的样子;四轮过后仍然没有人选他时困惑又担忧的样子;等他终于开始明白怎么回事时,受伤和惊恐的样子。可我并没有随时去看劳拉的表演,因为我在看着汤米;我只是听到其他人的笑声和怂恿她继续的声音。后来当其他男孩子都开始窃笑,只剩汤米一个人站着的时候,我听到露丝说:”来了。预备。七秒。七、六、五……“没等她数完,汤米就爆发出雷鸣般的怒吼,那些男孩子们肆无忌惮的大笑起来,开始朝南操场跑去。汤米跟在他们身后跑了几步——很难说他是凭本能愤怒地追上去,还是因为单独落下而惊恐不安。不管怎么说,他很快就停下了脚步,站在那里,怒火中烧地盯着他们的背影,脸憋得通红。然后他开始尖叫、大喊、·吐出一连串没有意义的脏话和辱骂。

这时候我们都已经看够了汤米发脾气的样子,于是我们从凳子上下来,在房间里四散开来。我们试图开始讲点别的,说个新话题,但汤米大吵大闹不肯罢休的声音依然在背景中继续,尽管一开始我们只是翻个白眼,尽量无视这声音,但到了后来——可能从我们刚离开算起,足足十分钟之后——我们又爬上了窗口。其他的男孩子都完全不见了踪影,汤米的怒骂已经没有具体的朝向。他只是在发火,甩着四肢,朝天空、朝风里、朝着最近的篱笆桩子。劳拉说他可能在排联莎士比亚。另外一个人说每当他喊出句什么的时候,就会将一只脚抬起来,朝外伸出去,”就像狗狗撒尿一样“。事实上,我也留意到了同样的脚步动作,但我感受最深的却是每次当他重新将脚跺到泥巴上的时候,泥点溅落,都撒在他小腿上。我再次想到他那件宝贝衬衫,但他离得太远,我看不清他是不是粘了很多泥在上面。

”我觉得这有点太狠了,“露丝说,”他们总是这样捉弄他,可这都是他自己的错。如果他学着沉住气,他们就不会抓住他不放了。“

”他们还是会作弄他的,“汉娜说,”格雷厄姆的脾气也一样坏,可是他们只是更加小心对待。他们这么针对汤米是因为他太懒。“

这是所有人都开始七嘴八舌讲了起来,说汤米一点创意都没有,根本不动脑筋,春季交换活动的时候,他什么东西都拿不出来。我才实际上到了这个时候,我们每个人都希望能有个导师从屋里出来将他带走。尽管我们没有亲自参与过最近这次激怒汤米的计划,但却兴致勃勃地坐到前排观看,我们开始感到愧疚了。可是一直没有导师出现,于是我们就只能你一言我一语,指出各种理由,解释为什么汤米遭受这一切都是活该。后来,露丝看了一眼她的手表说虽然还有时间,但我们还是应该回到主楼去,没有人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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