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是每个人心里永远的归宿,即使我们用一生离开它。”
人的一生,总在离开,又总在归来。哪怕最终不曾回去,那份藏在骨血里的牵挂与眷恋,也早已在记忆深处扎根。所谓“乡愁”,并不是一个诗意的名词,而是一种慢性发酵的情感,它无声地浸润着人的一言一行,哪怕我们声称自己早已脱离了那个地方,却仍在深夜梦回时与它重逢。
我的故乡,是南方一个小县城。它没有名胜古迹,也没有历史文化可以装点门面,有的只是永远盖不完的砖瓦房、吱吱作响的电风扇、永远被灰尘包裹的泥巴路。小时候觉得它破,长大了却越来越觉得它稳。小时候嫌它小,后来走得越远,越发现它辽阔。
那时候,天永远很高,云永远很厚,阳光穿过云层洒下来,像母亲不紧不慢的手,温柔又不容反抗。村头的水塘夏天可以游泳,冬天结上一层薄冰,用脚一踩会裂开一朵“花”。而我们就坐在水塘边的石头上,用树枝捅冰,像是在考古,心中满是新鲜。
最让我念念不忘的,是老房子。三合土砌出来的墙壁像极了那一代人吃苦耐劳的精神,没有水泥粉刷,却严实厚重,不怕风雨。屋檐下有一排钉子,是用来挂草帽、锄头、斗笠的,爷爷总会在日落时回来,把锄头往钉子上一挂,然后坐在门槛上抽旱烟。我小时候总讨厌那股味道,现在却连那烟味都成了记忆里最温柔的一缕香。
城市里没有夕阳
后来搬到城市,一切都变得不同。高楼林立,人人步履匆匆。城市里很少有人抬头看天,毕竟头顶都是钢筋水泥,把天都堵住了。夕阳在哪里?我想看一场黄昏,却只能看见楼宇之间的一道刺眼反光。
城里的孩子不知露水为何物,也不知泥巴有多香。他们穿着干净的鞋,走在平整的路上,玩的是手机和平板;而我记忆中的童年,是被黄泥染黄的脚趾头,是树梢捅鸟窝时流下的汗,是大雨后用铁皮做成的水枪,是夏夜草丛中被虫鸣吵醒的梦。
有时候在车水马龙之间,我会突然出神。一个在老家常听到的声音、一种某个菜市场飘出的熟悉味道、或者是某个老太太喊小孩的方式,就像一根针,精准地刺进我心底的某个洞口。
“原来我一直没忘记。”
乡愁有时不是想回家,而是发现自己早已回不去了。人可以离开故土,却无法离开记忆。那些和我们一起长大的老屋、老狗、老邻居、老口音,逐渐都在时间里被抹平、被替换。每次春节回家,乡音未改,人已全非。邻居的孩子长大了,我却记不得他们的名字,只有他们还会叫我“某某哥”或“某某姐”。那一声称呼里,有一种奇怪的羞愧感,像是我背叛了什么。
乡愁,是一场细水长流的痛
小时候我们想逃离的地方,长大后却成了藏不住眼泪的念想。小时候觉得乡下土,现在却觉得那种“土”里藏着最真实的生活温度。炊烟袅袅,狗吠鸡鸣,都是我在城市的霓虹里找不到的东西。
有一次,我回了趟老家,正好下雨。雨落在瓦片上的声音,像是谁在敲打我的回忆。我站在屋檐下看雨,突然就想起了小时候为了不写作业而故意躲到猪圈旁假装喂猪,想起了每年除夕贴春联前爷爷认真磨墨的样子,想起了奶奶包粽子时手上的老茧和粽叶的清香……
我在屋檐下站了很久,雨停了,我却不舍得离开。有人说,乡愁是一种回不去的乡村社会,是一种注定解体的人际结构,但我更愿意相信,乡愁是一种未曾断裂的情感,是在现代文明洪流中,那根尚未被冲断的系绳。
它不是沉重的负担,而是一种精神上的锚。当我们在城市漂泊得太久,那个在泥巴地里奔跑的自己,会从回忆里伸出手,拉我们一把。
终点不在远方,而在回头处
我们每个人,都是从某个具体的土地产出来的。不论我们飞得多远,走得多快,骨子里始终流着那一片土地的味道。有人努力在城市扎根,也有人最终回乡创业,但不论路径如何,乡愁总在我们心里留下了一块空地,专门留给那个曾经的自己。
人生就像一场旅行,有些地方只能路过,有些地方必须铭记。而故乡,是那个我们一生都在告别的地方,却也是我们心中始终想要靠近的港口。
我不知道我以后还会不会真正回到那里定居,但我知道,只要我心中还有温度、还有柔软、还有夜深人静时不愿说出口的情绪,那片黄土地就永远不会死去。
它会一直活在我心里,像一盏不灭的灯,在我最疲惫、最怀疑、最孤独的时候,告诉我:
“你并不孤单,你从来都有一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