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的玻璃窗上凝着一层薄雾,冬日的阳光透进来,将前排小羽空荡荡的座位照得发白。她的课桌上还摊着昨天的作业本,歪歪扭扭的字迹间洇开几滴泪痕——那是昨天体育课上,几个男生指着她跛行的腿哄笑时,她仓皇逃回教室后留下的。
小羽的右腿因儿时车祸落下残疾,走起路来总像踩在晃动的浮桥上。起初,班里同学还会主动扶她上下楼梯,可渐渐地,有人开始学她摇晃的背影,有人在她身后窃窃私语“瘸子”,甚至发作业时故意把她的本子扔在地上。那天体育课自由活动,她蜷在角落看小说,却被几个男生围住:“瘸子就该去特殊学校,别拖累我们班平均分!”她抓起书冲回教室时,我正巧在走廊尽头看见她踉跄的背影,像一盏被狂风吹得忽明忽暗的灯。
那天放学后,我陪小羽去车棚推自行车。寒风中,她忽然轻声说:“你知道吗?其实我最怕的不是走路疼,是每次进教室前,都要数三秒才敢推门。”她的手指死死攥住生锈的车把,指节泛白,“好像门后面藏着吃人的怪兽。”我望着她单薄的背影,喉咙像被一团棉花堵住。原来歧视从来不是锋利的刀,而是细密的针,扎在人的尊严上,久了便溃烂成自卑的伤口。
后来,我在历史课本里读到“平权运动”时总会想起小羽。马丁·路德·金说“人生而平等”,可现实中,有人因身体缺陷被孤立,有人因肤色、口音甚至家境被贴上标签。就像我们学校文艺汇演,穿旧校服的女孩永远站不到舞台中央;就像隔壁班的听障同学明明成绩优异,却被老师默认“不适合参加竞赛”。这些理所当然的“区别对待”,让多少盏本该明亮的灯,在黑暗中渐渐黯淡?
现在的我,总会在小羽进教室时第一个抬头微笑,会在有人模仿她走路时冷冷打断:“这一点也不好笑。”上周的班会上,我鼓起勇气站上讲台,把《残疾人权益保障法》的条文投在屏幕上:“如果连尊重都要靠法律来提醒,那该多可悲?”台下鸦雀无声,但我看见小羽的眼眶红了,像冬夜里终于有人为她点亮了一簇火。
我的心愿很小:愿每个“小羽”走进教室时,不必再数那煎熬的三秒。我的心愿又很大:愿偏见的高墙坍塌后,平等的光能照进每一处被遗忘的角落。毕竟,真正的文明,不在于城市有多少摩天大楼,而在于能否让最脆弱的人,都敢在阳光下挺直脊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