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如一方不可轻易揭开的补丁,也是我不可轻易揭开的疼痛。就在云雾里遥见家乡街景的轮廓。隐约之中,母亲在昏黄的灯下缝缝补补。节俭的母亲,总是缝缝补补。在针线的穿引中,把时光缝得结结实实。
我的记忆早已零落散乱。一个飘摇的灵魂时时无处安放。对于往事,能够清晰记起的,便只有母亲最年轻的那个时候,她梳着的那两条又长又粗的大辫子和辛勤劳作的样子。两条辫子长长地顺在肩膀的两边,那是那个年代最美丽的发型。母亲每天总是把辫子梳理得顺畅光滑。如今却已然是头发稀疏、毫无光泽,背部微驼,过早衰老,全然找不到半点年轻时候的痕迹。
轻抚岁月尘埃,思绪又一次陷落。很久,都不曾去回忆,将昨天抛在脑后,带着麻木的思绪和空洞灵魂穿行于人潮人海。有时候竟然忘记了自己。母亲年轻的时候就勤俭持家。因为过度地节俭,什么事情都放不下,想不开。家里家外的活计母亲都默默地操持。其他的影像已经所剩无几。每想到此处,疼痛便在心里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像海水一浪一浪涌过心岸。静静地,潮湿了内心,静静地,模糊了双眼。
母亲太过固执守旧,观念似乎依然停留在那个艰苦朴素的年代。任谁都无法改变。母亲的过度节俭,始终如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我心上。我时时觉得内心的沉重无法释然,更无法轻松洒脱地面对生活。偶尔觉得距离母亲好远好远,我们带给她的任何讯息,都不能影响和改变她对生活的态度。
我很想时间走得慢些,让时光慢下来,让衰老慢下来。用我笨拙的手指,穿针引线,为母亲一点一点去缝补过去的伤痛。慢下来,在宁静中、闲适中瞥见了落在后面飘摇不安的灵魂,瞥见了落在后面的早已经消失不见的老屋。那个简洁的房子里,有母亲朴实美丽的青春,有母亲日复一日艰辛的劳作,有母亲轻轻哼唱的歌谣,有母亲想念故去姥姥的泪滴。
在与往事恍然相逢的瞬间,我突然领悟到岁月的慈悲与包容。领悟到无声而朴素的母爱。朴素的,像极了母亲自己,像极了母亲的朴素衣服和面容,朴素的言语和举止。朴素到有时候竟然无法感觉母爱的存在。太过朴素的母爱,以为母亲不够爱我们,以为母亲只会勤俭持家。谁知世间最不华丽的、最最朴素的就是母亲内心沉沉的、稳稳的爱。永远保持一种恒定的暖暖的温度。如母亲的缝补,小小的针脚,细细密密地缝制出温暖、缝制出结实。
原来母亲的爱从来都是这么踏踏实实的存在;原来母爱就是纯手工缝制的最最奢侈品。从来没有复制,没有仿效,没有盗版。每一位母亲都有自己手工缝制的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