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对比陈景深其他科目不算好,但单拎出来看,还是中上水平。
喻繁没再理他,低头瞪人。
陈景深坐得比他低,此刻正仰起下巴看他,表情云淡风轻,看起来非常欠揍。
喻繁正考虑这张纸是撕碎了塞他嘴里,还是让他干咽,前面就传来庄访琴的声音——
“喻繁,你怎么还在这?!”庄访琴看了一眼表,“赶紧下来去检录!跳远马上开始了!”
喻繁喉间一哽:“知道了。”
“知道还站着?下来啊。”庄访琴原地抓壮丁,“高石,你跟他一块去检录,免得他半途跑了。”
“……”
【王潞安:这牌子的冰淇淋真的有问题,我必须告他!等赔偿款一到,我直接把这学校买下来,天天开运动会!】
【王潞安:我草!完了完了!左宽发消息告诉我三千米是学霸帮我跑的,就他那残破的身体跑完不得出人命?!】
【王潞安:你人呢,你怎么不在看台?】
看完时王潞安正好打了个语音电话,喻繁秒挂。
【-:教室。】
【王潞安:在教室干嘛?】
【-:守灵。】
【王潞安:?】
前面传来一点动静,喻繁举着手机往旁边挪了挪,和守着的人对上视线。
陈景深在课桌上平躺着。课桌放不满他的身子,一双腿起码有一半悬在外面。
这姿势很呆,放在陈景深身上却不会。
他偏头看着喻繁:“你跳远怎么样?”
课桌和椅子之间拉开了一点距离,空间足够,喻繁二郎腿翘得很嚣张,没什么表情地问:“你睡不睡?”
“睡不着,”陈景深说,“我……”
砰。
很轻地一声,打断了陈景深的话。
喻繁架在另边膝盖上的腿抬起来伸直,不轻不重地踹在他躺着的桌子上,桌子脆弱地偏移了一点点。
“陈景深,”良久,喻繁冷冷道,“你之前说,你高一的时候就开始注意我了?”
陈景深眸光微动,安静地看着他。
他继续说:“运动会的时候,还看过我的项目?”
喻繁日常冷脸和真正发火时的模样其实不太一样。
平时跟胡庞顶两句嘴,跟隔壁学校来勒索的人碰上,甚至在奶茶店遇到丁霄,他都是一副冷漠又懒散的姿态,没真正把那些事放在眼里过。
不像现在,每个眼神都像刀,脸上写着“我这一拳下去让你睡一辈子”,声音都渗着冰。
“我高一没参加运动会,你在哪看的项目?酷男孩?”喻繁面无表情,“你那些屁话,全是在章娴静那学的吧?”
“陈景深,你耍我?”
教室里沉默了一阵。
陈景深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嘴唇闭得有点紧。
还是直接揍吧。
喻繁等了一会儿,做出决定。
他收回腿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陈景深,伸手抓住他的衣领,淡淡道:“起来,趁中午把这事儿解决……”
“初一。”陈景深忽然出声。
喻繁一愣:“什么?”
“初一的时候,在成山中学,”陈景深仍躺着,平静地看着他,“你参加过跳远。”
“……”
“我去你们学校考试,看见了。”
有这回事?
喻繁眼皮猛地一抽。
好像他妈的真有——
“你当时撩着裤腿,没穿鞋,助跑的时候绊了一下,在地上打了个滚,栽进沙子里,没跳成。后面又重新跳了一次。”
喻繁:“……”
“第二次也跳得不远。”
“……”
“然后你站在旁边看别人跳,不肯走,边看边哭——”
“我哭个屁!”喻繁抓衣领的力度重了一点,咬牙切齿地纠正,“那次是眼睛进沙子了!”
“嗯。”
嗯完,陈景深忽然沉默地偏了一下脸。
喻繁心里一跳,刚准备让他闭嘴,陈景深已经重新抬眼看向他:“但很可爱。”
“……”
衣领上的力气蓦地又重了。
喻繁脸上的杀气还没褪去。他耳根通红地瞪着陈景深,神情难得有些呆。
“后来高一第一次升旗,你上台念检讨,我才知道我们在一个高中。”
喻繁凶狠道:“闭嘴。”
“没学别人,也没耍你。”陈景深说,“我……”
“你他妈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哐!
教室门猝不及防地从外面被人踹开。
王潞安拎着一个大塑料袋,身后还跟着左宽和章娴静:“喻繁,给你发消息你怎么一直没回啊?外面太阳毒,静姐说吃外卖,我给你随便点了一份红烧牛腩,你凑合着吃——”
三人看清里面的场景,一下定住了。
只见喻繁一手紧紧抓着陈景深的衣领,像是要把人从课桌上拽起来,另只手却又紧紧捂在陈景深的嘴巴上。他满脸涨红,眼里带着三分凶狠、三分震惊、四分手足无措,浑身上下都别扭。
而被他抓住的人满身从容地躺着,手自然地垂在一侧,任由喻繁捂着自己的嘴。
像任人宰割,又毫无畏惧。
听见动静,两人同时朝他们看过来,一冷一热。
这是干嘛呢?王潞安一愣。
打人吗?不像,他没见过喻繁红着脸打人,更没见过喻繁用手捂谁的嘴。
但看这姿势,不是打人又能是什么。
教室里诡异的沉默了一阵。
半晌,王潞安小声问:“你们……玩儿呢?”
高石觉得自己有点倒霉。
他见喻繁一动不动站着,正犹豫怎么开口催,对方就抬腿下来了。
经过陈景深身边时,喻繁用脚尖踹了踹陈景深的书包,冷声警告:“不准再写那些破烂广播稿。”
陈景深不动声色地捻了一下笔,刚要说什么,对方已经匆匆走下台阶,只留下一句又快又小声的:“……也特么不准翻我朋友圈。”
-
喻繁正排队检录,旁边的高石突然朝他靠了靠。
“喻繁,我们这组分得有点倒霉,全是长腿高个子,还有一个体育生,估计出不了线,”高石拍拍他的肩,“不过没关系,重在参与,你不要压力太大,尽力就好。”
队伍里长得最高腿也最长的喻繁:“。”
他抻了一下身子:“你怎么还不走?”
“哦,不急,我给你加完油再走。”高石笑了一下,“而且你以前都没参加过运动会,我怕你跳完忘了去登记。”
还要去登记?
喻繁说:“随你。”
广播里响起男子三千米的广播稿,高石看了一眼三千米起跑线那一头,想着盯完喻繁跳远,就去给跑三千米的同学送水。
他的衣服猝不及防被人抓住。
“等等,”喻繁皱起眉,“我去年没参加运动会。”
高石吓了一跳:“啊?是,是啊。”
喻繁盯着他回忆了两秒:“我连操场都没来。”
完了,喻繁不会以为自己是在怪他之前没来参加运动会吧?
高石:“是,但我知道你一定是有事情耽误了……”
他心刚提起来,就觉得衣服一松,喻繁把他放开了,沉默地转过了身。
高石缓下一口气,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直到喻繁签名检录的时候,高石才敢偷偷看他一眼。
喻繁脸色很沉,非常沉,眼皮用力地绷着,冷得有些吓人。
陈景深之前怎么说来着?
从高一的时候就开始注意他。
运动会的时候,还看过他的项目。
高一运动会他翻墙出去上网了,陈景深看的他什么项目?电子竞技项目?
妈的,陈景深耍他。
高石站在边上等着,其他班的运动员跳之前都有人加油助威,他们班的人也不能没有牌面。
轮到喻繁,高石刚准备张口,男生就已经飞快地助跑起步,高高一跃,高挑的身形在空中划出一条漂亮的弧线——
高石忽然觉得,陈景深刚才写的演讲稿,其实也不是不能用。
登记完成绩,高石还是觉得有点没反应过来。
他嘴巴张了半天,呆滞地问:“喻繁,你,你跳了第二?就差那个体育生一点点?”
“太厉害了,你是之前练过吗?我还以为你是……”
“老师几点比赛?”喻繁打断他。
他们学校的运动会也有老师项目,不过不多,也不计入班级分数。
高石:“十一点好像有场接力,怎么啦?”
没怎么。
挑时间打人。
回去的路上,喻繁一直在想该往陈景深哪里揍。
脸吧,脸最欠揍。
陈景深会说什么求饶的话。
想不到。
陈景深会哭么?
哭,哭得鼻涕横流最好。然后他就拍下来,照片连着那封情书,一起贴到学校公告栏上——
喻繁面无表情地走在跑道外,心里已经把陈景深揍了十回。经过某个裁判点时,他忽然被人抓住手臂,并往旁边的围观人群里拽。
他扭头,对上章娴静的眼睛。
章娴静一愣:“嘶——你表情怎么这么凶啊?没跳好?”
“可能么?”喻繁说,“松手。”
章娴静没松开:“你去哪?”
“回去。”
“别啊,来一起给同学加油。”
喻繁脚步一顿,半晌才想起来现在是男子三千米项目。
“第几圈了?”他站定,问。
章娴静说:“快的已经第7圈了,马上跑完了。”
喻繁嗯一声,视线在后面那几个跑得半死不活的身影里转了一圈,没找到人。
“王潞安呢?”
“他啊,”章娴静讥讽一笑,“教学楼里蹲着呢。”
“?”
“那傻逼吃了太多东西,临到检录了喊肚子疼,跑厕所去了……这不,学霸帮他顶上了。”
喻繁怔了好几秒,才嘣出一句:“你说谁?”
“学霸啊,陈景深。”章娴静扬扬下巴,“喏,那呢。”
喻繁顺着望去。
陈景深身形高瘦,他一身校服,突兀地挤在一群穿运动服的人身边。
跑四百米都喘生喘死的人居然来参加三千米项目??
喻繁:“他这是落后了一圈?”
“怎么可能?”章娴静瞪他一眼,“学霸真人不露相,跟三个体育生在争前三呢。”
“??”
喻繁还没反应过来,章娴静就对旁边几个班里的同学喊道:“来了来了!马上冲刺了!快!喊起来!”
“学霸加油!!”
“冲刺了学霸!冲刺了!!”
“学霸冲啊啊啊!超过前面那个小眼睛!!!”章娴静大喊。
喻繁在他们的喧闹声中,怔怔地看着陈景深发力,加速,然后第二个冲破三千米的终点线。
最后关头加速得有点狠,陈景深又慢跑了几步才停下来。
他站得很稳,停下之后微微躬腰,偏着脸,像是在等身边的裁判报成绩。
陈景深有些发汗,身上的校服在跑步过程中饱受摧残,头发也有些飘,全身上下都是乱的,和他平时正儿八经的模样截然相反。
但他表情依旧镇定,那张帅脸绷着,把旁边几个累成狗的男生衬得很狼狈。
裁判朝他说了个数字,陈景深点点头,然后跟所有男生一样,抓起衣摆抹了一下自己下巴的汗。
紧绷的腰腹一晃而过。
——“啊啊啊啊!第二!怎么样?成绩登记完了吗?我是不是能去送水了?”
章娴静的尖叫声把喻繁叫回神。
陈景深显然也听到了这边的动静,抬头朝他这看了一眼。
喻繁心里一跳,飞快撇开视线:“我回去了。”
跟刚跑完三千米的人打架,赢也胜之不武。
等着,明天再揍你。
不过这人怎么看起来一点都不累?甚至在这么多体育生里能拿第二。
难道他长跑比短跑厉害?
撑着不倒也是为了装逼?算了吧,就他那体格,没准过两分钟就躺地上了——
手臂被人从身后抓住,喻繁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强制转了个身。
对上陈景深黑沉沉的眼睛,喻繁微怔:“你特么——”
陈景深身子晃了一下,直直朝他靠了过来。
喻繁一愣,下意识伸手把人接住。
个子比他高的人倒在他身上,脑袋搭在他的肩膀,他甚至能感觉到陈景深滚烫的体温。
“对不起。”身上的人气息温沉,用仿佛即将休克的虚弱嗓音在他耳边说,“站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