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雨坐在茶馆包厢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陈默的话在她脑海中回荡——前世今生、灵魂转世、百年纠葛。这些词汇本该属于奇幻小说，而非她平淡无奇的生活。

"我需要更多证据。"她终于开口，声音比想象中更加坚定，"不能仅凭一面会'闹鬼'的镜子和你的几句话，就让我相信自己是某个民国女子的转世。"

陈默微微颔首，仿佛早已预料到她的反应。他从怀中取出一个牛皮纸信封，推到林小雨面前。

"这是什么？"林小雨迟疑地接过。

"许明远和苏婉的故事。"陈默的指尖在信封上停留了一瞬，"不过，我建议你回家后再看。"

林小雨将信封塞进包里，突然想起什么："等等，你怎么会有这些资料？你和他们是什么关系？"

陈默的表情瞬间变得晦暗不明，他移开视线："我是...故事的收集者。"

这个含糊的回答不但没有解开疑惑，反而增添了更多谜团。但林小雨知道，此刻的陈默不会透露更多。

离开茶馆时，夕阳已经西沉。陈默坚持送她回家，两人并肩走在华灯初上的街道上，沉默不语。林小雨偷偷瞥了一眼身旁的男人——他的侧脸在霓虹灯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立体，却又透着一丝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疏离感。

"你住在哪里？"林小雨试图打破沉默。

"时光当铺。"陈默简短回答。

"那里能住人？"林小雨惊讶地问，"我看店面不大啊。"

陈默嘴角微微上扬："比想象中宽敞。而且...很安静。"

这个回答同样避重就轻。林小雨正想追问，陈默却突然停下脚步，目光锐利地望向她身后。她顺着他的视线回头，只看到熙攘的人群和闪烁的广告牌。

"怎么了？"

"没什么。"陈默收回目光，但眉头依然紧锁，"我们快走吧。"

回到公寓楼下，陈默坚持目送她进入大楼才离开。林小雨站在电梯里，心跳不知为何加速了几分。她摸了摸包里的信封，感到一种奇怪的期待与恐惧交织的情绪。

一进门，她就迫不及待地拆开信封。里面是几张泛黄的老照片和一页剪报。第一张照片上，一个穿着民国时期西装的英俊男子站在一家工厂门前，面容与镜中看到的许明远一模一样。照片背面用褪色的墨水写着："明远，民国二十五年春，于许氏纺织厂"。

林小雨的手指微微发抖。她翻看第二张照片——许明远与一位穿着旗袍的年轻女子站在花园里。女子约莫二十出头，容貌秀美，眉眼间竟与林小雨有七分相似。照片背面写着："明远与婉娘订婚留念，民国二十六年四月"。

"这就是...苏婉？"林小雨喃喃自语，胸口莫名发紧。

最后一张照片是许明远独自站在戏台前，神情专注地望着台上。虽然看不到台上演员的面容，但从身段判断，应该是个旦角。照片背面只有简单几个字："婉娘登台，明远摄"。

剪报来自1937年8月的《申报》，报道了闸北区一家纺织厂遭日军轰炸的消息，厂主许氏一家不幸遇难。报道末尾提到"许氏独子明远因外出幸免于难"。

林小雨放下资料，感到一阵眩晕。照片上的苏婉确实与她惊人地相似，而报道中提到的日期——1937年8月，正是抗日战争全面爆发的时间点。许明远失去了家人和产业，那么苏婉呢？她后来怎么样了？

她猛地站起身，走向床头柜上的铜镜。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洒在镜面上，给它蒙上一层神秘的光晕。林小雨深吸一口气，像前晚一样凝视镜面。

"许明远，"她轻声呼唤，"如果你能听到我...我想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

镜面起初毫无反应，就在林小雨准备放弃时，一阵涟漪般的波动突然出现。景象逐渐清晰——不再是书房，而是一间布置典雅的卧室。许明远坐在床边，手中拿着一个相框，神情哀戚。林小雨认出那是他与苏婉的订婚照。

"婉娘..."许明远轻抚照片，声音哽咽，"已经三个月了...他们都说你死了，但我不信。"

林小雨的心揪紧了。她不由自主地伸手触碰镜面："许先生..."

镜中的许明远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希望："婉娘？是你吗？我又听到你的声音了！"

"不，我不是苏婉。"林小雨犹豫了一下，"我叫林小雨...我来自未来。"

许明远的表情从惊喜变为困惑："未来？这怎么可能..."

"我也觉得不可能。"林小雨苦笑，"但我能看到你，就像你能听到我一样。我想知道...苏婉后来怎么样了？"

许明远的面容瞬间黯淡："三个月前，日军轰炸上海...婉娘当时正在我家工厂附近的医院做义工。爆炸发生后，我找遍了所有医院和临时避难所...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他握紧拳头，"但我相信她还活着！一定还活着！"

林小雨不知该如何回应。根据历史记载，1937年的上海沦陷后，无数人失踪或死亡。苏婉生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许先生..."她刚想说什么，突然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痛，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

"不！别走！"许明远急切地伸手，仿佛想穿过镜面抓住她，"告诉我怎么找到你！婉娘—"

景象突然中断，镜面恢复了正常。林小雨踉跄后退，额头渗出冷汗。这次的联系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也消耗了她更多精力。

她跌坐在床上，思绪万千。许明远对苏婉的深情令人动容，但更令她不安的是那种莫名的熟悉感——仿佛她真的曾经是那个旗袍女子，曾经与许明远相爱。

手机突然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是一个陌生号码。

"喂？"

"你还好吗？"陈默低沉的声音从听筒中传来。

林小雨一惊："你怎么知道我的号码？"

"信封里有我的联系方式。"陈默顿了顿，"而且...我感觉到了能量波动。你刚才又使用镜子了，对不对？"

林小雨不知该如何回答。陈默的敏锐近乎诡异——他怎么能"感觉"到她使用镜子？

"这很危险。"陈默的声音严肃起来，"过度连接两个时空会消耗你的生命力。明天我来找你，有些事必须当面说清楚。"

没等林小雨回应，电话就挂断了。她盯着手机屏幕，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陈默到底知道多少？他又为何如此关注这面镜子？

第二天是周六，林小雨早早起床，决定在陈默到来前做更多调查。她上网搜索关于民国时期上海戏班的资料，试图找出苏婉可能所属的剧团。根据照片背面的"婉娘登台"字样，苏婉很可能是位戏曲演员。

几小时的搜索后，她找到一条线索——1935年至1937年间，上海确实有个叫"苏小婉"的越剧名伶，被誉为"金嗓子"，却在1937年夏天突然从舞台上消失，再无音讯。报道配图虽然模糊，但那个站在舞台中央的窈窕身影，与照片中的苏婉极为相似。

门铃声打断了她的研究。透过猫眼，她看到陈默站在门外，今天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色休闲裤，却依然散发着与众不同的气质。

"你查到什么了？"陈默一进门就直奔主题，目光落在她电脑屏幕上的搜索结果。

林小雨没有隐瞒："苏婉可能是越剧演员苏小婉。她在1937年夏天失踪，时间与许家工厂被炸吻合。"

陈默的表情变得复杂："你查得很快。"

"为什么瞒着我这些？"林小雨直视他的眼睛，"你知道所有事情，对不对？你到底是谁？"

陈默走到窗前，背对着她："我说过，我是故事的收集者。"

"别再用这种模糊的回答搪塞我！"林小雨突然提高了声音，"许明远能听到我说话，苏婉和我长得一模一样，而你对这一切了如指掌...这太诡异了！"

陈默转过身，眼中闪过一丝痛苦："有些真相...知道得太多对你没好处。"

"那是我的选择！"林小雨固执地说，"如果我真的是苏婉的转世，我有权知道发生了什么！"

两人对峙片刻，陈默终于叹了口气："好吧。但首先，我需要确认一件事。"他走向床头柜上的铜镜，"昨晚你与许明远交流到了什么程度？"

林小雨如实相告。陈默的表情越来越凝重。

"这比我想象的进展更快。"他喃喃自语，"联系已经建立了..."

"什么联系？"

"时空之间的联系，灵魂之间的联系。"陈默严肃地看着她，"林小雨，你必须明白，过去是无法改变的。无论你多么同情许明远和苏婉的遭遇，试图干涉历史只会带来灾难性的后果。"

"我没想干涉什么！"林小雨辩解，"我只是...想了解真相。"

陈默的目光柔和下来："真相往往比想象中更加残酷。"他犹豫片刻，"如果我告诉你，许明远和苏婉的故事没有一个美好的结局，你还想继续深入吗？"

林小雨沉默了。她想起许明远哀伤的眼神，想起照片中苏婉幸福的笑容，一种莫名的责任感涌上心头。

"是的，我想知道。"她最终回答，"无论结局多么悲伤。"

陈默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中包含着太多复杂的情绪——犹豫、担忧，还有一丝林小雨读不懂的...温柔？

"那么明天，我会带你去一个地方。"他最终说道，"那里有你想要的答案。"

"为什么不现在告诉我？"林小雨追问。

"因为有些事...需要亲眼见证才能理解。"陈默走向门口，"明天上午十点，我来接你。在此之前，答应我不要再用那面镜子。"

林小雨勉强点头。当陈默离开后，她立刻回到电脑前，继续她的调查。这一次，她搜索的不再是许明远和苏婉，而是"陈默"这个名字与民国时期上海的联系。

几小时的搜索毫无结果，就在她准备放弃时，一条不起眼的记录引起了她的注意——1937年上海一家古董店的学徒名单中，有一个叫"陈小二"的人，年龄约16岁。报道配图中，一个清秀少年站在柜台后，虽然画质模糊，但那眉眼间的神韵...

林小雨倒吸一口冷气。她放大图片，反复对比记忆中陈默的面容。五官虽然成熟了许多，但那轮廓、那神情...

"不可能..."她喃喃自语。如果图片中的少年真的是陈默，那么他现在应该已经百岁高龄，而非三十岁左右的模样。

除非...他根本不是普通人。

夜深人静，林小雨再次站在铜镜前。她应该遵守与陈默的约定，但好奇心如同毒蛇般啃噬着她的理智。她想知道更多，想再次见到许明远...

手指轻轻触碰镜面，熟悉的温热感传来。镜面开始波动，但这一次，景象还未完全形成，一只冰凉的手突然从身后抓住了她的手腕。

"我说过不要这么做！"

林小雨惊叫一声，转身看到陈默不知何时出现在她房间里，脸色阴沉得可怕。

"你怎么进来的？"她惊恐地问，同时注意到陈默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这不重要。"陈默的声音低沉而严厉，"重要的是你正在玩火。时空连接不是儿戏，每一次交流都会加强两个时代的纽带，直到..."

"直到什么？"

"直到界限彻底消失。"陈默松开她的手，"到那时，要么你被拉入过去，要么许明远被拽到未来。无论哪种结果，都会造成无法挽回的时间悖论。"

林小雨脸色苍白："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这些？"

"因为我希望你能自己放弃。"陈默苦笑，"但我低估了你与许明远之间的...羁绊。"

两人沉默相对，房间里只剩下时钟滴答的声音。林小雨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等等...你怎么能这么快赶到？就好像你知道我会..."

"因为我感觉到了能量波动。"陈默重复了昨天的话，但这次他的表情更加复杂，"我对这种能量...特别敏感。"

"因为你不是普通人，对吗？"林小雨直视他的眼睛，"我查到了1937年那家古董店的学徒名单...陈小二，是你吧？"

陈默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瞬。他没有否认，只是轻声问："你害怕吗？"

出乎意料的是，林小雨发现自己并不害怕。从第一次踏入时光当铺起，她就感觉到陈默与众不同，而现在，这个谜团终于有了答案。

"不，我不怕。"她诚实地说，"我只是想知道真相...全部的真相。"

陈默深深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林小雨无法解读的情绪："明天，你会知道一切。但现在，你需要休息。"他走向门口，"我会在门外守着，确保你不再尝试联系过去。"

"你要在我家门口站一整夜？"林小雨难以置信地问。

陈默微微一笑："时间对我而言...意义不大。"

这句轻描淡写的话背后蕴含的含义让林小雨不寒而栗。她看着陈默轻轻带上门，突然意识到自己正置身于一个远比想象中更加离奇的故事里——一个关于时间、灵魂和不朽的故事。

而她，似乎早已是故事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