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灭灵君坐在岐麓山竹林中,黑发高束脑后,眉眼一片平和,有光从缝隙漏进来,照在他脸上,显得十分漂亮。灭灵君正在雕刻一根竹笛,碎屑顺着落在膝盖上,危笙喜欢玉琼花,他就在上面精心点缀了--大片,笛身光滑窄小,一个不慎就是碍眼的划痕,但灭灵君愣是一点儿错都没出,他想好了,哪怕还要再等千年,只要危笙能醒来,就是此生最大的期盼。
苏和从竹林外走过,他最近恢复不错,当然主要原因可能在于跟着的“尾巴”从一一个变成了两个,风卿像是没事人一样,一天到晚就盯着他喝药修养。
这阵子风卿也跟着。
苏和忍不住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他:“剑道在心,时刻都是修炼。”风卿回答。了又忍,到底没忍住:“风卿,你知不知道,剑道一门,最要远离的就是感情修的是无情道。”
风卿抱剑挑眉:“谁说的那都是世人的误解,人在剑在,与情无关,帝尊不是催得紧吗咱们快点儿吧。”
说着凭空拿出一件通体雪白的大氅,抖开盖在苏和身上,“风大,你仔细点儿。”苏和被推着走,想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不是个笨嘴拙舌的人,但风卿表现得太直白了,直白到他性子迂回,根本招架不住。
“哎师父”昭秦刚跟着沈江练完剑,看到树影憧憧中闪过熟悉的身影,正欲上前,就被一股大力推开,这气息那个死剑修!!!
等昭秦再冲上前,哪里还有人哦。
“仙君,你说我这样可以吗”危笙已经收拾过一番了,玉面长身,翩翩风流小公子,但他本人很没底气,总是胡思乱想,泽喻还喜不喜欢这样的他啊尊说,闲得慌。忘渊帝此刻不仅要被危笙膈应,还要捏诀施法,耕地种花,是的,流萤花海早就没了,这片土地不复曾经的生机,被一片荒芜取代,但帝尊什么人纳戒里囊括六界,什么,宝贝没有真就让他找到了流萤花的种子,但有种子没用,得种,帝尊道法无边,这种活1计自然是做得了的。
但能做跟做的憋屈是两码事。
好在苏和跟风卿很快就到了。忘渊帝直起身子,嫌热,又把法袍脱“下来绑在腰间,冲着苏和喊道:“我竟不知你什么时候竟然害上了体寒的毛病,灵狐大氅,仙尊好大的手笔。"苏和恨不能拿起大氅一角挡住脸,不得不说帝尊这抓重点的本事绝了!
经他一提醒,宿问清跟危笙的眼神同时幽深起来,苏和耳根通红,风卿倒是不动如山。
跟忘渊帝的厚脸皮不同,风卿从某种程度来说可能不具备“脸皮”这种东西,绝非贬义说法,而是实事求是,他本人从头到脚就跟他的剑一样,直白、凛冽,绝不弯弯绕,自然也缺乏一些基础的荣辱感知,对风卿来说想做便做了,不管事俗如何。
“别愣着了。”忘渊帝指了指身侧。
风卿摇了摇头。
他可能是唯一一个拒绝了帝尊不怕被打的,打就打,打不过就躺呗。
忘渊帝不动手,他喜欢捏人短处,当即冷笑一-声:“不想学了是吧。"
风卿神色一凛,当即解下佩剑交给苏和仙尊,然后上前帮忙。
苏和愣愣的,他平时说话风卿愿意听的就听,不愿意听的全然无视,帝尊是怎么办到的还有学学什么。
期间奥秘帝尊自然不会告诉苏和,学什么自然是学如何不动声色、春风化雨,自然而然地宠爱道侣啊!
风卿高瞻远瞩,已经把未来的苏和仙尊安排得明明白白了。
一片荒地,汇聚了数一数二的大能,不干别的,种花的种花,看风景的看风景。
宿问清被风吹得舒服,眯了眯眼,"帝尊跟风卿可以,我已经闻到流萤花香了。”
“唔。”苏和应道,他早就过了年少动情,肆意潇洒的年纪,但看着神色生动的危笙,仍旧会觉得心中有一部分没有死透。
帝尊跟风卿一直种到日落时分,不仅撒种子,还要注入灵力让它即刻生长,这东西晚上开花,映衬着月色,能漫出铺天盖地的十里萤光来。帝尊觉得种花费腰,种完从纳戒中拿出一-瓶补气的丹药,当糖豆吃,嚼了两颗后递给风卿一些。风卿通晓药理,一闻味道就知道这药是做什么,的,看帝尊的眼神都不对了,“我不需要。"忘渊帝:”我用焚骸抽你信不信。“
灭灵君靠着翠竹小憩,琢磨着笛子‘下面的玉琼花应该怎么雕刻,就在这时忽的心神一震,像是三魂七魄都被荡出了体外,期间倏然涌来的熟悉温热让他怔愣许久,直到落日最后一丝余晖散尽,灭灵君才如梦初醒,他往脸上摸了摸,摸到了一手的湿润。地起身,因为过于急促差点儿摔倒,心跳越来越快,他红着眼眶使劲儿按住胸口,刚刚有危笙的感召,那是他们刚刚结为道侣时种在对方心口的红绳,只要危笙稍微一扯,他就能知道。
从前危笙乐此不疲玩这个,一旦想泽喻了,不管对方在做什么,就扯扯红绳,等泽喻赶到,再懒洋洋地开口:“你怎么才来呀。”
“不”灭灵君无意识流着泪,他可以一直忍受等待,但是别让他忽然看到希望,再归于沉寂就真的太残忍了。
好在红绳又动了,他甚至听到了温和的嗓音,轻轻唤道:
灭灵君用了生平最快的速度,冲出了岐麓山。
灭灵君的意识陷入一片混沌,他只是本能的,疯了一样朝某个地方冲去,哪怕只能看到危笙的一抹残影,灭灵君心想,然后让我立刻去死都行。时辰一到,流萤花摇曳盛开,星辰一般的光点随着细风起伏飘散,像是簇成的柔软海浪。
危笙独自一人立于天地间,安静等待。
实则慌得不行。
他刚认识泽喻那阵就敢骑在对方头上,讨打挨骂一点儿不怂,此刻倒是久别胜新婚。
”砰~"
灭灵君几乎是砸向这里。
他徒然瞪大眼睛,流萤花海竟然又开了。
而站在花海中间的那个人灭灵君怔愣良久,忽然流着泪笑了。
即刻去死,也死而无憾了。
“危、危笙”仓惶小心的声音,夹杂着积攒了千年的疲惫与委屈,他终于找到了家。
危笙心神一颤,眼前瞬间就起了雾,他转身过,看向泽喻,笑着轻咳一声,嗓音不稳:“这位小仙君,我见你仪表不凡,风神俊朗,可愿意跟我结为道侣呀"
这句话是危笙刚认识泽喻,用来调戏对方时说过的。
当时泽喻先是愕然,然后脸涨得通红,堪堪憋出四个字:“成何体统!"
而此刻灭灵君流泪不止,哽咽道:“好啊,我跟你结为道侣。”
所以你别走,行不行。
危笙张开双臂,小幅度偏了偏头,像是在哄孩子:“泽喻,是我,我回来了。”
流萤花粉扑向夜色,他们抱了个满怀。
夜色沉寂,万古如一。灭灵君身上的黑色斗篷散去,束发的黑带也随之飘散于空中,他抱着危笙跪在流萤花海中,曾经一身戾气身负十万血海,攥紧冤魂无数以供驱策,此刻都成为解开的因果,自灭灵君身上游出,条条不断,乘风而起。暗处,宿问清微微瞪大眼睛,他看到灭灵君的法袍褪去漆黑,露出下面的纯白来。的泽喻,也是白衣倾世的仙人。
“实在艰难。”苏和清楚灭灵君,跟宿问清闲谈时自然也知晓一些事情,危笙一心向善,不该落得那般下场,如今重逢,也算天道留有一公。
忘渊帝抱臂靠在树上,眼底有星星点点的笑意,很是温和,但从来不说人话:“你们谁拿印刻石了给泽喻录下来,好方便以后时刻观赏。”帝尊唤他“泽喻”,而非“灭灵君”,就是摒弃前尘,自此重生了。
当然这个是不能录的,否则被泽喻追杀到天边不过是时间问题。
“下次别一个人走了。”泽喻将危笙死死嵌在怀中,嗓子都要哭哑了:”带上我,不管怎么样都带上我。哪里舍得呀危笙心里这么想,嘴上什么,都应。“
“我等了你好久。"泽喻的泪水法袍兜不住,都顺着危笙的领口往里面灌。
“我知道。”
“若不是帝尊跟仙君说你尚且有救,我就不等了,我去给你殉葬。”
危笙一愣,随即死死扣住泽喻的肩膀:人有穷时,无数个日日夜夜,泽喻都险些撑不住,他的师尊友人杀了他的爱人,而他杀得这个天下只剩下他一个孤家寡人,时光漫长,他已经要记不清那些人的脸了,太累了。
一个时辰过去忘渊帝换了好几种姿势,到底没忍住:以前就发现泽喻这个毛病了,但也没想到这么,严重。
危笙倒是耐心十足,时不时低头跟靠在肩上的人说点儿什么,脸上的笑意从未消散。清轻声:“要不我们先回去吧”忘渊帝等人可以稳稳收敛气息,但宿问清一一个不注意身上的本源气息就飘散出来,泽喻原本想着大梦一场不复醒,谁知这抹气息过于突兀,搅了他的美梦,整个人顿时警觉,明明闻到过,却哭懵了。
"谁!”
四周的流萤花粉被捏成一柄闪着细光的利剑,朝暗中的宿问清袭来。但是还未靠近就被忘渊帝抬手挥退。
“你个白眼狼。”帝尊从暗中走出,冲着泽喻皮笑肉不笑:“恩将仇报呢。"
白衣泽喻实在惊艳,他纤长的眼睫,上还挂着泪,乌发散开,皮肤白得愈加触目惊心,泽喻是真难过,真委屈,哭得好不讲究,但这不讲究都比那些西子捧心,白冷砚就该跟泽喻学学,什么叫我见犹怜,这才是!
哎呦呦帝尊再想责备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泽喻擦了擦脸上的泪,眼眶通红,闻言轻轻松开危笙,却仍攥着他的一只手不放,然后对着忘渊帝就要磕头。帝尊见势不对,一个闪身上前把人拦住了,”别别别,救危笙也算救苍生。”不然灭灵君必将为祸一方,忘渊帝忍不住笑:“男人除跪天地父母,膝下尽是黄金,你跪我做什么。"泽喻谨记承诺,哑声道:“你是我爹。”
忘渊帝:这就没意思了,说着玩玩的,怎么当真了。
危笙见道侣这样,不知想到了什么,倏然间笑得莫测高深起来,膝盖往跟前的地上一并,面朝忘渊帝,“来,择日不如撞日,让我们拜一拜高堂。膈应不死他!
苏和难得打趣:”仙尊快去啊。“
宿问清后退一步,神色木然。这“高堂”当然没拜成,忘渊帝服了危笙了!
“赶紧跟着泽喻回鬼窟。”帝尊没好气:“从我岐麓山搬出去。”泽喻有些缓过劲来了,闻言看向忘渊帝,“世上再无灭灵君。”忘渊帝心头一凉:“然后呢?”
“我们不回鬼窟。”
忘渊帝气笑了:“我花费一千多年的时光完善出一个岐麓山,结果你们以为是自己家。”
危笙看向迎面走来的宿问清:“仙君~"
宿问清失笑:”留下吧,人多热闹。“
其实住哪儿都无所谓,但是往帝尊眼睛里戳棍子的活不能少。道侣发话帝尊素来是不反驳的,轻哼一声以示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