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项平比李叶生要大一岁,但修了仙,样貌看起来还要年轻一些,此刻正捧着卷法诀,靠在石椅上仔细读着。
李叶生父子正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低着头盯着地面。
“宣儿要怎么安排随他,徐老汉也算是我李家的恩人,再怎么折腾也不为过。”
李项平抱着木简读了几行,缓缓开口道:
“还有什么事。”
“少家主已经突破,李秋阳上山来拜访了。”
李叶生低着头,恭恭敬敬地回答道,身后的李谢文更是低头看着光洁的地面,不敢抬头看四周的陈设。
“不错。”
李项平挑了挑眉,脸上多了一丝笑意,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李秋阳卡在这胎息第三层周行轮多久了?”
“已经三年未曾突破了。”
李叶生来之前便做好了功课,当下想也不想地回答道。
李项平闻言抬起头,笑道:
“做得不错,回去叫李秋阳好生修炼,勿要分心。”
“是。”
李叶生点点头,又开口道:
“万家这个月又派人前来求援,甚至提出需要粮食和伤药了。”
“哦?”
李项平皱了皱眉,轻声道:
“年前说是万萧华已经突破了灵初轮,成了胎息巅峰,竟然还如此难堪?这汲登齐真不简单。”
“只要不过分,他要便给他吧。”
一旁的李谢文正竖起耳朵仔细听着,李项平撇了他一眼,低低开口道:
“谢文如今也长大了。”
李谢文连忙躬身出声道:
“见过家主。”
“明日便去那黎道口给许文山打个下手,成天在村子里混着也不是个事儿。”
李项平笑了笑,朝着李叶生开口道。
“是叶生太放纵他了。”
李叶生连忙告罪,见李项平摆了摆手,带着李谢文退下。
两人沉默地走着山路,下了眉尺山,李叶生这才开口道:
“你与玄宣感情深厚,家主是愿意用你的,到了那许文山手下要好好学,不要同人家起是非,许文山是个聪明人,不会为难你的。”
李谢文闷闷地应了一身,询问道:
“家主将我安排出去,可是要将我放出去当掌事?”
李叶生摇了摇头,回答道:
“短则五年,长则七年,待到为父干不动了,李玄宣执掌家族,便会将你调回来,你不须急,好好磨练自己。”
“是,多谢父亲指点。”
眉尺山洞府。
李项平皱了皱眉,心中也有了几分烦恼,他这五年来依旧在胎息第四层青元轮打磨,没有触及到玉京轮。
李通崖想为他寻一枚明神散,却听万天仓说那一枚明神散值二十枚灵石,每每市面上出现这丹药便被抢购一空,没有门道根本得不到,顿时哑口无言,悻悻而退。
“家主!”
李项平正想着,洞外却传来一声传报,一个十一二岁样子的孩子走了进来,却是那陈二牛的幼子陈冬河,几年前查出了身具灵窍,如今跟着李项平在眉尺山洞府修行。
看着这個近十年来唯一查出身具灵窍的孩子,李项平笑着问道:
“何事?”
“万家万天仓求见。”
“进。”
李项平取出茶具,看着万天仓皱着眉头进了洞府,陈东河自觉退下了,便笑道:
“万兄为何而来?”
“也只有李兄笑得出来了。”
万天仓苦笑了一声,深深地一躬,开口道:
“我家欲行伏击之事,一切按约定如数交付。”
“怎地如此急切?我二哥七日前已经前往冠云峰交付供奉,万家难道没有派人前去?怎么在这个时候伏击?”
李项平皱了皱眉,一脸疑惑地问道。
“那汲登齐估计不知从什么地方得知了这几日是青池宗月湖峰收取供奉的日子,连着三夜袭击我华芊山,只要时间过了一个时辰,这老东西就马上退开,以防被郡中来援的练气修士攻击,家中被他整的疲惫不堪,死了几百凡人,连修仙者都死了两个。”
万天仓眼睛通红,咬牙切齿地解释道:
“我万家如今连交付的供奉都拿不出来,已到了背水一战的地步,我家耗了这十多年,已经将家中的底蕴耗得七七八八,再不拼死一战,恐怕今后再无再战之力了。”
“好。”
李项平听了这话也咬咬牙,沉声道:
“一切按约定,待到你华芊山大阵升起,我便催动符箓,远远地攻击那汲登齐,无论事情成与不成,这阵道传承都必须交付我李家!”
说完这话,皱了皱眉,李项平察觉到了些不对劲,沉声道:
“月湖峰每五年供奉时日不定,都是道上派人来通知,这汲登齐怎会知道月湖峰收取供奉的日期?难道萧华前辈会将此事四处张扬?天仓兄,其中必有古怪!”
万天仓也是被家中的传信冲昏了脑袋,此刻冷静下来想了想,也是皱起眉头沉默不语。
李项平向来谨慎,隐隐嗅出其中有不对劲的味道,见万天仓沉默不语,也暗暗思忖起来:
“这汲家必定有所倚仗,有了剿灭万家的法子,恐怕万萧华此刻也是惊恐不已,连忙拉我李家下水,可我李家与万家唇齿相依,怎可坐看万家族灭人亡……”
“李兄!”
万天仓一时间脸色苍白,也不知想到了什么,颤抖地开口道:
“这汲登齐恐怕知道我万家背后有援手,故意一点点施压,想要逼出后援,这,这是阳谋!”
李项平脸色难看,冷冷地望着万天仓,骂道:
“他娘的,这不但是汲登齐的阳谋,还是你家家主万萧华的阳谋!”
————
送走了苦苦哀求的万天仓,李项平深深地吐了口气,心中烦乱不已,见李玄宣缓缓走进洞府,低声将万天仓的话讲了一遍。
“这汲登齐如若不是得知了这几日是交取供奉的日子才围困华芊山,试图让万家交取不上供奉,那便是有了除掉万家的法子才会花费这心思前来攻打。”
“如今又任凭万家放出求援信息,想必是有了将所援一锅端的法子。”
李玄宣思忖了一阵,也是一脸担忧,苦笑着摇头道:
“偏偏我家还不得不救,通往郡中的道路仅此一条,若是万家灭了,我李家便孤悬山中,不但事事与外隔绝,还要受那汲家骚扰压迫。”
“要救。”
李项平摇摇头,沉声道:
“不求击杀那汲登齐,只替万家解了围便可。”
“只是要看看那汲登齐的底牌究竟有几斤几两,能让这人如此猖狂。”
汲登齐那年跪在父亲身后,在瑟瑟的秋风中发着抖,看着万家家主缓缓地拎起自己的父亲,在他那张满是血迹的脸庞上吐了一口唾沫,轻轻嘲笑着:
“汲家,也不过如此。”
他低着头,泪水不断顺着脸庞滑下,从下巴处滴落,湿润了身上单薄的秋衣,湿润了地面上的砖缝。
他勉强抬起头,那万家家主身后静静站着一个华服少年,正冷冷地,笑着看着他。
后来,他才知道那个少年叫做万萧华,万家的少家主。
他万萧华站着冷笑,他汲登齐跪着哭泣。
这是怎样的羞辱?万家奇袭骅中山,十九息时间便破解了才修建了三年的护山大阵,击杀了当代汲家家主,拎出每一个汲家人,甚至穿着单衣还在睡梦中的汲家人。
二十九位汲家嫡系,绝大多数都还穿着单衣,披着被单,颤颤巍巍地跪在院前,眼看着他汲登齐的父亲,汲家的少主受辱。
甚至倒塌的院墙外跪了一片的凡人,在他汲家治下的凡人,看着原本的仙人嫡系一个个受尽羞辱,族女被扯去披着的被单缩成一团,族丁被踩在脚下挣扎。
每夜梦到这一幕,汲登齐都眦目欲裂,泪水流淌不止,重新坐起来修炼。
那万家家主狠狠地踹了父亲一脚,踹得他口吐鲜血,软软地摊下去,汲登齐哭着抱住那人的腿,叫道:
“我汲家会给您当狗,汲家替您在镗金门下看着郁家,汲家年年上贡……”
那人冷笑了一声,踹飞汲登齐,踹得他头晕眼花,摔掉了两颗牙齿。哈哈一笑道:
“两门本就是生死仇敌,边界线上灭亡的家族数不胜数,若不是怕灭了你汲家便与郁家交界,我万家还能留着你?你汲家想当狗,我万家可不敢收。”
万萧华跟在那人后头,笑盈盈地望着他,眼中装满了讥讽。
那人卷空了汲家的财产,带走了趾高气昂的万家人,留下一片废墟的骅中山,颜面扫地的汲家,满眼异样的凡人和院中的一具具尸体。
过了三日,父亲也死了,他被踢碎了玄景轮,灵气溃散而死,躺在塌上呜呜地呻吟着,汲登齐哭着将耳朵凑过去,听见父亲虚弱地开口道:
“勿忘……破阵弑…父之仇。”
汲登齐将嘴唇咬出了血,坐上了家主之位。
汲登齐开始杀人,杀那些敢于抬头看他的凡人,杀得血流滚滚,杀得双手血红,杀到没有人敢回忆起万家登上骅中山的那一夜,十三岁的少年常常喜欢当面击碎那些凡人的脑袋,看鲜血淋漓的景色。
过了两年,令汲登齐欣喜若狂又遗憾万分的消息传来了,那人练气修为,极通阵法,却在大黎山中横死在了仇人手中,万家辉煌的时代连尾声都唱尽了,匆匆登上家主之位的万萧华再度收缩势力,东边的土地尽归了卢家。
“但还不够,万萧华天赋比我好,万家底蕴深厚,这样远远不够。”
好在机会来了,镗金门的少主在望月湖上寻一味天地灵气,汲登齐像条狗一样鞍前马后,在一众护卫冷冷注视下去逗乐那在树下无聊的男子,一身金衣的男子终于哈哈大笑,问他想要什么。
他深知这人不是问他想要什么而是问他凭什么来要,汲登齐说狗儿不想要,狗儿要献上一女子。
汲登齐看出这金衣男子周身重重的护卫眼中的冷漠,他低声谄媚道:
“殿下需要一個贴心人,一个身具灵窍天赋不错的体己人。”
汲登齐送上了他的亲妹妹,身具灵窍又天真无邪的女孩,那个十二岁的女孩,会笑着抱他叫他哥哥的女孩,女孩捂着脸哭,哽咽又坚定地开口说:
“哥哥,我也想复仇。”
于是他看着妹妹躺在那人床上,白嫩的小脚在床尾晃来晃去,他不敢哭,妹妹也不敢哭。
妹妹跟着他走了,成了少门主的婢女,后来年年有丹药与资粮送到家中,汲登齐废寝忘食地修炼,终于突破了练气,汲家上下第一时间不是庆祝也不是欢呼,而是激动地流泪。
他即刻诛杀了守在汲家曾经丟失土地上的胎息巅峰万家老修士,万萧华的叔父,这才发现万家华芊山上的万萧华不过玉京轮。
谁也想不到,想不到万家的练气修士会突死,他汲登齐会短短十几年间登临练气。
只是万家先祖万华芊留下的大阵硬的像个龟壳,汲登齐前前后后骚扰了十多年,眼看着万家联系上了周边的其他家族,就要回过气来,他恨得整夜整夜失眠。
前几夜汲登齐收到了妹妹的传信,说是那镗金门少主又要前往望月湖,他将这信看了又看,心中已经有了计划。
时隔多年,那人又回到了望月湖,还是寻找那一味天地灵气,汲登齐不知道是什么样神异的天地灵气让这人一次又一次的前来寻找,但局势明显有利起来。
他让妹妹透露了两家之间的血海深仇,又一味夸大那万家大阵的坚不可摧,终于激起了那人的好胜之心,那金衣男子哈哈大笑道:
“万华芊几百年前是惊才艳艳,三宗的公认的阵法天才,看在玉儿的份上,本公子便试一试这阵法的深浅。”
于是汲登齐带着汲家人,提着长刀,缓缓停在华芊山脚下,身后的汲家人身披皮甲,同他一齐静静注视着白光闪烁的华芊山。
“你的援手呢,万萧华。”
汲登齐喃喃自语:
“再来多少练气都没有用了,你万家的覆灭就在此日,你的援手,你的底牌,不会起到任何效果。”
汲登齐忽而有了一种浓厚的宿命感,父亲的目光,爷爷的目光,就默默的在身后注视着他,看着他踏破华芊山。
“这场大战我汲家背后是镗金门的大势,人力有所穷,你看不清,也想不到。”
泪水忽而又从他的脸颊流下,他脸上的表情和果断的神色不再有卑贱的色彩,滚滚的恶欲和涌动不息的悲意在汲登齐的身体中凝聚,让他矮小的血肉之躯显得格外凝实,无论如何也不能叫他再矮小一分了。
李项平缓缓走进院中,双手轻轻捧起石台上的鉴子,镜中的陆江仙骤然惊醒,神识从黎泾山上下一扫而过,五年来的一些变化瞬间映入心中。
“李家的小辈们也长大了。”
李长湖的遗腹子李玄宣正在院中读着书,将木简翻来翻去地看着,好像有什么心事,李项平的长子李玄锋则披着发,呆呆地坐在山腰上的墓碑旁。
田芸正在院子中笑盈盈地陪着李景恬读书,李通崖不见身影,算算日子也应去冠云峰缴纳供奉了,留下柳柔绚抱着他们的孩子李玄岭亲昵地说着话。
将神识缓缓收回,陆江仙望向眼前的李项平。
李项平脑海中正纷乱繁杂,诸多念头从心头闪过,缓步进了侧院,默默地望着李玄宣。
李玄宣烦乱不堪地整理着木简,见李项平进了院中,顿时一愣,开口道:
“家主……”
李项平挥手打断了他,沉声道:
“我且问你,叔父若是回不来了,你待如何?”
李玄宣顿时一愣,有些不敢去想李项平的话,有些哽咽道:
“叔父……何至于此…”
看着李项平紧紧皱着眉头,李玄宣只好调整情绪收敛神色,尽量保持冷静道:
“找回法鉴。”
李项平点点头,回答道:
“若是找不到呢?”
“隐瞒情报,宣称叔父闭关突破,即刻派人前往控制族兵,控制住与万家接壤的黎道口以东,随时向郡中求救……”
李玄宣神色凝重,越说越快,李项平摆了摆手打断他,有些低落地开口道:
“可以了。”
拍了拍李玄宣的肩膀,沉声道:
“你季父离家归宗之前给我留下三枚符箓,又手持这法鉴,就算遇上练气修士也有一博之力,不必太担忧我。”
“我李家有人在宗内求仙,局势无论到了何种地步,宗内多少会出手保下我李家血脉,只要法鉴在手中,我李家便有再起的底气。”
“去把锋儿叫来。”
李项平向来禁止庶出或是外姓修炼者接触嫡系儿女,就是为了隐瞒嫡系身上是否有灵窍,如今前去伏击汲登齐凶险万分,却要先给李玄锋种下符种,做好最坏的打算。
李玄宣很快带着闷闷不乐的李玄锋上来了,李项平顾不得讲话,法力流转李玄锋身体之中,走过那气海穴,果然空空如也。
李项平暗自叹了口气,法力流转李玄锋全身,却猛然愣住了。
李玄锋右手的少府穴中赫然浮现着吞吐的气旋,李项平心中大骇,脑海中空白一片,喃喃道:
“这,怎会如此?!”
“锋儿的灵窍怎地在右手的少府穴处?灵窍不止处于气海穴?!岂不是还可以在升阳府,泥丸宫?!”
还来不及去细想,李项平脑海中冒出了第二个念头。
“今后我李家嫡系若是身具灵窍,还授不授符种?”
要知道被授了符种才能修炼《太阴吐纳养轮经》,若是身具灵窍便不得授符种,那岂不是只能同庶出一般修炼那散修的《青元养轮法》?那叫什么理?
仔细回忆了《接引法》,李项平脸上的诧异之色越来越浓。
“玄珠真丹也。一转之初,丹降于心络中,故云丹窟在中宫,丹降为一转……丹降之后,则闭息九侯为一次,至九九八十一为九次。故曰重九数……”
“似乎,本来就是可以授在身具灵窍之人身上的……”
上方的陆江仙笑着看着下方呆住的李项平,心中已经猜出他所想,喃喃道:
“我这玄珠符种自是人人可种,凡人种则升仙,仙窍种则修炼事半功倍,只是你李项平是要两个庸才,还是要一个天才?”
“倒是这李玄锋,竟然在右手的少府穴有一灵窍,看来这灵窍之事背后大有秘密啊。”
李项平来不及多想,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而过,距离万家约定的时辰越来越近,只好沉声道:
“锋儿,可还记得年前父亲叫你记下的那法诀。”
李玄锋见李玄宣与李项平皆是一脸肃色,不自觉也紧张起来,低声道:
“孩儿早已尽数记下了。”
“来。”
李项平一手拉着李玄锋,带他走进了肃穆的后院祠堂,李玄锋睁大眼睛,仔细打量着平日里从来不准进入的屋子。
目光在后排几尊牌位上扫过,李玄锋望见爷爷李木田正拄着拐杖站在屋中,抬着头望着屋子正中的石台。
顺着李木田的目光,李玄宣望见淡白色的月光宛若雾气一般从石台上弥漫而下,一枚青灰色的鉴子正浮现在空中。
李项平在李玄锋耳边低低耳语了一阵,李玄锋便点头拜下,稚声道:
“李家弟子李玄锋,恭请玄明妙法,司命安神,奉道修行。”
“当以时言功,不负效信,随箓焚化,身谢太阴。”
镜面上顿时跃起一道白丸,圆坨坨光灼灼,白光闪烁,照的庭中白茫茫一片,直直地没入李玄锋头顶。
李项平看着李玄锋盘膝而坐开始引导身体里的玄珠符种,朝着李玄宣沉声道:
“看好锋儿,同他解释清楚。”
这才躬了一躬身,将鉴子请了下来,轻轻地放进怀中,神色复杂,长长叹息道: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
陆江仙眼看着李项平独自下了黎泾山,在腿上拍了一道神行术,悄悄离开了黎泾村,顺着古黎道走了一阵,眼看着快接近万家地界,这才停下步伐,摸出鉴子低声道:
“李家弟子李项平仰荷玄泽,恭请玄明妙法,谨出太阴玄光,诛斩恶逆,破秽摄妖!”
陆江仙神识一动,便将所视通通共享而出,却发现距离那华芊山尚远,还到不了太阴玄光的施法范围。
李项平明显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小心翼翼地走着,手中握紧符箓,时不时将鉴子取出确认方位。
随着华芊山渐渐进入神识的覆盖范围,一道道气息出没在感知中,陆江仙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
“一,二,三,五,……九,十”
“十个练气修士?!”
李项平闭目感受了一阵,脸上顿时一阵苍白,咬着牙低低地骂出声来。
“他娘的十个练气修士?这遭瘟的叫人怎么救?这汲家哪来的这么多练气修士!”
镜中的陆江仙更是不断催动镜子传递信息,看着其中七道气息拱卫着最中心的那一道,心中也是暗道:
“这算什么事,若不是李项平谨慎万分,换个人匆匆忙忙撞上去准就暴毙了。”
陆江仙这才松了一口气,却赫然发现又有一道练气修为的气息从望月湖上升起。
李项平也再度闭目查看,远远感知到一道强横的气息正从望月湖方向升起,在空中轻轻一晃,朝着西方而来。
陆江仙心中顿时警铃大作,体会着那道气息身上强烈的熟悉感和吸引感,几乎要骂出声来:
“这他娘的分明就是前几年感受到的望月湖中的那道能修补法鉴的气息!”
那练气修为的气息赤裸裸的贪欲和恶意在神识范围中就像是个大电灯泡般闪着红光,陆江仙心中闪电般地闪过许多念头。
“这人准是奔着我而来的,在这望月湖中至少蛰伏了十几年了!”
李项平也愣了愣,见那气息正同一道流星般直直地朝着他袭来,顿时汗毛卓竖,往腿上拍了一个神行术,扭转方向向北方奔去。
“这人又是谁?!怎地隔着如此之远这人还能这般明确朝我而来?娘的这下算是被万家害惨了!”
一边狂奔着,李项平脑海中念头不断闪动。
“这人腾空而来,必然是练气修士,绝不能往西边家中跑!我死了尚算小事,若是将这人引到了家中,那便是万死难赎了。”
“法鉴还在我手中,万万不能丢了去。”
————
万萧华看着阵外静静站着的汲登齐,恨意几乎要从双眼中飞出,身边站着个披着石青色的刻丝披风,额头宽大,脸色倨傲的男子,正不满地开口道:
“万兄,这李家人怎地还不出手,不是说好地锁华芊大阵升起便动手么。”
“平远兄,稍安勿躁,再等等吧!”
这男子正是李通崖在冠云峰上见的那卢家新晋练气,如今也是万家花了大代价请他来助阵,务必要将汲登齐击杀。
万萧华苦笑一声,心中疑窦丛生,暗道:
“这李项平也是聪明人,怎么会不晓得唇亡齿寒的道理,我万家一旦灭亡,汲家便毗邻李家与卢家,就连卢平远这蠢货都能看出要帮着我万家吊住一口气,这李项平怎么不晓得?”
深深叹了口气,万萧华的内心越来越不安。
又等了一炷香的时间,卢平远骂骂咧咧地起了身,也不顾万萧华的劝阻,架着飞梭出了阵,朝着山下的汲登齐叫道:
“那汲家家主!”
“你又攻不破这乌龟壳子,白白浪费时间围着这山又有何用?这万家我卢家罩了,速速滚蛋,省得你我还要做过一场。”
话音刚落,山中的万萧华和山下的汲登齐皆是一阵无语,万萧华只觉一阵窒息,心里恶狠狠地想着:
“这样的蠢货也能练气?!当真不公!”
汲登齐则是眯了眯眼,心中满是鄙夷,低声道:
“老子的底裤都比这货多二两脑子。”
言罢提了提刀,正欲腾身上前,却见虚空中一阵哈哈大笑,仿佛一块隐形的幕布被抽走,被一众修士簇拥着金衣男子终于现了身,捧着肚子指着下方的卢平远大笑道:
“哈哈哈,倒也有趣,居然有比本公子还嚣张的人。”
阵中的万萧华抬头望着空中,见着那一群凌空而立的修士显出身形,顿时脸色一阵苍白,脑海中嗡嗡作响,空白一片。
“一,二,三……八,练气……都是练气……怎么可能!”
他顿时觉得胸中烦闷异常,几乎要吐出一口血来,勉力叫道:
“元凯!万元凯!”
万元凯也是一脸惊惶,连忙上去扶住家主,眼中微红,沉声道:
“家主,元凯在此。”
万萧华喘了口气,冷声道:
“今日我万家恐怕已是在劫难逃,那李项平迟迟不见身影,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召集家中所有嫡系子弟,一旦大阵破灭,马上分批不同方向越过山,往李家与卢家方向走。”
万萧华脸色苍白,脑子却异常清醒,狠狠给自己一巴掌,沉声道:
“不对,汲登齐绝不会这样放过我万家。”
“传我命令,三代直系出过灵窍且年龄七到十五岁者方可往西边走,其余人和你我嫡系皆守在山上,待到阵破时四散而逃,汲登齐不杀光他们是不会放过我万家的。”
“庶出子弟则……”
万萧华正吩咐着,却觉着大阵一阵摇晃,纷纷的血雨从天上落下,那卢平远求饶不成,一個照面便已经被那金衣男子哈哈笑着撕成了碎片。
金衣男子甩了甩手,随手捞起他的储物袋,灵识探入其中仔细一查,顿时皱着眉低低骂了一句。
“穷鬼。”
扭头望着金光闪闪的地锁华芊阵,那金光男子手中亮出一把附着赤焰的长刀,笑道:
“我且试一试这万华芊的手笔。”
————
李项平才跑出一阵,便觉得四周恶风阵阵,一个身披道袍的老者架着飞梭已经缓缓停在前方,手上持着的拂尘轻轻一扬,笑着开口道:
“道友这般急着往哪去啊?”
镜中的陆江仙顿时一凛,感受着一阵阵吸引力从那老者身上传来,仿佛有一道无形的丝线连接着自己,顿时心中一动,暗忖道:
“这人已经练气中期,看上去有练气五六层的样子,这下麻烦了。”
李项平咬了咬牙,低声道:
“阁下又是何人,何必挡我去路。”
那老者哈哈一笑,慢悠悠地开口道:
“老道在这望月湖之上守了快三十年了,总算是等到道友了。”
言罢手轻轻一挽,摸出个通体雪白的玉佩出来,那玉佩正隐隐的散发着白光,尾部仿佛受了一根无形的丝线牵引,正直直地指向李项平。
“道友,若将东西交出来,老道尚可为你留一全尸。”
老道仿佛已经胜券在握,悠闲地掐了一道法诀,左手持出湛湛的白光,笑盈盈地望着他。
李项平闭口不言,摸出一张淡黄色的符箓,往身上一拍,顿时撑起一道纯白色的光罩来,扭头向湖中奔去。
老道也不生气,拍了拍腰间的储物袋,收好那玉佩,这才笑眯眯地跟着上李项平,一双小眼睛却又警惕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心中暗忖道:
“怎么像是青池宗的玉元符?两宗不是早就达成了默契,此刻望月湖至蕈林原一带的青池宗弟子早应撤走了才对。”
“不对,若是青池弟子哪儿还须逃,这人怕是和青池宗有些联系,还是要小心谨慎,莫要阴沟里翻船,且先放他奔跑,待他耗尽了法力,有什么符宝法器也使不出来了。”
如同鬼魅一般悠悠地跟在李项平身后,老道越想越欢喜,几乎要乐出声来。
“简直是天助我也,青池宗的人退走,镗金门的人又在南边打秋风,这小子还慌不择路地往北边镗金门的地界上跑,看来机缘合该入我手啊。”
越是想着,老道越是激动,想起几百年前那仙府传人大杀四方的样子,又想起自己师傅临终时的话来。
老道本是镗金门治下的一散修,师傅寿元将近之时便传了一枚玉佩给他,摸着当时不过二十岁的他道:
“几百年前的仙府传人之乱,我这脉也曾参与其中,这玉佩便得自那人。”
“那凶人练成了神通法体,血肉筋骨皆为天材地宝,故而被三宗七门撕得四分五裂,我等这般散修无缘分上一块肉,只好纷纷用器具去装那些抢夺时飞溅出的血液,你祖师在一片血雨中拾到了这玉佩,也因此受了重伤,归来便坐化了。”
那时他还是个小道,呆呆地睁着眼,听着师傅若有若无地喘着气,虚弱地道:
“我与你师叔研究了一百三十多年,多少得了些线索,这玉佩中应有着仙府传承,只是差了另一样宝物……你…大可外出寻一寻……”
老道正想着,却见前方那人猛然停住了脚步,扭头露出那双鹰隼般的凶狠眸子恶狠狠地盯着他,愣是惊得老道止住了脚步。
一时间又觉得颇有些丢了颜面,老道冷笑道:
“怎么,想通了?”
李项平也冷笑一声,手中亮出一枚青灰色鉴子,那鉴子上白光闪烁,一道强烈的危险感直冲老道脸庞。
“他娘的果然有东西。”
那老道怪叫一声,一瞬间身旁十二道符箓乍响,身前升起一道金光闪闪的大盾,双手结印,法力迅速注入其中。
这一套操作行云流水,仅仅只在一息之间,老道平日里埋头修炼,不常与人斗法,就苦练了这一招三十多年,多次靠着这一套法术符箓叠加保得性命。
谁知这危险感转瞬即逝,老道愣了一愣,李项平已经如同兔子般窜出去老远。
老道恍然大悟,恶狠狠地骂了一声,散去手上的法术,冷笑道:
“小伎俩倒是多。”
脚下轻轻一踏,如同鬼魅般拉近了距离,老道却见李项平再度亮出了鉴子,白光灼灼地照着他。
危险感扑面而来,老道从心多年,毫不犹豫地再度打出十二枚符箓,升起一道金光灿灿的大盾。
“蠢货!”
却听前方传来一声嗤笑,老道纵是修行多年性子好,此时也升起一股难以遏止的怒火,手中凝聚几道金光,挥手散去大盾就欲一道法术打死李项平。
谁知这大盾刚刚散去,老道的瞳孔中便倒映出了洁白无瑕、浩浩荡荡的白光。
————
李玄宣坐立难安地在庭院中走来走去,家主李项平已经一夜未归,黎道口安插的人手也称未曾见到什么白光异像。
“原本约定好的放出那太阴玄光便撤回家中,前后应该用不了几个时辰才对!”
望着缓缓升起的晨曦,李玄宣心中的不安越来越浓,几乎逼得他要夺门而出,前去万家探查情况。
昨夜东边的天空上闪起的一道道金色流光仅仅一刻钟便熄灭了,李玄宣迎着夜风独自在黎泾山顶站了一夜,默默地攥紧了拳头。
“倘若是最坏的情况。”
李玄宣双目微红,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又一个的名字。
“李叶生、李秋阳、陈二牛……”
李通崖尚在冠云峰,李项平生死不知,如今李家唯一嫡系掌事之人竟然只剩下十三岁的李玄宣,其下的李玄锋不过七岁,李玄岭更是只有五岁。
“少家主!”
一声低呼惊醒了李玄宣,少年抬起头来时已经满面笑容,温温和和地笑道:
“叶生叔?怎么了?”
“属下在眉尺山和黎泾山寻了几次,却不见家主……”
李叶生摸了摸胡须,低着眉沉声道。
他昨夜也见了天边的金芒,正准备向李项平报一报,偏生来来往往寻了两次,愣是没找到李项平的身影。
“叔父昨夜忽有所感,已经闭关准备突破了。”
李玄宣轻轻一笑,望着李叶生的眼睛解释道。
“原来如此!”
李叶生这才恍然大悟,笑道:
“家主这次却是在黎泾山后院闭关?”
李玄宣心中顿时漏跳一拍,面不改色地回答道:
“正是。”
李叶生点点头,巧妙地将话题转移,同李玄宣汇报了这几天村中之事便告退了。
见着李叶生出了山,李玄宣这才缓缓坐在了院中的主位上,端坐在空空荡荡的大院子中,阴沉着脸望着天边。
山下。
李叶生急匆匆地进了院子,解下身上的外袍,往迎上来的仆人手中一递,皱着眉头喊道:
“李谢文!”
见院中迟迟无人回应,李叶生这才想起李谢文已经被李项平派到了黎道口。
望着院中围上来的几人,李叶生边接过递上来的茶碗,一边在院子中的主位上一坐,沉声道:
“李秋阳可有动静?”
“并无。”
轻轻饮了口茶,李叶生的眉头紧紧皱起,沉声道:
“今日万家可有派人来求援。”
“回掌事,尚无。”
李叶生的脸色一下凝重起来,望向下首的几人,低着眉以一种轻不可闻的声音道:
“主家……可有派人前去…控制族兵?”
见下面几人纷纷摇头,李叶生长长地出了口气,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笑意。
“是我想多了。”
老道练气修为的灵识和反应速度救了他一命,仅仅是一个下意识的侧身,太阴玄光便只蒸发了他的左膀和整个左手,留下老道挂着冰霜的上半身和冻得发紫的脸庞。
“咳咳。”
老道吐出一口乌红的鲜血,在半空便凝结成了霜,啪嗒一下落在柔软的泥土上。
“好,好啊。”
他苍老的脸庞挑起一个僵硬的微笑,残留的右手撑起一道淡白色的护盾,将李项平倾泻而来的攻击通通抵御住。
这个小小的举动又使他吐出一口结着冰霜的乌血,感受这一道道阴寒刺骨的气息在体内游走,老道连忙掐诀护住心脉,保住自己的性命。
一旁的李项平见一通攻击甚至动摇不了那老道的护盾,李尺泾给的符箓又是以保命逃遁为主,只好咬牙舍弃老道,往腿上拍上一枚符箓,驾着风继续向北遁逃而去。
西边是李家自是去不得,往东还聚着围攻万家的十位练气更是自投罗网,南边是地势起伏不平的大黎山,爬得肯定不如飞得快,只能继续往北去了。
————
汲登齐冷冷地看着地上受了腰斩尚还支楞着上半身的万萧华,手中的长刀将他的下半身钉在另一头,淡淡地开口道:
“你万家杀上骅中山时便早该有如今的准备。”
胎息巅峰的生命力使万萧华迟迟未曾死去,剧烈的痛苦更是令他瞪大了眼睛,喉咙中发出啊啊的嘶鸣,口中含着血吐出几个字:
“为…啊…为什…么……”
汲登齐眼前缓缓浮现出当年那個骄傲华服少年,他静静躬下身,低声道:
“你以为我们是什么,我们不过是这两家养的猪狗,是他们交易中投上天平的一小颗砝码,他们甚至不在乎你的立场,你年年上交的供奉,他们只是在等我们养肥血肉,我们是养肥了就可以交换宰杀的猪与牛。”
汲登齐看着万萧华挣扎着闭上了眼睛,轻轻地掉了一滴泪,闭起眼抬起头,沉声道:
“现在我要驱赶你万家全族血裔连同治下八千名凡人为那位大人祭刀,随后大人会顺势而下,前往青池宗无一人驻守的蕈林原,祭杀那里五成到七成的凡人与修仙者来收集怨气血气。”
汲登齐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容,望着尸体逐渐冰凉的万萧华,又继续低声道:
“而你心心念念来援的青池宗正调兵杀入镗金门边界,做着同样恶心的勾当。”
“猪牛聪明了,所以要交换着宰杀。”
轻轻为万萧华合上双眼,汲登齐从喉咙深处发出一阵阵沙哑的笑声,冷冷地抬起头,望着天空中金衣男子意气风发的身影。
————
“萧前辈!”
李通崖恭恭敬敬地拱了拱手,见着眼前的萧家老祖筑基修士萧初庭眯着眼睛饮着茶,轻声道:
“通崖小友,不如在我这萧家多待上几日。”
李通崖却是愣了一愣,心中升起一股疑云,低眉沉默了一息,恭声道:
“不知……”
萧初庭挥了挥手,打断了李通崖的话语,低声道:
“万家今年未曾来,应是镗金门应约南下,算算时辰差不多也杀到了蕈林原,你李家如今孤悬山中,蕈林原上又腥风血雨,还是缓几日,待到镗金门撤走再回去吧。”
萧初庭此话透露出了许多信息,李通崖愣了愣,脑中闪电般思索了几息,拱手谢道:
“多谢萧前辈!”
萧初庭微微点头,闭目沉思起来,李通崖顿时会意告辞。
眼看着李通崖出了院子,院中的灵纱屏风后走出个锦衣少年来,正是万元凯与李通崖当年在酒馆中碰到的那萧雍灵,他恭恭敬敬地落了座,疑惑道:
“祖父,这李家当真值得我家这般结交?”
萧初庭沉默地饮了口茶,望向自己这个最得意的嫡系血裔,低声道:
“李尺泾破关而出,练成了《月湖映秋诀》,宗内震动不已。”
萧雍灵一时间震惊地瞪大了眼,失声道:
“《月湖映秋诀》?他哪来的太阴月华?!”
“你甭管他是怎么来的。”
萧初庭摆了摆手,低低地道:
“同这李家多打点好关系,也莫要显得太殷勤,反倒不美。”
见萧雍灵一脸沉思之色,萧初庭话锋一转,冷声道:
“你可知三宗七门为何向来不制止治下家族厮杀吞并?甚至鼓励边界之间的家族相互仇杀?”
萧雍灵思忖了几息,回答道:
“青池宗向来需要的不是几块灵石的供奉,他们需要的是催化出我们萧家这样能组织起大批凡人与修仙者的大世家来为他们培养能为筑基甚至紫府修士提供助力的灵物……”
“那青池宗自己难道腾不出这些个练气与筑基?非要假借我家族之手,所得尚要分上我们几分,你看看我萧家几百年来在这里黎夏郡囤积了多少灵物法器,青池宗难道不知道?”
萧初庭饮了口茶,缓缓地反问道。
萧雍灵顿时一滞,心中已经抓住了些什么,却又不敢说出口。
“我替你说,我们这些世家也不过是青池宗种在地里的药材罢了。”
萧初庭冷笑一声,沉声道:
“花费几百年种出个大世家,然后将其连骨带肉吃得干干净净,再点化提拔出几十个小家族任其相互厮杀,吞并发育,养出下一茬世家来。”
萧雍灵低着头打了个寒战,有些颤抖地开口道:
“这岂是……仙家行径……”
“仙魔之争都过去了几千年了,谁还去玩那些老套的玩意儿?三宗七门哪个不是粉饰着山门,矗立在血肉与白骨之上的?”
萧初庭哈哈一笑,又反问道:
“你当青池峰上的月明琉璃树是怎么种出来的?那是种在那李江群的骨肉之中,又以他的鲜血浇灌而成,伱青池宗上上下下哪个角落不沾满了鲜血?”
“青池仙宗,青池仙宗,叫得好听!”
萧初庭冷笑地站起身来,朝着萧雍灵问道:
“你可知青池仙宗五六百年前还未跻身三宗时唤作什么?”
“不知。”
见萧雍灵摇了摇头,萧初庭缓缓凑近他耳边,冷声道:
“青迟魔门。”
“青迟魔门?!”
李通崖下了山,将萧初庭的话语仔细回味了一阵,暗自思忖道:
“这话是什么意思?就连萧家都知道镗金门南下的消息,青池宗为何无动于衷,任由镗金门在蕈林原肆虐?”
念头一动,李通崖心中漏跳了一拍,暗自道:
“坏了,万家一灭,汲家便将我李家堵在大黎山中,唇亡齿寒,项平必会祭出法鉴出手,也不知现下如何了,本应速速归家才是。”
“只是这蕈林原如今已是四处烽火,若是绕道又路途遥远,还不如等上两三天来得快。”
想着这些事,李通崖的眉头渐渐皱起,却听一声高呼:
“通崖兄!”
李通崖讶异地转过头,便见萧雍灵急忙忙地从后方追了上来,笑着就拉住李通崖的手,叫道:
“好些年不见,通崖兄到了萧家怎地也不来寻我?我在那破酒馆周边巡了好几天也不见两位。”
“对了,怎地不见万兄?”
李通崖轻轻叹一口气,回答道:
“我离家时途径万家便不见万元凯,又听闻镗金门南下,如今怕是已经攻破了华芊山,万兄……恐怕已是凶多吉少了。”
萧雍灵顿时一滞,神色也有了些戚戚,长叹道:
“哎,人有旦夕祸福,天有不测风云,自是无能为力的事。”
同李通崖在山下的坊市逛着,萧雍灵闲聊了几句,这才正色道:
“我听闻通崖兄修成玉京多年,距离胎息巅峰的灵初轮只有一步之遥,不知可备好了练气期法诀,又准备吞服哪种天地灵气?”
李通崖苦笑一声,轻声道:
“不瞒萧兄,家中唯有一套二品功法《天元练气诀》,这法诀也是吞服那小清灵气的练气诀,家中又无什么采气之法,恐怕还要去坊市中购买小清灵气,也是头痛得很。”
萧雍灵顿时愣了愣,他从小到大都是算着丹毒的累积时间服用丹药,按照自己的喜好量身定制法器,功法秘法更是随意选择,李通崖的回答明显出乎了过惯奢遮日子的萧雍灵的意料,一时间竟震得他说不出话来。
李通崖倒是不在意,默默盘算着今年的收成,除去上缴供奉的两百斤,储物袋中还剩下两百六十多斤灵稻和七枚白元果,大约值上四枚灵石。
家中的三只吴柞虫五年中吐出十二次丝,打成了三个丝棉,价值半块灵石,至于李尺泾留下的那灵中符法,李通崖研究了五年,却才刚刚掌握了一些诀窍,画出过一两次成品,至今还没敢真的用符纸来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