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尔的神威消失之后,林七夜紧绷的身体,才逐渐放松下来。
他长舒一口气,继续打量起大殿之内,只见希芙正站在索尔王座边,轻轻替他揉着眼角,在她的身后,两位拿着空花篮的侍女眼眶含泪,头低的几乎要埋到地里,脸上写满了委屈。
在索尔的王座之后,一柄金色的巨剑,像是小山般倒插在大地之中,神光流转,庄严而又神圣。
那,便是打开彩虹桥的唯一钥匙,圣虹剑。
“麦尔斯,我们不在的这几天,你有什么收获吗?”
索尔坐在王座上,缓缓开口。
林七夜犹豫片刻,正色说道:
“有。”
“什么收获?”
“我预言到,今天将有几位不速之客,前来拜访索尔大人。”
“嗯?”
听到林七夜的回答,索尔的脸上浮现出诧异,“不速之客?”
现在阿斯加德通往外界的彩虹桥已经断开,应该不会有外人进入,而在阿斯加德中,又有谁能称得上不速之客?
“希望这次,你的预言别再失灵了……”提尔眯眼看着林七夜,缓缓开口。
“你先下去吧。”
索尔似乎是累了,对着麦尔斯摆了摆手说道。
林七夜点头,正欲转身离开,刚推开厚重的神殿大门,四道流光便呼啸着从空中降落!
在感知到这些神力波动时,索尔等人同时一怔。
还真来了?
流光之中,穿着一身暗金色的礼服的布拉基的身形,缓缓勾勒而出,“过去”女神乌尔德,“现在”女神薇儿丹蒂,“未来”女神诗寇蒂,接连跟在他的身后。
林七夜见此,迅速地退至一边。
布拉基手中捧着一枚紫色的水晶,神情好似天空翻滚的雷云般阴沉,当他的面庞出现在神殿内的瞬间,索尔,希芙,以及提尔三人瞳孔骤然收缩!
索尔猛地从王座上站起,眼眸中满是难以置信之色。
“布拉基!??”
“是你?你不是早就死了吗?”提尔同样震惊的开口。
希芙目光一凝,像是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自己身后的两位侍女,她们回来的时候说过,自己的花被布拉基抢走了,但她却以为只是看错了或者压根就是个借口,毕竟早在百年之前,布拉基应该已经和伊登一起,葬身在迷雾之中了才对。
现在看来,她们并没有看错……
布拉基,真的回来了。
布拉基在神殿中央,缓缓站定,那张俊美的面庞抬起,平静的看着坐在王座上的索尔,以及他身旁的提尔与希芙。
“好久不见……索尔,提尔,希芙。”
死寂的神殿中,只剩下布拉基的余音,缓缓回荡。
索尔错愕的站在王座前,足足过了数秒才回过神,猛地冲下台阶,似乎想给布拉基一个拥抱:
“布拉基!我的弟弟!你还活着!?这百年你去哪了?你还活着,为什么不回来?”
布拉基眉头一皱,身形向后退了半步,避开了索尔的拥抱。
索尔愣在了原地。
布拉基那双泛着红意的眼眸,死死盯着眼前的索尔,他低沉开口:
“……我不是你弟弟。”
“布拉基,你这是……”索尔怔了半晌,下意识的抬起右手,摸向布拉基的肩膀。
“百年之前,要不是因为你利用伊登的善良,把她堵在永恒花园,强行讨要走了近乎所有的果实,她又怎么会死?”布拉基伸手打掉了索尔的手掌,冷声开口,“你的眼里,从来就没有什么弟弟……你只顾着你的阿斯加德!
但凡你当时再多替我和伊登想一想,多留下几枚果实……我们又怎么会走到现在这个地步?!”
布拉基的声音越来越激动,到最后,近乎变成了咆哮。
曾经的他,不知道伊登已经死了,也不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亲眼目睹了乌尔德替他重现的过去之后,他已经看清了一切……包括索尔向伊登讨要青春果实的情景。
追根溯源,将他与伊登逼到如今这个地步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哥哥索尔!
如果不是因为还要让索尔把伊登放入本源中复活,如果不是他还念着一丝兄弟情谊,布拉基恨不得当场杀了索尔。
索尔呆滞的站在原地,片刻后,双眸浮现出复杂之色,
“你说得对……我虽然保下了阿斯加德,但唯独对不起你们……”
“保下了阿斯加德的,从来不是你!是我的妻子!是伊登!!”布拉基怒吼,“你索尔,不过是个借着我妻子的生命,换来了整个阿斯加德敬仰的小偷!你就是个伪君子!!”
他猛地伸出手,拽住索尔的衣领,将其拎到自己的面前,像是想将他生吞活剥。
见到这一幕,王座边的提尔与希芙,脸色同时一变,正欲向这里冲来,索尔便伸出手,制止了他们。
“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伊登……”索尔注视着布拉基的眼睛,诚恳的说道,
“如果你真的那么恨我,那就动手杀了我吧……我用我的命,去抵伊登的命,这样可以吗?”
布拉基的胸膛剧烈起伏,那双充满血丝的眼眸中,满是挣扎与痛苦,他攥着索尔衣领的手指因用力而骨节发白,他低吼一声,猛地将索尔用力推开!
“我不要你的命!我只要我妻子回来!”布拉基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心绪平复下来,“我……要用阿斯加德的神国本源。”
“神国本源?”索尔眉头一皱,“你要那东西做什么?”
“我要用它,复活我的妻子。”
布拉基将薇儿丹蒂的话,重复了一遍,索尔疑惑的转头,看向他身后沉默不语的三女神。
“我说三位女神怎么突然离开山谷,亲自来到这里……原来,你们都是为这件事而来。”索尔几乎没有犹豫,点头说道,
“要用阿斯加德本源,没有问题,这件事的起因都是因为我,既然现在有机会复活伊登,无论如何我都会帮你。”
索尔抬起脚,重重的踏在神殿中央的地面,一道道朦胧幻光自虚无中凝结而出,好似一片汪洋之海,在神殿顶端飘荡。
在这片幻光之海中,一枚棱镜般剔透的水晶,被缓缓勾勒而出。
这枚棱镜水晶出现的瞬间,一股雄浑宏伟的气息,充斥了整个神殿。
这,便是阿斯加德神国本源。
神王奥丁失踪后,第一继承人索尔便暂管阿斯加德的本源,而这枚本源,也一直被他藏在这座神殿之中。
棱镜水晶泛着的幻光,将整个神殿照的流光溢彩,好似在虚无与真实之间不断飘摇,布拉基抱着紫水晶,仰望那颗瑰丽本源,泛红的眼眶中再度涌现出泪水。
找到了……
复活伊登的希望,就在这里!
我最爱的伊登,你再等一等……很快我们就能相见了。
布拉基的身体控制不住的微微颤抖起来。
“布拉基,把伊登的灵魂给我吧。”索尔站在阿斯加德的本源之下,对着布拉基伸出手。
布拉基下意识的抱紧了手中的水晶,似乎生怕有人将它抢走,但纠结片刻后,还是缓缓将其递出,小心翼翼的放在索尔掌心。
他盯着索尔的眼睛,用无比郑重的语气,一字一顿的说道:
“索尔,我最后再信你一次……替我照顾好她。”
“放心吧。”索尔同样严肃点头。
他握住那枚紫色水晶,轻轻抬起,水晶自动飘上殿顶,缓缓融入那枚在幻海中沉浮的本源内部,消失不见。
“依靠本源蕴养出伊登的肉身,大概需要十几天的时间。”薇儿丹蒂神情复杂的开口,“布拉基,我们先走吧,等时机成熟,我们再来接你的妻子。”
布拉基穿着暗金色礼服站在原地,双眸注视着那枚本源,浮现出些许温柔,许久之后,才依依不舍的挪开目光。
“嗯。”
他跟着三位女神,正欲离开大殿,身后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布拉基。”
布拉基脚步一顿,回头望去,只见索尔正站在王座前,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道,“我希望,以后我们还能像曾经一样……”
“如果这次伊登能完好的回来,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认你这个哥哥。”
布拉基沉默片刻后,说出了这句话,随后化作一道流光,与三位女神消失在原地。
听到这个回答,索尔的嘴角浮现出笑意。
提尔注视着他们离开,像是想到了什么,严肃开口,“索尔,在那之前,我们得先处理好明天的事情……”
索尔的脸色顿时凝重起来,
“明天,应该就是洛基冲击至高的日子?”
“没错。”提尔点头,眼中浮现出决然,“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让他成功登临至高,否则阿斯加德真的要大乱了。”
“我已经跟北欧战部交流过,神迹广场周围的布置都已经妥当,到时候即便是爆发大规模神战,我们的胜算也极大……”
索尔说了一半,这才看到林七夜还站在门边,表情古怪的开口:
“麦尔斯,你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没有。”林七夜立刻领会了他的意思,“我正准备离开。”
即便林七夜对明天索尔等人的布置十分好奇,但这种机密,也不是他一个外来的代理人能听的,他迅速离开神殿,甚至还反手将殿门关了起来。
……
人圈。
“阿斯加德的‘人圈’环境,竟然这么恶劣吗?”
百里胖胖站在苍茫大漠之上,脸颊被呼啸的飞沙打的生疼,他目光扫过周围,入目之处全是无尽的黄沙与干涸的绿洲。
“确实,跟高天原的‘人圈’比起来,实在是差远了,简直是两种世界。”曹渊点头。
“这也正常,毕竟不是所有神国,都有‘八咫镜’这种内部蕴藏极大空间,还能自动构成生存环境的神器。”
骑士披着披风,走到他们身旁说道,“阿斯加德的‘人圈’,百分之七十都是沙漠,几乎所有的人口都居住在剩下的百分之三十之中,由于生存环境恶劣,再加上北欧众神对这里的信仰掌控太过严格,这座‘人圈’的人口也极少,大概只有三四万人,跟高天原的几十上百万人口相比,这里就像是一个沙漠中的村庄。”
“这里也有类似于【净土】和神谕使的东西?”
“有,在这里,代表着北欧神权的存在是【教廷】,和【净土】的区别在于,【教廷】内的主教都是普通人,而且是深受北欧众神掌控的信仰傀儡。
在这里,神权对于人们的渗透可以说是进了骨子里,他们每一个人,都是北欧神明狂热的信徒,无论是食物,衣服,还是结婚生子的资格,都需要【教廷】发放,在这里,主教的一句话,就能决定任何人的生死。
这么说吧,如果高天原‘人圈’内生活的,是被圈养的人类,那这里的人……就是一群被神明圈养的猪狗。
这里的人类,根本就没有丝毫脱离神权掌控的可能。”
“真狠啊……”百里胖胖忍不住感慨。
安卿鱼走上一座沙丘,眺望远方,隐约之间,已经能看到一座座矮小房屋的轮廓在沙漠尽头若隐若现。
“我们好像快到了。”他说。
“不能再前进了,那座小城里一共就那么些人,我们这么多生面孔进去,必然会被【教廷】察觉,引来北欧众神的注意可就糟了。”骑士立刻带着上邪会众人,开始在周围落脚。
“我们可以先分出两拨人,去城里打探一下情况。”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在这同时,我们大部队可以慢慢往‘人圈’与阿斯加德的通道移动。”
“那个通道离得远吗?”
“不远。”
安卿鱼点头,正欲再说些什么,突然脸色一凝,转头看向沙漠中的某个方向。
无限逼近天花板级别的精神力翻卷而出,那双灰色的眼眸,凝视着那处,顷刻间变得深邃无比。
见到这一幕,默契的百里胖胖等人像是意识到什么,同时如临大敌的对着他看的方向。
“怎么了?!”骑士不解问道。
“有人。”安卿鱼伸出手,指了指远方的某个山丘,“有人,发现我们了……”
五公里之外,某座沙丘之中,
架着暗红色**的冷轩,眉头一皱,缓缓将眼睛从狙击镜挪开,诧异的开口:
“……是他们?”
“是他?”
安卿鱼同样诧异的开口。
“谁?是熟人吗?”百里胖胖不解的问道。
“对我来说是的,不过你们应该不认识。”安卿鱼伸出手,指向远处飞扬的黄沙之间,那身背沉重黑箱,缓步走来的身影。
“冷轩?”
骑士一愣。
“你也认识?”安卿鱼问道。
“认识,他之前一直和司小南一起行动,跟我们会长的私交很好。”骑士疑惑的摸了摸下巴,“不过这时候,他不应该在阿斯加德和司小南一起,准备干票大的吗?”
冷轩背着黑箱,走至众人身前,目光扫过上邪会众人,随后停留在安卿鱼的身上,眼眸中浮现出惊讶。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来救人。”
冷轩像是想到了什么,“你们是来救七夜和纪念的?”
听到这句话,在场的众人眼睛顿时亮了起来,百里胖胖快步走上前,忍不住问道:
“兄弟,你知道他们在哪?”
“知道,小南刚给我传递过情报。”冷轩点头,“七夜很好,已经成功打入北欧神内部,现在和小南在一起……纪念还关在深渊地牢,不过小南说,她暂时也没有生命危险。”
众人顿时松了口气。
“不愧是七夜啊!这都开始抢拽哥的饭碗了?”百里胖胖嘿嘿一笑。
“深渊地牢?”听到这个名字,骑士的脸色顿时有些凝重,“这地方可不太好救人啊……”
“就算你们想救,现在也没办法。”冷轩平静的开口,“洛基已经封锁了‘人圈’与阿斯加德的通道,我们上不去的。”
“通道被封闭了?为什么?”
“他想在这里布置一些东西,而且不能被任何人打扰……想救纪念,只能看小南和七夜那边了。”
冷轩沉默片刻,目光扫过众人,眼眸中浮现出一缕缕微光,
“你们来的正好,有些事情,我一个人可能忙不过来……
我需要你们的帮忙。”
……
阿斯加德。
林七夜回到自己的住处,反锁上房门,开始不断地在屋内沉思徘徊。
“布拉基,布拉基……你究竟是怎么从病院里出来的?你的病……究竟是什么?”
林七夜思索许久,依然毫无进展,索性坐在床上,将意识沉入脑海中的诸神精神病院中。
他披着白大褂,迅速穿过院落,向二楼的病房走去,就在这时,一个焦急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七夜!七夜!你可算是回来了!”
林七夜转过头,只见李毅飞急匆匆的跑了过来,“布拉基发现那些信了,而且失踪了……我找遍了整个病院,都没有找到他……他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他没出事,只是出院了。”
“出院?”李毅飞一愣,“他的病好了吗?不像啊……”
“你说他发现了那些信?”林七夜脸色郑重无比,“那你知道的一切,全部都告诉我。”
李毅飞点了点头,当即把自己碰到布拉基站在仓库门口,随后疯了般回到房里拆开邮筒,又疯疯癫癫的跑出房间的事情说了一遍。
“你是说,他跑出房间之后,不知道怎么就失踪了?”林七夜的眉头紧锁,“有护工看到他去哪了吗?”
“没有啊!我已经集合所有人问了一圈,都没人看到布拉基去了哪里……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真是见鬼……”
“他是什么时候失踪的?”
“九点半左右?反正不超过九点四十。”
林七夜的眉头越皱越紧。
如果真如李毅飞所说,那布拉基从失踪,到治疗进度恢复100%离开病院,相差最多不超过三分钟。
这三分钟,究竟发生了什么,能让治疗进度还差得远的布拉基直接出院?
林七夜罗列出了两种可能:
第一种,这三分钟内,布拉基想通了或者受到了别的什么刺激,真的治好了自己的病,完美的离开病院;
第二种,病院在某些未知原因下,误判了布拉基的情况,莫名其妙的将他的进度拉到100%。
从布拉基之前的状态来看,第一种的可能性虽然有,但不太大……难道是第二种?
可自从林七夜得到这座病院为止,从未出现过类似的情况。
不知为何,林七夜的脑海中,再度浮现出之前回到病院后,亲眼看到面板上的“诗歌与音乐之神布拉基”变化成“诗歌与音乐之神-青春之神-布拉基”的画面。
这个过程在林七夜看来,太过怪异,如果这也是病院的失误的话,那布拉基的进度条突然拉满,是否也有可能是失误之一?
林七夜一边思索着,一边走进空荡的三号病房。
病房中,除了被摔的变形的红色邮筒之外,其余物品都工工整整的摆放在原地,好像这里的主人只是暂时外出,很快就会回来一样。
他仔细的翻遍了病房的每一个角落,都没有找到除了信件之外,可以证明“伊登”存在过的东西。
林七夜怔怔的坐在桌边,看着那张映照着他的面庞的镜面,恍惚之中,仿佛看到了这段时间,孤身一人的布拉基在每一个黑夜与白天,写信,塞入邮筒,又自己读信,回信的画面……
林七夜觉得自己的胸口像是堵了一块石头,让他难受的喘不上气。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无奈的叹息声,自屋内传出。
即便依然心存疑惑,但布拉基的出院已经成为事实,现在他要做的事情太多了,“伊登”是否存在,他只能等一切风波过去之后,再想办法去弄清楚。
林七夜的意识回归现实世界,此刻外界的天空,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昏暗的房间中,林七夜的眼眸闪烁着缕缕微光。
明天,便是洛基宣布冲击至高的日子,
也是他履行自己使命的最后一天。
在一片死寂的夜空之下,林七夜已经能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风暴,就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