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二牛从塌上跳起,将床边的衣物扯过,胡乱往身上一套,拉着儿子就往门外跑,急匆匆地问道:
“他娘的什么情况!”
陈家长子唤作陈三水,正一脸焦急地伸手取下墙上的长刀,口中叫道:
“爹且带上刀,爹且带上刀!路上说!”
陈二牛接过那长刀,往腰上一缠,迈着大步子就往村头跑。
“有村丁起夜去巡田,觉着田间悉悉索索像是有人,那村丁以为是有人在田间做那事,连忙躲下身去偷看,却见着一具血淋淋的,没了后脑的死尸,当场吓得屁滚尿流。”
陈三水边说着,一边急急忙忙地跟上陈二牛。
“怎么死的?”
“被打碎了后脑,挖了脑髓,死相凄惨。”
一听这话,陈二牛连忙止住脚步,诧声道:
“可派人通知主家?”
“未曾……”
陈三水有些支支吾吾地回答道。
“蠢货!你当这事能瞒得下去?!”
陈二牛当即暴跳如雷,恨铁不成钢地叫道。
“我已同那人和田边几户人家商量好了……叫他们先不要声张,这几年头一桩命案便在我梨川口,我怕那许文山对父亲不利啊!”
陈三水见父亲急了眼,连忙解释道。
“蠢货!这人被挖了脑髓!”
“这……”
陈三水见着父亲一脸惊怒,不由地慢了半拍,似乎也回过味来。
“寻常凶杀能挖了脑髓?!更何况我与那许文山本就是斗给他人看,两人彼此的都满意得紧,他许文山能落井下石害我?害掉了我平白得罪这梨川口一百多户人?”
“你们兄弟一个个蠢笨如猪,那许文山比我尚年轻,今后我若不在了,你等拿什么与人家斗?!”
“父亲……”
这一番诘问震得陈三水羞愧难当,低下头呐呐不再言语。
陈二牛低沉着脸,心中烦闷异常,冷冷地开口道:
“只怕有妖物作崇,你亲自去通知主家。”
陈三水用力点头,急急忙忙地朝黎泾村去了,陈二牛望着长子远去,脸上终于有了几分惊恐和悲意,轻声道:
“不知这妖物几斤几两,三水的眼睛放亮些,还能为我陈家留个嗣。”
陈二牛亲历过梨川口那场恐怖的大旱,当时尚且年幼的他坐在门前嬉戏,眼看着披着赤红色火焰的大雀在梨川口落下,像啄食小虫般吞下了几个村丁后振翅而去,给梨川口留下为期三个月的喷着热气的田地。
幸存的村丁吃干净了梨川口附近的所有可以吃掉的东西,从眉尺河中舀来河水,浇进地里却通通消失不见,陈二牛的父亲挑了一担又一担的水,浇了整整九天的地,抱着饿死的妻子自杀了。
陈二牛丢下父母的尸体,咬着牙含着泪逃到了黎泾村,把头磕出了一地的血,终于进了李家。
此时的黎泾村家家户户都收满了前几日逃难来的同乡,有些人试图冲击大户,却被前几日还是同乡的租户活活打死,更多人只好埋头冲向了大黎山。
三個月后,人们慢慢回来了,没人敢去提那一日,也没人敢去提留在村子里的一百多人是怎么活下来的,人们默默地埋起被舔的干干净净的人骨,原本近三百户一千四百人的梨川口只剩下三百多人。
眼看着面前火光闪动,骤然从回忆中惊醒,陈二牛推开前来迎接的次子陈求水,举起火把,看着血淋淋的、倒在地上空着脑壳的尸体,已然泪流满面,咬牙切齿地开口道:
“这是谁?”
“村头的老叶。”
陈求水瞅着父亲脸上的泪水,心中惴惴不安,低声回答道。
“去把全村人都叫起来,点起火堆,拿上刀棍。”
陈二牛低低吩咐了一句,却见一个村丁从村门前急急忙忙地过来了,见着他便开口道:
“陈掌事,陈掌事!主家来问:梨川口可有异样?”
陈二牛顿时一愣,心中大骇,疑窦丛生,思忖道:
“梨川到黎泾哪有这么快的速度!若是有村中眼线告密,这一来一回也不能如此之快,怕是这村中人才死,主家便知道了,应该有些手段对付那妖物。”
紧皱的眉毛顿时松开,陈二牛心中轻松了不少,高声回答:
“村中怕有妖物作崇,已经派人去告知主家了!”
————
李项平默默望着台上的青灰色鉴子,那支离破碎的镜面似乎同他小时拾到时相比稍稍恢复了些,却还是一副随时会破碎的样子,淡淡的银白色光芒从镜面中散发而出,看上去颇为梦幻。
“那人去了多久了。”
“已经去了一刻钟。”
李通崖有些焦急地望着窗外,将手中的木简放下,又开口道:
“我等该出去了,怕那些人见不着我们,会坏了规矩来这后院。”
“走!”
李项平看了看盘膝而坐的李玄宣,沉声道。
才出了后院,便见李叶生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般在正院中团团转,见了李通崖两人顿时眼前一亮,连忙道:
“梨川口派人来了,说是有人被挖了脑髓!”
“挖了脑髓?”
李项平愣了愣,望着李通崖开口道:
“怕是有妖物。”
“不错。”
李通崖凝重地点点头,思忖了几息,沉声道:
“那妖物挖了脑髓便退去,应是还惧人,修为不会太高,必定还是在胎息境,若是练气期,大可杀光了全村人驾雾而去。”
“我去看看!”
李项平沉思了几息,轻轻一皱眉,对着李叶生开口道:
“叫上村里的壮丁,带上武器。”
“是!”
李叶生应了几声连忙下去了,见着李叶生走远,李通崖才皱着眉头开口道:
“不知那妖物深浅,你我不应去的。”
“今日若不去,我李家在这诸村间辛苦经营起来的威望便全完了,我不得不去!”
“二哥你在山上守着,我前去打探一番,你知我性子,不会冒险的。”
“就算出了事,我李家好歹还有你在,大不了放弃了梨川口,向宗内求援便是。”
言罢,李项平朝着李通崖点点头,拿好弓箭,披好黄褐色的藤衣,急急忙忙地下山了。
万天仓在梨川口住了大半年,日日深居简出,眼看着青绿色的稻芽一颗颗冒出土来,心里欢喜得很,夜里对着院中的灵田施了灵雨术,正盘膝调息着,隐隐约约听闻院外有人声沸腾。
他不由张目一望,见着院外暗沉沉的夜色中火光闪动,像是有人举着火把奔来走去,心中顿时一沉,打开院门便往外看去。
看着一个孩子举着火把匆匆忙忙地跑过来,万天仓连忙出声道:
“那孩子!出了什么事情!”
“大人!村头的老叶死了,说是来了妖怪,叫一村人都过去。”
那孩子连忙停下脚步,举着火把,忐忑不安地望着万天仓,见着这个大半年不出院门的仙人皱起眉头,朝着院外迈了半步又收回去了。
“偏偏是梨川口遭了妖物!这灵稻才种下去大半年,可万万不得有事。”
万天仓想去找那李通崖,却又怕那妖物惦记着园子里的灵稻,两难之下只好蹲下身去叫那孩子:
“你去叫陈二牛过来。”
“是!”
那孩子才起身,两人便见林中火光闪动,一群人簇拥着陈二牛冒了出来。
“仙师!这可如何是好!”
陈二牛满头大汗,主家的人还未到,村中又死了两个村丁,皆是挖去了脑髓,死相凄惨,他陈二牛又骇又怒,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般急得团团转。
“可有人睹见这妖物?”
万天仓望着满头大汗的陈二牛,板着脸沉声道。
“不曾,死者往往连一声哀嚎都不曾发出声!”
听了这话,万天仓顿时打了退堂鼓,他万天仓才一个玄景轮巅峰小修,哪来的实力对付这种看上去来去如风妖物,心中苦笑道:
“李通崖啊李通崖,你他娘的在哪里啊!”
“万兄!”
万天仓顿了几息,刚欲开口,一声高喝自远而近,打断了他的话。
他抬头一看,见着一个身披藤甲,手持长弓的青年气宇轩昂地大步而来,正露着白牙朝着他笑。
“少族长!”
陈二牛急忙下拜,万天仓顿时心中门清,眼前恐怕就是那李项平了,连忙拱手道:
“万家万天仓,见过少族长。”
李项平一摆手,示意陈二牛起身,对着万天仓开口道:
“万兄稍候。”
扭头望着陈二牛,沉声道:
“全村的老弱妇孺一齐来这院周边,村丁十人一队围坐在外侧,相距三丈,每队保证视野之内至少有五队相保。”
言罢便同万天仓进了院中,也不去理会其他人。
“是!”
陈二牛顿时找到了主心骨,连忙应是,旋即下去安排了。
李项平才进了院中,万天仓便苦笑道:
“李兄,这妖物只怕修为不低,天仓怕是不能帮上忙。”
李项平哈哈一笑,直言道:
“万兄也不必与我兜圈子,你万家要保住灵稻,我李家要保住梨川口,你我两家还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万天仓顿时一凛,心中叫苦连天,若是这妖物不在梨川口,他万天仓才管它吃不吃人!抱着灵稻看着李家吃瘪能笑出声,如今却不得不帮了。
将小心思收好,万天仓思忖了几息,从屋中取出纸笔,边坐下写着什么,边开口解释道:
“如今之计,最保险便是我修书一封,叫上我家家主前来驰援,最好能在天亮之前解决此事!”
“不错!”
李项平点点头,又继续道:
“你手写三封书信,我派人从三個方向出村,以防路上有意外,到不了万家境内。”
万天仓连连点头,写了大抵一刻钟,却听院外尖叫声呼救声此起彼伏,一片混乱模样。
李项平沉着脸出门去看,院前正坐着一众老弱妇孺,各自点起了火堆,一个个昂起头惊恐地望着远方,低低地哭泣或惊叹。
不远处的村丁们已经汇聚在最边缘的那一队人身边,手里拿着长棍和门板,畏畏缩缩地盯着边上的树林。
“是山间狼。”
万天仓提着笔站在李项平身边,远远望着林中那对绿莹莹的眼睛,沉声道。
一条大如黄牛,披着一身银灰色皮毛的巨狼正竖着幽绿色的瞳孔从林中迈步而出,灰银色的狼吻尖长,口角宽阔,竖耳垂尾,逼得众村丁连连后退。
抬起头越过众人,那对招子冷冷地盯着站在院门石阶上的李项平,尖长的嘴吻微微翘起,仿佛在轻笑着。
“这畜牲……”
万天仓一时间汗出如浆,默默抹了把冷汗,接着道:
“瞧着灵动的神色,至少已经吞服日月精华,凝聚玉京轮了。”
李项平直面这妖物,也是脊背发凉,望着那巨狼微微翘起的嘴角,冷冷地盯着他的幽绿色瞳孔,竟然品味出几分不屑出来。
“若是我家家主不敌这妖物……”
万天仓忽然抬起头,静静地看着李项平,嘴唇嗡动,有些艰难地开口道。
“灵初轮妖物?”
李项平眯了眯眼,沉声道:
“凡事做最坏的打算,倘若这妖物不止玉京轮修为,便将其往东南向引,绕过黎泾村,登上黎泾山,我李家在那处有阵法,你家家主借着地势之便,便可诛杀那妖物。”
“罢罢罢!”
万天仓将那三封书信仔细改了改,交予陈二牛,看着他命人送出去信,苦笑着摇摇头道:
“那畜牲修成了玉京轮,灵智已开,应还吃过不少人,已经盯上了你我两人,修仙者可是大补之物,你我已无路可走。”
“不必慌乱。”
李项平摆摆手,紧紧地盯着那妖物的眼睛,嘴角同那恶狼般微微翘起,同样有了几分笑意,轻声道:
“我幼时见家父猎过狼,这畜牲最是谨慎,如今修成了玉京轮,还不得惜命谨慎得没边了,盯上我们才是好事,听我号令即可。”
“陈二牛!”
“属下在!”
陈二牛连忙凑上前去,仔细听着。
“村丁们逐步后退,围住我等,一齐往南缓步撤退,老弱妇孺就在原地不须动,那妖物必定来追。”
“外围村丁将门板一并丢了,将火把对外举着,一但那妖物靠近,或吼或叫,或斥或骂,绝不可有半分惧色!若是那妖物来扑,则用长棍绑着长刀横扫、击打地面,狼腿细长,这妖物必定分外爱惜。”
从箭壶取出一枚磨的光亮的箭矢,李项平手中法诀一掐,淡淡的金光已然在箭头上浮现。
将箭尾在弦上一搭,李项平冷冷地开口道:
“走!”
“这两脚兽王血肉最香,可万不能放过。”
它眯着眼,看着远处的两脚兽急急忙忙的汇聚在一起,用那明焕焕的火指着自己,心中冷冷地笑着。
“先耗尽体力,待那些两脚兽一拥而散,便可吃那兽王。”
它谨慎地慢慢加速,在布满雪的林间穿梭着,看着那些两脚兽越来越惊慌,阵型越来越散漫,满意极了。
自从吃了那只受伤的白鹿,它的脑袋越来越清晰,也凭借这越来越清楚的脑子躲过了花纹两脚兽的数次围剿,最后丢弃了自己的族群,跌跌撞撞地逃到了此处。
它对付过很多这些两脚兽,深知这种两脚兽王往往会吐黑雾,还会抛出深绿色的骨剑,逼得太紧只会让自己受伤。
须要慢慢逼,时不时上前攻击,一点一点地耗尽两脚兽的手段,才好吃掉它们。
“这种两脚兽身上没有花纹,不知是何种品种。”
它满不经心地跳过横扫而来的长棍,低头躲过飞来的箭矢,一口咬在一只两脚兽的臂膀上,将其咬得粉碎,心中恶狠狠地想着:
“若不是孩儿们都被那只两脚兽杀完了,哪须亲自出手!”
想起被那只花纹两脚兽追了七座大山,伤到的元气法力至今都未回复回来,它碧绿色的眸子又多了几分冷意。
这种没有花纹的两脚兽似乎实力要弱得多,放出的金芒威力不大,却持续不断,惹人厌烦。
————
冬天的山林夜里尤为寂静,林间的积了许多雪,人扶过就听见雪花簌簌不断往下落,偶尔咯吱一声响,是积雪压断了树梢。
“咻!”
李项平射出一支金光闪闪的箭矢,看着那狼低头躲过,咬碎了一个村丁的臂膀,面不改色地再度搭弓射箭,逼退了正准备扑向下一个村丁的巨狼。
看着那村丁溅射着鲜血,惨叫着跌落在地,为洁白的雪地画上一朵炽热的血花,村丁们不禁打了个寒战,手中的长棍软弱无力地挥动着,一旁的陈二牛冷着脸抱起他,用衣物在伤口胡乱包裹了几下,背在肩上就追上队伍。
“距黎泾山还有多远!”
李项平低喝一声,一脚深一脚浅地踏着雪,朝着陈二牛大声问道。
“还有一刻钟!”
陈二牛顿时会意,将背上的村丁交到其他人手中,望了望远方,高声回答道。
听着已经渐渐靠近了黎泾山,一众村丁心中也安定不少,咬牙切齿地望着那妖物,心中祈祷下一个被扑倒的不要是自己。
“将这妖物诱往山中伏杀即可!今天若是没能杀了这妖物,便让他杀了我等回去了,你、你、还有你,家中的妇孺皆会化为妖物口中血食!”
李项平抹了抹面上的鲜血,丹田中的法力所剩无几,看着身旁恐惧震怖的村丁们,沉声大喝道。
此言一出,村丁们顿时面面相觑,神色坚定了不少,纷纷重新举起沉重如灌铅的手臂,将火把和长棍指向那妖物。
“嗷————”
那妖物舔了舔了银灰色爪子上的鲜血,看着指向它的火把和长棍,好似有些不耐,踏了踏地面,加快了扑击的速度,一连咬下好几个村丁。
“啪!”
却听一声鞭声凭空炸响,一道碧绿色闪着莹光的藤鞭直直抽来,那妖物猝不及防,腰上顿时皮开肉绽,留下一道血痕。
“嗷————”
那妖物高嚎一声,连着退了几步,恶狠狠地望着那持着长鞭的锦服男子。
“家主!”
万天仓见了那藤鞭顿时长出了口气,心中一颗大石落定,脸上有了喜色。
万萧华一击得手,却没有追击,脸色一阵苍白,站在原地调息了几息,面上这才缓缓有了血色。
收到万天仓的手信,万萧华连着施展三道神行术从万家赶来梨川口,又使用那法器击退妖物,纵使玉京轮巅峰的修为也有些气短,连着调息了几息才续上这口气。
“好硬的妖物。”
万萧华看着那妖物背上浅浅的伤痕,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脸色难看地开口道:
“凡人先走。”
他这藤鞭原是练气期的法器,凭他玉京轮巅峰的修为使用起来消耗颇大,足以开碑裂石。却仅仅在那妖物背上留下一道血痕,虽然是草草出手,但也足见这妖物身体之坚硬。
李项平挥挥手,陈二牛连忙招呼着村丁们背着伤者踩着雪往西边的黎泾村去了。
望着踩着雪对峙的一人一兽,李项平高声叫道:
“万家主,若是难敌这妖物,便往西南去,我黎泾山上有阵法庇护,对付不得这妖物也可逃得一命!”
万萧华低低望了李项平一眼,低声道:
“晓得了。”
手中长鞭一扬,呼啸而去,朝着那妖物腰上抽去。
“嗷——”
那妖物轻轻一扭腰,躲去了藤鞭,两步便拉进了与万萧华的距离,朝着万萧华扑击而来。
恶风扑面,万萧华却镇定自若,手中法诀一掐,一道白玉色的小盾凭空浮现,虽然在那妖物掌中一击而碎,但万萧华也凭此拉开了距离。
那妖物在地面上轻轻一踏,重新向万萧华扑击而来,万萧华眼前一亮,暗道:
“好机会!”
手中藤鞭顿时白光大放,向着狼腰抽去,那妖物却不躲不避,眸子中闪过一丝狡黠,狼吻一张,鼓动阵阵漆黑的吐息,直奔万萧华面门而去。
“糟糕!好狡猾的畜牲!”
万萧华暗骂一声,不得不松了手中的藤鞭,连连向后退去。
那妖物硬生生吃了万萧华一鞭,也是一阵低吼,用爪子刨了刨地面上的藤鞭,踩着这藤鞭望着万萧华,碧绿色的眸子冷冷地看着他。
“好狡猾的妖物……”
万萧华望着这只银灰色的巨狼,嘴角勾起一道苦涩的笑容,他万家与大黎山不接壤,也少有与妖物对敌的经验,更别说是这种玉京轮的妖物了。
那妖物一刨后爪,将那藤鞭埋进雪中,踩着浅雪便向万萧华奔来,他连忙掐诀施法,白玉色的小盾再度浮现在身前。
那妖物却四足间黑气升腾,腾空而起,一击将那白玉色的小盾打得粉碎,狼吻向着万萧华颈间咬去。
黎泾山顶的小院中,一面青灰色的鉴子正灼灼地放着白光,沸腾的白色月华如水般从镜面中喷涌而出。
万萧华出现时李项平等人便进入了他的神识范围,镜中的太阴玄光已经跃跃欲试,陆江仙压抑住出手的冲动,想看着这玉京轮修仙者有怎样的底牌。
“好像……不怎么样?”
看着万萧华连连失利,险象环生,硬生生被那妖物逼出了一道淡蓝色符箓,顶着个水罩朝着黎泾山脚发足狂奔,陆江仙也没了看戏的心思,默默祭出法诀,暗自道:
“就拿这妖物试试水!”
陆江仙心念一动,镜身边缘的十二道篆符逐一闪亮,青灰色的鉴子拥着乳白色的月华从石台上缓缓悬浮而起,一点点调整好角度。
“爹……”
在李通崖与李木田震惊的目光中,白色月华骤然喷涌而出,击碎了小屋的天窗,如同一道璀璨的流星般破空而去,留下一地的碎石和散落的灰瓦。
发射完太阴玄光,这面青灰色鉴子这才缓缓落定,散去白色的月华,重新落回石台之上。
看着一地的碎瓦和灰尘,李通崖一时间竟不知作何感想,李木田被灰尘呛得咳嗽了两声,对着他挥挥手道:
“多半与那妖物有关……快去看看你弟弟怎么样了!”
李通崖这才如梦中惊醒般拔腿就跑,心中暗道思忖道:
“还能怎么样?这般大的声势,别说是胎息境妖物,怕是练气期的妖物都被打成肉沫了。”
————
万萧华在腿上拍了一道神行术,边向着李项平之前所指的黎泾山方向发足狂奔,边在心中懊悔不已:
“这下算是亏大了,一道水罩符,又去了半块灵石。”
耳边恶风扑来,万萧华灵识一扫,背后已然浮现出一道白色小盾,借着一击之力,再次与那妖物拉开了距离。
“这……”
万萧华望着前方那山,本想估算一下距离,却没想见那山顶上骤然升起一道璀璨的白光,在空中拐了个弯,拽着长长的尾焰就直奔他万萧华的来。
“我他娘的……”
万萧华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连忙侧身躲避,那白芒却理也不理地越过了他。
他被吓得一口气坐倒在地,看着这道白光从那妖物的脖颈上越过,轻巧得如同击碎一张薄纸般远去,留下一具高高跃起的无头狼尸。
“轰!”
巨狼的尸体颓然倒地,白芒在其身后击倒下一片的大树,消失在远方,震得整片密林的雪齐齐落地,几乎他万萧华埋进雪里。
“咳咳咳。”
万萧华狼狈不堪地吐出几口满是灰尘的雪,目瞪口呆地盯着小山般的那妖物尸体。
“家主,家主?!”
万天仓的呼喊声自远而近,他急急忙忙的从雪中抱起万萧华,连声问道:
“家主!你怎么样了!”
万萧华愣愣地望着万天仓,口中喃喃自语道:
“杀鸡焉用牛刀啊……”
万天仓面上皆是汗水,从怀中取出那还挂着些残雪的藤鞭,沉声道:
“天仓生怕丢了宝物,一直潜伏雪中未走,等那狼妖去追家主,天仓便将这法器拾回来了。”
“好,好。”
看到法器,万萧华恍然惊醒,打起了精神,将宝物收进怀中,连忙爬起,向着那狼尸奔去。
见那尸体的脖颈处挂着厚厚的冰霜,一滴狼血也不曾流出,万萧华连忙在狼尸的关节和几个大窍出掐诀拍打,封住灵性。
“这狼尸可是好东西,万万不能流失了灵性。”
万萧华笑着摸着大如黄牛的狼背,笑盈盈地开口道。
“家主,那妖物……多半是人家的了。”
万天仓看着万萧华喜不自胜地样子,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万萧华的喜色顿时一滞,低低地撇了一眼万天仓,沉声道:
“我晓得。”
“万家主!”
万天仓和万萧华正大眼瞪小眼地站着,却听一声高喝,两人连忙扭头去看,原来是李项平和李通崖带着陈二牛等一众村丁寻来了。
“多谢万家主来援!”
李项平笑着拱拱手,陈二牛望了望他的眼色,连忙招呼手下的村丁去搬那尸体。
“却是见笑了。”
万萧华苦笑着抖了抖身上的雪,又开口询问道:
“不知那救下萧华的白芒……”
李通崖听了这话连忙上前一步,开口道:
“家父尚保存有几道当年自制的符箓,仙师远来相助,他老人家生怕那妖物害了您,于是便唤我们用了。”
“原本如此!”
万萧华长出一口气,李通崖的回答也和他预估的相差不大,颇有些感激地道:
“却是谢过令尊了。”
“是我等要谢过万家!”
几人客气了一番,万萧华指着那妖物的尸体笑道:
“不知贵族要如何处理此物,这狼妖尸体保存不易,却又一身是宝,骨头血液皆可用来制墨炼药,皮毛可以用来制符制衣,当真是好东西。”
李通崖与李项平对视一眼,苦笑道:
“我家根子浅薄,制符炼药都难得很,却也大有些用不上,万家主能出入坊市,不如寄予贵族售卖。”
“这狼妖体型颇大,但有些神异,恐怕吞食过什么宝药,我也不欺瞒你们,在坊市中零零散散能卖上两三块灵石。”
万萧华思忖了几息,瞄了一眼仔细听着的两人,接着道:
“我身上还有一块半灵石,先予你等,剩下的便用些它物来抵。”
“你等可知读过《杂修秘要》”
见李项平两人摇头,万萧华心下一愣,暗忖道:
“这李木田真是筑基修士?恐怕另有隐情……”
面上却笑道:
“这秘要记载着一位灵初轮的散修一些法术的要点与修炼心得,是我在坊市中以一两块灵石的价格淘来的,记载有神行术与封灵术等几样小诀,一并抵给贵族如何?”
李项平望着万萧华满面的笑容,摸了摸下巴,思忖道:
“这狼妖的尸体我等也用不上,据说不易保存,不如就跟这万萧华换了,只是多少亏点,各取所需罢了。”
于是李项平笑着开口道:
“全凭万家主作主。”
“好,好!”
万萧华顿时大喜过望,又接着道:
“还请贵族派人将这尸体运送到两家交界处,我便唤人过来取。”
“好。”
两人又聊了几句,李项平望了望天色,拱手道:
“万家主可去我黎泾山上坐一坐?”
“不必了,族中要务繁多,便先回去了,日后若是有事,吩咐天仓写信来便可!”
万萧华连忙拒绝,黎泾山上有阵法,虽说两家现在一副气氛融洽的样子,谁知道进去了还能不能出来?当下明白李项平是在送客,寒暄了两句便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