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6够了
终于,他们听到了七声鼓响,湖上的雾气徐徐散去,月光铺满湖面,整座湖给人一种死一般的寂静感。
一切都消失了。
就像从未发生过一样。
唯一的改变是汤诗柔不见了。
“结束了。”左菁语气中不禁有些失落,但听起来貌似还夹杂着一些失落之外的情感,她偏过身,对安轩等人开口道:“过来看看吧,看我们......发现了什么。”
拨开几捆堆在隐蔽墙角处的柴火,安轩凑了上去,借着月色,他瞧见墙角的位置居然缩着一个人。
此人被绑着手脚,嘴里塞了一团东西,看见有人过来,不停发出呜呜的声音,然后挪动着身体,尽量向里钻。
“这是......”秦简瞧着这个人,眼中露出疑惑地神色。
“是我们刚才抓到的。”左菁盯着这个人,解释道:“你们走后不久,这扇门就忽然被锁住了,我们正在商量怎么出去时,听到附近有动静,结果循着声音找过去,就抓到了他。”
说完左菁还有意看了胖子一眼,煞有介事道:“要不是这位王兄弟灵活,险些就让他跑掉了。”
安轩偏过头瞧了胖子一眼,视线上下在胖子宽大的身躯上打量一番。
胖子瞪着十分有底气的眼神与他对视,显得很厉害,实力很强的样子。
“辛苦王兄弟了。”安轩说。
“小事。”
“这门......是这家伙锁上的?”开口的是尤奇,他之前被轿子里的纸人吓坏了,现在才缓过来一些,但声音听着特别没底气。
“应该不是。”夏萌回答,她说完指了指湖边的位置,那里与门是两个方向,“我们是在湖边的灌木丛中找到他的。”
“审了吗?”半晌后,安轩突然问。
闻言左菁的脸色变得有些奇怪,“这个人好像......好像脑子有些问题,一直不说话,而且看装扮,已经流浪很久了。”
“他是外面跑进来的流浪汉?”这时借着光亮,秦简也微微看清了这个人身上的打扮,衣服脏的看不出样子,还到处是刮的口子。
脸也乌漆嘛黑的,根本看不出本来模样。
“不像。”师廖智压低声音说:“这宅子里虽然看着守卫不严,但也绝不会放任一个流浪汉溜到这里。”
“而且你没看到,刚刚我们几个抓他的时候,他明显对这里的地形很熟,要不是这位王兄弟一下蹿起来将他从断墙上逮下来,就让他跑了。”
闻言安轩的脸色逐渐阴沉了下来,半晌后说道:“是不是脑子有问题,试一试就知道了。”
他拨开杂草,来到这个人面前,屈膝半蹲,一双漆黑的眸子紧紧盯着后者的眼睛,“我没时间和你耗,所以希望你老实回答我的问题。”
他伸出手,缓缓搭在对方的肩膀的位置,食指中指微微弯曲,下一秒,拇指骤然发力,深深刺入锁骨斜上方那处较软的地方。
突然的剧痛令此人剧烈挣扎起来,但在安轩面前,一切都只是徒劳。
在问问题之前就动刑,是刑讯中常见的心理博弈,这样的好处是可以大量缩减对手无意义的抵抗,以及因为可能会发生的欺瞒所耗费的时间。
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滴下,可想而知此人遭受的痛苦。
“够了。”说话的是胖子,“你根本没问问题,让他说什么啊说,要是我,一个字都不会告诉你!”
盯着这个痛苦又无助的人,胖子狠下心不去可怜,但他脑海中总是将这个人遭受的折磨与是自己抓到他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
而且这个人看样子岁数不大,大概十二三上下,还是个孩子。
安轩松开手,然后扯掉这个痛得几个乎缩成一团的人嘴里的破布团,寒声问:“你叫什么名字,来这里做什么?”
“呼——,呼——”那人极度衰弱的倚靠在墙上,盯着安轩,大口喘着粗气,眼中的恐惧几乎要凝结出实质。
“还是不说吗?”安轩眯起眼,他仿佛已经认定此人是装的,接着又伸出手,想要故技重施。
可就在他刚将手伸出去的一瞬间,手却突然被面前这人抓住,紧接着,狠狠一口咬了上去。
“啊!”
原本被捆起来的人不知何时挣脱了绳子,然后突然发难,咬了安轩一口后,又顺势用头一顶,将本就半蹲在地上,重心不稳的安轩顶了个跟头。
接着转身向附近的地上扑去,钻了几下后,就不见了身影。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等到其余人反应过来,那人已经不见了。
夏萌几步追了过去,在残破的院墙下面,找到了一个狗洞大小的窟窿。
看起来,那个人就是从这里逃掉的。
安轩抓着自己手指,鲜血从指缝中流出,想来这一口被咬的不轻。
他的脸因为剧痛而微微颤抖着,眼神像是要杀人。
胖子倒是显得有点幸灾乐祸,但瞧着安轩那张脸,也没敢表现得太明显。
“怎么让他跑了?”师廖智立刻就不干了,冲着安轩嚷道:“费那么大劲抓到的,你是干什么......”
在他即将说出更难听的话之前,就被剩下的人劝住了。
虽然编排的戏已经唱完了,可再大吵大闹下去,还指不定要出什么乱子。
说是夜里黄少爷唱戏,可这宅子里除了他们,谁也没有来捧个场的意思。
周管家,中年女人,还有那个黑脸大汉,年轻侍女什么的,全都没来。
更重要的是,黄老爷也没来。
诺大个宅院里,静的像是全都死了一样。
冷静下来后,大家简单收拾收拾,不敢再耽误,立刻沿着原路,返回住得地方,在关上房门后,胖子才大舒了一口气。
虽然只是一间落脚的厢房,但此刻就是难得的慰藉了。
夏萌回来后,直接走到桌子边,为自己斟了满满一大杯水,然后咕嘟咕嘟灌了下去,仿佛这样就能冲淡一些之前积攒下的恐惧。
“你给我留点!”江城盯着她说。
“医生。”似乎有什么想不通,胖子凑到江城面前,可还没等他开口问,就听江城的语调忽然就变得正式了:“想不明白安轩为什么放那人走?”
277克制
闻言胖子忽然激动起来,果然,医生从来不会让自己失望,孤儿的眼睛都是雪亮的。
在医生面前玩这些小手段,那可真是自讨苦吃。
“医生。”胖子激动的舔舔嘴唇,“你快和我说说怎么回事?”
“不知道。”江城十分平静回答。
胖子一愣,“你不知道?”
“当然不知道。”江城不乐意的撇撇嘴,“我又不是十万个为什么,怎么可能什么都知道,”他话锋一转,指向夏萌说:“不信你问问她,问她知不知道?”
胖子扭头看向夏萌。
“我也只看出了安轩是故意放走那个人的,”夏萌捏着水杯,手指不停摩挲着,像是也在疑惑,“具体他什么目的,不清楚。”
“是啊,我也觉得奇怪。”皱着眉,胖子疑惑说:“那个人看样子就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弄不好是条线索,他怎么就......”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胖子立刻抬起头,说道:“医生,会不会安轩想的是先放他走,然后等我们都离开了,再把他抓回来,单独审问?”
“这样要是审出什么,他就能独享线索了!”胖子语速很快。
“在那人先暴露的情况下,我们五个人还差点让他逃了,你让他深更半夜的一个人去抓?”夏萌说:“他怕是疯了。”
“或许他还有同伙呢!”胖子说:“那个秦简,还有......还有那个尤奇我看着也不对劲!或许......或许他们手里还掌握着我们不知道的......”
“他不会冒那么大险的。”江城开口说。
闻言胖子立刻就哑火了,对于夏萌他可能还会顶嘴,因为夏萌可能会犯错,但医生不会,他鸡贼的就像一条成精的老狗。
“但你有一点说对了。”江城望着门的位置,仿佛能透过门,看到外面的景象,“他们手里,一定掌握着我们不知道的线索。”
夏萌直起身子,瞥了眼江城说:“应该不是什么传递而来的信息,大概是什么实物,比如说......某一件很特别的东西。”
“在某一段时间内发生了某种变化,或是突然消失了,又或者是离奇出现的,”夏萌补充说:“都有可能。”
胖子眨了眨眼睛,觉得达尔文的进化论似乎又在自己身上体现出了漏洞。
他先是看了看夏萌,发现后者理都不理自己,于是又用求救似的眼神看向医生。
“还记得安轩下午带人过来的时候吗?”江城问。
胖子眼神动了一下,接着立刻就意识到了问题在哪里,“你们的意思是......安轩是想进我们房间里看一看?”
“不只是我们的,另一间房他也进去看了。”夏萌说。
“他是在做比对!”胖子貌似想通了其中的关联,“他们房间里出现了某种异常,所以他想来另两间房看看,看看究竟是只有他们的房间出现了异常,还是我们所有房间都出现了异常。”
“如果只有他们的房间出现了异常,那么也就说明......”胖子一口气说。
“也就说明他们被盯上了。”夏萌眯着眼说。
“所以......”江城偏头看向胖子,顿了顿,突然说道:“你说他在左菁他们的房间发现异常没有?”
“没有。”胖子一边摇头,一边不假思索回答:“如果在左菁他们的房间发现异常,他们就不会是那副脸色来着急看我们的了。”
安轩来的时候,虽然掩饰的很好,但紧随他之后的几个人脸上可是说明了一切。
“可......”胖子顿了顿,疑惑地抬起头,“医生,”他问道:“你不会是觉得他们房间里发生的怪事与刚才这个人有关吧?”
“那谁知道呢?”夏萌将戏服的袖子向上撸了撸,眯着眼说。
夏萌比较瘦,宽大的戏服套在她身上,虽然看着不错,但总是不停向下掉,这点很难受,她总是要时不时向上提一提。
就像现在,她又十分不自然的将身前的衣襟向上扯了扯。
可就在她扯完后,突然发现江城在看自己,而且是那种十分猥琐,色眯眯的看。
夏萌想了想,片刻后,用同样色眯眯的眼神看向他,接着温柔说:“好看吗?”
“嘿,”江城说:“你别说,你这一身要是不仔细看,还挺好看的。”
本来还有些因为纸人以及诡异带来的恐惧余韵,在几人你来我往的几句话里,不经意间烟消云散了。
江城照例先去睡了,然后留下胖子陪夏萌守夜。
但医生不在,胖子可不敢得罪夏萌,于是坐的远远地,两个人就那么大眼瞪小眼,瞪到医生起来换班。
没想到夏萌刚要去睡一会,就听到江城在那阴阳怪气的嚷嚷:“胖子,”他装模作样问:“我腰带怎么松了?”
胖子十分有眼力的接腔说:“不知道啊医生,我就出去放了个水,不会是......”胖子一惊一乍的看向夏萌的位置。
“夏小姐。”江城抻着脖子,对着她哔哔说:“下次麻烦克制一下。”
想了想,他继续补充说:“人之所以区别于禽兽不仅在于人能熟练地使用工具,还在于人能克制自己的欲望。”
闻言夏萌从床上直接坐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后,胖子才悄摸摸的起身,来到守夜的江城身边,小声说:“医生,”他抿了抿嘴唇:“刚才我一直盯着她来的,没什么异常。”
“嗯。”江城眯着眼,瞧了瞧躺在床上的夏萌,两人的床隔得比较远,所以他也无法断定夏萌究竟睡没睡着。
咽了口口水,胖子扫了眼夏萌,似乎觉得不稳妥,将脸凑到江城耳边,悄悄问:“医生,你为什么始终怀疑......”
江城伸出一根手指,胖子立刻就闭嘴了。
随后江城抻长脖子,贴在胖子耳边说了几句话。
几秒种后,胖子原本疑惑地眼神瞬间就被拉平了,他盯着医生,嘴巴微张,半晌都没再说出话。
直到江城微微点点头。
第二天一大早,仍趴在床上,以一种奇特姿势的补觉的江城被人直接抻了起来,“赶紧起来!”夏萌一边晃着他一边大声说:“出事了!”
278加菜
江城睡眼惺忪,显然还处于睡觉与清醒间的过渡状态,“怎么了?”
“汤诗柔......找到了!”
江城的眼睛立刻就睁开了。
......
黄宅后院。
具体点说,就是昨晚他们去的那个偏僻院子里。
一架鲜红色的轿子就坐落在院子正中央。
鲜红鲜红的,像是刚从浸满了血的池子捞出来。
“什么时间发现的?”秦简皱起眉,看向告知他这个信息的师廖智。
清晨,是师廖智来砸的门,将消息告诉了他们。
“不知道。”师廖智咽了口口水,视线一刻不停的在鲜红轿子上游走,眼神中藏不住的恐惧,“是那个中年女人来通知我们的。”
但他们四下看了看,黄府上下,没有一个人来。
甚至一个来解释,或是带路的都没有。
这里......真是邪门透了。
真的是一顶白纸做成的纸轿。
上面描龙绘凤,煞是有些模样,而且最诡异的是......轿子四周站着的四个纸人。
鲜红的纸衣,绿油油的瓜帽,纸人们一双双眉眼媚意突显,一款款腰肢扭动得厉害。
两盏素白的纸灯笼握在为首的两个纸人手中。
诡异非凡。
鲜红色的血浸透了这顶白纸轿,夏萌抽了抽鼻尖,一阵甜腥的味道涌入鼻腔,她不是没有闻过血的味道。
纸轿下面的沙土已经被鲜血染红,让人很是怀疑,里面......究竟是一副怎样的景象。
安轩深吸一口气,转身看向师廖智,“那个中年女人怎么说的?”
“她说我们失踪的那个人,在黄宅废院,”师廖智小声回答。
“就这些?”
师廖智点点头,“就这些。”
“那个中年女人是怎么知道我们昨晚失踪了一个人?”夏萌开口问。
她提出的问题是所有人都想知道的,而且看纸轿的样子,应该没有人打开过,否则被鲜血浸透的轿子应该早就坏掉了。
“费什么话,看看不就知道了。”
说话的是尤奇,他似乎很不喜欢站在这里,这顶轿子也就罢了,还有这座院子与湖水。
这里到处都充满了诡异。
“谁去?”左菁冷笑一声,“你去?”
尤奇咽了口口水,奓着胆子回到:“我去就我去,”他顿了顿,又开口说:“不过丑话可说在前面,要是里面有什么......”
“都归你。”江城怂恿说:“快去吧。”
尤奇看了众人一眼,慢慢靠了过去,随着距离越来越近,那股莫名的心慌也愈发强烈,他狠下心,捡起地上一块石头,在大家来得及劝阻前,就朝着轿子丢了过去。
没有任何纸被撕扯开的声音发出,整座轿子像是到达了承载的极限一般,整个裂开了,下一秒,一位身披红霞,头戴盖头的新娘出现在大家眼前。
她端坐在轿子内的木椅上,双手收在袖口里,平放在并拢的膝盖上。
模样十分端庄。
但此刻,大家感受到的不是名门大家闺秀的感觉,而是一阵彻骨的寒意,这......应该就是失踪的汤诗柔了。
大家谁也没期待她能活下来,但......
“你们看她身上的衣服!”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接着,大家都注意到了,这位新娘身上穿的,竟然是昨天在黄少爷的阁楼下,那件被挂在正中央的大红戏服!
因为被血染透了,所以一开始没人注意。
一阵风吹来,掀开了新娘头上的红盖头,盖头下是一张......
不,不是一张!
是一副,是一副被刮下了面皮的骷髅脸。
尸体微微一晃,手沿着袖口滑落下来,原本素白的手上血肉模糊,有些地方甚至露出了森白的指骨。
“她的皮呢?!”
此刻的汤诗柔仅剩下一副完完整整的骸骨,以及骸骨上的血肉。
她的皮......不见了。
“没有......没有戏服穿的人,就没有皮!”师廖智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失声叫道:“这身戏服......这身戏服就是我们的皮!”
下一秒,所有人都紧张的盯着自己身上的戏服看,再也不会有人抱怨说戏服穿着不舒服,想脱下来的打算了。
毕竟血淋淋地例子,就在眼前。
因为昏倒,所以汤诗柔直到死,才穿上了这件大红色戏服。
而代价就是......用自己的皮换。
......
清晨因为汤诗柔的关系,大家都没有什么心情吃早餐,去了也只是围坐在亭子里的桌子旁。
恐怖的场面徘徊在脑海里,有人还时不时的犯恶心。
“嗒。”
“嗒。”
“嗒。”
一阵清脆,但机械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正在犯恶心的胖子抬头看了一眼,发现是之前的中年女人过来了,他身后还跟着一位年轻些的女人,貌似是之前在门前迎接过他们的那位。
但他不能确定。
“黄少爷感谢昨夜诸位大夫的配合,戏演的非常成功。”中年女人视线放空,似乎没有聚焦的点,她貌似只是在走个过场。
年轻些的女人拎着个食盒,食盒看着很大,也应该比较重,她双手拎着,看起来都十分吃力,但表情还是之前那副样子。
“为了感谢诸位大夫的配合。少爷命我给你们加一道菜。”中年女人微微让开了身子。
年轻女人一脸冷漠的走了上来,“咣”的一声将食盒顿在了桌子上,力气之大连桌子都晃了几下。
大家的脸色都不自然起来。
师廖智紧张的盯着两个女人,脑海中甚至涌现出了这样的念头,是不是黄府上下的这些人都有问题,而他们......不想再演了,准备直接摊牌了。
安轩慢慢慢慢的拾起桌子边缘的一个酒瓶,然后悄悄攥在手里,就在他准备等待局势变化,而磕碎酒瓶,用锋利的残片直接插进女人的脖子时,他余光发现,身边有东西闪了一下光。
顺着望去,他冷不丁看到江城坐的位置。
他两只手里各提着一个酒瓶,刚才的光,就是泛着釉彩的酒瓶闪的光。
在发觉安轩在看自己后,江城抿了抿嘴唇,对着前者点点头,露出了一份温馨的笑容。
而坐在他身边的胖子......安轩喉咙不自觉的滚动了一下,他看到对方藏在桌子下的两只手里......拎着个排球那么大的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