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文章测试 / 《温柔有九分》1—3

《温柔有九分》1—3

开始打字练习

国金商场A座入口。

他低头看了看腕表,再抬头,一道黑影从眼前嗖的跑过,带起阵疾风。转眼之间,这道黑影又跌跌撞撞冲回来。

一只湿漉漉的手伸出,快而迅捷地捂住他的嘴,往旁边墙上猛地一推。

逢宁心脏仍在剧烈跳动,她缩在陌生人的肩下一动不动,偷偷喘气,用手背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

随后有几个保安模样的人呵斥着赶来,左右看看。她下意识把身前人的腰揽得更紧。

他们驻足一会儿,又往另一个方向追去。

鼻尖飘来一阵淡淡的柑橘香,逢宁后知后觉仰起脑袋,看向被她死死捂着嘴的人。

他好高。

视线顺着扫上去,她呼吸也跟着停顿一下。

面前这张脸和她挨得极近。漆黑的短发,浅浅的睫,清晰到眉旁一颗棕色小痣。一双雾气弥漫的眼,眼尾长且翘,倒映着外头瓢泼的雨,说不出的迷昧。

逢宁手一软。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呆滞的男生终于从被人非礼的震撼回过神来,触电似的一把推开她。

“嘘嘘,别喊,他们还没走远。”逢宁用食指堵住唇,往周围张望,忙开口解释:“我不是坏人,我刚刚在旁边涂鸦,被这里的保安追了。”

她刚刚从雨里跑进来,浑身上下连发根都湿透了。眼皮上深蓝色的眼影晕开,胸前骷髅项链耀武扬威,耳朵上扎着银色耳钉,下巴有块创口贴,隐隐约约能瞧见血。

沉默着,男生低头,看了眼身上被弄湿的外套,嫌恶地皱眉。这个小太妹还无所谓似的,用一种我是流氓我怕谁的眼神和他对视。

他看她,和看一堆废铜烂铁的垃圾没有分别。带着点惯常的轻视,拉开外套拉链,毫不犹豫地将衣服脱下来,往地上一扔。

这人长得就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打量人都是从上到下。与头顶的奢侈店招牌相呼应,真是如出一辙的高贵冷艳。

逢宁想笑,忍住了。她瞅了眼像是垃圾一样被丢弃在脚边的名牌外套,好整以暇道,“帅哥,脾气这么大的吗?”

男生克制了一下,冷淡地回答,是啊。

“行,你不要就给我当雨衣吧。”逢宁是自小就练就的厚脸皮,不尴尬也不生硬,极其淡定地弯腰,一把捞起衣服,喜不自胜扬扬手,“嘿嘿,那就谢啦。”

他瞥她一眼,不想再说话。掏出耳机,面无表情戴上。

江玉韵披着风衣,在柜台划卡签单。易巧手指转着车钥匙,讲昨天才从别人那听来的笑话。

这两位是南城著名的社交名媛。几个sales默默听着她们夹枪带棒数落别人,见惯不惯,利索地打包东西。

“Arthur马上就回国,你知道吗。”

“嗯。”江玉韵笔一顿,挑眉,“所以?”

“这个狗男人昨天在那谁的生日趴上喝上头,蹬鼻子上脸,说忘不掉你呢,真是逗死了。把他在LA的女朋友差点给气死,今天到处打听你是谁。”

透明玻璃门向两侧滑开,两人走出去。江玉韵踩着C牌高跟鞋摇曳生姿,冷冷哼了一声,“关我屁事,就那几个货色,真把自己当盘菜呢。”

易巧伸着脖子,偷看不远处的男孩,被江玉韵看到,瞪了她一眼,“我弟刚上高中。”

“啧,你想什么呢,我还不至于这么丧心病狂!”易巧假怒,挤挤好友肩膀,“不过你弟真够帅的,不愧是你们江家的人,长大了得伤多少姑娘的心?”

江玉韵从喉咙里哼了一声,“他自己就是个玻璃心。”又说,“你还不知道吧,小时候我妈去山上给他算过命,那道士说我弟这辈子顺风顺水,唯独过不了情劫。”

易巧笑了下,“情劫?哪个女人能忍得下心伤他哦。”

“小问,走了。”江玉韵走过去,摘下墨镜,上下打量了弟弟一番,惊奇地说,“咦,你衣服去哪啦?”笔趣阁

江问扯掉一边耳机线,答的心不在焉,“遇到女流氓了。”

*

女流氓高高兴兴回到家。

齐兰视线落到全身湿透的女儿身上,“你怎么回事。”

“今天出门玩没带伞。”逢宁礼貌地对牌桌上的阿姨打完招呼,拿毛巾擦拭长发,顺便站在旁边看她的牌。

李阿姨瞟了她一眼,“小宁成绩下来了没?考的怎样?”

清脆的麻将声中,逢宁笑了笑回答,“还行。”

“是什么学校?”

“启德。”

“呀,启德?这么厉害哇!”李阿姨赞她好前途,夸张叹口气,“我儿子能有小宁一半优秀,我做梦都得笑醒哦。”

齐兰翻出一张八筒,哈哈大笑,故作谦虚,“那你是没见过她不听话的时候,我真是操不完的心。”

“是啊,兰姐这些年多辛苦,看到女儿这么有出息不知道多欣慰呢。”

逢宁父亲死的早,齐兰和他都不是本地人,孤儿寡母连个能投奔的亲戚都没有。怕年纪还小的女儿吃亏,齐兰带着逢宁,硬是没再嫁。美容院打工、卖衣服,销售什么都搞过,好不容易拉扯到她上初中,用存的钱开了个麻将馆,日子才算好过点。

逢宁嬉皮笑脸地说,“妈,你们慢慢打,我去洗个澡。”

齐兰抽空抬头,喊道:“对了,今天阿姨有点事,晚饭你记得去厨房打个下手。”

收拾完毕,逢宁回到房间,嘴里习惯性哼着歌,拉开窗帘让阳光照进来。

趴在台上张望了一会。夏日雨后,葡萄藤的叶子翠地欲滴,蝉声嘶力竭地叫,树荫底下隔壁院的老头儿在摇椅上眯眼打扇。

她从厨房的冰箱里搬了半个冰西瓜。

惬意地躺飘窗上,一边对付着西瓜,刷刷淘宝,上了会网,忽然想到那件白捡的外套。逢宁非常小市民心态地去专卖店搜了搜同款。

网页上价格刷新的一瞬,她被刺激的精神一抖擞,手机差点摔脸上。知道名牌贵,可没想到能这么贵!

逢宁咂咂嘴,那位娇气的小少爷可真有钱啊。

大黄狗摇着尾巴跳上来,嗷呜一声,在角落蜷成一团。她切掉网页,给双瑶发微信。

逢宁:【麻溜跟小赵说,他明天的生日,宁姐必送他一件大礼】

双瑶:【你去年也说送大礼,结果送了瓶蓝月亮给他--!】

逢宁:【记到现在,至于么?】

双瑶:【主要是你也太几把抠了,小赵一回家发现他妈跟他拎着一模一样的洗衣液,俩人大眼瞪小眼,他妈还说是你家麻将馆统一发的。。。】

逢宁笑的打滚,贝贝跳到怀里吭哧吭哧地蹭。

翻了个身,她腾出手撸了一把毛茸茸的狗脑袋,趴着打字:【那不是刚好赶上了麻将馆回馈老顾客要送礼嘛,我顺便就挑了一个,逗他玩玩。放心,为了弥补去年小赵受的心灵创伤,今年的生日礼物我要他跪下喊我爸爸!】

*

暑假过的尤其快,眨眼就到了报道那天。南城的夏天,太阳就在正当头,天空蔚蓝,热浪滚滚。

走廊上挤满了人,男男女女,有老师有学生。

江问穿着很薄的马球Polo短衫,一手插在兜里,斜靠在门边上。

闷热的夏日,他的短碎鬓发有些汗湿,鼻尖挂着很细的汗粒。英俊到极点的眉目,在熙攘的人潮里尤为醒目,时不时有路过的女孩忍不住多打量几眼,然后交头接耳一番。

被这么观赏半天,他少爷脾气有点上来了,不过没表现到脸上。

“靠,你这个bitch,在如此正经的校园,穿的这么骚,意欲何为!”

回答的女声毫无顾忌,慵慵懒懒,“乱操什么心,管好你自己。”

江问听了两句,莫名觉得这道声音有点耳熟,他下意识侧头,却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这时,那女生完全转过头。她单肩挎着书包和旁人说笑,眉梢眼角微微扬起,下巴上的创口贴显得人格外狂野。

打量了两秒,他想起来了。

下雨天的小太妹。

她卸掉了浓妆,白白的脸,五官秀致,乍一看漂亮得紧。身上的浅色吊带衫,胸口很低,腰掐的很细。配着同色系百褶裙,凉鞋,一双笔直的腿明晃晃暴露在空气中,拱起的弧度卖弄着不属于同龄人的性感。

还未回神,逢宁就注意到了他。江问立刻转开视线去看别处。

她略有意外,先是迟疑了两秒,然后瞪大眼,咧开嘴乐了,“哇!好巧啊帅哥,没想到在这都能碰到你,还记得我不?”

在她的热情问候之下,江问脸上没有任何笑容。平平静静地,装作没听见,连看也没多看她一眼。

正好等的人出来,他手肘顶了顶墙壁,站直身子。带着那副喜欢用下巴看人的神情,漠然越过她,径自走了。

赵濒临对此类的情况习以为常,一把揽上江问的肩,回头冲她们笑的挺欠抽,“美女,我兄弟很难钓的,你下次记得换个搭讪方式。”

逢宁在心里翻了一个大白眼,面上依旧笑嘻嘻,“明白。”

等他们走远,双瑶目露精光,一巴掌呼上她的背,“哪认识的?老实交代!”

逢宁差点摔一大跟头,扶着墙,回头怒视:“你下手轻点!认识什么,你看我们像是认识的?”

双瑶推着她往前走,“我刚刚速度辨识了他一身的行头,天啊,被他多看一眼都觉得伤自尊。”

“为啥?”

“因为他浑身上下都写着,老子有钱很尊贵,你个丑批你不配。”

“牛逼啊,还整押韵上了!”逢宁哈哈笑完,压低声音,“对了,记得我要送小赵那件衣服吗?”

双瑶恍然大悟,“他就是你说的,那个,那个富家小少爷?!”

“没错。”逢宁沉沉叹气,“就是他,不仅王子病严重,还是个散财童子。”

双瑶扼腕,“可惜了长这么帅,不过病不病的,说的好像人爱搭理你一样。”

“是吗,那我跟你打个赌怎么样。”逢宁痞里痞气伸出一根食指,左右晃了晃,“一个月。”

双瑶疑惑地嗯了一声。

“一个月,我能搞定他。”

双瑶无话可说,用手背探她额头,欲言又止,“...没发烧啊,凡事先想想自己配不配吧。”

“你以为我在跟你吹牛?”逢宁看着前方,慢条斯理地说,“假装对我不屑一顾,实则故作姿态的男生,我逢宁不知道见过多少。”

她靠着栏杆,双手交叉了垫在脑后,任风吹乱裙摆,嚣张地笑了,“他刚刚看着我走神了,装什么装。”

报完名领完校服就没事了,她们俩找到到附近的公交站台搭车回家。逢宁刚出现在雨江巷口,就被冲出来的大黄狗缠住了腿。

双瑶一回头,被吓的直蹦上台阶,急赤白脸哇哇乱叫,“快,要你的狗离我远点!”

“唉哟,我的乖贝贝,我的小心肝。”逢宁蹲下来,使劲呼噜了一把,“走了,我们回家。”

大黄狗欢喜地蹦着后腿要往她身上扑。

逢宁赶紧站起来,用脚扒拉贝贝,“诶别别,把我衣服弄脏了。”

“双瑶,小宁姐——”

她们俩抬头,墙边上全是黑压压的电线,晾衣杆挂着的萝卜白菜干随风飘扬,赵为臣从二楼阳台望下来,“你们报完名了?”

逢宁和他隔空对喊,“是啊,明天就上课了。我送你的生日礼物有面儿不?”

“有面,谢谢小宁姐!”

“傻没边了。”双瑶蹲一边小声调侃,“要是小赵知道衣服是你白捡的...”

“嘘!可别。”逢宁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这倒霉孩子眼一闭,从二楼跳下来了可咋整。”

两人同时大笑。

他们仨都住雨江巷,从小一起长大。赵为臣很崇拜逢宁。按他的话说,逢宁是他长这么大见过最特别的女孩。要说特别在哪,他也跟你道不出个所以然,就一双眼睛熠熠发光,特别臭屁:“你跟她待久就知道了,我小宁姐就是个奇女子!”

双瑶转述给逢宁听,奇女子嘎嘎笑个不停。

时近中午,小巷不知从哪飘出青椒肉丝的香味,居委会大妈的大嗓门噼里啪啦从院门里传来。

双瑶转头问,“对了,你还在小赵表姐那卖酒吗?都开学了,辞了算了。”

逢宁压根不在意,“再搞几个月吧,反正就周末,挺轻松的,又不影响学习。”

“你小小年纪,掉钱眼里了?你是葛朗台亲女儿吧?抠死你得了。”

“我不得多攒点钱养我妈。”逢宁避开她认真的表情,“本来身体就不好,之前的病说不准又犯了呢。”

双瑶微怔。逢宁从小早熟,不纯真,不烂漫,大多时候比较自我,却是他们之间最懂事最争气的一个。

再一抬眼,她已经带着大黄狗奔到前面,蹦蹦跶跶对挥手,“明天早上七点,一起上学!”

回到家,麻将馆帮忙做饭的李阿姨正在院里洗鱼,迎头见到逢宁,招呼道:“宁宁,回来啦,今天阿姨给你炖鱼头豆腐汤喝,新鲜的野鱼咧!”

“好嘞,我妈呢?”

“包饺子呢。”

轻轻踢开脚边打转的大狗,逢宁把书包一丢,悠哉悠哉打着晃进了厨房,“齐女士,今天怎么想着要下厨啊?”

齐兰停了手中的动作,略微惆怅地叹了口气,“我闺女明天就去上学了,就剩我一人在家。”

“心里指不定怎么乐吧。”逢宁挽起头发,把手伸到水池底下冲冲,拿起旁边擀面杖开始压面皮,“双瑶他妈,小赵他姨,还有隔壁街的妇女们,每天不都定时定点来您这报道吗。”

灶上烧的水咕噜噜冒泡泡,齐兰忧郁地看着她,“你钱要是不够花了记得跟我打电话,在学校里别惹事,对老师态度好一点,内衣每天都要洗。还有,行李什么时候搬?”

外头的电视机正在放樱桃小丸子,短发小丸子念叨着‘我以为这个夏天还早呢’,逢宁看的津津有味,嘴里跟着嗯嗯两声,“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会照顾好自己的,漠哥他们下午帮我搬行李。”

“什么?!”齐兰转头瞪她,盛怒之下,扯着嗓子吼,“要你少跟东街那群人混一起,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吗!”

逢宁赶紧往旁边退了一小步,生怕她又钻牛角尖,“我没跟他们混,我就跟漠哥玩,就孟瀚漠,不是你从小看着长大的吗。”

“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齐兰数落着女儿,忍不住又开始伤感,“妈以前没时间管你,幸好你听话,没跟谁学坏。不然以后死了,见你爸都没个交代。”

“妈,您别说这种话,我听了难受。”

虽然逢宁有时候行事乖戾,但是在老妈面前,她一向都是乖孩子。

李阿姨端了一盆虾进来,看这情形笑了笑,“怎么了,又在吵架吗?”

齐兰连连摇头。

逢宁搜肠刮肚哄了齐兰半天,终于哄的差不多气消了。

看老妈情绪还是不高,逢宁放下擀面杖,严肃认真地举起三根手指,“我发誓,我在学校一定乖乖学习,三年后考上最好的大学,光耀咱们老逢家的门楣。”BIquGe.biz

*

启德是一所住读制的重点中学,在南城高校里处于鹤立鸡群的地位,当之无愧的名校之首。因为每年新生入学指标都有限,这里大部分的学生都是从本校初中部直升。不过为了吸纳最优质的生源,保障升学率,学校每年都会给极少数的指标生免去学费。

逢宁就是其中之一。

开学前一天,校门口锃亮的豪车浮夸地停了一长溜,大多都是来帮小孩办入住。

逢宁穿着从地摊淘来的卡通T恤,黑色牛仔短裤,在宿舍楼里一个人搬上搬下,累了就停在台阶上,捶捶自己的小蛮腰。樱桃小丸子在衣服上笑的天真灿烂。

旁边路过的十几岁养尊处优的公子小姐们,各个从头到脚一身的名牌,身边簇拥着一群人。怎么说,她觉得自己简直就像一个不小心混入上流社会的菲律宾女佣。

四人一个寝室,有两个还没来。孟瀚漠他们还在等着,她随便收拾了一下,把行李箱啪地一关,推到角落里。刚舒口气,突然有道弱弱的声音响起,“你好。”

逢宁抬头一看,是个瘦瘦白白的小女生,局促地站在门边,手里还提了两杯奶茶。

“你好,啥事?”

女孩观察了一会,踏进来一步,试探性地说,“我住在这里,你也是九班的吗?”

“对,九班的。”逢宁瞅着小姑娘还挺怕生的。她脸上冒汗,站起来,大大方方跟伸出手,“我叫逢宁,你室友。”

“我、我叫孟桃雨。”她更加手足无措了,把手里的奶茶递给她一杯,“这个你要吗,我刚刚买的。”

逢宁接过来喝了一口,露出招牌笑容,“要的要的,刚好口渴呢。不过我有点事要走了,谢谢你的奶茶啊,明天给你带瓶AD钙奶喝。”

逢宁下楼,远远就瞧见黑压压一帮人。站在最前面的男生一米八几,黑短袖的袖口被撸到肩膀以上,带着棒球帽,遮住了面容。

她一溜小跑过去,笑嘻嘻喊了声哥。

“宁仔动作挺快。”一人揽过她肩,“走,吃饭去,想吃啥,哥请客。”

逢宁抖肩躲开,“我哥就一个,你别乱认妹妹。”

一行人勾肩搭背往校外走,他们都是东街混久了的痞子,凑一起就跟黑社会出巡似的,路上回头率十足。

逢宁把孟瀚漠的帽子抢了,框自己头上遮住眼睛。

孟瀚漠一头利落干净的短发,比旁人略深刻的五官,轮廓明晰,鼻梁附近隐约可见新旧的伤痕。他不耐烦地瞅她,声音低沉,“你搞什么。”

“你们太社会了。”逢宁埋着脑袋,“为了我的形象着想,我得低调点。”

他们都是骑摩托来的,全停在附近一个胡同里。谁知道刚拐进去,一辆晃眼的跑车大喇喇横在巷口。

“谁他妈停的车,缺德啊。”寸头怒了,火大地准备踹一脚车轮胎,被旁边人急忙拉住,“你看清这什么车了吗就踹。”

“操,法拉利了不起?”

话是这么说了,见着车头那锃亮的跃马标志,愤愤比了个中指,到底没敢继续下脚。

这是个死胡同,只有一个口能出去,这会被堵着,一群人费力挤了进去,就只能在这大眼瞪小眼,等着车主来。

“消消气,来来。”逢宁摸出包蓝楼,一支支,挨个给他们分了。

大家都等的无聊,有人突然想起什么,要逢宁唱首歌来听,“宁仔,他们都说你前几天在酒吧唱的情歌还挺惊艳,露两手呗。”

逢宁没好气,“想的美,以为谁都配听我的情歌呢?”

胖子问:“那我们配啥?”

“儿歌!听好了啊。”她手搭在孟瀚漠的肩上,清了清喉咙,“门前大桥下,游过一只鸭,二四六七八,嘎嘎嘎嘎嘎。”

孟瀚漠低下头,咬着烟嗤笑,“人是一群鸭。”

逢宁固执,“你管我,我就看见了一只。”

“那你二四六七八是数它的毛吗?”

两人拌着嘴,好几个人跟着笑。嬉言笑语里,火红的辣法尾灯突然一亮。滴滴两声,他们止住笑,齐刷刷抬头望去。

江玉韵探头,大概看了下情况,她拉开车门,对他们说:“不好意思啊各位,刚刚好没停车位了,我马上挪开。”

瞅着这么华丽浓艳的美人,寸头早就没脾气了,挥一挥手,“没事,你快点的吧。”

江问已经坐进了副驾驶。面前是来来往往川流不息的车,黑漆漆的眼睛扫向后视镜,意外地看到那个人。

他只见过两次,却一眼认出。她终于没穿奇怪的衣服,一只腿随意曲蹬在车上,把喝奶茶的吸管含在嘴里,和别的男生靠的很近。

她专心讲话,压根没往这边看。身边的四五个人都不像学生,或站或坐,斜斜靠那儿抽着烟。

窄巷之中,晦暗的墙砖,横七竖八的摩托车,肮脏的白色板鞋。落在肩头的马尾对折,被皮筋箍地翘起来。她手腕细细的,绕着一圈红绳,娇滴滴地垂在膝盖上。

他冷眼看着。

中控台的按钮一亮,顶篷自动从前往后缩进,车玻璃全部降下,外面混着烟汗味的空气从四面八方涌入。

弄出的动静不小,把后头那些人目光都吸引过来。

江玉韵正挂挡准备倒车,打量他几秒,又奇怪又好笑,“你不是最讨厌烟味吗?”

江问不做声,慢腾腾往后靠。凝视着车窗外巷角攀爬的铁线莲,心里冷不丁的,涌出一股恼火。

暑假结束的最后一天,启德校门口拉了欢迎新生入学的横幅,进入真正意义的开学季。

赵濒临喝着豆浆,百无聊赖地靠着石墩。等了老半天,终于瞧见江问从车上下来。

他跑过去,一肘子拐上他胸口,“问哥哥。”

江问探身拿车上的书包,一手撂开他,“滚。”

赵濒临抓着不放,气的直蹦,“江问你傲娇什么,一大早上吃枪药啦?我今就非要挨着你!”

一股清新的风吹来,桂子树香气浮动。两人拉扯着进了学校。赵濒临笑的酒窝荡漾,用力勒着他的肩,八卦最近听到的小道消息,“我问你,那个墨西哥混血是怎么个情况?”

“不认识。”

“什么意思,她不是你女朋友?”

江问挑了挑眉,神色冷淡,“我什么时候有女朋友了。”

“之前有人看到你在AU那打球,人家就坐在场边给你递水。”

“真有想象力。”江问有点烦,拿掉他的手。

又是这幅拿腔拿调的样子,就好像别人倒贴到世界尽头,他都懒得当回事。

赵濒临有点看不下去了,将他从头扫到脚,讽刺道,“bro,别这么闷骚,但愿你的性取向以后不用你姐担心。”

他们并肩走着,个子高瘦修长,带几分少年英俊,逆着早上十点钟的太阳,实在扎眼。虽然是穿校服,但莫名就感觉和这所学校的贵气很搭。

俩人到楼梯口碰到了郗高原,流里流气地搂住他们脖子,“好兄弟,等你们等的好辛苦。”

“你等我们干毛?”

郗高原脸上的横肉抖了抖,“为了我们F3的整齐。”

“F3?就你也配!”赵濒临嘴角抽动了两下,笑骂他,“你这个颜值,不觉得有点儿碰瓷我和江问吗?”

“我们启德初中部公认的帅哥都没发话,轮得到你嘴臭?是吧头牌。”

“别喊我这个,还有。”江问没了耐心,掐着郗高原脖子叉远了点,“你们都别碰瓷我。”

三个人一进班,有几个正在讲话的人停下,纷纷站起来吆喝着打招呼。赵濒临和郗高原报以同样地热情回应了这些人,唯独江问兴致并不高。

他们出身极好,家里生意之间有来往,从小便玩到一起,连腕表的款式都差不多。几个人上头都有哥哥姐姐,是家里最受宠的老幺,所以过的一路顺遂,底子都里带着点不以为意,无所谓去和其他人怎么相处。

其中属江问最漠然。他话少,不熟的人基本晾在一边,不做回应。

老师还没来,教室里闹哄哄的。后头一个戴黑框眼镜的女生站起来,指了指讲台上的那沓纸,“同学,你们一人拿一张,填完交给我。”

江问没带笔,向别人借了一只。他俯在讲台上填表格,低垂着眉目,神情很专注。

这本来是很平常的一幕。可当干净透明的阳光垂落在他很碎的发梢,前排作堆讲话的女生,声音都矜持地压低了。

外号毕竟不是白来的。

校里校外,不管男的女的,都喜欢盯着江问那张脸看。不过他的好看有点混着女性特质的雌雄莫辨,鼻翼秀致,黑眉长目,冷冷艳艳一张嫩生的脸,比起x草之类的,头牌倒是显得贴切无比。同时还带着惋惜和调侃,这样一张脸竟浪费在男人身上。

江问很讨厌别人这么喊他。平时也就郗高原他们敢叫着玩玩。

表格只有中考分数和毕业学校,家里联系方式一些,填起来很快。

写的时候不经意扫到另一张。满页缭乱狂草,名字那拦笔锋尤为遒劲凌厉,两个字毫无顾忌,像是要活生生把纸戳破——逢宁。

他埋头写完,交表格,随便挑了个地方坐下。赵濒临闲不住,把书包往旁边桌上一丢,凑去人堆里找熟人嬉闹扯淡。

一片乱哄哄里头,江问把书摊开在桌面,懒散地撑着额角出神,后背被人戳了戳,突然冒出一道声音。

“娘诶,真的是你呀。”

江问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片刻,他目光动了一下,转了头,皱起眉来,“你怎么在这?”

逢宁昨晚吃宵夜吃到凌晨,没睡好,今天又被齐兰逼得早起,不得已来教室补了半个小时觉。这会儿她睡眼惺忪,没骨头似的趴在桌上,脸上都压出了几道红印子。

听到江问的话,逢宁单手支着腮帮子,一脸的野痞劲,语气洋洋自得,“我在这上课啊,不允许?”

身边只要是帅点的,逢宁都习惯调戏一下,且不带任何羞涩。

于是她笑了。她笑容天生的,强烈又直接。一双眼睛眯起来弯成月,带着炙热的温度,又搀点馋,“既然这么有缘,那就认识下呗,帅哥你叫什么?”

他不做声。

早料到会是这个态度,她若无其事,继续进行自我介绍,“我叫逢宁,相逢恨晚的逢,宁折勿弯的宁,记住了哦。”

他拧了一下眉,似笑非笑,“宁折勿弯的宁?”

“怎么?”

停顿片刻,江问扯唇,“读第四声。”

“嗯?”逢宁觉得新鲜,头一次有人纠正她的读音,她兴味十足,“那你帮我想一个成语?”

本以为不会再有什么回应。

也就是几秒,江问轻飘飘一瞥,眼神混合着轻度的蔑视,把头转回去,“鸡犬不宁。”

*

班主任来教室没讲两句话,就通知大家去小礼堂那边参加开学典礼。

按班级划区域,黑压压坐满了一片。还没正式开始,正中央的LED大屏幕上,循环滚动着几个优秀的新生代表。

昨天那个羞涩的小姑娘坐在旁边。她早上第一个到教室,逢宁第二个,于是她们顺其自然当了同桌。孟桃雨特别喜欢低着头,包括走路也是,基本不怎么爱跟别人讲话。

但逢宁很会聊天,她主动打开话匣子,从自己以前因为吹风机和别人揪头发打架的事情聊到喜剧漫画,讲单口相声似的没停过,孟桃雨时不时被逗笑。这时,后面有个梨花头女生站在几步远外,喊道,“孟桃雨,跟我出来一下。”

孟桃雨表情一僵,沉默了几秒,耸着肩起身。

逢宁坐在靠走道,打量了一会她苍白的脸色。等梨花头连催几声,才慢吞吞站起来让路。

人走后,更加无事可做。逢宁很困,又不能睡觉。为了保持清醒,她开始听后方两几个人闲聊。

“我刚刚遇到裴淑柔了,看上去好成熟,不过超有气质,真不像我们这个年纪的女生,对了,程嘉嘉居然跟她有说有笑的。”

“真的假的。”女声满怀惊奇,“程嘉嘉?她之前不是特别自命清高,级花没选过裴淑柔,私下说人家鹰钩鼻很刻薄吗。”

另一个人奚弄道,“这还不明显,打算攀高枝了呗。”

“怎么说?”

“赵濒临,江问,还有七班的裴淑柔,这几个都是玩在一起的,学校很少有人能打进他们圈子。程嘉嘉看上那谁了,不得先讨好裴淑柔吗?你懂的。”

“谁?”

“江问啊,认识吗,诺,屏幕现在放的那个就是他。”

逢宁顺势抬头看去。

“江问超有个性的,初中经常被人堵在路上表白,送情书,但是他从来不收。”

旁边有人接话,继续贡献八卦,“你们知道吗,我们年级那个特奇葩的女生,也跟他表过白,天,要知道她家里连淘汰的车都开不起,怎么想的去追江问?”

几个女孩声音压低,阴阳怪气地笑作一团,语气里的优越感油然而生。很无聊的话题,讲来讲去,总是要扯到那点事上面,嚼了又嚼,也不嫌腻。

没劲。逢宁完全不感兴趣,没心情继续听下去。

“那个嘴巴刻毒至极的小少爷,原来叫江问是吧。”她不冷不热,甚至带点恶意地想,被这么多人捧着,怪不得养出这么一身臭毛病!

冗长的开学典礼终于在校长讲完话后散了,孟桃雨一直到结束都没回来。双瑶过来找逢宁,她们跟着人流往外走。

江问衣服被人从后头扯了一下,他回头,郗高原勾着他的肩,从手机里翻刚刚拍的照片给他看,“你特么刚刚演讲的时候真人模狗样的,啧啧,看看这叼里叼气的样子,就差要跟场下女粉丝招手了。”

江家老一辈的都当过兵,所以江问从小就被训练站姿,跟部队出操似的一样严格。必须笔直,脊背不能弯,肩膀不能缩。

上主席台发言时,他穿着校服,胸前别着校徽,居高临下地,把扬声器拉到嘴边。底下高一的女生纷纷交头接耳,只是他依旧没表情,距离感摆在那里,就像冬雪里长得最挺拔的那颗松树。

郗高原收起了嬉皮笑脸,有点小做作地,故意模仿江问结尾时的发言,“人的一生就是奋斗的一生,从这一刻起,让我们本着坚持的精神,共同谱写启德美好的明天。”

“哈哈哈哈哈哈,我说江问,你跟你爸越来越像了。”旁边的赵濒临已经笑的打跌,好不容易才止住。

江问斯文依旧,收敛地冷笑,“这是公共场合,你们两个要发疯离我远点。”

“头牌,你好冷酷,我好喜欢。”

江问淡淡剐了他一眼,“别恶心我。”再一抬头,恰好对上旁边一道玩味的视线。

他们中间隔着几个人。目光相接,逢宁右手举起来,左右挥挥,悠悠哉哉地,对他做了个口型。

江问微愣,盯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拥挤的人群里。直到赵濒临凑到耳边喊才回神,“你发什么呆?”他四下张望着。

有半秒难以察觉地停顿,江问不在乎地说,“没什么。”

“那个女生,正吧?”赵濒临偷偷用手指给他看,兴致勃勃道,“好像是隔壁班的。”

背影窈窕,手臂肤色白腻,是他喜欢的漂亮又无脑的女生。

郗高原最近谈了个新女友,正在蜜里调油的热恋期,并不参与他们。

江问轻描淡写扫一眼就移开目光。

“江少爷,您觉得怎么样?”赵濒临追问。

江问懒洋洋的,低声答应了句还行。他回想起刚刚的画面。

——她在喊他名字。

*

双瑶一把拽过逢宁,往人少的地方拖,恶毒道:“开学第一天,别人都正正经经的,就你在那里发,骚。”

“我哪有。”

“你喜欢他?”

逢宁装作没听懂,“什么?”

“就刚刚那个。”

逢宁回头,很贱地冲她眨眼,半真半假,“我不喜欢啊。”

双瑶喝骂,“你这个小婊砸,每次要整人就是这个样子。”

“走拉,去吃饭,我好饿的。”

午休刚过,盛暑,窗外的太阳依旧毒辣。逢宁一觉醒来,寝室空空,室友不知道是没回来还是都走了。

她哈欠连天,困困地走到教室,看见她的位置上,几个男生女生凑堆着拿手机拍照。

观察三四秒后,逢宁这才反应过来,被围在中间的原来是孟桃雨。

她也跟着摸出手机,调整角度,对着他们拍了一会。然后走向自己的座位,硬生生从那群人里挤进去。

在讽刺的笑声里,孟桃雨拿了张纸,俯身擦拭逢宁椅子上的那摊被连累到的牛奶渍。

“出什么事了。”逢宁直皱眉,拉开她的手,“下手不轻啊这,得罪谁了?”

孟桃雨嘴角被打裂了,看上去挺木讷,像卡住了,望着她摇摇头,强作欢颜。

忽略周遭微妙的打量,逢宁俯下身子,帮孟桃雨把散落一地的书本,文具,一一捡起来,拍掉上面的灰印,拉着她一起坐下来。

围观的人还没走,互相分享刚刚拍的“战利品”。只不过因为横插进一个人,气氛有点冷下。

逢宁一点都不介意被别人看,面对指指点点也没有丝毫不自然。她有点口渴,拿起水杯喝了口水后,眼一斜,反倒还冲着他们真诚地疑惑,“大家都在我这里罚站做什么?”

一时间,神色各异,有人忍不住问了,“你谁啊?”

“我叫逢宁,相逢恨晚的逢,宁...”逢宁拧上杯盖子,停顿了一下,“鸡犬不宁的宁。”她舔掉唇上的水珠,半正经地说,“很高兴认识你。

那人一哽,被气乐了。

声明:以上文章均为用户自行发布,仅供打字交流使用,不代表本站观点,本站不承担任何法律责任,特此声明!如果有侵犯到您的权利,请及时联系我们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