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折夏成绩上升得很快。
高三上学期期末考试, 她考了全班第一。
而且在七班这个几乎全员吊车尾的情况下,年级排名进了前50。
他们七班是文科班。
高二选科分班那会儿,出现了一个很神奇的现象——在其他班级疯狂各自选科的时候, 只有一班和七班好像置身事外一样。
一班那群学霸默认选理,七班这群“学渣”统一从文。
当时唐书萱和陈琳偷偷议论过这事:“这就是差距吧,毕竟选文科,知识再弄不懂,还可以背书……理科要是不懂, 那就真的没办法了。你就是把我摁在试卷上,打死我也想不出。”
至于一班。
好像都是认为理科更好选专业, 并且从他们班均分上看, 理科优势更大。
她开始埋头学习只有一个原因,她想跟他再见面。
如果大学……她能和他考同一所大学的话。
但是两个人分数上的差距,实在很难弥补。
林折夏对着这张被班主任夸了一通的成绩单,并不感到开心。
……
比起迟曜,这份成绩还是差得太远了。
她去查过物理专业比较出名的几所学校, 每一所都不是她现在能考上的。
最后她叹口气,心说再努力一点吧。
-
迟曜走后, 林折夏放心不下他家里的情况。
明知道他不会收钱, 但她忍不住。
她把自己的压岁钱全部存到手机银行里, 攒了两千多“巨款”,特意换了个陌生手机号给迟曜转账。
只是第二天,迟曜把钱转了回来。
林折夏默不作声,再转过去。
迟曜终于通过转账备注回复消息:【转错人了。】
林折夏:【我没转错人,实不相瞒我其实是一个富豪, 我这个人, 就是钱多, 喜欢在互联网上每天随机抽选几位幸运儿,然后给他们送钱。】
不出十分钟。
她的微信响了一声。
是迟曜发来的消息,消息上什么都没说,只有三个字。
迟某:林折夏。
林折夏:……
林折夏知道他这是发现了。
她意料之中,但也感到纳闷。
-你怎么知道是我
迟曜回复她四个字:还用想么
林折夏怕他会不开心,于是打字,给自己找补:对不起。
-其实,我只是单纯地因为有一个富豪梦。
-我想在网上跟人说这种嚣张的话很久了。
……
-
大概过了半年之后,她开始习惯没有迟曜的生活。
在网上看到什么想去打卡的地方,或者是学校小卖部最近推出什么新品套餐,不会再第一时间想到:我要和迟曜一起去。
只是偶尔,很偶尔会想起一些只属于对方的小细节。
“小卖部最近开始卖爆米花了!”
唐书萱兴冲冲地过来通知她们,“十块钱一桶,体育课的时候可以去买。”
林折夏第一反应想到的是,迟曜不喜欢爆米花。
但迟曜吃过电影院里,她抱着的那桶。
高三,林折夏还是埋头学习着。
迟曜不在身边后,她身边不知不觉间,也出现了想靠近她的异性。
她开始有了“追求者”。
其中一位是高一那会儿就开始坐在她后排的男生。
那个男生要过她联系方式,但和其他同学一样,加上之后没怎么说过话,只是逢年过节发过节日祝福。
有次课间,她发现自己桌上多了一盒饼干。
手机上静静躺着一条留言:我看你中午吃的很少……所以给你买的。
林折夏愣了下,回复:谢谢,但是我不能收你的东西,饼干多少钱,我转给你吧。
但那个男生意外地坚持。
甚至在她屡次拒绝之后,忍不住说:“林折夏同学,我其实喜欢你很久了。”
林折夏有点懵:“啊?”
后座男生:“其实从高一……刚入学的时候,我就在关注你。”
“我觉得你很可爱,”那男生对她说话时,也是小心翼翼的,“只是之前你身边的人太多,我不好意思跟你搭话。”
林折夏没想到她还能收到表白。
她觉得尴尬,但还是认认真真地说:“谢谢,但是我和人约好了,高三会好好学习。希望你也能好好学习。”
等她放学,把被表白的事情隐去关键信息告诉何阳。
何阳表情有点复杂。
林折夏:“你怎么这个反应,有人跟我表白很奇怪吗?”
何阳说:“不奇怪不奇怪。”
林折夏:“大壮,你有点不对劲。”
何阳总不能说,他是想到了远在他乡的另一个喜欢他夏哥的人:“我对劲得很。”
何阳一个人藏着这个秘密,藏得多少有点难受。
半晌,他忍不住说:“你之前是不是问过我,迟曜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
林折夏冷不丁跟着回想起当初手滑导致的“黑历史”:“……怎么?”
——你就没有想过迟曜喜欢的会是你吗。
可这件事,迟曜藏得那么深,他没有资格替他说出口。
最后何阳理智回笼,把涌出口的话咽下去:“没怎么,我就是刚好想到这事儿。”
-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去。
只是她每次从做不完的试卷里抬起头,常常会惊觉,她和迟曜之间的距离,好像比前段时间又更远了一些。
她滑开手机。
翻看和“迟某”的聊天记录,发现两人之间的话题变得越来越少。
-刚看到
-我刚写完作业
-我刚到家
-我在写试卷
-今天数学居然有五套题,可能要写不完了
……
这些话无意义地重复着。
而迟曜那边的消息也是:在医院。
-刚动完手术
-刚从学校出来
-这周手机被老师收了
……
两人聊得更多的反而是学习。
迟曜会定期给她总结归纳知识点,拍照发给她。
林折夏本来以为,京市虽然远了一点,但两个人还是可以见面的。
她知道迟曜在医院走不开,她本来计划寒假去京市看他一眼,但生活总有很多这样那样的意外。
城安二中高三寒假只放五天。
而这五天……
“夏夏,今年过年我们去魏叔叔老家过,”放假前,林荷对她说,“来回就要两天,在那呆上三天,刚刚好。”
林折夏算盘落空,失落地“哦”了一声。
魏平老家在乡下,她还是第一次去。
魏爷爷魏奶奶人很好,知道她要高考,让她别紧张,给她包了大红包。
这里孩子多,林折夏一去就被一群小孩团团围住。
除夕夜,她在这群孩子的打闹声和炮竹声里接到了迟曜打来的一通视频电话。
视频里的迟曜看背景应该还在医院,过年期间,医院走廊空空荡荡的,偶尔有穿白大褂巡逻的医生经过。他穿了件灰色卫衣,五官抗住了镜头,眉眼依旧是熟悉的样子,或许是走廊里灯光太暗,导致他看镜头的时候,眼神很深。
林折夏接起后说:“你怎么想起来给我打视频。”
“看看你。”
林折夏的心跳因为这三个字停了一下。
迟曜话音也顿了下,把话补全:“……看看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林折夏心说原来刚才话没说完:“哦,我最近过得挺好的。”
“你在哪里。”他问。
“魏叔叔老家这,”太久没看到这张脸,林折夏有些不敢和他对视,她目光下移,“我第一次来,不过他们对我很好。”
林折夏又说:“你在医院吗?怎么过年还在医院。”
迟曜:“我妈身体状况不太好,动手术之后养了一阵出院之后,又有点其他症状。”
他们实在是太久没见了。
哪怕隔着网络,也感到有些莫名的拘束。
林折夏:“那你家……家里的事情怎么样了。”
迟曜:“还在处理,新生产线的问题如果解决不了,工厂和当初买的这片地本身也还有一定估值,应该能填上。”
只不过这个“填上”,付出的代价是多年心血付诸东流。
寒暄过后,两个人陷入短暂沉默。
林折夏发现那种猛然间发现对方,比上一次,离自己又远了一点的感受在瞬间卷土重来。
……
原来两个再熟的人脱离了相同的环境和社交圈之后,也会变得无话可说。
“迟曜。”
她最后举着手机,对准夜空里的烟火说,“新年快乐。”
烟火升空,在黑夜里绽开。
-
“新年快乐。”
京市第一人民医院里。
少年对着手机,放低声音说了一句。
手机屏幕上,烟火绚烂,镜头晃了下,应该是有小孩从她身边跑过去,吵吵闹闹的,在喊她“姐姐”。
过了会儿,视频里的女孩匆忙说了句“我妈叫我,我先挂了”。
视频通话中断。
迟曜在长椅上坐了几分钟,他把手机收进口袋里,双手插兜,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紧接着,身后的病房里传来白琴的声音:“——迟曜。”
迟曜应了一声,推门进去。
由于生病,加上迟曜一直在她身边照顾她,白琴这个从来没有服过软的女强人,开始依赖自己这个儿子,她人生中难得有这么柔软的时刻:“你在外面干什么呢?”
迟曜说:“打了通电话。”
说完,他又走到床边,扶白琴起身后问:“要不要吃个苹果。”
迟曜照顾她已经成了习惯,很快把苹果削好递过去,白琴接过苹果的时候正想感慨,意外窥见迟曜放在她床边的手机亮了下。
他的手机屏保是一张照片。
白琴仔细去看,看见一片蓝紫色的绣球花团,和一个女孩子蹲在花边的侧影。
她觉得眼熟。
想了很久才想起来她对这个女生的印象源自哪里。
印象来源于多年以前,她和寒山回去取东西,忽然跑出来拦住他们去路质问他们为什么不陪迟曜的那个小女孩。
两张脸很相似,只不过记忆里那个小女孩年纪还很小,脸上还有婴儿肥。
而照片里的女孩子,五官清秀,个子比起小时候高了不少,带着少女时期特有的纤细。
白琴咬了一口苹果,问:“你和……以前的朋友,还有联系吗?”
迟曜说:“有。”
医院外面也在放烟花。
两个人难得一起过年,居然是现在这样的景象。
白琴难免感伤,她忽然说:“妈以前,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你的成长过程,我错过了很多。”
迟曜在收拾果皮,闻言,手上动作顿了下。
“以前我像个背着重壳不得不往前走的人,一路上,我觉得背着的这个“壳”很重要,事业很重要,钱很重要,社会声望很重要,别人眼里的“白老板”三个字很重要。”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妈妈’这个词在我的生命里,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她那么多年,一直错过了最重要的东西。
白琴坐在病床上想,那个女孩子当初说的话是对的。
但当时,她和迟寒山急着回京市,只觉得这孩子年纪小不懂事。
“这段时间,一直是你照顾我,”白琴看着迟曜,“你高三,还要学校医院两头跑。我从来没想过,现在居然会是我倚靠你,你在我没有看到的地方……独自成长成了一个很出色,很了不起的‘大人’。”
出乎她意料的。
迟曜收拾好水果刀,看向她,一字一句说:“我不是。”
白琴愣了下。
他又说:“我不是一个人独自长大的。”
-
在林折夏以为她和迟曜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越来越远之后的某一天,她忽然间有了一种新的感受。
高考前一次的很重要的模拟考。
她超常发挥,连一向容易失分的数学都考得很好,年级排名进了年级前二十。
这个成绩,几乎是“一班”优等生的成绩。
老刘和老徐两个人都欣喜若狂,老刘更是特意把她叫进办公室,连连夸她是“黑马”。
“小林啊,我是万万没有想到啊,”老刘拍拍她的肩,递给她一张由他亲自打印的劣质奖状,“没想到你在学习上有这样的天赋。”
“作为入学成绩被划进七班的学生,通过自己的不断努力,以一己之力挑战一班。”
“学校需要你这样的人,需要你这样的优秀代表。”
“……”
林折夏低头看了眼,劣质奖状上刘主任的大笔写着:学习奇才林折夏!
她深吸一口气:“谢谢刘主任。”
老刘摆摆手:“不客气,你要是想谢谢我,那下周一的升旗仪式,你上去演个讲吧?发表一下学习心得,给大家做做考前动员。”
“……?”
林折夏忍不住说:“刘主任你,挺会做生意的。”
老刘一锤定音:“那就这么说定了啊。”
“……”
在升旗仪式上发表学习心得。
这种事情在入学的时候,她根本想象不到。
以她的性格,她是那种站在在台下给别人鼓掌的人。
林折夏拿着奖状从办公室出去,叹了口气,虽然不至于抗拒,但想到多少还是有点紧张。
她回到家,写完两套题之后,开始写学习心得。
她的学习方法其实很笨拙。
没有什么很特别的招数,写完后,自己也觉得这篇心得念起来会很无聊。
在上台的前一天,她恰好收拾书柜。
打开柜门的那一刻,她看到了摆在书柜里的那只小兔子。
因为保护得好,平时收纳在柜子里,所以小兔子钥匙扣看起来还是很新。
她拿起它,某一瞬间,好像回到她和迟曜一起蹲在娃娃机面前的时候,她仿佛能看到少年勾着钥匙环,把它送到她面前的样子。
还有那天,他曾对她说过的话。
“胆小鬼。”
“你明天应该不会太倒霉。”
在这天之前,林折夏觉得她和迟曜之间的距离变得越来越远,远得就快要抓不住了。
但也是在这天,她恍然发现,原来过去那段漫长岁月里的无声陪伴,早就在不知不觉间浸入了彼此的骨骼里。正因为他的存在,所以她身上的某个部分才组成了现在的她。
这才是她和迟曜之间真正的距离。
尽管,他其实已经不在她身边很久很久了。
之后的时间过得很快。
林折夏得知白琴出院, 之后迟寒山找到了一位老朋友帮忙,把之前没能运作好的新生产线低价盘给了另一家生产商,虽然亏损很多, 基本上把这些年赚到的钱都折了进去,但好在没有真正伤根动骨。
两人决定从头开始。
只是这次的计划里,不再只有工作了。
他们俩打算放慢脚步,把之前割舍的生活重新找回来。
说来人也很奇怪,经历了一次“失去”, 反而“得到”了很多。
迟曜家里的事不用他太操心之后,学校进入高考前的封校集训期。京市的学校为了防止学生带手机, 甚至有一套专门的信号屏蔽装置。
于是两人的聊天记录, 停留在考前两个月。
停留在迟曜和她说完这些事情之后,林折夏回复的那句“知道了,高考加油”上。
高考在六月份。
考前,林折夏的成绩维持稳定状态,没有再继续上升。
她自己也清楚, 再往上提分这件事确实很难,她不可能一年多时间就考进全校前十。
前十那帮人, 早从高一开始就和后面的人拉开了巨大的差距。
徐庭是个典型。
脑子好, 学得快。
当然, 在之前,这帮人眼里也有一个令人仰望的存在——那个放着一中不去,跑来二中打击他们自信心的迟曜。
林荷察觉出她的低落,吃饭时说:“没事的夏夏,这个成绩已经很好了, 妈做梦都没想过你居然还能挑个好学校上上。实不相瞒, 从你入学第一天开始, 妈就做好了你高考可能会落榜的心理准备。”
林折夏:“……”
落榜,那倒也不至于。
“可是我想去京大,”林折夏戳着碗里的米饭,心说物理专业最好的那所学校,在京市,“我现在的成绩,离京大最低分数线差了二十几分。”
魏平前阵子刚去学校,替她开完家长会,说:“涟云大学也不错呀,那天我去开家长会,你们老师找我聊过了,建议你报涟大,学校挺不错的,而且你现在的分数,报涟大更稳一些。报京大风险实在太大了,也很容易影响你高考的发挥。”
因为如果高考没有超常发挥,她考不上的可能性就是百分之一百。
这种心理压力,谁都承受不住。
“涟大专业也很出名的,有些专业比京大还好,”魏平安慰她,“况且,你在涟云我们也更放心些,京市那么远,你一个人过去,难免不适应。”
林折夏:“可是……”
她说完“可是”之后,剩下的话卡在喉咙里。
可是迟曜在京市,迟曜会填报的学校也在那里。
那一刻,她感到很无力。
她这一年已经很努力很努力,可离京大还是有无法跨越的鸿沟。
她和京大之间的距离,就像她和迟曜之间的距离。
她追不上了。
-
在填志愿之前,迟曜给她打了一通视频电话。
林折夏不知道怎么想的,点了挂断。
可能是太久没见,比起那份想念来说,见到通过视频对方,似乎会更加令人无所适从。
她挂断后打字:我现在在外面,不太方便接视频。
然后她拨过去一通语音电话。
“你们学校放假了吗,”林折夏握着手机,清了下嗓子,对着听筒说,“平时不是会收手机。”
迟曜的声音通过听筒,清晰地传过来:“没放。”
林折夏:“……那你怎么给我打的电话,你难道去教导主任办公室偷手机了。”
电话对面顺着她说:“嗯,我半夜撬锁。”
林折夏:“……”
半晌,迟曜才说:“请假了。”
林折夏:“哦。”
短暂沉默后,迟曜问:“什么时候填志愿。”
林折夏:“下周。”
“准备填哪所学校?”
“……”
林折夏没有立刻回答。
对着电话,她那天在餐桌上被林荷和魏平齐齐阻止的念头又冒了出来,她试探性地,再次捕捉住那个疯狂的不切实际的想法,握着手机的手收紧:“你觉得……我填京大怎么样?”
怕迟曜多想,她补充说,“我只是在涟云呆腻了,想脱离林荷的魔爪,而且,唐书萱他们也打算报京市的学校。”
说完,她停下。
忐忑地等待迟曜的回答。
好像只要他一声令下,她就可以去做那件不被所有人允许的最冒险的事情了。
然而在短暂的沉默过后,少年冷倦的声音响起:“报涟大吧。”
林折夏的心直直下坠。
“你的分数,报涟大比较好。”
连迟曜都这样说。
其实她自己也知道。
她只能报涟大。
她所有的期待落空,在挂断电话的那刻彻底承认一个残酷的现实:她和迟曜,要彻底开启和对方无关的人生了。
以后不会再有交集。
他们会各自上大学,大学这几年会将他们拉得更远,远到,可能彼此会在成长阶段重新组成的一个自己,而数年后,这个“自己”和对方之间的关联,会越来越少。
两条直线从某个点开始交叉出去之后,只会越来越远,再难找到下一个焦点。
-
填志愿那天,各班被安排去机房用电脑进行操作。
林折夏坐在电脑前,手里的鼠标很沉。
她有那么半秒钟,拖着鼠标在“京大”上停留了一会儿。
填报完志愿,从机房出来之后,她没有回班级。
陈琳和唐书萱发现她不在,出来找她。
两人找到她的时候发现她一个人在楼梯拐角处缩着。
“怎么了?”陈琳和唐书萱走到她面前蹲下,她们起初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但蹲下之后,发现林折夏肩膀居然在抖,如果不仔细听的话,不会听见她甚至发出了很轻地呜咽声。
林折夏把脸埋进膝盖里,说话声音零零碎碎的:“我……我就是有点难过。”
迟曜已经走了一年多了。
这一年多,她从来都没有哭过。
她每天都笑着,继续好好生活,学习也很努力,好像迟曜离开这件事对她来说不是什么不能承受的事情。
一年多。
这是她第一次没绷住。
“我考不上京大,”林折夏整个人都在发抖,“我还是差了十几分。”
“所有人都叫我报涟大。”
“可是……可是……”
她说到这里,更咽地说不下去。
可是涟大离他真的太远了。
她没有说完的话,陈琳和唐书萱听懂了。
陈琳问:“迟曜要报京大吗?”
林折夏埋着头,没有说话。
陈琳无措地安慰:“没关系的呀……你们还是可以……”
陈琳说到这里,安慰的话说不下去。
因为她想到,迟曜已经走了一年,那句“还可以见面”,在此刻显得格外苍白。
而且她们也要迎来分别,她,林折夏,唐书萱,她们三个如果考上不同的学校,她也不能保证是不是“还可以经常见面”。
-
林折夏哭完之后,又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她好像把所有的情绪,通过那一次悉数抒发了出来。
她最后还是填了涟大。
高考结束,林折夏从考场出来,那天艳阳高照,蝉鸣声重回,又是一个很热烈的夏天。
所有人都在忙着庆祝自己脱离苦海,也有人在开心之余,因为和同学的分别而感到感伤。
林折夏想,原来十八岁之后,就不可以再随心所欲做梦了。
她做事需要考虑更多,她需要考虑林荷和魏平,如果报京大,他们会担心。如果报京大,她几乎是注定了要复读一年,复读的话林荷又要为她操劳一年。
她也开始接受十八岁之后的不会再有迟曜存在的世界。
她从考场出来,和迟曜报备了一下:我感觉我考得挺好的,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你考得怎么样?
迟曜傍晚回复了她。
迟某:还行
迟某:考个全市前几应该没太大问题
林折夏回复:再提醒你一次,装逼遭雷劈。
毕业那天,所有老师轮番上台演讲:“恭喜你们——毕业啦,也祝贺大家取得好成绩,咱们这次的高考成绩非常不错,以后你们还会进入其他学校继续深造,希望大家不会忘记在城安学习的这三年。带着在城安的回忆,继续奔赴下一站路吧。”
林折夏往一班的位置看了一眼。
徐庭和一个戴眼镜的男生坐在一起。
她收回眼的瞬间,想到很遥远的一天,那天高一入学,她拉着迟曜挤进人群去看分班表。
毕业典礼结束后,七班班长组织安排班级聚餐。
林折夏拍了张餐桌照片发给迟曜。
迟曜也发了张聚餐照片过来。
林折夏其实不是很喜欢和迟曜分享这些,因为迟曜在的那个学校和班级,她都不认识。
照片里不小心入镜的老师和学生,都是陌生的面孔。
这会让她更有种大家没有生活在同一个世界的感觉。
聚餐结束后,林折夏正要回家,在饭店走廊被人拦下。
还是之前那个男孩子。
后排男生有点紧张地说:“我考去海都市了。”
林折夏点点头:“恭喜你。”
后排男生:“……虽然,之前已经和你说过,但今天还是想再和你说一次。我喜欢你。”
林折夏又说了句“谢谢”。
他们现在已经考完试,高中早恋的禁锢被打破,也不存在那些要好好学习的借口。
林折夏刚才在餐桌上喝了一点酒,这会儿有点飘飘忽忽的,在这一刻,某样压在内心深处太久的东西浮上来,在高三毕业的这一天,她第一次把这句话说出口:“我有喜欢的人了。”
-
高中毕业的这个暑假,林折夏本来以为,她和迟曜可以见一面。
但她其实已经不像之前那样期待了。
在太久的分别之后,见面对她来说,反而成了一件她想做不敢做的事情。
她害怕电话里那些无数次的沉默,会面对面的,被带进现实。
她很难承受这种沉默。
因为面前的这个人,曾经是她亲密无间的最好的朋友。
也是她一直以来偷偷喜欢的人。
说不上是失落还是庆幸,这个暑假林荷带着她出了一次国。
他们家有个亲戚在国外,结婚举办婚礼,邀请他们过去,林荷想到林折夏高考完需要放松,于是延长了在国外探亲的时间,带着她四处走走。
林折夏在假期里还是会和迟曜联络。
但是她刻意回避了关于迟曜报考学校的问题。
在她的潜意识认知里,迟曜的成绩,肯定是去京大的。而且叔叔阿姨也在京市,肯定会希望他报考京大。
以后就更难见面了吧。林折夏想,再过几年,两人就会从陌生,变成陌路。
-
何阳也留在了涟云市,很巧合地,又成了她的“精神校友”。
这回他们离得比高中那会儿还近,因为几所大学都在一片,围城了一个占地巨大的“大学城”。
“你能不能关心一下我,”大学新生报到那天,何阳和她一块儿过去,“大家那么多年的朋友,你又不知道我考上的是哪所学校。”
林折夏看他一眼:“我以为这么多年,你已经习惯了。”
何阳:“……”
大学入校前,林荷带着她置办了很多东西。
她拎着行李箱,去新生报到。
新生报到这天满学校都是人,熙熙攘攘的,大家穿着各不相同的衣服,不再是高中时期规规矩矩的模样。
有人在假期迫不及待染了以前在学校里不被允许的头发,有人开始化妆,有人和另一半牵着手走进校门。
一切都是新奇而充满希望的样子。
林折夏交完费,拿着学生会发的地图,去找宿舍。
女生宿舍和男生宿舍隔着半个校区,她去宿舍的时候,宿舍里已经到了两个人,一个短发女生,还有一个染了绿色头发的女生,两个人正坐在一块儿聊天,见有人进来热情地说:“嗨,咱们宿舍一共六个人,你是第三个到的。”
林折夏有点局促:“你们好。”
几个人互相交换了名字,短发的叫秦蕾,读的是金融,绿色头发女生是学艺术的,叫蓝小雪。
林折夏选的是小语种,学语言。
“你的头发很酷。”林折夏忍不住赞美。
很快宿舍里其他人也到了,人太多,林折夏暂时跟她们不熟,所以一整天下来话都不多。
她收拾完寝室床铺,把一些日常生活用品都置办好后,才有时间去看手机,看到迟曜发过来的一条:你到哪儿了。
这条消息是两个多小时前发的。
消息内容多少有点亲昵。
她和迟曜分开一年多时间,很少会有这种没有距离感的对话。
“你到哪儿了”,好像,他在等她一样。
林折夏甩开这个不可能的念头,回复:我刚到宿舍。
这时,蓝小雪喊她们:“我们晚上一起去找个地儿聚餐吧,大学哎,高中的时候可憋死我了,哪儿都不能去,现在怎么说也是个大学生了,得庆祝一下。”
说着,她又放低音量,“听说咱们学校附近有条街,里面有酒吧。”
秦蕾说:“开学第一天就去酒吧,你这个人是真的很狂野。”
蓝小雪征求她们的意见,林折夏平时在林荷的管束下,不怎么碰酒,也没去过这种地方,有点好奇,偷偷投了赞成票:“……也行吧。”
“全票通过,那我们傍晚就去。”
-
作为大学生,林折夏明显感觉到一种难言的不同。
很奇怪,明明两三个月前,她还在高中教室里埋头写题。眨眼间,她也离开了南巷街,人生进入一段新时期。
开在学校附近的酒吧有很多规定,不允许搞得太乌烟瘴气,所以比起外面的“酒吧”,这里看起来更像个吃饭聊天的地方。
没有那么浓重的酒吧氛围,装修布置也很简单干净。
她们六个人找了一张桌子,点了些小食。
过七点后,外面天色暗下来,店里的灯光亮了起来。
有人在台上弹吉他。
林折夏不太适应这种环境,默默低头啃鸡翅,听她们聊天。
放在桌边的手机屏幕亮了下。
迟某:现在呢
林折夏擦擦手回复:什么现在呢
迟某:现在还在寝室么
林折夏:不在了
她抬起头,不知道该不该告诉迟曜自己来酒吧了。
最后想了想,还是打算实话实说:我现在在一个很神秘的地方
迟某:?
林折夏:学校后街的小酒吧
林折夏:怎么样,酷不酷。
她回完迟曜的消息之后不再看手机,专心啃鸡翅,过了会儿,蓝小雪聊到八卦:“对了,你们知道吗,咱们学校,有个新生。”
“刚入学,全年级超过一半的女生都在暗暗打探他是谁。”
秦蕾觉得这不太现实:“……那得什么样啊,还超过一半,你别听这种乱七八糟的谣言,指不定又是谁闲着无聊乱编的。”
蓝小雪:“不是瞎编,我朋友亲眼见到的。用她的原话,就是人群里一眼——就那么一眼,一眼沦陷,那帅哥在新生名单那看名字,帅得人神共愤,她说她当时就想在自己上辈子祖坟冒青烟了才能靠近涟云大学和这种人当同届同学。”
秦蕾:“……夸张了哈。”
蓝小雪:“你别不信,我跟你打赌,他今天必上学校论坛。”
蓝小雪说完,又转头问林折夏,急需找到认同:“你也不信我吗?”
林折夏啃鸡翅的手一顿:“……额。”
蓝小雪:“算了!你们没有一个人信我!!!”
林折夏虽然不相信。
但是她不可避免地,想到了某个人。
某个高一开学,曾经在城安“大杀四方”的人。
蓝小雪坐着听了会儿歌,觉得刚才没发挥好,又紧急联系了朋友,赶紧上学校论坛用关键词搜索:“不行,我还是要找给你们看,我觉得不需要等到明天,现在没准就有,我搜搜‘大一’,‘新生’和‘帅哥’试试。”
秦蕾劝她:“算了吧你,别折腾了。”
林折夏坐在边上全程看热闹。
她吃完东西之后,安安静静在座位上坐着。
中途手机亮了一下,但她没有察觉到。
在蓝小雪喊着“我好像找到了”的时候,林折夏起身说:“我去一下洗手间。”
这个点,酒吧里光线越来越暗了。
她穿过餐桌过道,往前有一些单人单座的位置,还有一些人站着聚在一起在听歌,她一时间没能找到方向,正要拦下人问路,冷不防地,她在层层迭迭的人群里,看到有一个人推门进来。
她先看到的是门外那人搭在门把手上的手,很奇怪,只是一双手而已,虽然这双手长得好看了点,但她心跳还是莫名漏了一拍,像小说里写的那样,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多看了一眼。
接着,那扇门“嘎吱”一声被推开。
那人走进昏暗的,五光十色的光线里。
个子很高,腿长得过分。
正值盛夏,少年穿了一件简单的黑色t恤,少年人独有的青涩感在他身上稍微褪去了些,但整个人还是异常清瘦。
他长了一张很招摇的脸,眉眼被光线勾勒得更深,灯光映在浅色瞳孔里,冷淡且肆意。
酒吧昏暗的光线落在少年右耳那枚银色耳钉上,林折夏在虚实交杂的光线之间,几乎要以为自己现在是在做梦。
片刻眩晕后,她看到迟曜越过其他人,向她走进了些,在忽然间亮起的灯光下,他垂下眼看她,喊了她一声:“胆小鬼。”
林折夏还是分不清现实和虚幻。
因为。
胆小鬼这个词,上次听见,已经是很久之前了。
短短几秒间的对视, 好像过去很长时间。
台上的吉他手一曲弹完,整个酒吧有一瞬间寂静。
林折夏通过这一瞬寂静,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怎么会在这里?”
下一秒。
她意识到一个不可能的理由。
“你报的是涟大?”她问, “你不是应该去京大吗……”
迟曜一句话打断她:“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去京大。”
“……”
他是没有说过。
林折夏想起来,她根本就没敢问。
所以他为什么会报涟大?
林折夏想问他考的是什么专业,明明京大的物理系是最出名的。
但她还没来得及问,舞台上新上去了一组乐队,震耳欲聋的摇滚乐立刻响彻在酒吧里——
她被突如其来的摇滚乐狠狠震了一下。
迟曜走到她面前, 怕她听不清自己说话,于是俯下身, 说话时下巴凑到她颈侧, 几乎是贴在她耳边说:“你座位在哪。”
“后面,”林折夏指了指,“不过我要去一趟洗手间。”
迟曜给她指了一下洗手间标识,她“哦”了一声,梦游一样走过去。
几分钟后, 等她对着镜子洗手,她才慢慢梳理清楚刚才的情况。
她回想到下午迟曜给她发的那句“你到哪儿了”。
所以那个时候, 他也在涟大参加新生报到?
……
林折夏洗完手出去, 迟曜正在走廊上等她。
少年倚着墙, 骨节分明的指尖居然夹着一根烟,他夹着烟低下头抽了一口,然后抖了下烟灰。刚才光线太暗,她没有看清,其实一年多不见, 迟曜身上还是发生了一些变化。
原先那副整个人外露的锋芒, 现在有点沉了下来, 他给人的感觉还是很倨傲,只是现如今那份倨傲里杂了点她看不懂的深沉。
似乎是没想到她出来的速度会那么快,迟曜愣了下,然后立刻把烟掐灭。
林折夏走到他面前,闻到空气里还未消散的烟味:“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迟曜捏了下干燥的食指骨节,他在林折夏面前难得有这种被抓包的感觉:“半年前吧。”
“为什么,”她又问,“为什么会开始抽烟。”
迟曜也没有瞒她,他沉默了下说:“半年前我妈术后病情突然加重,我爸那边的事情也没解决。每天从学校出来,就要去医院守着她,而且她精神状况一度很不好。”
这些话,他在网上聊天的时候怕她担心从来没和她说过。
“那段时间我晚上守在病房,睡眠不太好。”
他只说了一半,剩下的话他没说。
他没说的是那段时间他和林折夏都很忙,联系减少,晚上睡不着的时候他坐在医院走廊上,点开置顶,翻看两人内容越来越少的聊天记录,想找她说话,又怕打扰她学习。
而且这些事情说出来除了让她跟着一起担心以外,毫无作用。
然后有一天,他去楼下便利店买东西,顺手买了一包烟。
他迎着乍亮的天光,坐在医院附近的长椅上,抽了第一口烟,吸进去那口呛人的烟草味。
林折夏半天没有说话。
比起生气,她更多的其实是心疼和难过。
在意外见面之前,她以为她和迟曜这一年间的空白,带来的会是沉默。
见面之后,她发现横在两个人面前的,不是沉默,而是真真切切的一段对方没有办法参与的经历,而且她和迟曜在这段经历里,有些部分已经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那段时间想也知道,是很难熬的。
所以林折夏没有立场去指责他这样的行为如何如何。
她最后问出了一个刚才就想问的问题:“你怎么会来涟大?你报的什么专业啊,京大的物理系明明更好。”
她说完,对于这件事情而言,她是真的开始有点生气,而且她想到当初迟曜没有去一中的事情,当时她猜测迟曜是不想离家太远,这回她也找不到其他理由,只能归结成他大概是不想留在京市:“就算你觉得在涟云生活了那么久,不适应京市的环境,想考回来,也要好好考虑一下吧,志愿是很重要的,比环境重要多了,上学的时候老师都强调过志愿对之后的影响,而且你不是很喜欢物理吗,你——”
林折夏“你”到这里,你不下去。
她不擅长争辩,最后憋出一句:“你这样,叔叔阿姨没有阻止你?”
“我考个全国最顶尖的专业,”迟曜看着她,因为她刚才的生气,心情倒是变得好了几分,他轻扯下嘴角说,“他们为什么要阻止我?”
“……啊?”
“你脑袋里装的都是什么。”
迟曜抬手,像以前那样,一如既往地轻轻按在她头顶上,“你以为物理就只有那几样吗。我并不想走研究方向,涟大系统工程与科学专业不比京大差,内容方向灵活一点。”
兴趣是兴趣。
涉及专业,要考虑的问题就不再那么简单。
更何况这一年他看着迟寒山奔波,才提前意识到自己的肩上,也是背着担子的。
他和迟寒山商量过。
迟寒山当时对他说:“你不用考虑那么多,报个自己喜欢的就行。”
迟曜说:“这个专业我没有不喜欢。”
半晌,他又说,“而且……有个很重要的朋友也在涟云。”
父子之间总是不善言辞,迟寒山最后去询问了一下班主任,只说:“喜欢就好,喜欢就好。我也问过你们班老师了,说涟大这个专业挺不错的,而且还有个很出名的教授在那个专业任教,你从小待在涟云市,确实更适应那边一些,我和你妈也不是非要把你绑在京市,你自己选择就行。”
“……”
林折夏懵了。
她一个努力拼命到最后,在涟大这种整个涟云市最好的大学里其实没有太多专业选择权的人,没想过今天这种情况。
原来她之前一直莫名其妙钻了牛角尖,因为两人之间隔着越来越远的距离,不敢去问,就默认迟曜会考京大。
现在想来,当时她只顾着难过,没有太在意魏平的那句安慰:涟大很多专业比京大还好。
“所以,”她这个时候才抓到某种和迟曜重新见面的真实感,喜悦的心情一点点在心底绽开,“我那时候给你打电话,你跟我说让我报涟大,是因为你也要报涟大吗。”
“不然呢。”
“……”
外面舞台上的摇滚乐又停了,进入一段短暂的中场休息时间。
林折夏:“如果是你的话,也是很有可能,想嘲讽羞辱并告诉我不要高攀京大。”
迟曜像以前一样,凉凉地“哦”了一声:“也不是没有这层原因。”
“……”
明明才刚见面,她怎么就又想揍他了。
但不可否认的,曾经那种熟悉的感觉在一点点重新回来。
林折夏:“我暂时不想和你说话了。”
迟曜也不介意:“走吧,我跟你一起过去。”
林折夏带着他回到舍友那桌。
在越过围绕在舞台边上的人群时,迟曜怕她被人群冲散,把手搭在了她肩上。
然后在走回那桌的间隙里,她听见迟曜的声音混在其他杂乱的声音里,对她说:“胆小鬼,这一年你做得很好。”
林折夏脚步一顿。
她这一年为了追上他做的努力没有白费。
林折夏还没来得及翘尾巴,他又在身后补了一句:“本来还以为,我在涟大,你会在边上的涟大技术学院。”
“……”
林折夏的尾巴翘不起来了:“你侮辱我,涟大技术学院,我就是闭着眼睛都能考上。你非得贬低我,起码也挑个何阳的学校说吧。”
迟曜没说话。
他迎着五光十色的灯光去看她,面前的女孩子比高中时候似乎长高了些,头发也更长了,没有像高中时候那样扎起来,而是披着。
他看着她的时候想,他刚才这番话,说的其实不止是高三这一年,还有初三那一年。
初三那年他虽然想留在城安区,离她近点,报了城安二中,但他其实没想过林折夏会超常发挥考进二中,他本来以为她大概率会和何阳一样,考去附近其他学校。
当时他的打算是,就算她去附近学校也没事,每天还是可以陪她一起上下学。
……
但没想到的,林折夏很争气,挤进了二中。
-
林折夏带着迟曜回去的时候,一路上还在想等会儿要怎么和她那群刚认识的室友介绍他。
是这样的,给大家隆重介绍一下,这是我一位多年的好兄弟?
她走到餐桌边上,还没开始介绍,蓝小雪她们聚在一起看手机,正在高谈阔论:“——我说什么来着,这张脸,抓拍都能抓成这样,本人还不得——”
蓝小雪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她意外抬起了头,看到了林折夏和她身后的那个人。
蓝小雪:“……”
半晌,蓝小雪像在和林折夏对暗号似地问:“姓迟?”
林折夏:“啊?”
蓝小雪指指她身后,继续问:“迟曜?”
林折夏:“啊。”
“咱学校那个门槛巨高一般人进不去的专业的那个,迟曜?”
蓝小雪说着,自己已经确认了,她把刚才中断的话说完,“——本人果然比照片更夸张。”
林折夏有点没搞懂情况:“你们认识他?”
蓝小雪:“这话应该我们问你。”她放下手机,六个人齐齐像聚光灯一样朝他们俩看去。
林折夏反应慢半拍,等她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之前,迟曜先她一步,做了介绍:“我是她……”
迟曜说到这里,尾音拖长了一点,顿了半拍。
在这半拍里,林折夏脑海里闪过好几种称呼。
好兄弟。
发小。
从小一起长大的人。
……
半拍之后,迟曜淡淡地吐出两个字:“……哥哥。”
“……???”
林折夏瞪大眼睛。
这个人,要不要脸了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