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将钥匙拿在了手里, 林秋石迅速的回到了阮南烛和顾龙鸣所在的走廊上面。只是当他再次到达走廊时, 却只看到了一张空空如也的凳子和散落在地上的床单,本该被绑在凳子上的阮南烛和顾龙鸣全都不知了去向。
看到眼前的这一幕,林秋石额头上瞬间冒出了冷汗,他脑子飞速的转动,里面出现了许多念头, 随即转身朝着餐厅的方向狂奔而去。
待林秋石到了餐厅门口,还未进去, 便听到了里面传来了一片让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
听到这声音, 林秋石有了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他没敢直接走进去, 而是缓步移动到了窗户边上,朝着里面看去。
只见剩下的所有活着的人都出现在了餐厅里面, 甚至包括了之前没有什么反应的顾龙鸣,他们围着一张圆桌,手里抓着那些颜色惨白的死鱼,正在往嘴里塞, 沉迷的样子让人看了毛骨悚然。而顾龙鸣的旁边坐着的, 正是林秋石最为担心的阮南烛。
阮南烛也在吃鱼, 虽然和周围的人相比,动作没有那么粗鲁, 可他的的确确, 也在用筷子夹起鱼肉,放进自己的口中品尝。
林秋石看着眼前的场景, 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他看了桌上的鱼肉片刻,内心深处竟是升腾起了一种怪异的渴望,就像之前阮南烛说的那样……好似眼前这死鱼的鱼肉,也并没有那么难吃。
这念头在林秋石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他敏锐的察觉到了自己状态的不对劲。低头看了眼自己手里的钥匙。知道情况不对劲的林秋石咬了咬牙,闪身进入了餐厅。
餐厅里低着头吃着鱼的人,完全没有意识到身边走进来了一个人,他们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面前的餐桌上,对于周围发生的事情毫不关心。这倒是方便了林秋石,他在餐厅里转了一圈,却都没有找到自己想要找的东西,便又想到了一个地点——船上的厨房。
餐厅和厨房,是这艘船上,唯一不会改变的两个房间,林秋石已经找到了钥匙,便猜测离开这里的门应该是两个房间中的一个。
餐厅里面没有,剩下的便是厨房。
在即将离开餐厅的时候,林秋石看向圆桌附近正在吃鱼的人们,当他看到了某个细节时,后背上却是升起了一阵深深的凉意。
只见最开始吃鱼的某个人的脸上,竟是出现了一些绿色的鳞片,这些鳞片附着在他的肌肤上面,从颈项向脸颊开始蔓延,看起来这样的变化已经持续了好一会儿了,如果继续保持下去,不知道最终会变成什么样。
但无论什么样,都是林秋石不想看到的。
于是他快步走出了餐厅,最后看了阮南烛一眼。
阮南烛还低着头,漫不经心的吃着眼前的鱼肉,他冷漠的样子让林秋石心里面一阵难受,但林秋石不敢再继续耽搁,因为他发现自己居然好像也没有那么讨厌鱼肉了,甚至还不由自主的吞咽了一下口水。
林秋石转身出了餐厅,去了旁边的厨房。
此时厨房里空无一人,只能看到不新鲜的死鱼摆满了整个房间,案板上,地上,桶里,全都是鱼,屋子里还弥漫着那股子让人作呕的腥臭。但秋石没有心情再顾忌这些,他低下头,开始在屋子里翻找起自己想要的东西。
很快,在一个巨大的桶下面,林秋石发现了一条黑色的隧道,他爬进了隧道中,在隧道的尽头看到了一扇黑色的铁门,这铁门是如此的让人精神振奋,林秋石顾不得其他,直接用手里的钥匙,打开了门上的锁,看着一条充满了光芒的隧道,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接着,秋石弯下腰捡起了掉在地上的纸条,顾不得仔细看,便把纸条放进了自己上衣的口袋。
随后他转过身,朝着餐厅的位置去了。
餐厅里的人还是继续吃鱼,这一次,林秋石直接走到了阮南烛的面前,他叫了他的名字:“祝萌。”
阮南烛抬眸看了他一眼,“林林。”
“你同我过来一下好么?”林秋石问。
阮南烛道:“可是我想吃鱼。”
林秋石道:“我知道,你可以一边吃一边和我过来,只要一会儿就行了,我在厨房里发现了更多的鱼。”
阮南烛安静片刻,还是同意了林秋石的提议,他端着装着鱼的盘子站起来,道:“真的吗?”
“真的。”林秋石肯定的回答。
阮南烛这才跟着林秋石朝外面走去。
林秋石见状心中松了口气,知道阮南烛还没有被魇的太深,不然他就只能对阮南烛动粗了。不过动粗是最差的选择,因为根据林秋石自己的估算——他根本打不过阮南烛,这就很惨了。
阮南烛乖乖的跟着林秋石到了厨房,看见一屋子的死鱼居然还真的挺高兴,只是趁着他高兴的功夫,林秋石一把把他推进了门所在的隧道。
被推下去的阮南烛一脸莫名其妙,站在下面仰着委屈道:“你推我做什么?”
林秋石没应声,只是和阮南烛一起下了隧道里面,牵着他的手把他带到了离开的隧道面前,指着里面说:“里面有好多鱼,你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真的?”阮南烛有点怀疑。
“真的。”林秋石点点头。
阮南烛笑了起来,竟是真的信了林秋石,转身进了隧道,这隧道一进去他的身影就不见了,林秋石看着消失的阮南烛松了口气。他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咬咬牙再次转身,回到了餐厅。
事实上林秋石也感觉到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因为厨房里面的鱼竟是也对他产生了浓重的吸引力,这些本该让人厌恶的腥臭肉类,在此时的林秋石眼中,却变得可口了起来,他只能用尽所有的意志去反抗这种念头。
面对顾龙鸣,林秋石没了对待阮南烛的温柔,他选择了最简单的办法,走到沉迷鱼肉的顾龙鸣身后,一记手刀把他打晕,直接抗在了肩上。在扛着顾龙鸣离开时,林秋石想了想,又顺手带走了那个叫做小沫的姑娘,至于其他人……他实在是有心无力,只能尽自己全力,能救一个是一个。
带着两人到了隧道门口,又把他们扔进了隧道里面,林秋石这才喘着粗气,跟着爬进了隧道之中。
他不敢再在里面耽搁,因为他意识到自己也开始想要吃那些死鱼。那些在餐厅里面继续食用鱼类的人身上到底会发生什么,林秋石也不知道,但想来,那绝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事情。
顺着充满光芒的隧道,林秋石回到了现实里。
当他重新坐回客厅,嗅到熟悉的气息感受着温暖的空气时,他再一次感受到了生命的美好。
阮南烛也出现在了林秋石身边,他脸色非常难看,直接冲进了厕所,接着厕所里就传来了呕吐的声音。
林秋石感叹着想,还好自己没有吃那些死鱼,不然这会儿恐怕得和阮南烛一起吐。
大概二十多分钟后,阮南烛才从厕所里出来,他吐了好久,又洗了个澡,此时下半身裹着浴巾,满脸不愉的揉着湿漉漉的头发。
“没事吧?”林秋石正在吃糖,心情跟随舌尖上蔓延的甜意渐渐平静。
阮南烛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为什么会这样?”林秋石有点疑惑,“为什么大家会突然吃起了鱼?怪物不是已经死掉了吗?”
阮南烛道:“可能是人数不够。”
林秋石:“嗯?”
阮南烛道:“死掉的人数不够,我们解谜解的太快了。”他叹了口气,也拿起一颗糖塞进了嘴里,“我只遇到过一次这样的情况,那次是一个老手带着我,里面有个厉害的角色,还没开始死人,他就把钥匙找到了。”
林秋石:“……”
阮南烛:“然后所有人进入了异常状态。”
林秋石:“……居然还会这样?”
阮南烛道:“这样的情况非常少见,我也没有意识到我们会遇到。”谁都以能快点出门为目标,谁会想着死的人少了还会出问题呢?况且大部分门都是死伤惨痛,即便是这扇门,也是足足死个三个人之后他们才找到的钥匙。
却没想到,居然这样还没有满足门里面隐藏要求的死亡人数。
林秋石道:“那为什么我没有受到影响?”
“你能听到别人听不到的声音对吧?”阮南烛说,“这是门送给你的礼物。”
林秋石继续听着。
“我也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阮南烛道,“每个人身上都有光。”
林秋石:“光?”他隐约记得阮南烛似乎之前提过一次,只是他没有放在心上。
“是的,光。”阮南烛道,“身上光越明亮,受到门的影响越小,你是我见过的,光最明亮的那一个,所以,你非常适合门。”
林秋石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但仅从阮南烛的言语之间判断,这应该是件好事。
他的确没有受到门里面太多负面情绪的影响,很多人,包括阮南烛从门里面出来,都得缓几天,但他不用,他最多不过睡一觉,便恢复了。
这是林秋石最好的天赋。
“晚上去吃大餐吧。”林秋石看着阮南烛不太好的脸色,道,“去吗?”
阮南烛点点头,算是同意了林秋石的提议。
之后林秋石回房间联系了一下顾龙鸣,问他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顾龙鸣回了句说自己把胃里的东西全给吐了出来,他现在是一想到那鱼肉的味道就觉得恶心,还表示自己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吃鱼肉了。林秋石笑着调侃:“你当时在里面可是吃的挺香啊。”
顾龙鸣:“那不跟中了邪一样么……话说我们到底踩到了什么地雷,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林秋石把阮南烛说的理论告诉了顾龙鸣,顾龙鸣听的目瞪口呆,道:“还能这样?”不过这件事也不用太在意,毕竟这么多扇门了,能不死几个人就轻松出来的几乎等于没有。
接着两人又约定了见面的时间,林秋石告诉了顾龙鸣这个市的地址,当然没有精确到具体位置,只是说等顾龙鸣到了他们再过去接他。
晚餐是重口味的湘菜,本来那店里的招牌是剁椒鱼头,但林秋石和阮南烛看到那一页菜单,都是很有默契的默默翻了一页。
阮南烛看起来还是胃口不太好的样子,有一搭没一搭的吃着面前的食物,显然是门里面发生的事给他带来了严重的影响。
林秋石倒是吃的挺开心的,在门里面他很久没有吃过热食了,几乎都是泡面压缩饼干之类的东西,这会儿改善一下伙食,倒是很舒服的事。
他们吃完饭回家,正好看见程千里和程一榭坐在屋子里讨论什么,林秋石走进了才知道他们两个也刚从一扇低级门里出来。
程一榭正在总结程千里他在低级门里犯的错误,程千里抱着他的土司,眼巴巴的听着,见到林秋石回来了,赶紧起身,说:“秋石,你回来啦,卢姐炖了鲫鱼汤,你要喝一点吗?”
一听到鱼这个字,林秋石和阮南烛都是脸色一变,马上谢绝了程千里的好意。
程一榭哪里会不知道他这个弟弟肚子里打的小算盘,在程千里身后冷冷道:“怎么,才喝了三碗,这就要喝第四碗了?待会你可别告诉我你想上厕所。”
程千里瞬间蔫了,以他对他哥的了解,知道他哥是干得出来不让他去上厕所这种事情的。
无奈之下,程千里只能对着林秋石投来求救的眼神。
林秋石眼观鼻鼻观心,只当做没看到,双子马上也要进高级门了,程一榭多给神经大条的程千里多上上课也是好事。
三天后,顾龙鸣飞来了这座城市。
林秋石和阮南烛亲自去接了他。
林秋石本来以为门里面是个肌肉壮汉的顾龙鸣在门外面也应该身型健壮,谁知道却迎面走来了一个长相斯文戴着眼镜的青年,看起来年龄不大,至少林秋石猜测他应该要比自己小很多。
“顾龙鸣。”青年对着林秋石伸出手。
“林秋石。”林秋石握住了他的手,道,“等了多久了?”
“没多久。”化名顾龙鸣,真名叫做叶鸟的青年笑了起来,他看了眼旁边站着气场很足,面无表情一直没说话的阮南烛,小声询问,“这位是?”
林秋石笑道:“你嫂子。”
叶鸟:“……”他表情重重的扭曲了一下,显然是把门里面祝萌哈哈哈大笑掀裙子的模样和眼前面无表情的俊美男人的样子进行了对比,这强烈的反差让叶鸟陷入了短暂的混乱。
林秋石倒是已经猜到了叶鸟的反应,说实话,他当初反应估计和叶鸟也差不多。叶鸟终于是缓了过来,看着林秋石艰涩的来了句:“哥,你眼光真好。”
林秋石终于是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阮南烛也勾了勾嘴角。
叶鸟看着阮南烛,神情略微有点恍惚。
“走吧,先回去。”林秋石说,“知道有新人加入,他们特意做了饭菜。”
“谢谢了。”叶鸟感激道。
接着叶鸟上了林秋石的车,三人一同回到了别墅。回去的路上,阮南烛不咸不淡的询问了叶鸟的一些个人信息。
叶鸟回答很诚恳,和阮南烛调查的内容差别不大。
叶鸟出生风水世家,但大学学的却是西医,毕业后就进了公安部门,他在车上表示自己曾经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直到知道了门的存在。
“所以你是为什么差点死掉?”林秋石等红灯的时间好奇的问了句。
“我出了个任务。”叶鸟说,“然后突然就进门了,活着从第一扇门里面出来后,就被歹徒击中了腹部。”受伤的他被送去医院,医生取出子/弹后还感叹了一句,说叶鸟运气是真的好,居然被击中腹部也只是皮肉伤,没有伤到内脏的任何部分,这简直就是不可思议的事。
可以想象出,如果当时叶鸟没有成功过门,最后的结局应该是伤势过重死掉。
“可是你为什么要扮成女高中生?”林秋石看着他,想起了和叶鸟第一次过门时,叶鸟穿着小裙子的辣眼模样。
“这不是女高中生容易让人放松警惕么?”叶鸟说,“你看,你就中招了吧。”他本来是笑着说这话的,结果说完之后发现坐在旁边的阮南烛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于是笑容瞬间凝固在了脸上,赶紧尴尬的解释:“当然了,有嫂子在,其他的女人都不算什么,女高中生来了也不管用啊……”
阮南烛瞥了他一眼,没理他。
叶鸟被阮南烛搞的出了一头冷汗,他哪能想到门里面那个喜欢演戏的祝萌在门外面居然是这个样子,要不是林秋石那肯定的态度,他都要以为他们是在开玩笑了。
而这种反差,在叶鸟回到别墅,知道阮南烛是黑曜石的老大后达到了顶点。
叶鸟在厨房里悄咪咪的问林秋石,说为什么阮哥要穿女装啊?
林秋水看着他,却好像看到了当初那个好奇的自己,他说:“不然你自己去问他?”
“我哪里敢。”叶鸟道,“阮哥看起来那么吓人……”
“很吓人么?”林秋石说。
“吓人啊。”叶鸟道,“简直就像我见过的最危险的犯罪分子。”
林秋石:“唔……”他不置可否。
叶鸟道:“所以……”
“所以我为什么要穿女装?”阮南烛的声音却是从他们两人的身后传了出来,叶鸟浑身一个哆嗦,惊恐的看向阮南烛。
阮南烛却笑了起来,那双漂亮的眼睛,弯起一条温柔的弧线:“想知道这个答案很简单啊。”
叶鸟:“……”
阮南烛笑容渐渐冷了下来:“你自己试试不就知道了?”
叶鸟:“可是……”
阮南烛:“怎么?在林秋石面前能穿女装,在我面前就不行了?”
叶鸟惊恐的朝着林秋石投去求救的眼神,林秋石假装没看见。
于是叶鸟再次成为了下一个阮南烛折腾的目标,黑曜石里的其他人对着他投来了怜悯的眼神,只是这怜悯之中还暗藏着些许幸灾乐祸,其中林秋石更甚——天知道他再也不想当什么可怜的小哑女了。
给叶鸟办了欢迎聚会后,黑曜石又迎来了一个新的成员,只是却不知道这个新成员到底能走多远。但有些事,结果反而没有那么重要,至少林秋石目前是这么想的。
随着时间的流逝,程千里和程一榭进门的时间也到了。
别墅里的气氛再次紧张起来,整个屋子里几乎没有什么人大声说话,但让林秋石比较意外的是,直到进门,程一榭都没有公布他的线索。
此时林秋石也不是什么天真的新人,他从阮南烛的态度里,明白了程一榭为什么会这么做。
因为程一榭的线索,可能是特殊的。
那种必须在仅存活一人后,才能获得的线索,这样的线索可以在接下来的一扇门里抵挡一次鬼怪的攻击。
关于程一榭到底是怎么拿到这个线索的,林秋石并不知道,他唯一知道的是,在程一榭和程千里进门的前一天,程一榭和阮南烛再次大吵了一架。
最后两人不欢而散。
程千里站在楼下显得有些低落,他对着林秋石说:“我要是能聪明一点就好了。”
林秋石摸了摸他的脑袋,低声安慰:“你现在就已经很好了。”
不是每个人都能像阮南烛程一榭那么厉害聪明,但不聪明的人也有不聪明的活法,总不能事事都苛求完美。
况且程千里或许没有意识到,正是他的存在,才给了程一榭那一往无前的勇气。
程一榭深爱着自己的弟弟,他们是彼此最坚固的精神支柱。
然而言语的安慰, 在现实面前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无论是程家双子, 亦或者是别墅里的其他人,都因为这次进门而情绪低落。叶鸟作为一个刚进入黑曜石的人,还不是很了解这个组织,但即便如此,他也感到了无比凝重的气氛, 他本来性格活泼,但这段时间他连说话都不敢太大声。
直到几天后, 终于到了双子进门的时间。
那是一个天气很不错的早晨, 卢艳雪做了丰盛的早餐,里面有程千里最喜欢的小笼包, 程千里吃的很开心,几乎是一口一个, 像只屯粮的仓鼠。
林秋石的胃口倒是很一般,他觉得自己此时的心态就有点像等着看孩子高考成绩的家长,其他人心情估计和他差不多,但事实上在进门这件事上失败的代价, 比高考惨痛多了。
就在众人吃饭的时候, 程一榭和程千里却突然站起来, 两人转身去了二楼。
林秋石看见他们的背影,瞬间明白了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他莫名的有些紧张, 连带着手里的筷子也没拿稳,掉在了桌子上。
卢艳雪是庄如皎走后黑曜石里唯一的姑娘, 她勉强的笑了笑:“他们会没事吧?阮哥?”
阮南烛坐在林秋石的旁边,眼眸垂着,面对卢艳雪的问话,他并没有给出任何答案。
第十扇门,即便是他自己,也不能承诺一定会活着出来。
通常情况下,一扇门在现实里的时间不过是十几分钟。
林秋石从来没有觉得十分钟能这么难熬,他盯着手里的腕表,看着秒针一点点的往前拨动,甚至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直到发现自己喘不过气来,才急促的喘了两口气。
“我想喝点酒,你们要喝吗?”陈非突然起身,有些焦躁的开口。
“嗯。”林秋石点点头。
阮南烛看了林秋石一眼,居然也没劝。
于是陈非就去拿了瓶茅台,然后一群人开始在大早上喝酒。
阳光从窗户口投下斑驳的光斑,却让人感觉毫无温度,林秋石抿着杯子里的酒,整个屋子里气氛安静的可怕。
然而他们等待的审判,终于是来临了。
上午九点十八分,楼上传来了一声嚎哭。
和众人一样,林秋石脸色大变,他们匆匆的上了楼,看见了本该坐在卧室床上的双子。
只是此时是一个抱着另一个,那个被抱着的嘴里不住吐出鲜红的血——林秋石从来没有看见过这么多的鲜血,一口又一口,染红了床单,地毯,和眼前的一切。
“不!!不!!!”嘶吼声如同濒死的悲鸣,被留下的那个发出凄厉的嚎啕,“不要留下我,千里,千里——”
被抱着的程千里,却好像没有说太多力气了,他大大的睁着眼睛,眼神却开始涣散,手指慢慢的划过程一榭的脸颊,勉强露出一个笑容,低低的叫了声哥哥。
“啊啊啊啊!!!”程一榭发了疯似得惨叫,悲痛欲绝的模样仿佛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灵魂的某个部分正在缓缓死去。
“120,快打120!!”卢艳雪已经泪流满面,她抖着手打了120,接着扑到了程千里的面前,握着程千里的手,道:“千里,千里,坚持下去,千里——”
程千里没说话,他眼神里的神采开始淡去,身上的气息渐渐微弱,像是一幅褪去了颜色变得黑白的画,冰冷的气息席卷了他的身体,他努力的张了张嘴,叫出了一声,“哥”,然后用尽了全部力气,挤出了几个字:“不难过。”
看着这一幕,林秋石捂住了脸,他慢慢转过身,靠在了墙壁上,整个人都萎顿了下来。
耳边是卢艳雪和程一榭的哭声,如同奏响的哀乐。
急救车能有什么用呢,他们都知道失败的代价是什么。
程一榭最终拒绝了医护人员,他们来的时候,程千里的呼吸已经停止,而他不愿意让他心爱的弟弟,从他的怀中离开片刻。
阮南烛一直没有说话,直到确认了程千里的死亡,他才转身进了厕所,拿了一张干净的毛巾过来,半蹲在程一榭面前,将程千里脸上的血渍一点点的擦干净了。
程一榭静静的看着阮南烛的动作,他眸子里的星星全部坠落,只剩下一片无尽的黑暗,他终是开了口,道:“阮哥。”
阮南烛抬眸看着他。
程一榭说:“我要退出黑曜石。”
阮南烛没有回答,两人目光相触,他看懂了程一榭的眼神,他说:“给你一个假期。”
程一榭沉默。
阮南烛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言语在此时如此的无力,他伸出手指,轻轻触摸了程千里的脸颊,那上面已经是一片冰冷,再也不见之前的温暖。
“是我错了。”程一榭说,“你是对的。”
阮南烛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低低的咳嗽了一声,像是要压抑住喉咙里涌出的某些情绪。
“这扇门太难了,最后还剩下我们两个人。”程一榭低头看着自己弟弟的面颊,平静的说,“他笨了一辈子,就聪明了这么一次。”他面容之上并无痛苦之色,但泪水却不断的从眼眶里涌出,好似自己已经无法控制。
“就聪明了这么一次。”程一榭把额头抵在了程千里的额头上,他说,“都是我的错。”
程千里在他的眼里是个长不大的小孩子,而现在,他终于再也不用长大了。
程千里,永远也过不了他的十八岁生日,他的时光停留在了这一刻,无法往前推进一分一秒。
没有任何人说出一句安慰的话语,没有人告诉程一榭要坚持,要忍耐,一切都会过去。他们心里都清楚,这件事永远都过不去。所有的话语都是敷衍和欺骗,他们彻底的失去了那个笑的像个傻子似得的小孩。
卢艳雪嚎哭起来,伴随着易曼曼的抽泣。
阮南烛转身离开了屋子,去了楼下,林秋石缩在墙角,像尊凝固了的石像。
见过了太多的离别,却还是没办法习惯,本来楼下睡觉的小柯基土司也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慌乱的从楼梯上跑了上来,然而在它发现自己的主人再也不会动了时,它发出急促的吼叫,想要把像是睡醒了的程千里从梦中唤醒。
但这不是梦,或者就算是梦,也是醒不来的噩梦。
林秋石喘不过气来,他都如此痛苦,更何况和程千里同为双生的程一榭。那是林秋石不敢去想象的感受。
这一天最后是怎么度过的,林秋石已经没有太多印象。
就好像是人体的自我防御机制,面对某些记忆,条件反射的淡化了。但程千里那张惨白色的脸,却深深的印在了林秋石的脑海里,他记得太过清楚,清楚的甚至许久无法入眠。
之后就是葬礼。
双子的父母匆匆赶了过来。他们本来想将程千里接回老家,但却被程一榭拒绝了。
程一榭说想让程千里陪在他的身边,父母见劝不动,便也由了他。
短短几天时间,程一榭瘦脱了形,甚至鬓角出现了一片白发。
他此时不过十七岁,本该是花一般的年龄。
程一榭抱着程千里的骨灰罐,把它放进了那尊小小的坟墓。
这墓分成了两部分,一边写着程一榭,一边写着程千里。程一榭大约是以为自己会先走,甚至已经将自己的名字镀成了金色,只是现实,却和他预料的完全不同。
“我才是最自私的那个。”在葬礼上,程一榭对着墓碑说,“我想自己走,把他留下。”
然而被留下的那个,才是最悲惨的,他忽的笑了起来,道:“至少他不用遭遇这一切。”
林秋石看着他的笑容,很想让他不要再笑了,但他却说不出口,事实上这几天他说过的话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葬礼之后,程一榭失踪了。
他的房间还是原来的模样,只是少了几件衣服和一个行李箱。
林秋石是第一个发现这件事的,他问了阮南烛程一榭去了哪里,阮南烛回答是:“我不知道。”
林秋石沉默。
“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他能去哪里。”阮南烛用平静的语气说,“他从进门开始就在黑曜石,黑曜石就是他的归属。”
林秋石看着阮南烛,眸子露出些许茫然。
阮南烛轻声叹息,把林秋石拥入怀中,给了他一个安抚的亲吻,他说:“有些事情,是早就在预料之中的。”
“包括死亡吗?”林秋石问。
“自然是包括。”阮南烛说,“每个人都要经历死亡,或早或晚。”
林秋石道:“但他们的死亡,来的太早了。”他们还那么小,什么都没有经历过,他们本该有更多的时间,他们
阮南烛道:“上天是不公平的。”
程一榭和程千里如果生来就有健康的身体,也不会进入门中,门是磨难,却给了他们更多时间,让他们可以好好的看看这个世界。只是恩赐也有尽头,从天堂坠落到地狱,是最痛苦的事。
那天晚上,阮南烛和林秋石睡在了一起,林秋石说:“程一榭拿的是那种线索吗?”
阮南烛:“是的。”
林秋石沉默。
“有些事情早晚都要付出代价。”阮南烛道,“并且代价比你想象的惨痛许多。”
林秋石正想说什么,却感到阮南烛往他嘴里塞了一颗糖,他含着糖,含糊道:“你的烟戒成功了吗?”
“成功了。”阮南烛回答。
林秋石又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这段时间他的沉默的次数越来越多,也越来越长。
阮南烛却仿佛察觉出了他的无措,伸出手搂住了他,轻声道:“睡吧。”
林秋石闭上眼睛,沉沉的睡了过去。
程千里的死亡,像是打破了别墅里面宁静的假象,某种沉重的气氛开始在别墅里蔓延。
卢艳雪经常是做饭做着做着就开始抹眼泪,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看到了某种食材,想到了喜欢吃这种食材的人。
吐司在发现主人不见了之后,也跟着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来在栗子的安慰下才勉强缓了过来。
对于双子的离开,林秋石一直有一种不太真实的感觉,仿佛下一刻自己回到客厅里还能看见程千里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傻乐。这样的错觉,直到某天晚上才被打破。
那天他从楼上下来,看见客厅里的电视机播着恐怖片,沙发上看恐怖片的人用被褥裹着身体,一副十分害怕的模样。看着这一幕,林秋石脱口而出:“千里?!”
然而被褥里却露出了叶鸟的脸,他看着林秋石,小声道:“秋石?”
看见叶鸟面容的那一刻,林秋石终于意识到他再也看不到程千里了,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描述的感觉,就好像勉强骗着自己的梦境突然被人戳破,只能面对残酷且血淋淋的事实。
“没事。”林秋石转身。
叶鸟又叫了声秋石,却见林秋石直接转身去了楼上,他神情之间出现些许担忧,因为他清楚的看见,在看到了他的脸后,林秋石脸颊上挂满了泪水。林秋石似乎是将自己错认成了程千里不知为何,叶鸟心中生出些许遗憾,如果他能早些加入黑曜石该多好,和他们一起经历悲欢喜乐,不至于被隔离在环境外面。
林秋石回到房间后才发现自己哭了,程千里走的时候,他都没有落泪,没想到此时却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他坐在床边,突然间就明白了程一榭为什么要离开。因为这座别墅里,到处都是程千里生活过的痕迹,而这些痕迹,就如同一把钝刀,在一刀刀的割着人的肉,却看不见血。
林秋石躺在床上,长长的吐了口气,他放空了自己,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阮南烛半夜才回来,看到了蜷缩在床上的林秋石,他没有叫醒他,而是轻轻的在林秋石身上搭上了一层薄毯。
“唔。”林秋石却是惊醒过来,含糊的叫了声,“南烛。”
“嗯。”阮南烛在林秋石身边坐下,“我在。”
“我想千里了。”林秋石说。
阮南烛道:“我也想他。”他竟是很坦然的承认了这件事,“每次我看到吐司,都会想起千里。”
想起千里抱着吐司的模样,想起那个小孩儿灿烂的笑颜。
“这种时候要怎么办呢?”林秋石说,“我还想起了吴崎,谭枣枣”他们都是他生命中的过客,来了,又走了。
“只能忍忍了。”阮南烛说,“忍过去就好了。”
听着阮南烛平静的语气,林秋石突然心疼了起来。程千里离开后,几乎所有人都处在崩溃的状态里,只有阮南烛平静的处理着后事,他通知了双子的父母,联系了殡仪馆,选择下葬的时间。
林秋石不知道阮南烛到底是经历多少这样的事,才会变得眼前这般冷静。
阮南烛却是看懂了林秋石的眼神,他微微一叹,却是笑了起来,道:“不用那么心疼我,我真的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惨。”
有些事情,总归是要习惯的。
程一榭离开黑曜石三个月后,给黑曜石寄了一封没有地址的信,在信里表示自己现在很好,让他们不用担心。
卢艳雪是第一个收到信的,看着信上熟悉的字体当场就哭的差点晕过去,抱着信封一个劲的抽泣,她说:“这个坏孩子,怎么现在才发信回来,这个坏孩子——”
“能查到他在哪儿吗?”陈非在旁边问阮南烛。
阮南烛检查完了信纸后又从卢艳雪那里拿过了信封,最后摇摇头:“没什么线索,他很小心。”
陈非叹气。
“他还会回来么?”易曼曼其实和程一榭关系一般,但和程千里关系却很好。
“不知道。”阮南烛没有给出确定的答案。
“无论他回不回来,只要他心里舒服就行了。”卢艳雪说完这话,却又再次落了泪,“可是他要怎么一个人熬过去,熬得过去么?”
没人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但熬不过去,也是要熬的。那是用程千里性命换来的时间,程一榭不可能放弃。
林秋石盯着信封上的字体,许久没有说话。
直到阮南烛把他拉回了房间,他道:“秋石,你最近状态好像不对劲。”
林秋石:“嗯?”
“你一直在发呆。”阮南烛说,“你没有发现么?”他微微蹙起眉头,目光落在林秋石的脸上。
“我在发呆?”林秋石莫名,“有么?”
阮南烛没说话,但他的眼神给了林秋石答案。
“哦。”林秋石摸摸自己的脸,道,“我只是觉得有点累了。”
阮南烛说:“我们出去度假吧。”
“嗯?”林秋石倒没想到阮南烛会突然这么说,他愣了一会儿,思维又游离开来,直到阮南烛轻轻的拧了一下他的脸颊,“又发呆?”
林秋石:“咳咳。”他这才察觉自己又走神了,还是在阮南烛盯着他的情况下,于是干咳两声,尴尬道,“不好意思。”
阮南烛叹息。
看出了林秋石的状态不对劲,阮南烛迅速的开始着手准备旅游的事。
春天本来应该是万物复苏,充满了幸福感的季节,但因为千里的离开,他们的这个春过的比寒冬还要艰难。
林秋石甚至完全记不得树木抽发新芽的场景,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时间却是已经到了盛夏。
街道两旁都是茂密高大的树木,这几个月的时间简直好像被什么奇怪的力量从他们的生命中抽走了。
但生活却依旧是要继续的,只是这段时间里别墅里没什么要进门的人,所以大家的生活非常平静。阮南烛也一反往常那不停进门的状态,准备带着林秋石出去玩一段时间。
“想去哪里呢?”阮南烛拿着地图问林秋石。
“哪里都行,我还没出过国呢。”林秋石说,“你去过吗?”
“以前去,现在不常去了。”阮南烛回答。
林秋石:“以前?”他突然想起,自己阮南烛很少提起他的家庭背景,也几乎没有听到他提起过家人。
“嗯。”阮南烛说,“我家境不错,只是他们都觉得我疯了。”他缓声细语,像是在说着什么同自己无关的事,“后来就没有再和他们联系。”
林秋石道:“哦。”他感觉阮南烛对谈论家庭这件事似乎兴趣缺缺,于是便也不再询问。
“如果你想知道,我也可以带你回去一趟。”阮南烛说。
林秋石道:“不太想。”他笑道,“我只要了解你就行了。”
阮南烛看向林秋石:“真的?”
林秋石摊手:“不然呢?”
最后他们定下了一个赤道附近的群岛,决定去那里休假。
知道他们要出去玩时,陈非还很惊讶,说阮哥你这都几年没休息了,今年怎么突然想起来出去玩。
阮南烛道:“累了出去休假很奇怪么?”
陈非干笑:“不奇怪不奇怪,你们好好玩,有什么事就打电话回来。”
阮南烛嗯了声,扭头看向林秋石时,发现他居然又坐在沙发上发呆,阮南烛神情间露出些许无奈,走到林秋石旁边,低头就在他的脸颊上来了一口。
“啊!”被阮南烛一口咬在脸上,林秋石这才惊醒,捂着脸莫名其妙,“你咬我做什么?”
阮南烛:“我怕不把你咬回来,你的魂儿会飞了。”
林秋石无奈:“哪有那么严重。”阮南烛这一口可是实打实的咬了下来,他现在脸上不但火辣辣的疼着,还多了一个整齐的牙印,
“怕被咬就别发呆。”阮南烛说的非常认真。
林秋石面露难色,他也不知道自己最近为什么会这么喜欢发呆况且走神这种事,真能控制的住吗? 网